11 浪淘沙,一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浪淘沙令》
熏香四溢,人聲鼎沸的勾欄之地,曼妙香軟的身軀扭動着無骨的腰肢,在舞榭歌臺之上勾魂奪魄,引的客人色心漸起。
碧瓦朱寰的青樓楚館之上,一條徑直長廊盡頭,原是繪着國色天香牡丹的窗紙,被人沾着口水,戳出一指粗細的小洞。
逼仄的小洞可視之處有限,羸弱背影扒在軒窗上,眼睛一閉一睜地往被戳破的地方湊。
不行,根本看不到!銀川心說。她腰肢擺動如魚得水般靈活,可就是視線短,看不見人。
趴在軒窗跟前良久地人,倏地直起上半身,點着自己的飽滿盈潤的下嘴唇,然後轉過身露出那張精雕細琢的鵝蛋臉,桃花形的眸子帶着滿滿的潋滟。疑惑了一會後,複又彎腰湊了過去。
銀川似是長了一副天生的媚骨相,但脾氣不好,整日霸道的不行,所以顯得整個人都潑辣得很。別凝靠在一旁的橫欄上,看着婀娜多姿的人,不停地扭動着腰肢,此情景有些搞笑。
“看得到嗎?”別凝不動聲色地問。
“哼哼。”
緊閉室內一派春光旖旎,打情罵俏聲音不斷,銀川聽得不明不白,只覺得裏面正做這些不太雅觀的事,再聽下去也無用。
她回過身想往下一個房間走,就被人攔住了,別凝碰了一下她的眉角,将被門板壓亂的長絲別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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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觸碰讓銀川有些驚顫,“你有病?”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兇狠意味十足。
別凝對自己的行為并不做過多解釋,當下最重要的是尋找花芊。
先前在不周山下。
金翅幻羽蛾石洞內亮如白晝,扇動着殘翅的驕陽慘怛地狂叫,叫聲不堪入目,二人一字也未聽明白,種族語言不通。銀川只知道這只名喚驕陽的金翅幻羽蛾很是凄慘害怕地說着某件事。
她用了法術讓驕陽口吐人言,繼而整個石洞內,懸吊在嶙峋石壁上的金翅幻羽蛾都被驚的不行,呼呼拍翅的聲音霎時震耳。
驕陽揮動着帶有灰黑色燒傷痕跡的雙翅,同時嘴上還說着另一只金翅幻羽蛾的事。
“事情還要從那日說起……”
那日是指別凝将仙柱踹倒的那日,巨大的長柱從天際壓下,茫茫黑影将整個林子籠罩,原本在金翅幻羽蛾石洞中的衆蛾們正叽裏呱啦地用它們那旁人聽不懂的語言談天論地,石洞內就飛進一只蛾子,發出幾句讓蛾撲棱着翅膀抱頭鼠竄的話。
天柱砸翻了不周山凸尖兒的山頂,山頂傾頹而下,欲堵住金翅幻羽蛾的洞口。
成群結隊的灰白金翅幻羽蛾為了活命,帶着厚厚的磷粉沖出了林外,堪堪躲過壓下的石土。金翅幻羽蛾一族的族長指揮着衆蛾勿要走散,也勿要亂了隊形,直至銀川仙子出現,施法穩住了不周山,又料理了山林,它們才重新飛回了洞中。
躲過一劫的衆蛾們,開始統計數量,一個個蛾子的名字被脫口而出,待到最後,才發現某只蛾子,不見了。
失蹤的金翅幻羽蛾名為花芊,芊綿杳霭間的芊。
據可靠蛾子稱,花芊水性楊花是個朝秦暮楚的蛾子。
銀川不可置信地打斷問:“她是去與外族偷情了?”還有那幾個詞……怎麽是那麽不堪入耳的形容呢?撲棱蛾子居然還有花心大蘿蔔型的?
她這般想,也跟懸吊在石壁之上大多數衆蛾想法相像了半分。衆蛾想的是銀川仙子的話怎麽那麽不堪入耳呢?仙子都是這麽……那麽地說話嗎?
驕陽看似是想替花芊解釋,其實是想背地裏給花芊潑髒水,“其實……浮浪不經的花芊恐是在金翅幻羽蛾族待膩味了,曾經有一日我帶着她飛過一座美人兒衆多的破城,她心泛漣漪不知被哪個狐貍精給勾了魂,大言不慚想要找那狐貍精厮守。當然!她只看過那狐貍精一眼!”說到此,它的殘翅撲騰的更用力了,風全部都扇在銀川臉上。
銀川冷的不行,略微嫌棄地撇了一下臉。
驕陽見狀以為銀川仙子也是在鄙棄花芊的行為,于是趕緊湊上去,對着那張不加修飾的臉,就開始瘋狂振着殘翅,語氣也帶着些急躁。
“聽到花芊所言,我當然不同意了!我們金翅幻羽蛾一族哪能貪戀紅塵□□?!于是我方把她拉回了族中,又好生訓斥了她一番,日日看着,夜夜守着。誰承想……仙柱這麽一壓,不周山那麽一塌,她就沒了!”驕陽擲地有聲,铿锵有力地道,“我發誓,花芊這小賤驢蹄子就是去尋花問柳了!”
半晌沒個動靜,驕陽見銀川緊閉雙眼,以為對方出了什麽事,連忙又湊近了幾分,“銀川仙子……你怎麽了?”
寒意泛濫的風,還帶着些磷粉,銀川感覺自己被強迫上了一層厚厚脂粉。
她後退一步,咬咬牙:“離我遠點!”
驕陽被這一道壓抑之聲,吓的連殘翅都不動了,直直從虛空掉落在坑窪不平的地上,然後收縮着翅膀,顫顫巍巍地問:“仙子你不信我嗎?”
銀川很是無語,懦弱的語氣,她閉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你想如何?”別凝施舍着眼神,用法術将驕陽從地上捧起。
金翅幻羽蛾一族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事貪戀紅塵的蛾都沒有個好下場。不是死就是死。前者是為了蛾族之規而自殺致死,後者則是沉淪紅塵為了情人飛蛾赴燭甘心去死。
這就像金翅幻羽蛾一族的枷鎖,是枷鎖亦像是詛咒。千百年間不間斷,無一例外,沉淪紅塵之事的蛾子都是自尋死路,成了火下飛灰,也有帶着心傷回到金翅幻羽蛾族自取滅亡。衆蛾們很是無語不信的同時又帶着驚怖好奇,也讓對塵世心向往之的蛾子們的小心兒碎了一地。
素素白光,驕陽沒見過一般,在上面撲動着翅膀,邊亂動邊雀躍道:“勞請仙子,将沉迷紅塵的花芊帶回來啊,不然她只能死了……”它不讨厭花芊,身為同類它也不可能與花芊為敵,它只是不贊同花芊如此,也看不中對方的行為。
人生歡樂無邊,有無數種方法能娛樂身心,何必入紅塵,做□□,丢性命?
它不敢茍同花芊的做法,也可能是它與花芊在這種事上想法不一,各有見解。但它不想花芊死是真的。
随後,銀川受驕陽之托遠赴小城。據可靠蛾子所言,花芊所去之地,正是不周山下樹林對面那座。
她只想長嘆,時不運,轉命運不濟。
這回不是被別凝所逼,而是她自願而去。
從金翅幻羽蛾一族出來之時,翠綠翠綠的大蒜精萌牙還在洞口等待。
萌牙身上的粉紅的小疙瘩一直沒消,銀川不忍,背對着別凝動了動捆住的雙手,催促着,“解開。”對方應了,縛情鞭婉若游龍收的飛快,她不屑地輕笑一聲,轉動着被捆出紅印的手腕,手指輕輕一彈,一道碧藍色的光束被打入萌牙身上。
頃刻間淡紅色的疙瘩消失,萌牙笑的猥瑣,張嘴噴薄着臭氣,連忙謝過,又道:“仙子我要跟你上天入地!”銀川心道做夢,又诓騙似的囑咐了幾句,“日後再帶你上天入地。現在好生在林中待着,不久應當會有天兵天将下天庭,補不周山,助百萬生靈。你若是無事,就去幫忙吧。”
勞她還心心念念當時天帝所應之事,其實話出口後,早已無人記得了。只因衆仙的注意力全部被乾元山金光洞與彤華宮之事吸引了。那麽大的動靜,誰不知曉?恐怕現在,只差有仙提着衣角,來她與別凝面前罵她們倆是同流合污了。
別凝不動聲色地将法術注入金線,在小傳聲境留了一句,“補不周山,安善生靈。”不等回複,她就将法術收了。
能聽言語者衆多,總有人會鉗口不言,亦有人會迫切關心。
簡而言之,她根本不擔心衆仙會對不周山之事視而不見。
瓊樓玉閣中。
銀川在一間與之前別無二致的房門停住了腳步,想繼續沾着口水往紙窗之上戳個小洞,白稚的長指被舔濕,還沒碰着窗紙,就被出手迅速的別凝攔住了。
“可嗅味而尋。”別凝一本正經地開口。
“要你管?!”尋着味道找尋花芊,這的确不乏是一種好方法,但凡別凝出口的話,她銀川絕不會聽。
将人推開,濕膩的手點着窗紙往裏一按,恰逢屋內淫靡之聲興起,亦有玉體被推至房門聲在耳邊同響。
一處溫軟細膩的玉肌壓上了銀川的長指,滾燙的觸感,幾乎将她灼傷,還驚得心肝兒顫了一顫。
房內還傳出一聲疑惑,似是在疑問方才銀川抽回的手指。
這這這……她這是占了旁人的便宜?!這個想法一出,銀川當下臉就黑了,也不知對誰說道一句,“怎麽可以如此?!”
別凝自然而然地應了:“別怕。”
銀川神情古怪地瞅對方一眼,毫無波瀾地送了對方兩個字,“有病!”自受驕陽之托,別凝解了縛情鞭之後,她性情就收斂了一點,是為花芊之事,這個小賤人說不定能幫上些忙。不然,她當真恨不得也踹斷她的仙骨,讓她也嘗嘗身為蓮藕的苦楚。
作為蓮藕,她行事忒沒底氣,還怕天寒!
“我們變作男身,詢問旁人?亦或我變你不變,你我為夫妻,也是可行之策。”
若不是對方太過一本正經之模樣,銀川簡直以為這小賤人在說笑。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別名,一響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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