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長聖啊,一
日子平靜無波,一日相似一日。今天又與昨日重樣。
銀川眼見萌牙用長須将水潑在裹着泥的魚身上,潑幹淨了就抽出刀開始将魚剖腹,而後分屍。
在泛着水光的長眸之下,銀川想起作為萬物生靈,是否都是朝夕間便死,不知是為何死,不知死了以後有何意義。
在百無聊賴的思考中,身後的竹屋門開了,銀川側過臉看去,別凝又重新覆上了面紗,她下意識問:“你要出去?”
她們三人呆在此處,不過五年,五百年間有四百九十五年在凡間其他地方流浪,最後五年便在不周山中稍作安歇。
說實話她心中很是害怕,害怕別凝突然間就棄她而去了。
銀川并不否認,之前的四百九十五年中別凝是怎樣對她好,又是怎樣替她掙回功德。她像是緊攥一個人把柄的極惡之徒,終于有一日那個把柄再也不管用了,極惡之徒便要脫離她的掌控要麽棄她而去,要麽先是被她抛棄。
別凝眼睛露出一絲狡黠的光,第一次看到銀川面露不舍,這個認知讓她險些軟了腳步,“嗯。我晚些回來,別等我了。”
“你去哪兒啊?”銀川撐着扶手起身,“我也去。”
別凝定住腳步,“你也去?我有正事,你在此處等待就行。”她深深看了一眼萌牙,“你給她講些故事,別讓她閑着無事。”
幾句話說完就把銀川扔在了此處。
良久,氛圍沉悶的像是被霜雪覆蓋的大地一樣,萌牙扔下手中的刀子,跳到銀川腳邊,問“仙子生氣了?”
從記憶中的年份算起,至今也不知道多少多少年,它跟随兩位仙子果真是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如今難得休息卻還是要保管兩位仙子衣食住行。
在漫長歲月中,兩位仙子的脾性它也算是琢磨出了一二,銀川此時的神情,只能用“氣急敗壞”四字形容,且,這四字極為妥帖。
銀川又坐回躺椅上,扯過一縷自己的長發在指尖靈活的繞弄,“也算不上。就是有些心急氣躁的,別凝一連三天都是早晨外出,夜半而歸,每次都不讓我跟去,你說她到底瞞着我幹什麽事了?”
作為大蒜精,它又怎麽能知曉一個仙子所思所想?萌牙甩着長須撓了會頭,“也許是此處別凝仙子待膩味了,想尋別的地方坐窩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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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銀川長袖一揮,差點将萌牙從自己腳邊甩了出去,“不行!她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棄我不顧?!”
也不知自己為何生氣,但義憤填膺之時想什麽都要受到怒氣的影響,銀川什麽都不顧了,直接甩下一句,“你再此好生呆着”,便尋着別凝的靈韻追了過去。
蒼翠樹影下,滿滿的陰涼,雖然不帶冷意,萌牙也還是緊縮着身子,忍不住呢喃:“我怎麽感覺我說話說大發了?”
作為仙想尋另一仙,并非難事,只要那位仙不刻意隐藏仙韻。然而,銀川将法術祭出幾十萬裏,法術比雷電迫降還要快些,從三川五岳穿過,由瀚海星海襲至荒石戈壁,從繁榮昌盛的小城一直奔到戰火紛飛的殺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顯然都不夠用了。
或許是她傻些,不然豈無料到別凝會将仙韻隐匿?
銀川身處浮商城後百裏的一條小河旁,潺潺流水清澈透明,時而魚游淺底,時而浮萍飄蕩。
縱使她心情落差太大,心中澎湃之氣也會時刻提醒她要準備鷹擊長空。
銀川察覺到了什麽,連忙将被水浸濕的腳用法術烘幹,一邊套上長靴,一邊嫌棄地嘟囔着:“什麽仙韻能血腥成這樣?好難聞……”
“铿!”
寒芒森森一閃,須臾之間晃了銀川的眼。一把怨氣十足的劍刃正抵在她的脖頸,對方出手之快,不過眨眼之間。
銀川回身一僵,背後汗毛陡立,“你殺不了我,你敢動仙?”
出口的話還算整整齊齊,只有銀川自己才知曉,一口銀牙是在發着什麽樣的抖。
似有似無的步履摩挲着雜草,響起一陣腳步聲的同時,越來越重的血腥味,煙火味也逐漸逸散,不知不覺中竟将她完全籠罩。
從來沒有仙人的仙韻會如此肮Ι髒難聞,嗆人不止。可以這麽說,這個仙人并不是在天庭生活,而是在盛滿濃稠猩紅的深淵。
此人更像死神,但又仙韻十足,這仙者的身份證自然不置可否。
如此一來,銀川想到的便只有那一位了。
“簌簌”聲停,那人貼在她的身後,良久寂靜,時間流逝的同時也在加具着銀川內心的疑問和驚懼。
“你,說話啊?”銀川提着跳動的心兒問。
“哈哈哈……”
撕裂着嗓子吐出的三個字,帶着一股沉重的沙啞,像是幾千年不曾說話,有朝一日突然出聲卻很別扭。
銀川渾身顫抖一下,大着膽子轉過身,微微往外傾了一點,躲過刀尖兒,“你到底是誰?”
說話的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是沒入暗河的枯葉再也漂浮不出水面。
“你說啊,你到底是誰?!”她沒見過此人,正如她不了解對方的仙韻為什麽帶着血腥氣兒一樣。雖然心中有些猜測,但是猜測在多,也不如對方親口告訴她來的真實。
“你該知道我的。”那人擡手輕撫着她鬓邊的長發,“三界六道誰都可以不知道,偏偏唯獨你不行。”
對方沒有絲毫的殺意,就算渾身如浴血混戰過一樣,她也依舊感受不到絲毫殺意。銀川放低了聲音猜測地道:“你是長聖仙子?”
那人驀地輕笑道:“或許你該尊稱我一聲長聖姑母。”
千年前,長聖仙子與長霄仙子可謂并稱三十三宮宮主之首,二人關系表面雖是如履薄冰,但私底下的情卻是比誰都深。
銀川抿着嘴,半晌才道:“姑母。”
長聖鉗口不言,只是看着她發笑。
銀川還算鎮定,輕聲問道:“姑母從堕魔淵殺出來了?”
別凝之前同她說的話,她還記得,只是她母親長霄仙子早已不在,她又奪了對方的仙骨。現在明擺着是從魔界沖出來追債的啊!
“不。”長聖仙子明眸善睐,道,“是焉孤放我出來的!是他用魔界聖骨代替了我的脊骨,然後趁夜半月滿時打開了枷鎖放出了我。”
銀川思忖片刻,搭上了長聖仙子的手腕,絲絲法力不斷流入對方身體內。察覺到莫名仙韻的湧入,長聖并不抗拒,反而老老實實如被腌宰的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眼睛越發的透亮。
“真的是魔骨……”可能是她孤陋寡聞所以并未聽說堂堂一位仙能與魔界的魔物融合的如此恰到好處,天衣無縫,銀川問,“姑母無功不受祿,那魔都之主一定是讓你幫他做什麽事情了。所以……”
長聖知道她為什麽欲言又止,便解釋道:“的确。焉孤是以魔骨作為交換讓我幫他辦一件事兒。”
“我在堕魔淵,以我最後的仙韻感受到天界有仙直下魔都時,就知天界出了什麽大事。果不其然,來者三人皆是相貌一頂一的好,且目的是為了我的仙骨。當然我并不知道,天界出了什麽事兒,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是一路暢通無阻地過來。”
“這件事……本來我心中也存着些疑惑,後來在看到焉孤也從魔都屈身下到堕魔淵之後,我明白了。”
長聖突然握住銀川的手,将碧藍色的衣袖往上一掀,突然震驚道,“怎麽會沒有?!紅豆呢?!難道那人騙我?!”
紅豆?那個手串?銀川問:“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那一個紅豆手串?”
“對!”長聖道,“手串呢?!”
銀川讪讪地道:“在別凝那兒……若不是姑母提起我都快要忘了呢,我今晚就要回來。”
“別凝是?”
“姑母肯定見過,就是之前去堕魔淵的……一位仙子……”她不敢說到底是誰,畢竟仙骨是仙家存活的唯一,誰都不會願意自己的仙骨被別人抽出去用的吧?
雖說這位長聖仙子與母親私交甚好,可誰知道能好到什麽程度呢?
銀川故意将話題撇開,問:“焉孤下了堕魔淵,然後呢?”
“然後……”長聖仙子遙望遠處青青河邊的某處,“有一位仙子被焉孤單獨帶進了魔都。”
這事菁華仙子同她說過,銀川點頭聽着對方繼續道:“焉孤後來告訴我他們是去談了一個生意,後來沒談攏。正因為沒談攏,所以他找到了我,用魔界聖骨與我交換我的自由與仙根。”
“因為用魔骨融入仙體要格外的小心謹慎,且時間長到漫漫無期。整整五百年,焉孤每日都來堕魔淵幫我融入仙骨,就在半月前,他與我交換的事情終于敲定了……”
銀川心髒猛地提起,不受控制地緊張起來,“什麽事兒?”
“替他向天庭傳詢。”
“半月前,陰州五界中三界連合起來叛變,其中以魔都正西方向的天魔宿持反抗之聲最強。因天魔宿、聖城以及邪鬼域地域相近,所以便連合起來欲破魔都活捉焉孤,強占玄都統一陰州五界。現下,魔都與玄都連合難抗以天魔宿為首的反叛大軍,所以焉孤只能寄希望與天界。并以重修百年之好為由,要求我向仙界求得援助。”
銀川無所謂地道:“啊,那這……姑母去天界啓禀天帝便行了啊。”
聽得這語氣,長聖咬咬牙嘆息着。
“你這個糊塗的娃娃,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來找你?!”長聖氣急敗壞地道,“想必天帝等衆仙還沒告訴你身世。如今,我來告訴你,你母親長霄仙子下凡相戀之人便是焉孤,焉孤正是你的父親!你必須去魔界護着你的父親。現在,你還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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