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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薛向陵雖在平時有些不太好伺候的臭脾氣,但對待兄弟還是大方又通情達理的,鮮少這樣小氣吧啦。

饒是祁世昭性情溫和,瞧見他的動作後,也不禁搖頭輕笑:“好好,我不和你搶。”

薛向陵眉頭緊鎖,沒信他的話:“你适才說要買。”

“我也的确是有幾分意動。”祁世昭光明正大地承認了,他笑着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你先說說,這貓的毛色是不是真的很好?”

似乎是知道祁世昭在誇它毛色好,薛向陵胳膊彎裏的小貓崽,還特地舉起爪子梳理了一下肚皮邊上的毛。

祁世昭的視線投向它時,它連頭都昂成了一個優雅得體的角度。

趙邦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這貓也忒精怪了點,不是喜歡世昭吧。”

話音甫一落下,便留下一片尴尬的沉默。

趙邦這才發現,除了他自己賊樂以外,剩下的兩人一貓,面部表情都十分凝重。

尤其是薛向陵。

他一臉面色不善,活像是被誰搶了老婆一樣。

“我……就是說說,”趙邦不明就裏地搔搔頭,他打圓場道,“貓哪懂這些。”

祁世昭也跟着笑笑:“是啊,況且還是只小奶貓。”

薛向陵的表情仍然沉甸甸地,瞳孔也有如深淵。

甚至連他懷裏的貓崽子顧湄都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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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縮了縮腦袋瓜,小心翼翼地撓了撓薛向陵的衣袖。

“不是說要給這崽子起名嗎,”趙邦十分巧妙地轉移着話題,“要是沒有好的,我以後可就管它叫招財了。”,

“不對,還是喚去病好,”趙邦不知是想起什麽,眉頭皺了起來,他嘆出一口氣,“京城裏近日瘟疫流竄,叫去病能辟邪。”

“最近的瘟疫,真到了那般嚴重的地步?”薛向陵總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轉頭看向趙邦,聲音幹澀。

趙邦沉重地點着頭:“其實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見父皇和皇兄一個個都愁眉苦臉,想一想也能明白,疫情必然不會太輕。”

“知道麽,湄兒也得了。”趙邦悶聲補上一句。

薛向陵流連在貓毛上的手有一瞬間停滞。

顧湄的心卻緩緩沉了下去。

奇怪,這事兒很奇怪啊!

她之前聽趙邦說熙妃娘娘不滿壽平的婚事便覺得稀奇了,如今趙邦的話聽在顧湄耳朵裏,更無異于一聲驚雷乍響。

熙妃确實不滿過壽平皇姐的婚事,但那是壽平剛出嫁時的情況。

她也真真得過瘟疫,可得了瘟疫的顧湄,才剛滿十三歲。

而她去淮陽侯府赴宴時,已到了及笄之年。

如果她現在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

如今,是元光十八年,

比起先前,整整退後了兩個年頭?

難怪,難怪有人會來上趕着送薛向陵貓。

兩年前,可不是他剛襲爵,正炙手可熱的時候嗎!

顧湄越想越膽寒,全身的毛像炮仗一樣團團炸開了。

等等,等等。

她記得,她十四歲時,川蜀那邊引發了一次叛亂,趙邦和薛向陵都在軍中占了一席之地。

母親還與她說過。

在那次戰事裏,薛向陵為了救九殿下,手背上留了一道極深的疤。

若現在真是元光十八年,薛向陵手背上的疤,應當還沒有。

有了主心骨,顧湄方敢緩出一口氣來。

她扣扣索索地攀出薛向陵的胳膊彎。

薛向陵三人正席地而坐,索性是自家後院,也不講究什麽排場和面子了。

薛向陵的手随意搭在膝蓋上,寬裕廣袖将他骨廊清晰的手背遮了一大半走。

顧湄先抓緊了他的褲腳,然後一點點地從他的小腿上爬了上去。

“看阿陵的模樣,仿佛很關心二姑娘?”祁世昭忽然開口,雖仍然溫溫潤潤地,卻也差點将做賊心虛的顧湄吓了個半死。

她趴在薛向陵的膝頭,慢慢緩和起胸口砰砰砰的心跳。

趙邦道:“可別瞎猜了,世昭,你是不清楚。那一年,你随闵靖公遠赴甘陝,阿陵這小子成天地說湄兒胖,他打小就與湄兒水火不容。”

頓上一頓,趙邦咧嘴笑笑說:“沒人和你搶。”

祁世昭眸光微閃,白玉般的臉龐瞬間紅了。

薛向陵膝頭的顧湄也沒穩住平衡,滋溜一聲從他順滑的褲腿上滑了下來。

即将跌落到草地上時,倏地被薛向陵那雙穩健的手給接住。

他的掌心很燙,堅毅的手掌紋路刻骨又明晰。

仿佛是無人可看,所以薛向陵犀利的視線直視着眼前的小貓崽子。

他目光銳利。

顧湄只覺得全身都躁得慌,小小的貓爪子仿佛無處落腳似的,它猛地從他手掌上躍下。

它的小貓臉面紅耳赤。

它不敢去看祁世昭的模樣,也不敢看薛向陵。

因為府邸離得近,所以顧湄和祁世昭有些青梅竹馬的感情。

這會兒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趙邦才毫無顧忌地開起了玩笑。

熟不知,除了他,剩下的兩人一貓都是各懷鬼胎。

趙邦還毫無所覺地嘆口氣,他繼而道:“聽我母妃說,郡主如今日夜守在湄兒跟前。要是湄兒沒了,只怕郡主也得去半條命。”

顧湄的親娘南陽郡主是當朝睿王的親閨女,睿王和今上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位份極為尊貴。

各宮娘娘與南陽郡主都有或深或淺的交情在。

熙妃也是大家出身,從小便能與南陽郡主玩到一塊去的人,所以知道的各路消息也就更多一些。

薛向陵道:“多久了,禦醫都說什麽?”

“應該有幾天了,”趙邦對兄弟們一向不大設防,如今更像竹筒倒豆子一樣一一說了起來,“我記得是十九那日,郡主來宮裏求父皇派禦醫去顧府看看。”

“當時我還以為是顧大人怎麽了呢。”

祁世昭笑言:“顧大人廉頗未老,我在府上還經常聽到他訓壯壯。”

“顧湄一個千金小姐,怎會得瘟疫。”薛向陵的思路未被拉走,仍然清晰地可怕,他直指要害道,“我問過外頭的大夫,他們都說這次的瘟疫是傳染病。既然顧府除了顧湄以外再無其他病患,顧湄又是如何受的傳染?”

“殿下若是有空,當與郡主和顧大人商讨此事。”薛向陵眼眸犀利,聲調也突然一下,猛地降低了。

他這話,不僅是給趙邦和祁世昭提了一聲醒,更如當頭棒喝一樣,打在了顧湄的那顆大貓頭上。

薛向陵這是什麽意思?

她的瘟疫,莫非不是偶然得的嗎?

一時間,顧湄竟不知道,自己是該先關心如今到底是什麽年號,還是應該關心,薛向陵話裏的深意。

趙邦畢竟是常年混跡宮廷的人,雖性子大大咧咧,腦子卻轉得快。

他抓起了旁邊的一株青草,深沉地點着頭:“明白。”

祁世昭也一臉諱莫如深,他眉間皺出一條深深的溝壑來:“二姑娘還只是個小丫頭。”

誰會對一個丫頭抱這麽大的惡意?

“我不過是有這方面的猜測。顧大人高居九門提督之位,乃帝王心腹中的心腹,南陽郡主也與皇室密不可分。”薛向陵眯了眯眼,他寡淡一笑,“你覺得,京中真沒人與他們結過仇嗎。”

這事兒,誰都說不準。

顧家已是肱股之臣,既為帝王效命,自然不可能八面玲珑。

只是,顧湄到底是未出閣的丫頭,縱使顧家有敵對的人,這其中,又有幾個能進一步接觸到顧湄呢?

顧湄伸出敏感的貓舌,因為緊張,它極為小心地舔了一圈嘴邊的毛。

她的腦子裏已經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所填滿。

荷花池的事情沒個着落便罷了,年號也沒搞清楚,現在居然又來了個奇妙的瘟疫之源。

是覺得她債多不壓身嗎。

仿佛是意識到了這一刻的氣氛寧靜地有些駭人,趙邦自覺地擔當起了暖場的責任。

他笑嘻嘻地從綠地上撲騰起來:“行了,別再幹坐着,給人瞧見成什麽樣,到底是侯府後院。老侯爺雖返鄉探親,但是他房裏的那些莺莺燕燕總沒走吧?”

他人模人樣地梳理着自己的儀表,一本正經地說:“本殿下可是皇子之尊,不能在幾個小妾面前落了面子。”

薛向陵也從地上坐起,只是一副他涼薄的口吻:“早晚了。适才從你背後經過了我爹好幾房的小妾,明日你的大名便要傳遍京城了。”

“從她們嘴裏,你別指望聽到什麽好話。”薛向陵眉峰淡掃,用吓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說。

他邊說,邊默默卷起雪白的袖口,拍了拍身上的青草葉子。

趙邦和祁世昭也各自做着整理。

只有顧湄,正不甘寂寞地撒着小短腿在草地上跳來跳去。

這是絕好的機會啊,趁機仔細看看,薛向陵手上到底有沒有疤。

哪怕顧湄心裏對此事已經有了一個八|九成的猜想,她也得靠這唯一的證據來做支撐。

薛向陵拍掉葉子後,便重新放下袖口,他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天晚了,殿下還去市集嗎?”

趙邦咕哝道:“我要是不去,你能給我只八哥不。我可以養一段日子,再給你還回來。實在是母妃這些時候精神不佳,我想帶個東西回去給她解悶。”

薛向陵沉默片刻,趙邦其實已猜到了他不會同意,只好道:“不給也罷了,那我……”

“可以。”薛向陵慢吞吞地說,“但是,殿下得答應我,善待小八。”

“嘿,”趙邦一下子樂起來,他眉開眼笑道,“那是一定的。我知道你在淮揚就一直養着它們,都是你的心肝寶貝兒。”

“阿陵這是不是有些偏心了?”一旁被冷落的祁世昭半開玩笑,半正經地說。

薛向陵瞧他一眼:“你不愛養這些,我知道。”

“你要是缺東西,我可以送幾本藏書給你。”薛向陵彎下身,抱起在地上發愣的小貓。

這回,他手臂不如上次那麽僵硬,只是顧湄仍然感覺到他清冷的指尖在微微地發顫。

他在怕什麽呢?

為什麽一邊喜歡它,一邊又那麽害怕去摸它。

顧湄用貓爪子撓了撓頭。

她發現,薛向陵委實是個百年不遇的奇怪的人。

“可別了,”不待祁世昭開口,趙邦已經求爺爺告姥姥似的說,“我每天活在一群書呆子中間,還不夠痛苦嗎。送禮是件有趣的事,能送點有趣的東西不?下次我出宮,給你們倆各帶幾張美人圖。風月之人只談風月之事,少提書!”

最後幾個字,趙邦特地加重了語氣。

祁世昭一笑:“那我倒更願意殿下送我幾錠金元寶,這比美人圖風月多了。”

趙邦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長胡須,以國子監翰林的那股苦口婆心的語氣說:“世昭,你是讀書人,少提銀子。”

祁世昭半真半假地笑:“我雖是讀書人,卻不迂腐。人,總要吃飯吧。”

“是嘛,”趙邦非常認同,“這才爽快。我就不喜歡那些大儒視金錢如糞土的口吻,真以為自己都是清官呢。”

“殿下這一竿子下去,打得人便多了,”薛向陵在三人中雖不是最年長的,可他繼承侯爵後,便開始出入朝堂,對政治有着天生的敏銳,“殿下在宮裏還是要謹言慎行,此話萬不可再在第四人面前說。”

“我知道,皇兄罵過我了,”趙邦搔搔頭,“不過是圖一時嘴快,在母妃宮裏,我都不敢瞎說。”

薛向陵一手抱着貓,一手去取了鳥籠子給他。

那個叫小八的鹦鹉遠遠地便瞧見了趙邦,已經開始大喊“郎君诶,快來鳥這邊!”

趙邦撲哧一聲笑出來,他瞧瞧薛向陵,再次确定道:“真将這鳥給我了?”

薛向陵颔首,“我原不過是擔心,這鳥口無遮攔,會沖撞陛下和熙妃娘娘。”

“瞎操心,小八乖着呢。”趙邦一手伸進籠子裏去逗了逗這鹦鹉花花綠綠的頭。

小八又大喊道:“郎君郎君俏郎君,姑娘姑娘花姑娘!”

“哪來的姑娘?”趙邦還挺沉浸在和這鳥的對話裏,多半是把它當成半個人了,他往上下左右的方向都望了一遍,“也沒見着你爹的妾室啊。”

祁世昭猜測:“或許是在說這貍奴吧。”

“有可能,”趙邦煞有介事地點頭,“小奶貓确實是個母的。”

而這一刻,受三人一鳥矚目的顧湄,心卻半熱半涼地,瞎跳得厲害。

薛向陵剛才伸臂拿鳥籠的時候,她終于看清楚了——

他右手的手背,比大姑娘的還光滑。

別說疤了,毛都見不到幾根。

她果然回到了十三歲這年。

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開始了。

是好事還是壞事?

顧湄真的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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