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貓與狗
顧莫之做了一個夢,一個挺荒唐的夢。
夢中只有腳下的一條路,路徑無限延伸。四周白茫茫的,是雲一樣的顏色。漸漸的,周圍開始籠起一層薄霧,有一個人自氤氲霧氣中自顧自向前走去。
那人身影過于熟悉,顧莫之追上去。
是虞生煙。
他難得穿一件黑袍,眼角微微上挑,好看妖治地讓他凝住呼吸。
“喂,你怎麽在這呀?”他問。
虞生煙未說話,半蹲身子捧着他的臉在他嘴上“啵”了一聲。
他臉紅耳赤之際居然還有點小興奮,撲他懷裏使勁蹭……
“哎呀,你是不是喜歡我呀……是不是呀……肯定是吧……是吧……”
然後被打醒了。
“殿下不可做無禮之事。”入眼虞生煙眸中怒色正濃,臉蛋微微酡紅。
顧莫之心裏嘀咕着什麽無禮之事呀,不就是枕着你腿根睡一覺麽?這麽小氣?
顧莫之簡直招財貓附體,有他在,虞生煙的生意一連幾日都不錯——雖然真正買的沒幾個。
顧莫之心裏高興,有意無意向虞生煙表示自己想留他店裏幫忙的意思。
虞生煙不為所動,說殿下您放心吧,很快會回去的。
顧莫之不想回去,真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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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有什麽意思呢?在宮裏撿錢麽?
顧莫之打定主意,如果他們非讓自己回去……自己就耍賴,賴在虞生煙身上,回去可以,把他也帶上。
虞生煙近十年時間沒回去看看了,對都城的日子甚是懷念,顧莫之跟他講這些事的時候他眼中總有一絲絲的眷戀。顧莫之超級喜歡他這幅模樣,總是猜測他在想什麽呢?是開了那麽多年的玉器店?是與尚年輕的季昌哥哥談花論月的那段時光?還是曾經與自己生活的那些日子?
顧莫之知曉虞生煙是個戀舊的人,戀舊就好,起碼以後他遇到再多可愛的小孩子,自己仍是他心裏的朱砂痣指尖上的白月光。
他講了很多東西,實際上大部分他已經記不清楚了,記不清楚沒關系,他會編。
“你說你種了一株紅菊花苗,花苗茁壯成長,最後開出一朵蒲公英?”
“嗯!”
“……”
“大殿下的貓不是公的麽?怎麽就一夜之間生了一窩貓仔?”
“可能……它偷孩子吧?”
“……”
顧莫之的話太假了,簡直不能信,虞生煙哭笑不得。
“我給你講講大皇兄的那只貓吧……你已經近十年沒見過它了。”顧莫之目中水光潋滟,“小翠說,它十多歲了,對貓而言已經算老了,但它仍然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貓。它很懶,總是一動不動,我逗它也沒反應。它還老掉毛,我宮裏的嬷嬷都不讓我碰它。去年,去年你知道吧,下了好大場雪,紛紛揚揚,跟柳絮似的。它怕冷,躲在我宮中小廚房的竈裏,宮人燒火,把它毛燒着了,那些奴才知我寵它,怕我責怪,竟将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它又扔回竈裏燒死了……”
虞生煙眼角跳了跳,替他抹掉眼角的淚珠,“然後呢?”
“然後我把他們杖斃了。”顧莫之擡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虞生煙,“你是不是覺得我殘忍?惡毒心腸?”
“是過了點。”虞生煙心亂,貓在衆人眼中不過尋常之物,即使那只漂亮的小奶貓為顧莫之心尖寵。因它而杖斃人命,怕會給顧莫之帶來殘暴之名。
顧莫之“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這麽說,皇兄還有季昌哥哥他們說我這樣做太過分了,如此惡毒不配做他皇弟,還讓人打了我二十板子,季昌哥哥居然不阻止!打好重,我屁股疼死了,在床上趴了好多天呢!不過他看上去在生我氣,實際上可心疼我,半夜三更冒雪親自來我宮裏送藥,他跟我宮人說別告訴我,我裝睡,全聽着呢!”
“你兄長和賢兄待你始終是好的,此事是你做的過分。”虞生煙說。
“我知道。”顧莫之滿不在乎,“為了不讓他為難,我主動請求閉門思過。”
“然後呢?我的大黑狗呢?它重情,我記得它非常喜歡那只奶貓,肯定給你鬧了不少麻煩。”
“沒有沒有,它很乖。”顧莫之結結巴巴地說。
“說實話。”虞生煙開口。“它是不是死了?”
顧莫之小心翼翼抓住他的手,季昌哥哥說過,那只大黑狗跟他相處的比自己還久,感情這種東西誰知道呢?相處相處便培養出來了。
“說出來你別難過,它早老死在去年春天。我讓人請獸醫看了,它已年過十五,屬于狗中的老人家,腿腳還有濕氣。有一天晚上我叫它起來吃掉東西,叫了好久都沒動靜,真奇怪,它明明很聽我的話呀,我走過去推推它,它身子已經涼了。”
“從兩年前開始,它就不能吃肉了,牙齒還脫落了兩顆,我平時吩咐宮人把它的食物炖得爛爛的,它吃的還是不多。它開始變得喜歡睡覺,一睡一整天,以前它都是找小奶貓玩的,都不理我!小奶貓性子矜貴,它死皮賴臉湊上去舔人家,我就想如果哪天我遇到你了,會不會也是這樣?”
顧莫之眼眶酸酸的,心裏悶得難受。他可是皇子!嬌生慣養脖子上挎長命鎖的那種!為了見他,自己冒着被打板子關禁閉的危險跑過來找他,翻高山,淌大河,還遇山賊呢,山賊拿刀吓唬自己,還吃掉自己的食物,肚子餓死了,還不能洗澡!
十年之久,他從來沒放下過找他的念頭,為什麽?不就是因為自己稀罕他嘛!
“小奶貓怕冷,冬天的時候它把小奶貓叼自己窩裏,用肚皮給小奶貓取暖,有它在,小奶貓從來沒有爬過炕。對了,小奶貓之前是非常嫌棄它的,但它老了後,小奶貓反而粘着它。”
“小奶貓只是矜持,其實心裏是非常喜歡它的。”虞生煙說。
“那你呢?是不是也只是矜貴?”
“不,不是的。”虞生煙苦笑。
“我心悅你呀!”顧莫之捏緊他的手。
“殿下很可愛,我也很喜歡殿下。”虞生煙輕聲說。
“我心悅你。”
“我知道。”虞生煙抽出手,“殿下別怎麽說,等殿下長大了,會後悔的。”
“我才不後悔呢,我很早就喜歡你了,你信不信我從見到你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
第一眼?虞生煙外歪着腦袋回憶曾經那個還沒西瓜大的小嬰兒,搖搖頭,“不信。”
“可是……可是季昌哥哥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就救了我,還把你的璎珞給我,我,我得把自己賠給你呀!”顧莫之把脖子裏的璎珞掏出來要得“叮鈴”響。
“不必了,殿下,區區一項璎珞,不值得殿下如此惦記。”
“你不讓我賠自己,那我把璎珞還你!”顧莫之撅嘴耍賴。
“不必了殿下,”虞生煙阻止他,“就當我給殿下将來的成婚之禮吧。”
顧莫之一下子紅了臉,“好的!我成年後一定娶你!”
虞生煙:“……”
顧莫之是想留在這兒,奈何人定勝不了天,五日之後,季昌來了,帶着一頂軟轎和一把繩子來了。
小侍衛被他跟過來的頭揍得半死,顧莫之見形式不對立馬溜出去,然後被小侍衛他頭子跟貓玩老鼠似的攆了回來捆得結實塞軟轎裏。
季昌與虞生煙十年未見,一腔相思難相訴,聊着聊着在此處呆了兩天。
“一別十年有餘,賢弟容貌卻還是未變。”季昌嘆息。
“心老了。”虞生煙指指自己的胸口,“現在的我可不敢讓您随便帶我去皇宮啦。”
“如果你要去,随時可以。”季昌看着自己的手,“你看,我已經開始衰老了,哎,看着刑部尚書大人我總想到自己,三十年後我會不會也是他那個樣子?骨頭上披着皺巴巴幹癟的皮?板着張死氣沉沉的臉,額頭皺紋可以遮住眼睛!”
虞生煙笑罵,“人家好歹是賢兄你的老丈人!”
季昌抿唇笑了笑,“對呀,我可是娶了他女兒呢!賢弟也別說我不敬老,他看我才是吓人呢,好像我欠了他什麽珍奇貴寶。”
“也差不多是了,人家就這麽一個女兒,被你娶走了不說,官位又比你低,見了你不但不能甩臉,還得行恭恭敬敬禮,如此憋屈,瞪你幾眼情有可原!”
“是是是,你說的是……”季昌眼底已是水光潋滟,“得賢弟如此知音,我此生無憾!”
虞生煙心底也動容,“十年未見,除了容貌,您和殿下并未變多少,特別是殿下,還是小孩子任性脾氣。”
“殿下很想念你,他不厭其煩地讓我一遍一遍講關于你曾經的事。簡直不可思議,你離去時他不足四歲,可是近十年了,他卻還惦記着你。”季昌搖搖頭。“那不是任性,殿下只是重情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小九成年,可以開始談戀愛了,真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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