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廉貞星君面上一片冷清之色,然而他按住劍柄的動作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戒備。

臨訣稍稍前傾,面具下的雙眼直直凝視着對方,“道長還在防備我?”

廉貞道:“難道不該防備?”他話音剛落,一只戴着黑色繡暗紋護腕的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臨訣對他道:“道長若是不信?不妨查探一二?”

對于武者而言,坦然伸出右手叫人查探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因為倘若對方心思不軌,氣脈被人所封,就使不了內力,只能任人宰割。而對于仙神而言,除了識海魂魄,他們的身體無所謂命門一說,即便是肉身被碾成碎末,只要魂魄無損,就能重塑身體。不過即使被扣住手腕對自身造不成多大威脅,絕大部分仙神也不會毫無防備地任何其他仙神的力量侵入自己的經脈。

因而在看到臨訣毫無防備地将手腕遞到自己面前時,廉貞有過一瞬的怔愣。

他看着這只伸到面前的手,略一遲疑便單手按了下去。仙力化作一抹白光探入臨訣的經脈內,只一個瞬間就在臨訣體內流轉了一遍,與此同時,廉貞也清楚地探知了臨訣的修為,果然,只剩下原先的一半。

“為什麽?我昨日那一劍絕對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後果。”廉貞松開了一直按着的手,面對只剩一半修為的邪神,他已經不須像之前那般小心。

臨訣收回手,五指分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早年身體受了重傷,卻沒有能力治好,一直到現在,每個月的這幾天都會發作一次,發作之時修為倒退,劇痛難忍。”

聞言,廉貞面上毫無反應,放在身側的手指卻動了動。

“所以……”臨訣自嘲道:“神君現在知道了,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了。況且,神君看我在這人間創下這偌大一番家業,應該也清楚我并不是毫無牽挂。”

廉貞眉心微蹙,“你當真甘願同我上天庭?”

臨訣苦笑,“以我如今的修為,不甘願又能如何?要怪只能怪我自己看走了眼,将堂堂一位神君看做了個凡人,偏偏還要趕在這幾天招惹道長。”

廉貞本來已經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可看着這個前兩天還言笑晏晏的人露出苦笑,不知為何感到了幾分不快。

臨訣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了眸子,繼續道:“道長可否再等幾天?等我将這山莊裏的事務都處理完,到時候,天上地下都随你去。”

臨訣說的明明是跟他上天庭一事,可不知為何,廉貞聽在耳朵裏卻總覺得有幾分異樣,但他又說不出哪裏異常,便淡淡道:“地下就不必了。”

聞言,臨訣略帶訝異地看了廉貞一眼,忽的輕輕笑出聲來。

廉貞道:“你笑什麽?”

臨訣道:“只是想起咱們在定海城的那幾天。道長勿怒,雖然那時我隐藏了身份,但我當時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都是真心的……都是真心的……真心的……

臨訣此人,似乎生來就得天獨厚,他模樣好看,連聲音都是常人難及,這樣刻意放輕了聲音說出來的一句話,就顯得格外溫柔缱绻,廉貞此時還不曉得為什麽,只知道在臨訣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心頭驀地一顫,胸中忽然湧起一絲他不明的滋味。

臨訣看着他,問:“道長答不答應?”

廉貞冷淡地應了一聲。

臨訣看他面上清冷,耳尖微微泛紅卻不自知的模樣,嘴角笑意更深。

而此時,傅綏站在距離他們二人數十步遠的長廊上,面上冷硬,手指硬生生在朱紅柱子上按出幾道印子來。

昨晚他為臨訣補好了衣服,又看着他喝下了藥才離開。可山莊事務繁多,今日一早他就不得不外出,等他處理完事務,立刻急匆匆地趕了回來,連口水都沒喝就往臨訣這邊走。卻沒想到,當他走進這處院子時,聽到的卻是臨訣一句“等我将這山莊裏的事務都處理完,到時候,天上地下都随你去”。

他真的要跟那個道人走?他們才認識幾天?

臨訣和廉貞說話時的音量不高不低,也沒有刻意防備他人,以武者的耳力,這段距離足夠他将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了。聽着臨訣以從未有過的溫言軟語同那人說話,傅綏心頭又苦又澀,眼中抑制不住流露出痛苦和不甘。

落後他幾步進來的趙管事見他這副模樣,又看看坐在庭院裏和廉貞談笑風生的臨訣,面上露出怒色來。但這怒氣沒過片刻又被他壓了下去。他站在傅綏身後,溫聲道:“少莊主,那位道長或許只是莊主的朋友,他們……”

“別說了。”傅綏轉身快步離開。

見他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長廊盡頭,趙管事連忙擔憂地追了上去。兩人走到遠離那處庭院的一個涼亭內才停了下來。

傅綏見趙管事竟還跟着自己,煩躁道:“你跟着我作甚?”

趙管事猶豫了片刻,才問道:“莊主可知道你對他的心意?”

此話一出,傅綏的臉色立刻變了,他回過頭,震驚地看着趙管事,“你……”

趙管事嘆息一聲,“少主不善掩飾,我又是過來人,哪能看不明白。不過少主放心,此事我絕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趙管事再三保證,傅綏難看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他察言觀色,終是忍不住道:“少主若是實在忍不住,不妨……”他用內力傳音過去。

傅綏聽完,臉上空白了一瞬,眼中浮現幾分猶豫,但很快他就回過了神,狠狠推開了面前的趙管事。

趙管事毫無防備下被推了個趔趄,後背往後一倒,咚的一聲重重撞在涼亭柱子上。

傅綏拿帕子擦了幾下手,滿眼嫌惡道:“惡心!以後這種事不許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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