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到時候我沒人照顧, 說不定會倒在路邊遭遇不測。你想這麽說是嗎?”臨訣反問。
傅綏跟在臨訣身邊十二年,對他每月十五必會發作的心疾再清楚不過,這個時候的臨訣最虛弱,倘若他就這麽出去……傅綏忍着傷口的痛楚勸道:“義父,我錯了,你殺了我都行,很快就到戌時了, 你別出去,別離開山莊……”
臨訣聞言,輕輕笑了, 然而就在傅綏以為自己已經說動他時,他雙目忽的微微一眯,目光銳利如刀,有如實質般割到了傅綏身上。
臨訣:“你不說我倒是差點忘了。今日是十五, 我心疾發作之日,可你就挑了這麽個日子對我下藥……看來你不打斷你這個不孝子的腿, 我今後每個月圓之夜都難以安心。”
在臨訣身邊跟久了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不計較名利,不貪圖得失,對待下屬尤其親厚, 這也是鑄劍山莊絕大多數人都敬重他的原因之一,可一旦有人真的得罪了他,即便在此之前他們的關系再親近,他也絕不會為此手下留情。
那句話剛剛落下, 他就抄起一旁的實木凳子狠狠砸在了傅綏腿上,動作迅速,眼神冷淡,仿佛那個躺在地上的只是個得罪了他的陌生人,而不是養育了十幾年的義子。
伴随着傅綏短暫的慘叫聲,臨訣手裏斷成兩塊的凳子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他看都沒再看傅綏一眼,拿起劍就開門走了出去。
走出山莊時,天上明月圓滿,他心口的地方忽的就抽痛了一下。
這一下仿佛是一個痛苦開始的預兆,片刻後,臨訣心口的位置開始劇烈絞痛起來,像是那一瞬間同時有無數片細小的刀子一齊往他心上慢慢地割,又像是有燒得通紅的鋼針一枚又一枚地往他心上刺……這難以完全形容的痛苦逼得他臉色蒼白,連腳步都遲緩了不少。
若是換個普通人承受這種痛苦,肯定已經被活活疼死過去,然而臨訣只是慘白了唇色,腳下卻繼續堅定地往無回崖走。
無回崖在臨川城郊外往南走五十裏的地方,那地方異常險峻且寸草不生,凡人別說走上山崖,就是遠遠看上一眼,都會覺得那地方險的很。久而久之,那裏就成了個人煙絕跡之地。
可凡人只知不能到無回崖附近去,因為凡是去了的人都再沒有回來的機會。卻不知曉,無回崖曾經只是片普通的平地,只因千年前天庭混亂,一位有名的神靈從天界隕落,身體跌落人間,剛好落入了無回崖中,将那片平地砸得塌下百丈,那位神靈隕落時的怨氣在崖底凝聚不散,成了個連仙魔都不願踏足的地方,更不提凡人了,久而久之,就有了無回崖的名頭。
而就在臨訣往無回崖去時,被傅綏派趙管事騙到翠華苑的廉貞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趙管事聲稱自己是受莊主之命來請他去梨園聽戲時,廉貞并未懷疑,畢竟臨訣身為邪神,自然有的是手段約束凡人,就算他沒有用邪術,他手底下的凡人應該也不敢背叛他。只是當在翠華苑中一直待到了酉時将盡,卻遲遲等不到臨訣的身影時,他終于沉不住氣了。
于是在酉時剛過時,他就立刻展開神識,“看向”鑄劍山莊,卻發現臨訣已經出了鑄劍山莊,還走向了同翠華苑完全相反的方向。
聯系前因後果,廉貞面上徹底冷了下來。
這兩日他留在鑄劍山莊時,一直用神識查看臨訣的一舉一動,臨訣應該也察覺到了他的窺視,所以故意令他放松警惕,卻在今晚命人将他請到遠離山莊的翠華苑,趁他放松警惕收回神識時立刻逃走!
邪神果然是邪神!言而無信,詭計多端!可恨他竟然還竟然還信了他。
廉貞滿面冰霜,他在翠華苑的包廂內拂袖轉身,身影頓時如一道輕煙消失不見。
等他再次現身之時,卻已經跨越整個臨川城,出現在了通往無回崖的路上,擋在了臨訣的前面。
無回崖的周圍靜得連一聲蟲鳴也無,附近林木幹枯,枯黃的野草一層又一層毫無生機地倒伏在地,其間不時閃過一點點紅光,那是在夜間開始活動的妖魔的眼睛。
而這位神君的降臨像是一道雪光落入了此地,那些隐匿在枯草叢的妖魔頓時發出不安的躁動聲,随即慢慢退後、消失。
明月被濃雲遮蔽。臨訣唇色慘白,看着出現在面前的廉貞時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詫異。
“神君怎會出現在此?”
廉貞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又怎會出現在此?”
臨訣聲音沙啞,“自然是……事出有因。”
廉貞冷冷道:“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離開臨川,我只問你一句,你明日願不願随我上天庭?”
臨訣嘴角微微一勾,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嘴角揚起的弧度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道:“自然……不願!”
邪神大多性子狷狂目、中無人,言而無信已是常态,廉貞卻說不清自己為何有些失望,他将這點不合時宜的情緒壓下,問道:“既然你不願,那日為何要騙我?”
臨訣笑,“自然是因為,只要三言兩語神君就信了,而等到答案揭曉,神君發現自己上當受騙而惱羞成怒時的樣子格外好看。”
“你!”廉貞清冷的眉眼間有怒色一閃而逝,但頃刻間,他的目光便冷了下來,“此地杳無人跡,你再抓不到凡人威脅我。”他拔出了一直懸在腰間的靈劍,在霜白的劍光裏冷冷道:“今夜,我便将你捉上天庭,替人間除害!”
臨訣這回卻沒有像上次那般出言譏諷,他握緊手裏的劍,率先一步沖了過去。
臨訣依舊沒有拔劍,但那速度快若閃電,在廉貞的面前化作了一道黑色的虛影。
廉貞星君一直記得上次他們打起來時勢均力敵的場面,因而這次一出手就用了全力,浩瀚的仙力震得腳下土地隆隆作響,然而等真正交起手來,他心底不由詫異,他發現劍鋒與對方的劍鞘相擊時,對面傳來的力道甚至及不上上次的一半。
他想起臨訣如今修為減半一事,手上頓時又快了幾分,長劍在仙力的灌注下燦燦生輝,每一擊都震得對方退後半步。
廉貞被這邪神騙了多次,如今一心想要趁他虛弱之時将之拿下,下手時速度就越來越快,完全沒有半分留手。不過短短數招之間,就将對方的手中套在劍鞘裏的長劍打落。
哧的一聲!套在黑色劍鞘中的長劍倒飛了出去,臨訣手裏沒了武器,動起手來愈發束手束腳,身上很快就被廉貞的劍氣劃出數道傷痕。他側頭避開廉貞刺過來的一劍,臉上那半張面具卻因承受不住劍壓,在啪的一聲輕響中碎成數塊,跌落在地。
彼時天上明月恰好撥開雲霧,銀色月華盡數傾落到臨訣臉上。
天地仿佛一瞬間靜了下來,廉貞手中持劍,身子卻呆立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臨訣那張臉,于凝固般的寂靜中仿佛聽到了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
臨訣的面具被打碎,卻好似半點都不在意。他的唇色依舊蒼白,但此刻沒了面具遮掩,那張簡直能颠倒衆生的面孔完全暴露于流淌的月華之中,帶着與生俱來的魅力,将廉貞驚得呆立于原地。
見廉貞驚得連出招都忘了,臨訣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看來我這張臉果真十分好用,竟然能讓九重天上的廉貞星君也把持不住。”
“住口!”廉貞臉色泛紅。他握緊了劍柄,卻發現自己怎麽也無法像之前那樣靈活自如地揮劍。
臨訣見狀啧啧感嘆,“怎麽,廉貞星君對着我這張臉,下不了手嗎?”
廉貞聞言一怔,怎麽可能?他竟然也像那些凡人一樣,被這邪神的面相蠱惑,下不了手嗎?
就在廉貞這一瞬的茫然間,臨訣抓住機會,轉身跳下了身後的無回崖。
等廉貞反應過來時,臨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崖底黑沉沉的迷霧中了。他下意識要跳下去追,然而他剛剛接近懸崖,就被一股無形的屏障擋下。
那屏障中攜帶的氣息讓他微微一愣,廉貞面色嚴肅起來,他禦風而起,身體在輕風中浮上高空,低頭俯瞰腳下這個看似尋常的懸崖。
那崖底被重重黑霧遮蔽,以他的目力竟也看不清楚!更奇怪的是,這個看起來幽深詭谲形同魔域的山崖下,竟然隐隐帶有幾分上古神靈的氣息。
此方世界閉守已久,留存的上古神靈皆在千年前那場浩劫中為了封印魔頭而隕落,他們的屍身俱都葬在天庭的無盡海中,怎麽可能會落入人間?
廉貞帶着這個疑問繞着無回崖探查了一番,發現這無回崖下的結界只限制仙人,而對凡人和那些邪魔以及臨訣那樣的邪神卻視若無睹。
廉貞探查一圈後,仍舊回到無回崖上,隔着一層結界,他隐隐感應到結界內濃重的怨氣。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尋常而言,神靈若是隕落,魂靈歸于天地,肉身則化作靈山靈脈,福澤一方。但這被稱為仁德化身的上古神靈隕落于此,卻生出濃烈的怨氣,甚至那怨氣還在結界內化出層層迷霧,他用上仙力也看不穿其中究竟有什麽。
他敲出此地土地神詢問,卻連土地神也一無所知,只好聯系上文曲。
如今天庭事務繁忙,神兵神将不是鎮守世界縫隙就是駐紮在人間守護結界,身為七星之一的文曲星君也是事務纏身,廉貞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文曲的身影。
他站在無回崖上,仙力化作一束白光在面前畫了個圈,圈內仙雲彌漫,文曲星君溫潤儒雅的身影就出現在仙雲之中。
聽到廉貞詢問無回崖的事情,文曲輕輕一嘆,“無回崖的事,你就別管了。”
廉貞道:“這是為何?我聽此地土地神說,那結界內滋生了無數邪物,但凡進去的活物,鮮少有能出來的。就算是上古神靈的遺骸,既然已經成了禍害,也絕不能置之不理。”
文曲溫和的雙目中染上淡淡愁緒,他道:“在這無回崖下隕落的,是千年前的武神曲秧。”
武神曲秧!廉貞雙目微微一顫。那是與戰神齊名的上位神靈!
文曲星君繼續道:“千年前那自天外而來的邪魔強悍無比,為了将之鎮壓封印,戰神刑天砍下自己的頭顱作為祭品,而武神曲秧則追着那邪魔逃脫體外的一半魂魄墜入人間,後來曲秧與之同歸于盡,身體卻被邪氣污染不得淨化,就造成了今日的無回崖。想來武神在身隕前就預知了自己的身軀将來會變成這副模樣,所以才盡最後的力量設下屏障,只是他當時可能已經油盡燈枯,致使這道屏障出了差錯,以致無回崖下成了禁止仙神進出的邪域。你說的那個邪神,應是為了逃避你的追蹤才跳入無回崖,但崖下盡是邪物,他不可能待太久,你只管在外邊守着,他總有出來的一天……”
文曲的影像已經消失不見,可廉貞依舊立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仍在這裏守着。
那個邪神他是一定會抓上天庭的,可是他那張臉卻有蠱惑人心的魔力,且不知為何,廉貞竟覺得那個邪神的臉十分熟悉,好似曾經在夢裏反反複複地出現過數次。
若是再見,他會不會又因為那張臉而忍不住心慈手軟?
廉貞面無表情地立在山崖上,低頭望着崖下迷霧沉沉的地方,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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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回崖下曾因為神靈隕落時外洩的仙氣而一瞬間長成片林木豐盛的福地,卻也在之後日益濃重的怨氣中枯竭萎縮,成了片人人避之不及的邪域。
臨訣往下跳時,身體自然下墜,砸斷了崖下無數枯幹的樹枝,落地時密密麻麻在地上墊了一層,硌得他背部十分不舒服,不過這點不适跟心口的疼痛比起來,微乎其微。
心口實在太疼,然他躺在地上對着周圍彌漫的黑霧,卻微微勾了勾唇,心道快了,很快他就不必受這月圓之苦……
這無回崖下是出了名的邪域,此地潮濕陰暗,怨氣滋生的邪物在迷霧中随意穿行,凡是誤入此地的凡人和妖魔,絕大部分都會成為填大這些邪物胃口的食糧。
而這些貪婪的邪物,很快就發現了從上面掉下來的臨訣。這些常年生活在黑色迷霧之中的邪物天生無法視物,因而嗅覺格外靈敏,遠遠地就嗅到了這人身上甜美的氣息,這意味着對方身上的血肉對于它們而言絕對是大補之物。
嗅着氣味接近的邪物約莫有十七八只,這還不包括循着氣息從遠處趕來的。它們小心翼翼地湊近,在察覺到那個躺在枯樹下一動不動的“人”毫無威脅後,這些安靜蟄伏在迷霧中的邪物立刻露出了真面目,各個張大了生滿銳利牙齒的血口,朝着躺在地上的臨訣沖了過去。
擠在最前頭的是身型最小,動作也最靈活的邪物,這些湊在一起烏壓壓的邪物,四爪像一道道鈎子抓在了臨訣身上,利齒穿透他的衣物狠狠咬了下去。
腥甜的血液在牙齒刺破皮肉的瞬間湧入了它們的嘴裏,吸食臨訣血液的邪物嘴裏發出了咕嚕嚕的痛快聲音,吸引着後頭的邪物争先恐後前赴後繼地沖了上來。
然而沒等它們擠開同伴找地方下嘴,那些最先喝到血液的邪物忽然發出一聲沙啞至極的慘叫,而後便身體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正欲沖上來的邪物齊齊一頓,它們伏在黑霧中,分外靈敏的嗅覺很快就發現面前多了無數同伴的屍體,不止如此,這些死去的同伴身上,還散發出一種令它們格外厭惡的氣息,那是邪物被毒死後才有的特征,用以警示其他同類。
那個躺在地上的食物有毒!味道那麽香甜的食物有毒!
潛伏在迷霧中的邪物很快就從死去的同伴身上得到了這一訊息,它們在迷霧之中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被面前慘死的同伴吓退了,潮水般退離了這個甜美的食物身邊。
臨訣在原地躺了一會兒,任傷口的血洞暴露在迷霧之中,見那些邪物聰明地不再上鈎,略有些遺憾。
那些早早喝了他的血被毒死的邪物仍倒在地上,在臨訣一念之下一一霧化,又凝成一粒粒尾指大小的褐色小珠子落在他掌心,攏共不到三十顆。
臨訣一把全喂到嘴裏,咔擦咔擦嚼了幾下就全部吞了下去。
這把食物下肚,他被心疾折磨得發白的臉色總算好了些許。以往每次月圓之夜心疾發作,他不是留在神廟就是呆在山莊,等着手下給他抓邪物補身體減輕痛楚。這次若不是因為廉貞,他也不必自己跳下這無回崖受罪,原本他可以等這次月圓過了再去招惹廉貞,可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一日拿不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不過這月圓之夜,怎麽好似比以前長了?
被邪物咬出的傷口沒過一會兒就自動愈合了。正當臨訣在疼痛下昏昏欲睡時,忽然就看到了在迷霧中緩緩靠近的金光。
那金光中帶着仙家才有的浩然正氣,甫一出現,就将周圍十步內的迷霧驅得一幹二淨,但也僅限于此了。對于那些圍繞在他們周圍的邪物,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團金光散發的源頭的是一枚被折成四方狀的黃色符紙,挂在一個身着黑色蟒袍的青年男子身上,這男子修眉鳳目,眉宇間貴氣天成,明眼人看上一眼就知其必定出身富貴且常年身居高位。
七名高大健碩、目光銳利的侍衛将他護在中間,人人揮舞着手中利劍,将圍上來的邪物一一斬殺。但人力有用盡的時候,這從怨氣中生出的邪物卻無窮無盡,侍衛們砍得手臂肌肉酸痛無比,連利劍也砍得豁了口子卷了刃,人人受傷無數,那聞着血腥味而來的邪物卻仿佛怎麽殺也殺不盡。
那些邪物長相奇形怪狀,全都一身黑皮子,四肢短小卻動作敏銳,個個爪牙鋒利,被抓上一下或是咬上一口都得被撕去一小塊肉。
侍衛長嚴東錦手裏的刀在多次砍殺中早已報廢,如今他握在手裏的是一把短匕,匕首畢竟比不上長刀,嚴東錦身上被撕出了不少血口,眼見兄弟們手裏的兵器幾乎都廢了,揮刀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他後退半步,一邊殺敵一邊對被他們護在中間的男子道:“王爺,這邪物越來越多,我等怕是無能為力了。稍後由屬下引開這些邪物,王爺帶着符咒沖出去……”
聽出他聲音裏透出的絕望,靜王祁朔揮刀砍掉一頭欺近前來的邪物,咬牙道:“說什麽胡話!這無回谷內詭谲異常,我已經失去了近千護衛,不能連你們幾個也保不住。”他原本只是被皇帝發配到西南蠻荒之地的藩王,原以為這一生也就守着那片荒涼的藩地平平淡淡過了,卻沒想到那些好端端呆在京裏的兄弟一夜之間死了幹淨,唯一活下來的只有年幼卻殘廢了的五皇子,而他這個前幾年就失寵被趕出京城的皇子,反倒成了唯一一個健全的皇位繼承人。
一個月前京裏送來急信讓他回去繼位時,他草草收拾一番,只帶了一千護衛就上路了,因京裏催的急,他為了節省時間,果斷選了更近的山路,而不是繞着幾座城走官道。可如今,他為這個決定後悔不已,恨不得時間倒退,叫他狠狠打醒當時的自己。
他萬萬想不到,遠離城郊後,外面的世界竟然完全變成了修羅地獄。一路走來,妖魔鬼怪層出不窮,陰邪之物如附骨之疽窮追不舍。他帶出來的一千護衛離開藩地不到三天,就折了十分之三,而進了這處山谷之後,剩下幾百個護衛在吸入谷中迷霧之後當場斃命,若不是他身上有外祖留下的護身符咒庇佑,也早已在這谷地迷霧中化為枯骨。
這一趟簡直如同行走在黃泉的邊沿,明明他少年出游時,外界并不曾險惡到如此地步,明明從前夜宿山林也從未出過任何事,究竟為何……為何只是遵從朝廷禁令在城中呆了幾年,外面就完全成了地獄?
朝廷為何向百姓開放官道?為何嚴令禁止百姓走山道?難道……朝廷早知外界的變化卻瞞着他們?
真相究竟如何,祁朔現在已無力深思,他只知道護身符咒發出的金光越來越暗,身邊的下屬也看出來了,一個個極力勸誡他帶着符咒獨自逃走。祁朔搖頭,他培養出來的心腹并不多,如今又折了一千親衛,不能連這剩下的七個貼身侍衛也抛下。即使他也清楚,他們活着逃出去的機會幾乎沒有。
擡起酸痛不已的手,祁朔又一刀揮退了一頭邪物。卻在這時,他幾乎陷入絕望的雙目微微一亮,于這無回迷谷中忽然發現了那一點點生機!
這一番拼殺下來,他對這無回谷也稍稍了解了些。這迷谷地勢險惡,又布滿劇毒的黑霧,他靠着符咒散發出的金光只能勉強護住自己和身邊的七個護衛,金光能驅散周圍十步內的毒霧,卻擋不住那些眼盲的邪物。雖說如此,這符咒對那些邪物也不是毫無作用,在這金光照耀下,那些邪物的速度變慢,爪牙也不如先前鋒利。他們八人是圍成一個圈站着,因而四面八方都有邪物不斷撲上來。他們邊打邊走,就想借着金光的庇護盡快離開這處山谷。卻沒想到護着他們的金光越來越暗,而這毒霧萦繞的迷谷卻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人本能地對黑暗和未知充滿恐懼,又無法想象面前一片黑暗的地方是否真能找到出口,所以靜王和七個侍衛才漸漸陷入絕望,可是現在,祁朔忽然發現自己左側的地方,已經足足有五息的功夫沒有邪物撲上來,得了這個空當,衆人壓力稍稍一緩。
可這些邪物貪婪狡詐,絕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怎麽可能會留下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除非,那個方向沒有邪物膽敢涉足。退一步講,就算那個被迷霧籠罩、什麽東西都看不清的方向一無所有,只是一睹厚實的山壁,也足已令士氣大振,這無回谷再邪,說到底也是個山谷,他們若是找到了山壁,順着山壁一路摸出去,也好過一直在這黑暗中兜圈子!
思及此,靜王揚聲道:“往這邊走!咱們有希望出去了!”
聞言,疲憊不已的侍衛們紛紛精神一振,揮刀的速度也快了幾分,一路打一路往靜王所說的方向而去。
果然,越往那處走,周圍的邪物越少,甚至有機會稍稍松懈。
嚴東錦身為侍衛長,出的力最大,身上受的傷也最多,精力早就耗盡,不過是為了靜王的安全勉力支撐罷了,如今撲上來的邪物少了,他終于有機會休息一會兒。
不過身在如此險惡的山谷之中,所謂的休息也不過是停下手,稍後再接替其他兄弟罷了。
黑暗之中也分不清東西南北,他們一直朝着靜王先前指出的方向前進,沒過多久,那比先前暗淡許多,但比起燭火來依然明亮數分的符咒金光就照出了幾棵枯萎的樹木。
他們沿路往前走,腳下土地越來越軟,遇到的邪物也越來越少,到最後竟是一頭也沒有了。
靜王祁朔越發堅信自己之前的判斷,他仍将武器緊緊抓在手裏,囑咐侍衛不要放松戒備,又往前走了數步。
迷霧籠罩中的無回谷一片寂靜,他們一行人發出的動靜就格外響亮,然這稍顯淩亂的腳步聲和微微喘息聲裏,忽然插進來一個陌生的男音。
“前面有人嗎?”
這陌生的男音悅耳無比,甫一出現,就好似一道清泉湧入了衆人心田。
靜王微微失神。
嚴東錦一愣過後,道:“這鬼地方竟然還有人活着?王爺……”他話未說完就頓住了,怎麽可能有人獨身出現在此地,聯系起這數日來衆人經歷的一切,他登時打了個寒顫,莫非那是妖魔設下的陷阱,先引誘他們過去好一網打盡?
見靜王擡腳就要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嚴東錦立刻勸道:“王爺三思,此地太過古怪,誰知道方才說話的是不是人?”
靜王沉吟道:“東錦,本王知道你的顧慮,只是對方若真是妖魔,大可直接殺了咱們,何必費力支開那些邪物,又裝作凡人引誘咱們?”
嚴東錦立刻道:“誰知道這些妖魔鬼怪是怎麽想的。”
可祁朔自有他自己的考量,“聲音離得這麽近,如果對方真是妖魔,咱們還能逃得了嗎?”
嚴東錦頓時啞然。
靜王道:“如果對方真是受困的凡人,他手裏肯定有克制那些邪物的法器,咱們這一行有利無害,如果對方不是凡人,而是擁有大法力的仙師,那……”
嚴東錦這才明白自家王爺的意思,無論如何,這一趟都必須走,他們根本避不過去!
說服了這幾個一路忠心耿耿的侍衛,靜王也是松了口氣,他揚聲朝着那邊道:“我們是誤入此地的客商,借着先祖留下的神物才得以存活,你是誰?”
須臾,那人回道:“受了傷的江湖人,若各位空得出手,可否搭救一二?就在你們面前約莫二十步遠的地方。”那團金光在迷霧中就猶如黑夜中的燭火,雖只能照亮周圍的一小部分,但處在黑暗中的人,隔上老遠都能瞧得見。
靜王聽聲音輕緩,倒聽不出任何受傷困窘的意思,便道:“閣下且等着,我們這就過去。”
靜王等人果真數了二十步就見着了聲音的主人。
那人就躺在一棵巨大的枯樹下,黑衣上的暗紋在金光的照耀中顯得光彩熠熠、精致無比,更令人嘆服的是他的臉,明明蒼白憔悴,卻攬盡人間姝色,偏偏又沒有半分女氣,在金光中不但沒有模糊半分,反倒更加俊美得令人驚心動魄,叫人只看上一眼就目眩神迷,不知今夕何夕。
饒是閱盡美色的靜王也睜着眼睛愣了好半晌,才在那人泛涼的目光下醒轉過來,可人醒了,心卻兀自跳個不停,那幾乎透出胸膛的跳動聲,比他這個主人還要直白地道明了自己的心意。
靜王面上發燙,幸好在金光的掩蓋下并不顯眼,他立刻不顧身份地蹲下身,雙手在衣上擦了擦才把躺在地上那人扶着坐起身。
手指按在對方肩上時,也不知是先前砍邪物砍得太累還是心中太過緊張,竟然顫個不停。
“這位公子傷了哪處?本……我身上還有些上好的金創藥,不如……”
臨訣心口疼得厲害,也懶得與這人多費唇舌,直言道:“不必,你們做駕步辇将我擡出去便可。”若不是心口的痛楚得等天明才過去,朱槿來了也沒用,他才不必躺在這兒。
見臨訣面上冷淡,靜王下意識道:“可此地太過兇險,手下又沒有砍樹的斧子,不如我背……”
臨訣淡淡瞟了他一眼,“我有法子帶你們出去。”
聞言,靜王等人皆是大喜,就憑這人受了傷都能安然無恙地躺在這兒,他們就沒理由懷疑他說的話。況且,他們也別無選擇了。
片刻後,兩名侍衛拔出身上僅有的短刀一下下地砍樹,另兩名侍衛脫下外衣撕出布條,将砍下的樹幹捆紮起來,其他人則負責警戒。
臨訣見靜王樂意扶着自己,索性将自身大半重量都壓在他身上,餘光瞥見他不停哆嗦的小腿,不甚在意。
靜王萬萬沒想到這美人竟然那麽重,然而對着臨訣那張臉,他實在不願失了風度,只好示意嚴東錦在背後幫忙攙一把。
靜王的這幾個侍衛身上都帶着傷,動作沒以前利索,一個步辇做了許久,好在那符咒的金光雖然暗了,但離徹底熄滅還有許久,而現在他們找到了領路人,心知再過不久就能出去,心裏懷着希望,氣氛也就不像之前繃得像張拉緊的弓弦了。
趁手下做步辇的功夫,靜王猶豫了片刻,對臨訣道:“我姓祁,單名一個朔字。是……”他頓了頓,還是将自己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其實我并不是什麽客商,而是五年前被分封到西南地帶的靜王。”。
京城裏成年的皇子都死了,眼前這人身上帶着龍氣,身份不言而喻,若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對方的身份,臨訣也不會主動開口。他道:“我叫臨訣。”
見對方面色依舊淡然,靜王沉吟了一會兒,贊道:“是夕夕成玦的玦麽?好名字。”
臨訣:“不,是訣別的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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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