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星星,我好想你。”
向初又失眠了。
白天,他穿着研究所統一的絕緣外罩,機械性地輸入程序,檢測電路板的性能,人模人樣的,和身邊的同事一樣正常。
晚上,他卻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怪物,安安靜靜地蜷在沙發角落,卻在心裏歇斯底裏地大吼,砸壞房間裏所有的擺設,一遍遍重複惡毒的詛咒。
他在說:
許懷星,你怎麽不去死。
可他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一整晚保持着蜷縮的姿勢,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着過,或許他其實睡得很熟,只是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噩夢,或許他一直睜着眼睛,電視的光照在他臉上,明明暗暗,一直到天亮。
晨間新聞準時播報時,向初從沙發上起身,關掉電視,活動活動麻木的四肢,洗漱,吃飯,上班。
每天如此反複。
向初和許懷星分手四個月了。
從8月10號到12月10號,從夏天到冬天。
聽起來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可向初卻覺得那麽快,快到他根本來不及變好,來不及收拾整理,他還是當初分手時的那個向初。
一個無藥可救的瘋子。
這期間,向初一直住在這間四十五平米的小公寓裏。
窮的叮當響的時候,他和許懷星在這裏住過三年,沒有空調,沒有暖氣,因為交不上物業費,經常停水停電。
但那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三年。
Advertisement
住在這裏,他不可能變好,向初自己也知道,但他就是故意要這樣,因為他根本沒想過要變好。
他要在這裏一點一點殺死自己,和那三年裏的許懷星葬在一起,這樣他就能永遠幸福下去,就算這樣的幸福是個謊言,他也願意當成童話去相信。
八月底,許懷星來找過他一次,帶着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向初下班回來時,許懷星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了。
向初很驚訝,許懷星竟然還留着這裏的鑰匙,三年前他們從這裏搬走時,一人留了一把鑰匙,還約定過,每年的情人節都要回到這裏做愛,做一整天,來紀念他們在這裏度過的日子。
可是一次也沒有回來過,因為許懷星說,不願意再想起那些苦日子。
“你來幹什麽?”
向初質問他,但語氣平平,毫無攻擊力,他知道自己在動搖。
許懷星真的太懂他的軟肋在哪裏,他沒有穿那些定制的考究西裝,而是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衛衣,那一瞬間讓向初想起十八歲的許懷星,那個愛穿衛衣的大男孩,兜裏揣着一袋糖炒栗子,站在他宿舍樓下等他。
“小初,我知道錯了,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向初差一點就要點頭了。
可是下一秒,他看到了許懷星手裏的玫瑰,妖豔的紅,刺眼的紅,他看一眼便覺得眩暈難忍,沖到洗手間,止不住地幹嘔。
他紅着眼睛,狼狽不堪,嘶啞着喉嚨對許懷星說:“你給我滾。”
許懷星走了,留下了那束玫瑰花,花束中央夾着一張卡片,卡片上用漂亮的花體英文寫着:Forever Love。
向初花了一晚上,把九十九朵玫瑰的花瓣,一片一片撕下來,散落在客廳的每個角落,直到滿眼都是代表愛情至死不渝的豔紅。
向初笑着跌坐在冰涼的瓷磚地板上,他覺得他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那天之後,向初買了很多指甲油,不同品牌的,但都是紅色系。
白天他還是那個呆板木讷的研究員,鼻梁上架着細邊眼鏡,穿着中規中矩的衣服,重複着千篇一律的工作。
晚上,他窩在沙發裏,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每個指甲都塗成鮮豔的紅色,不能容忍一絲偏差,哪怕只是塗出去半毫米也要從頭再來。
向初擡起手,對着燈光細細端詳自己的手指,妖冶的紅色讓他得到一種病态的滿足。
每晚都要塗好指甲再卸掉,卸甲水會用的很快,有一天晚上,向初卸到最後的小拇指,卸甲水空了,一滴也倒不出來。
這件小事成了崩潰的導火索。
淩晨三點,向初穿着睡衣出了門,口袋裏裝着很多瓶指甲油,他到許懷星公司樓下,用大紅色的指甲油在旋轉玻璃門上寫字:
“我的星星,我好想你。”
早上七點,他收到了許懷星的短信。
“向初,你瘋了嗎。”
向初哭了,這是他分手後第一次哭。
他拎着兩份早餐站在家門口,慢慢地蹲下來,哭累了才站起來,扔掉了其中一份早餐,許懷星曾經最喜歡的,不放香菜的馄饨,香菇肉餡的小籠包。
許懷星說的沒錯,他是瘋了。
向初忘不了那天晚上,他到上海出差一周,提前了一天回來,滿心歡喜,想給戀人一個驚喜,他甚至在路上買了幾盒安全套,因為他記得走之前,家裏的存貨已經快用完了。
向初走到電梯間時,電梯門剛要關上。
按照向初的性子,他寧願多等十分鐘,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讓電梯裏的人等一下,而且他反感在封閉空間裏和陌生人共處,哪怕只是電梯上升的幾十秒。
但他這一次實在太急切了,想快一點見到許懷星,一秒都不願多等,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跑了過去,對着即将關上的電梯大聲喊道:“請等一下。”
電梯門又開了,向初走了進去,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那個女人面容精致,穿着性感的抹胸紅裙,塗着酒紅色的指甲油,右手食指按下了18樓的按鈕,沒有理會他的道謝。
向初一愣。
18樓,是他和許懷星的家。
高檔躍層公寓,一層只有一戶。
接下來的事情,向初再也不想回憶,卻又每天在他腦海裏重演,像刁鑽的毒蟲,一寸一寸折磨他的神經,吞噬他的理智,讓他發瘋。
其實要概況起來也很簡單,無非是許懷星出軌,明目張膽地在家裏私會情人。
向初鬼使神差地按下了17樓的按鈕,從漆黑的樓梯間走上18樓,在門口站了半個小時,然後用鑰匙打開家門,走入他的噩夢。
在他和許懷星的卧室裏,在他們一起挑選的大床上,許懷星裸着上身,卻将那個女人護在身後,驚愕地看向他,“小初,你、你怎麽回來了?”
向初沒有戴眼鏡,卻清楚地看到,搭在許懷星肩膀上的那只纖細白皙的手,酒紅色的指甲油微微反光,成了那天晚上最濃重的記憶點,成了向初黑白噩夢裏的唯一色彩。
而前一天晚上,許懷星還在和他視頻,一張俊臉湊近鏡頭,故意讓他聽到放大的喘息聲,“小初,好想你,想得快要瘋了。”
向初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沒有給許懷星解釋的機會,事已至此,再好聽的解釋都是多餘,他把家裏的鑰匙重重砸在許懷星面前,說:“我們分手。”
距離分手已經過去了四個月,紅色指甲油用光了一瓶又一瓶,向初的噩夢還是沒有結束,他躺在沙發上等待指甲油晾幹,自嘲地想,原來失戀這麽長。
北京的冬天很長,很冷,向初沒有交暖氣費,在家裏只穿着薄薄的睡衣。
十二月的某天,向初病倒了,他不願意去醫院,而是買了很多種藥,不看服用說明,随便抓起幾種花花綠綠的藥片,就着涼水一股腦咽下去。
高燒到三十九度,意識陷入混亂的時候,向初又一次想起,他和許懷星住在這裏的那三年。
冬天裏沒錢交暖氣費,許懷星就用體溫将被窩捂熱,把所有厚衣服蓋在被子上面,緊緊抱着他入睡,在他耳邊發誓:“小初,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
那三年裏,向初一次也沒有生過病,就連感冒咳嗽都沒有。
向初記得當年出櫃時,母親對他說過一段話。
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要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待對方還不夠好,只有這樣,你們才會更好,只要有一個人覺得,我已經做的太多了,那就很難繼續走下去了。
他們在一起快十二年了,是不是許懷星開始覺得,他為向初做的太多了。
向初第一次見到許懷星,是在高三上學期的分班考試。
那是2008年的八月,暑氣未散,氣溫依舊在三十七度左右,不上不下。
向初穿着長袖長褲,襯衫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最上面一顆,他身上沒有一點十七歲少年該有的熱烈和朝氣,不願意和人交流,讨厭皮膚裸露在空氣中的感覺,于是用層層包裹的方式給自己造了一個簡易的繭。
數學考試開始前五分鐘,風扇在頭頂小幅度地轉動,向初望着黑板走神,鼻尖上噙着一層細細的汗珠。
一個穿着球衣的男生出現在教室門口,汗涔涔的,額頭上帶着黑色發帶,帥氣又張揚,他确認了考場號,抱着籃球走進教室,在唯一一個空位上坐下,也就是向初後面。
從前往後傳卷子的時候,向初的指尖碰到了那個男生的掌心,下意識縮回手,卻被輕輕攥住了。
許懷星身體前傾,小聲說:“同學,給我抄抄你的選擇題答案呗,考完了請你喝可樂。”
向初沒理他,答完卷子就趴在桌子上睡覺,無視身後男生戳他後背的小動作。
但是考試結束,那個男生卻在走廊上攔住了他,給了他一瓶可樂,冰的。
向初不解地看向他,那個男生笑着說:“我視力很好的,你睡覺的時候沒壓好卷子,我都能看見。”
很快,分班結果出來了,他和許懷星成了前後桌。
許懷星動不動就踢他凳子,纏着他講題,向初被鬧得煩了,轉過頭,在草稿紙上給他寫運算步驟,卻從來不和他對視。
許懷星撐着下巴,他沒有看向初寫的計算步驟,而是在看向初,看他伸出袖口的細白手腕,看他右手中指上的繭,看他小巧的耳垂,看他壓在眼鏡下面的秀直鼻梁,看他念公式時小幅度張合的嘴唇。
他覺得向初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
他喜歡向初。
他說:“向初,你的手真好看。”
又說:“別的地方也好看,哪裏都好看。”
向初不知道許懷星為什麽要對他這麽殷勤,他不合群,體育課也是坐在樹蔭下看書,但許懷星每次打完籃球都會跑過來坐在他身邊,遞給他一瓶冰可樂。
那時候他尤其癡迷于晦澀的情詩,比如聶魯達的詩集,《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許懷星非要和他一起看,靠得很近,在他耳邊蹩腳地念情詩,四周的空氣都熱燙起來。
“有時候我在清晨醒來
我的靈魂甚至還是濕的
遠遠的 海洋鳴響 發出回聲
這是一個港口 我在這裏愛你。”
向初厭惡一切肢體接觸,本能抗拒和人交流,他只想縮在自己的殼裏。
但他沒有拒絕許懷星的靠近,也沒有拒絕許懷星給他的可樂,他喜歡可樂,喜歡氣泡爆開的瞬間,那是他單調乏味青春期裏唯一的驚喜。
有一天晚自習結束,許懷星跟着向初上了21路公交,坐在向初後面一排,塞給他一只耳機,耳機裏在播放五月天的新歌《如煙》。
一曲完畢,許懷星說:“如果下次月考,我能考進年級前十,你就答應和我談戀愛,怎麽樣?”
許懷星是向初見過最聰明的人,只用了兩個月,就能把成績從中下游提到年級第五,總分剛好比他少兩分,就像是故意的。
許懷星站在年級大榜前,笑容那樣明亮,仿佛周身都是光芒,他說:“向初同學,你是不是要兌現承諾了?”
向初才意識到,他是掉進許懷星布下的陷阱了,但他好像輸的心甘情願,如果許懷星會在下面穩穩接住他的話。
十七歲的戀愛,是滾燙的溫度,是沒有盡頭的熱烈。
他們在漆黑的操場上偷偷牽手,在教學樓的天臺上接吻,在狹小的廁所隔間裏做愛。
許懷星把體溫分給他,把勇氣借給他,把少年幹淨的氣息渡給他,這些都讓向初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高考結束那天,許懷星拉着他,從同學聚會上溜出來,騎單車帶他去海邊,那時候沒有智能手機,沒有高德地圖導航,他們半夜找不到回來的路,索性在海邊過了一夜。
向初永遠記得鹹腥海風撲在臉上的刺痛感,記得許懷星濕漉漉的掌心,記得許懷星在他耳邊說:“小初,我愛你。”
報志願的那張表,許懷星從頭到尾抄了一遍向初的,向初問他為什麽,他說:“因為你是海綿寶寶,我是派大星,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向初搖頭,“海綿寶寶每天都很開心,可我不是,我一點也不像他。”
許懷星握着他的手,吻他側臉,“所以我來了呀,我會讓小初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時向初以為,許懷星,是懷揣着星星的小王子,他來到他身邊,帶給他救贖與愛,帶給他鮮活與真實。
小王子是他缺失的信仰,是霧裏的白鴿,拼命為他的生命尋找意義,真誠地拉住他搖搖欲墜的心,從此他再也不用在黑暗中獨自行走。
可是時間是賊,偷走了他的小王子,偷走了他的童話,他的信仰。
十七歲的那一年,許懷星在21路公交車上給他聽了一首歌,歌裏唱道:“十七歲的那年,吻過他的臉,就以為和他能永遠。”
二十八歲的這一年,冬天那麽長,可是失戀更長。
向初病了,他吃了很多藥,但他知道,他再也不會好了。
他又聽了很多遍《如煙》,卻只記住一句歌詞:是我來自漆黑,而又回歸漆黑。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