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牛乳茶
皎皎緊張得連手指都蜷縮起來。
她一直很想再見他,卻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借口。送東西給妍貴人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歸衡。
皎皎定了定心神,轉過身,弱弱地喚:“五皇兄……”
話一開口又覺生疏,她立刻改口:“五哥。”
歸衡沒應。他盯着少女看了兩眼,淡聲:“公主殿下若是得空,可否與我一敘?”
皎皎呆呆地擡起頭。陽光正好,少年迎光而立,面容冷白如玉。仔細觀察得話,陽光下的确能看到,歸衡黑色的眼瞳中湮着一抹若有若無的深紫色。
如同滿山黑曜石裏,嵌生一簇極其罕見的紫水晶。
歸衡注意到她的視線所終,油然而生一股不快,低低地又叫了一聲:“皎然公主。”
“唔,好呀。”皎皎連忙應聲,跟着少年向背人處走去。
她看着歸衡清瘦的背影,不知為什麽,有一點點難過。明明大家都叫她皎皎,帶着親昵和縱容,歸衡卻只是叫她的封號。
他的聲音裏并無厭惡,仿佛只是理所應當。
可是,為什麽呢。他不同樣也是她的哥哥麽?
歸衡像是很熟悉此地,拐了道彎,不多時便将皎皎帶到了一方僻靜無人處,紅牆之下修竹掩映,極好的一個密談之所。
見他停下腳步,皎皎也就乖乖地站着不動。
離得近了她便忍不住感嘆,暴君可真高啊,還在長身體的年紀就已經高她一個多頭。
肩膀好寬,腿也好長……
皎皎看着歸衡時,歸衡也在看着她。
這乖巧聽話的模樣,當真看不出半分從前那個皎然公主的影子。
皎皎眼神上移,正對上對方探究的目光。
她連忙讨好地笑了笑,唇側梨渦圓淺,眼睛彎成月牙。
她今日梳着百花分肖髻,發心一枚小巧攢珠花,雙鬟垂落淡雪青的紗帶,輕輕拂過少女雪白的側頸。衣裙也都是淺淡的顏色,靠着一叢修竹,整個人葉尖清露般柔和剔透。
見他不語,小公主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歸衡收回目光,沉聲道:“送東西的事我聽人說了,多謝你。”
他頓了頓:“也謝謝你将大氅送還與我。”他本沒想過,還能再見到那件母妃嘔心瀝血繡出來的衣裳。
皎皎連連擺手,眉眼彎彎,開心極了:“不客氣不客氣!妍貴人是五哥的母妃,自然也算是我的半個母妃,我能幫的,自然要幫。”
歸衡垂眸看她:“此前怎不見公主有如此閑情。”
皎皎讷讷地:“我以前年紀小嘛……不、不太懂事。”
歸衡掀唇一哂,臉上明明白白寫着不信:“皎然公主,此處并無旁人。公主若是有事用得上我,直說便是。”
“雖然我也想不到……這世上有什麽,是公主想要而得不到的。”
少年薄唇勾起一點弧度,眉目間卻殊無笑意。
皎皎直視他的眼睛,目光清澄,搖了搖頭:“不是這樣。以前跟五哥疏遠,是我的問題。這次生了場病,我想明白很多道理……”
歸衡:“說來聽聽。”
皎皎按早想好的思路,細聲:“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理應友愛和睦。上次三皇兄那樣欺負你,是他不對,所以我……”
歸衡打斷她:“為什麽?”
皎皎愣愣地張着圓眼睛看他。
歸衡擡眼,漫聲:“我問你,為什麽是兄弟姐妹就應當和睦相處?”
皎皎沒想到他會挑出這個點,想了想才小聲回答:“因為我們是血親啊。有斬不斷的血緣關系,天生就應當比別人親厚才是。”
這句話說得聲低氣弱,透着心虛。歸德和歸衡的确是有斬不斷的血緣關系,至于她嘛……
歸衡眉毛一挑:“這算什麽道理。”
皎皎哽住,水紅的嘴張開一點,清透的圓眼睛裏隐含不安,好半天才小聲憋出一句:“為什麽不算?”
歸衡語氣很淡,卻一字一句,話語清晰:“大多數人承認的才算道理。”
“方才那些話,人人都會說,可父皇諸子心中,幾人當真如此認定?”
少年眼窩很深,眼瞳幽沉,像能看到她內心最深處去。
皎皎想起歸德的嘴臉,完全無法反駁,臉頰一陣發燙。
她皮膚柔白,血氣上湧,輕易地在細嫩雙頰上激出一片血色。潔白的一點牙齒咬着下唇,又是焦急又是無措。
就好像,有誰在欺負她似的。
歸衡默然。片刻他移開目光,淡聲:“你且看我就知道了。遠的不提,就說賞菊宴當日,你以為為何我面對老三全無還手之力?”
少年聲音平靜,神情卻稱得上倨傲:“若論身手,他不及我。”
皎皎瘋狂點頭。男主,龍傲天嘛,身手當然是最好的!至于為什麽會被歸德壓着打,她也好奇這個問題很久了。
歸衡緩緩垂下眼,看着她,眸光幽暗。
皎皎看着他逐漸沉下來的臉色,下意識地抿起嘴巴呆呆地看着他。
她本來點頭如搗蒜,這樣猛然一停,就被什麽人瞬間封印住,整個人呆呆的,有種說不出的好笑。
歸衡盯着她看了會兒,驀然俯身湊到她耳邊。
少年蒼白清隽的臉倏然靠近,吐息落入皎皎柔嫩耳廓,有些涼又有些癢:“雖同是父皇親子,我與老三卻是不一樣的。”
他身上那冷淡的氣勢實在太過迫人。皎皎有點害怕,聲音軟綿綿的,顫抖着問:“是哪哪哪哪哪……裏不一樣?”
歸衡神色愈冷,站直身體,望了不遠處的暄妍殿一眼。
下一瞬,他捉起她還在發抖的細白手指,放在自己臉上。
“哪裏不一樣?”他低聲重複,凝視着她,目光與聲音說不清哪個更冷,字字帶着寒意,像要将這句話在齒間碾碎。
“我的眼睛跟他不一樣,我的頭發跟他不一樣。還有我的膚色,我的輪廓……我是異族罪妃之子,所以即便我身上也流着父皇一半的血,我也永遠不可能和他們一模一樣 !”
他的表情……好可怕。
皎皎下意識要縮回手,歸衡卻捉牢了不許她後退。少年的指尖帶着些微的涼意,強迫她随他描摹他較常人更為深刻的五官輪廓,慢慢移到眼窩。皎皎頭一次發現自己圓潤的淡粉色指甲放在人的眼睛旁竟然是那麽可怕,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戳瞎他……
那雙眼睛依然是交雜着紫水晶的墨,眼底卻漸漸滲出猩紅的顏色。
被迫四目相對不知多久,皎皎眼眶酸痛,視線裏漸漸浮起一層霧氣,連同她澄澈的眼神也被水霧遮蓋,看不分明。
歸衡慢慢松了力氣。
他感覺到手中動靜,卻沒有繼續握緊。
皎皎的手掙了出來。她沒有後退,只用指腹輕輕碰了碰他的眼睑,力道輕的像春風親吻春天的第一朵花。
“你的眼睛。”皎皎低聲軟喃,自言自語般得輕:“五哥哥,你知道為什麽我會把那大氅送還給你嗎?”
她抽了抽鼻子,圓眼睛中滿是清亮水光,像是一碰就會碎。
歸衡盯着她,喉頭發緊。
皎皎用力閉了閉眼逼退眼淚,再睜眼時,緩緩彎了嘴唇,露出一點潮濕的笑意。“這幾天,我把它挂在我的寝殿裏。盯着那件衣服我總是在想,好漂亮的顏色啊……很襯你的眼睛。”
歸衡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手随之墜下。皎皎不以為意,細細地說,“無論五哥怎麽想,我是真心想待五哥好。至于什麽血親不血親的,五哥要是不喜歡,我以後就再也……盡量少提。”
提還是要提的,不然怎麽培養兄妹之情。
歸衡表情有點奇怪,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皎皎還有一事想問五哥。”皎皎眨着濕濡濡的長睫,小心翼翼地:“哥哥既然覺得血親也未必親密,那就是說……即使并非血親,你也不會因此便不與那人親近,是不是?”
歸衡沉默一瞬,擡眼看她:“那是自然。譬如夫妻,應當互為世間最為親近之人,卻萬萬不可有血緣之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歸衡發現自己說完這句話,小公主的眼睛明顯睜大了一點,是個獲得意外之喜的樣子。
“那便好,那便好。”皎皎自顧自喃喃片刻,擡起頭看他,眼睛亮晶晶,唇角梨渦淺淺,是個喜不自勝的模樣。
歸衡頓了頓,忽地側首看向遠處。皎皎不明所以地跟着轉頭,什麽也沒看到,只聽見幾聲熟悉的呼喚:
“公主,公主!”
皎皎猛然想到還留在原地的玉秋,忙看向歸衡:“五哥……”
“是跟着你的人?”歸衡淺淺擡了擡唇角,聲音低沉,“快去吧。”
皎皎松了口氣,點頭應是。
她吸了口氣,濕瑩瑩的眸子裏閃着喜悅的光,最後又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提起裙擺小跑着離開,像只快活的小鳥。
歸衡看着她輕快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
暄妍殿偏僻,兩人慢吞吞地走了好一陣才回到皎然殿,一進去就聞到一股甜香。
皎皎當初常年卧病,日常餐食總是淡而無味,現在終于可以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了。皎然殿的小廚房阖宮有名,手藝猶勝禦膳房,發現她愛吃點心,宮人更投其所好。
小幾上擺好了幾色細點,奶酪杏仁酥、馬蹄糕、松仁佛手酥和南瓜紅豆板栗糕,有鹹有甜,伴着一碗糖蒸酥酪。
“殿下回來啦?”脆雪笑吟吟遞上銀勺:“殿下嘗嘗這個,加了米酒和新開的桂花,最适合現在吃。”
皎皎嘗了一口。
“好——吃!”她驚訝地張大眼睛,“這也太好吃了吧。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酥酪啊!”
她笑眯眯地看着脆雪:“我知道,一定是因為裏面的桂花是脆雪親自打的!”
脆雪不由得喜笑顏開,一旁的玉秋也來湊趣:“那明年奴婢倒要守着桂花樹了,總不能年年都叫脆雪拔得頭籌。”
幾人正說說笑笑,簾子一響,杜姑姑端着茶水進來,看到皎皎的笑臉,微微一怔。
脆雪連忙去接:“姑姑,您怎麽親自端過來?”
杜姑姑将茶水遞過去,慈愛地用帕子幫皎皎沾去唇角的點心屑:“老奴怕公主走了太多路回來口渴,特地叫小廚房煮了些牛乳茶。”
皎皎興奮得臉都紅了,吃完酥酪,又抱着奶茶杯噸噸噸。
杜姑姑仔細觀察她的臉色,眉頭始終未曾舒展。
一來二回,皎皎還全無所覺,玉秋和脆雪已經看出名堂,對視一眼便退了出去。
皎皎這才發覺杜姑姑是有話要單獨同她說,後知後覺地放下茶杯,雙手疊放膝頭,擺好認真傾聽的姿态。
果然,杜姑姑嘆了口氣,悠悠開口:“公主殿下自從病好後,性情比從前開朗許多,和咱們下人也都能說說笑笑的,只是……”
皎皎小心翼翼地:“只是?”
杜姑姑道:“只是貴妃娘娘還不知道。”
皎皎不說話了,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腰間荷包上的穗子。
杜姑姑耐心等了片刻,才聽到她小小聲地:“不是前幾日才去拜見過 ……”
占據人家的身體,她并非不願意替皎然公主盡一份孝心。只是怎麽看,那位都不太需要她孝心的樣子……
況且每次聽到柔嘉這個名字,她就會想起自己現在實際的處境,忍不住一陣頭痛。
杜姑姑拉開她的手指,彎下腰把穗子理順:“甘露宮離得遠,公主也不必親去探望。您只要叫娘娘知道,您心裏有娘娘,一直記挂着她就好。”
人不到,就得有些東西到。
皎皎為難地想了想 ,因地制宜,指着桌上的點心,試探問:“那姑姑幫我攢一盒點心,送去甘露宮……?”
“哎!”杜姑姑幹脆利落地一躬身,“奴婢已經備好,這就着人送過去,就說咱們這裏小廚房新制的點心,公主吃着好,請娘娘也嘗嘗。”
……
杜姑姑正要出殿,忽地駐足回望。
皎皎坐在桌旁高椅上捧着茶杯,抿了一口牛乳茶,不知想到了什麽,圓眼睛漾起笑紋,輕輕晃着腿。
公主去了趟暄妍殿回來,怎地如此高興……
諸皇子身量高挑,皎皎卻很嬌小,坐在高椅上足不點地,裙擺上金繡的芙蓉随着她搖晃的小腿一掀一掀,似初生的花迎光綻放。
即使杜姑姑是看慣了的,也不由常常暗想,究竟怎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如此殊色。
公主年少,她們這些身邊人卻不得不多加考慮。皇上縱然偏疼殿下,殿下早晚也要嫁人,日後過得如何,一半要看嫁了什麽樣的人家。
這些事若是柔嘉貴妃不願費心,那便由着皇後了。而溫皇後為人,其他人或許不知,她還能不知道麽?
公主年歲漸長,須得早做打算。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公主一輩子都像今天一樣快活。
杜姑姑慢慢地舒出一口氣,轉過身放下簾栊。
作者有話要說: 哎嘿嘿,杜姑姑不用急~
明天開始改到【下午2點日更】哦。麽麽小天使們~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