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東城

“抓到兩個開越野的男人，自稱是流浪者。”

餘方旭手停了下來，電腦屏幕的光印在他的眼鏡上，半晌才深吸一口氣。

“好久沒見過新人了……”他笑了笑，“沒收他們的裝備，先問一下大概情況……分開問。我把這份資料做完就去。”

“好的。”

宋林和鄭暄被幾個人“送”進這個小型“城市”，比他們想象中要簡陋，沒有修繕新的房屋，人們住在戰後傾塌的樓房中，外面圍了一圈鐵絲網，他們經過的地方所有人都會轉頭，眼神透着敵意。

令人厭惡的目光。

城市是這樣的嗎？與記憶中不太一樣。

“你們這裏通電了嗎？”

宋林渾身不自在，讨厭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于是開始沒話找話。可惜沒人理他。

“你們帶我們去哪兒？”

他不依不撓的煩擾身邊端着槍的小哥。

大概就只有鄭暄一個人知道宋林是感到不安了。

“安靜點，進去！”

領頭的人轉頭，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宋林不再說話，偏頭與那人對上眼神，一陣寒風吹過，那人感覺冷，加快腳步。

他們停在一棟廢樓前，鄭暄卻被帶去了另一個方向，經過他身邊時，鄭暄看到了宋林的笑容，很燦爛的笑容。

直到被帶進一個四樓的單獨房間，宋林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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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不算大的房間，一張長桌，兩把椅子，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四面牆都是白色，不知道以前是用來做什麽的。上面好像還有一兩層沒倒，宋林不太确定，他走到窗戶邊，這裏也算是這個城市一個制高點，可以清楚的看見城市的一部分。這座城市的碎石堆格外的多。

“好看嗎？”

宋林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轉過身去，看見一個漂亮的女人，帶着金絲邊眼睛，成熟而優雅。

多年的流浪讓宋林都差點忘了人類還有性別這一說，女性對他來說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他對這個性別的人最強烈的印象就是他的母親。所以他一時間竟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麽。

“這座城市很發達，在它被毀滅之前。”

她不管宋林在想什麽，自顧自的走到他身邊，看着他剛剛看見的景色。

“你流浪多久了？”

她微笑着問。

“四年，或者五年，”宋林好不容易回魂，“我也不太确定。”

“不短的時間，”

但也不算長，她在心裏加了一句，把椅子拖出來坐下，拿出筆和紙，“你多大了？”

這是……調查？宋林看着她手裏的紙筆，想了想，最終在她對面坐好。

“二十左右吧。”

那人見他肯配合，笑容變得溫和了一些，宋林心中卻更加戒備。

“很年輕，”她挑眉，對着那頁紙笑了一下，很快又收起笑容，盯着宋林的雙眼，

“你叫什麽？”

“宋林。”

“你有感染病毒嗎？”

感染病毒。

宋林眯起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有和沒有都挺危險的。

“沒有。”

那個女人點點頭，低頭寫了什麽，宋林掃了一眼，這個角度能讓他看到紙上寫了字，卻看不清具體寫的什麽。

“你的抗體是先天産生的還是後天注射？”

“先天。”

“你朋友呢？”

宋林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麽。

“他有抗體嗎？”

“……有。”

“你們什麽關系？”

那人把筆擱在桌上，兩手抱胸，宋林的表情有些複雜，她看出來這種複雜，眨眨眼。

“行吧，我懂了。”

懂了？宋林感覺有些古怪。

“你是實驗品嗎？”

一下又拉回正題。

“不……”

宋林一開口就發覺不對，卻還是晚了。那女人眼睛一眯，這是個知道實驗品的人。

後面她又問了幾個問題，宋林都一一作答，謹慎了很多。

“你先在這裏等一會兒吧。”那女人站起身準備離開，宋林卻喊住了她。

“你問了我這麽多問題，我倒想問你一個。”

“你們這麽大膽的住在這個病毒感染區，對我們這兩個陌生人也是先往城裏帶，完全不怕我們是感染者，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是不是真的已經解決了X病毒的問題？”

這種确認什麽的語氣。

那女人的眼神一變，走到他面前停下，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這個消息，你是怎麽知道的？”

宋林想到之前兩個從新省跑出來的家夥，勾唇道：

“……新省。”

在說出這兩個字的同時，宋林就見那女人以極快的速度掏出腰後的□□，抵住他的腦袋。

宋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與她對視。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了，他們一齊望向門口。

“喲，都打得這樣火熱了嗎？”

門口站着一個男人，一身西裝，黑框眼鏡，見他們都看着自己，還裝模作樣的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

宋林心中就出現一個詞――衣冠禽獸。

這個女人似乎很尊重他，看了一眼宋林，反手把槍收回腰間，走過去把那頁紙遞了過去。

“不急不急，”那人噙着笑意，接過紙，卻沒有看，反而掃了一眼宋林，“等他朋友來了一起問一問，說不定他們還能成為我們的一員。”

他拍拍身邊人的肩膀，那個被稱作“小夏”的人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好久沒見到新人了，”那人又推了一下眼鏡，“初次見面，我叫餘方旭，暫時是這個地方的管理者。”

宋林看着那人伸出的手，半晌才站起身握上去。

“越是繁華的城市，戰後就越是凄涼。”

這人感慨一般道。

他不太能判斷這個人的年紀，他有着四十歲的模樣，眼神裏的有些東西卻只屬于十八歲的年輕人。

鄭暄很快也被人帶到這個房間，他應該也被人問過一些問題，寫着答案的紙被送到這個餘方旭手裏。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口供很一致嘛！坐坐，別站着！”

有人來多搬了一張椅子。

他大致掃了一眼就把兩張紙放去一邊，再次介紹了一下自己。

“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這個救贖之地？”

餘方旭張開雙手，看着他們的眼神很是期待，甚至是狂熱。

宋林和鄭暄面面相觑。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由我親自邀請。”有人端上來三杯冒着熱氣的褐色液體，宋林眼睛都直了。

“咖啡。”

餘方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他們倆只能拿起來喝了一口，奇怪的味道。

“我們這裏不會有營養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揚得很高，一個帶着得意的弧度，“常年以營養劑度日，會短壽的。”

“四十歲，最多活到四十歲，”他晃了晃他的四根手指，“這是不行的……”

“我們東城是救贖一切人類的地方，一個安樂城，沒有戰火、沒有欺瞞，這是我，以及這裏所有人的共同理想，并為此豁出性命！……這裏，将會成為新人類文明的誕生地！”

說到這裏，餘方旭已經激動的站了起來，可惜沒有陽光照在他身上，

“要不要加入我們？”

理想主義者。

宋林不太懂，這樣的人也可以做最高管理者嗎？

餘方旭說讓他們考慮考慮，于是兩個人又恍恍惚惚的出來了。

雖然那人說話感染力很強，所有人，為一個目标而努力，對這個世界上迷茫的人們來說确實有很大吸引力。

放了一朵鮮花的房子，總還可以說裏面有生命。但花是要凋零的。

“你們倆跟我來一下。”

走了沒幾步就被那個女人攔住了，鄭暄不認識她，做出防備的姿态，宋林用眼神叫他稍安勿躁。

“你們跟新省什麽關系？”

走進一個沒人的樓房，那女人才停下來，四周的空氣很緊張，肯定是有埋伏的。

“啧，你們老大都沒問這些，你湊什麽熱鬧。”

宋林挑眉看着她。

“他不需要問，”她的目光放在不知名的地方，“他不需要，這是我們的工作。”

宋林覺得不對，

“他是……你們的信仰？”

教徒一般的眼神，宋林語氣隐隐帶着嘲弄。大概被他的語氣刺激到了，那人猛地轉頭，直直看着宋林。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我們來的路上遇到過從新省出來的人。”

宋林回答。

那人看着他們，表情陰晴不定，半晌才開口，“帶他們去研究所。”

從樓上跳迅速下來幾個人，都拿着槍，抵在他們腰間。

“喂喂喂，要拿我們做實驗嗎？”

宋林象征性的掙紮了幾下，推推搡搡的，走了半個多小時。

研究所是一路上宋林看到的最完整的房子了，一棟二層的小型別墅，可能因為地處偏僻，所以在戰時保存了下來，四周碎石很少。宋林和鄭暄竟然是單獨進去的。

“對我們真放心……”

一看到裏面的裝備就噤了聲。監視器的紅光閃爍，激光槍的光束一直停在他們的眉心，宋林的冷汗一下就出來了。這種生命随時有可能消逝的感覺，他不由自主放輕呼吸，極度的緊張，或許還夾雜着興奮。

鄭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宋林的心跳這才慢慢降下來。

房子裏很安靜，樓梯在更裏面的地方，木地板，兩人沒有輕舉妄動，直直的站在那裏，像兩個傻子。

過了沒多久，一個帶着棕色眼鏡的男人從左邊的一個房子裏走出來，穿着白大褂，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你們好。”

他看着他們輕輕點點頭，整個人的氣質十分頹靡，魂不守舍的，仿佛一直在忍受痛苦的精神折磨。

他掃了一眼鄭暄，又看了看宋林，轉過身往房子裏面走。他們對視一眼，一齊跟上去。

“我會問你們幾個問題，裏面有測謊儀，你們最好不要說謊。”

雖然這人帶着有色眼鏡，但鄭暄總覺得他眼睛老忍不住往宋林臉上瞟，他皺緊眉頭。

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