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新世界

木制的樓梯，幾個人踩在上面，腳步聲格外突兀，也不知道整棟房子裏還有沒有其他人。他們停在二樓的一個房間，這人打開指紋鎖。

“先坐。”

他指了指放在角落的一摞塑料椅，兩人把它們拖出來。

“你……們，咳，叫什麽名字？”

走到辦公桌後面坐好，那人的視線一直沒從宋林身上離開過，這個房間像一個實驗室，旁邊櫃子上放了幾排玻璃瓶，下層的櫃門禁閉。在能看見的地方，沒有一個機器是測謊儀的形狀。宋林很快把視線移到辦公桌後面，不知為什麽，這人雖然不是個老人，卻給人一種垂暮之年的錯覺。鄭暄看着他的五官，總覺得有些熟悉。

“我叫宋林，他是鄭暄。”

聽見他的回答，那人取下眼鏡，他的手抖了一下，似乎這眼鏡太過沉重，眼鏡後面是一雙血紅的眼睛，千言萬語，如鲠在喉，宋林知道他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但這一刻卻顯得如此蒼老。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李榮軒……”

他顫抖着嘴唇，聲音變得更加沙啞。

“這個房間沒有監視器。”

宋林這才擡頭，

“……舅舅。”

舅舅？鄭暄震驚的看着這兩人，總算明白了之前心中的熟悉感從何而來――這兩人的長相有幾分相似。

不過宋林從沒說過東城裏有他的親人，聽他之前的語氣，還以為這裏的人他都不認得一樣。

“像啊，真像，你跟你母親，有十多年了吧……”

李榮軒通紅的眼睛有些可怖，裏面翻湧的情緒更是讓宋林覺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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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母……怎麽樣？”

宋林抿了抿嘴，

“他們去世很多年了。”

他的像是被壓垮了，往椅背一倒，過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聲音更加沙啞，從胸腔傳出來的笑，沉悶得像是在哭泣。

“姐姐啊，姐姐……”

笑完，他又突然坐直，收起自己的一切情緒，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X病毒其實是一類病毒，對我們這個人種傷害最大的有十種，算是種族武器，我們，就是你母親的那個實驗室，研制出來的疫苗和特效藥，一共十四種。”

說到這裏，他站起來，慢慢走到旁邊的櫃子前，打開下層的櫃門，拿出一個軍用背包，有些沉，包是下垂的形狀。

“我呆在這裏的唯一任務，就是将這個交給你。”

李榮軒把包放在桌面上。

“十種疫苗，四種四十八小時特效藥，上億人的生命……這裏有兩份，一個二十八根試管，可以保存一個月。”

他變得有些急切，在兩人面前走來走去，語速變快了些，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無從談起，

“我把你們帶到這個房間本就不合規矩，現在時間又過去這麽久了……餘方旭在這裏搞個人崇拜，為了保存他的地位，監視着每一個人，你們快些走！”

鄭暄已經背好了包。

“我一直等着這一天，每個進城的人都會被帶進實驗室……”

李榮軒有些魔怔了，站在那裏喃喃自語，鄭暄皺起眉頭。

“不要走正門！”

他驚醒過來，見他們竟然要硬闖，連忙阻止，又晃了兩圈，從辦公桌下面拿出一個伸縮爬梯。

“從這裏直接下去，往南邊跑，臨省還剩最後一個接應人，這裏離那個地方并不遠，知道南邊在哪裏吧？”

“知道，你不一起走嗎？”

見他突然就開始手忙腳亂的搭梯子，宋林走過去幫他。

“不，我不能走。”

李榮軒的眼神又變得空茫。

門口傳來敲門聲，來不及再多說，鄭暄先往下爬。

李榮軒從抽屜裏拿出什麽，偷偷遞給宋林。是一封信。

“你母親留給你的，我沒有拆開過。”

宋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将信疊進口袋。

“再見，舅舅。”

敲門聲變得更加急促，宋林翻過窗戶，幾秒鐘後，外面傳來槍上膛的聲音，李榮軒沒有管，從抽屜裏拿出一把□□，站在窗戶旁邊，看着已經下到底的兩個人，伸手推倒梯子，關好窗。

宋林落地，跟鄭暄一起往前跑了幾米。

門口傳來一聲巨響，李榮軒轉過身去，于混亂中看見幾道身影，緩緩勾起嘴角，一種解脫的神情。

再見，宋林。

砰――

雪白的實驗服染上了血色。

宋林在匆忙中轉頭，看着見窗戶上的紅，刺得他無法睜開雙眼。腳步也慢了下來。

鄭暄轉頭看了一眼染血的窗戶，立刻拉住宋林的手腕，拖着他往前跑。

南邊。鄭暄沿着城市邊緣奔跑，努力辨認方向，盡量避免與人相遇。之前時間緊迫，李榮軒說的零模兩可的，南邊的接應者是誰都沒說清楚，鄭暄其實更想找到他們之前的那輛車。

不過那太危險了。

“請所有人注意……”

不知從哪裏傳來的廣播聲讓鄭暄心中一跳。

是有關于他們的，說是就地攔截。這裏居民不算多，他們兩個生面孔确實惹眼。

鄭暄冷哼一聲。

廣播裏念到了李榮軒的大名，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宋林總算擡了擡頭。

入眼就是鄭暄背後的那個軍用背包。

他終于清醒過來，現在還不是悲痛的時候，宋林抿緊雙唇，加快步伐與鄭暄并肩。

“我們想出去，只能從大門硬闖，”宋林很快分析起來，“這個地方的四周都被圍得嚴嚴實實，鐵絲網上還通了高壓電。”

情況很嚴峻。

他們倆背靠背，謹慎的走到一棟樓旁邊。

“這裏的居民不算多，但分得很散，我們的行蹤太容易暴露……得找點武器。”

鄭暄皺着眉頭。

這不好辦，要知道武器只能靠搶的。

他們靠在牆邊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去找餘方旭。”

鄭暄彎下腰，從靴子裏抽出他的軍刀，在手裏轉了一圈，眼神很冷。宋林瞬間就懂了。

以信仰為威脅，宋林舔舔唇，露出一個涼薄的微笑。

“好。”

餘方旭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目标。他的辦公室很簡陋，裏面有戰火的痕跡，由普通的危樓改裝。

“李榮軒自殺了。”

接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餘方旭整個人都僵硬了。

“李榮軒……”

他咀嚼着他的名字，突然站起身，握緊了拳。

“全城封鎖，”餘方旭一字一頓道，“他們帶走了抗體，小夏，你帶人去找，一定把那兩個人給我搜出來”

“好的。”

楊夏一低頭，退了出去。

我死的時候，就是任務完成的時候。餘方旭想到多年前李榮軒跟他說過的話。

想不到他居然還在堅持……

餘方旭站在窗口，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不過很快，他又挂上了那個迷惑人心的微笑。

這棟樓雖然有許多監控，但防衛不強，畢竟這座城市都是餘方旭的“信徒”，不會有人對他動手，那兩個剛剛得到抗體的人更不會。至少餘方旭認為不會。

而這個時候，宋林和鄭暄已經在路上繳了一個倒黴鬼的槍，打聽到了餘方旭的所在地。匕首歸了宋林。

他們一路躲着監視器，鄭暄在這方面是個高手，只被監控抓到過一次。

等一群人趕到時他們早跑的沒影了。

在餘方旭那棟樓一層，兩個人總算停了下來，他們靠在牆角平複自己的呼吸。

“這裏監控太多，”鄭暄大致掃了一眼，小聲道，“我們得在那群人趕到之前控制住餘方旭。”

宋林點頭。

楊夏得到那兩個人到達總部的消息時，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了。

“城主……所有大隊！快回去！回去！餘城主有危險。”

她一邊沖對講機拼命喊，一邊招呼她的手下往回跑。

路上又切了一次頻。

“七隊，你們去炸掉今天上午那兩人的車，在北廣場做好埋伏。”

她趕到總部大樓時，鄭暄的槍口已經對準餘方旭的腦袋。

“嗨，又見面了！”

宋林對楊夏打招呼，一只手轉着匕首，裝有抗體的背包被他背在面前，斜着眼，聲音很輕。

“把我們來時的東西還給我們。”

他們站的位置很刁鑽，是一個狙擊手無法瞄準的地方，餘方旭的表情卻是冷靜的。

“不能讓他們帶走抗體……”

在這種情況下，餘方旭還不忘發命令，鄭暄皺眉，狠狠拍向他的後頸，見他脖子一歪，失去了意識。

端着槍的那群人有些躁動。真是牽動人心呢！宋林冷笑一聲。

楊靜擡手叫他們稍安勿躁。

“你們的東西在北廣場，”楊靜緊緊盯着宋林的手，那刀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的指尖跳動，“你們跟我來。”

宋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用那一雙眼睛看着楊靜，她沒有躲避，卻有種被看透了的錯覺。

“算了，”宋林突然笑起來，“給我們十管營養劑，兩把槍，在我們面前放進包裏，給鄭暄。”

楊靜做了一個深呼吸，腦海裏轉過無數念頭。

“好。”

她最後說。

在等待的這幾分鐘，兩方都格外的緊張，時間被拉的無限長。

“為什麽要為新省做到這個地步？”楊靜緩緩道，“他們可都是兇手！”

她用餘光看着手下把東西一件一件拿來。

兩個人都沒有理她。

“把槍放下，你一個人來。”

宋林讓刀尖對準楊夏，她咬咬牙，把槍放在地面，提起包。

“哎，別過來，就放這兒。”

在離他們還有幾步距離時，宋林又說話了。

楊夏在心裏把這人罵了個遍，卻依舊不情願的把包放在他說的點。

宋林撿起來給鄭暄背好，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出了大樓。

“用盡一切辦法，保護城主，毀掉宋林身上的背包！”

這兩人帶着不省人事的餘方旭，快速的向門口移動，一隊人緊跟在後，楊夏驚嘆鄭暄的怪力的同時，咬牙發出了這道命令。

看看是你們的命重要，還是抗體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