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安寧番外五

開門聲突兀地響起，接着是開燈的聲音、腳步遲疑邁進的聲音。

林誠猛然從床上坐起，瞪大了眼睛，全身肌肉緊繃，連呼吸都忘卻了。

安寧假借着資産統計的名頭，要來了父親的房産名錄。

安至遠還以為自己兒子自從金融專業學成歸國之後，對家産産生了興趣，也樂意把他的身家顯擺給兒子看。

卻并不知道他的兒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安寧目标達成，他居然真的在那堆長長的房産目錄中，找到了在他高中母校附近這一套房的具體地址。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要找那樣一處所在，心裏隐隐覺得那是一個很不尋常的地方。

現在，他來了，就站在這套房子的客廳裏，四處張望。

淡雅的家居擺設，倒是他喜歡的風格。

他在這裏住過。只是，和誰呢？保姆？管家？還是……哪個保镖？

他疑惑，很想知道，努力想，卻又想不起來。

他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四處打量，渴望找到蛛絲馬跡。

他來到了卧室門前，摸到開關，摁了下去。

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撐着手半坐在床上，像一個穿越時光的幽靈。

安寧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懼怕，而是帶着些茫然的欣喜。

他所尋找的，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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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看去，在看清那個人的模樣時，終于喚醒了心底裏莫名的恐懼。

他想起來了，就在大概一個多月前，他剛回國沒多久，在自家的後花園裏見過這個人。

他突然出現，像今天一樣，似一個沒有實體的魂靈。

他當時叫了他一聲“阿寧”，結果卻震碎了他的整顆心魄。

說不出的痛感彌漫周身，他控制不住自己，顫抖呻/吟，滿頭虛汗淋漓，嘔吐連連，直到昏死過去。

清醒過來之後他依稀記得像是發生了些什麽，但痛感的記憶和潛意識中的自我保護，讓他不願意去深思那個并不像真實的幻象由來，于是便又漸漸地遺忘。

這時候再次看見，當時的情形再次清晰了起來。

對痛覺地本能抗拒，讓他一下子臉色蒼白，對眼前的這個人也跟着畏懼了起來。

林誠将他從閃爍着些許光彩的茫然，到想起什麽似得驚詫，再到湧上眉尖的驚慌都看在眼裏。見他有轉身要跑的跡象，忙擡起雙手做投降的樣子，示意自己完全沒有危險性，嘴裏頭用盡平生力量來顯得溫柔可欺:“你，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發誓，我絕不會傷害你……”

安寧卻已經開始頭痛身痛，兩手抱着自己的身體踉跄着往後退。

林誠多想過去将他抱在懷裏，卻又像是被什麽緊緊束縛住了雙腿雙腳，不敢輕易移動半步。

他在怕他，厭惡他，會覺得疼，會暈倒。

他無法再靠近。

過了半晌，林誠覺得拉扯着他心髒的一根長線被遠去的安寧給生生扯斷了，出了滿身的血，疼得都沒有了知覺。

他疲憊地起身，想要追出去。不讓他發覺，遠遠地看着他平安到家就行。

等他腳步走到門邊，卻忽然聽沙發上傳來了輕聲地呵斥:“你別過來，別讓我看見你的臉！”

林誠狂喜，他的安寧居然沒有離去，而是抱着瘦弱的肩膀縮在沙發角落裏瑟瑟發着抖。

“阿……”

他忍不住叫他，卻又被粗暴地打斷:“你閉嘴，不許說話！”

林誠剛剛狠狠疼過的心像被灌入甘霖，清涼爽恣透徹心底。

這麽多年來，聽一句這樣的呵斥對他來說都是不可得的奢侈妄念。

“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兒？”他的少爺問他。

還是那樣得不講道理，不許他說話，卻要問他問題。

林誠聽從了他的前一個命令，閉口不言。他實在不知道怎麽樣的回答才不會刺激到他。

他的少爺卻還是不出預料地惱了:“你是啞巴嘛？說話啊！”

“我……我……”高大冷峻的保镖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在這時，門邊想起了敲門聲。

“安寧，你在裏面嗎？”是安至遠的聲音。

看來他這個名義上的房主人，并不知道門鎖密碼。

安寧磨蹭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半轉了頭看了看林誠立在卧室門邊的腳尖，過去開了門。

安至遠目光直接掠過兒子，望向室內的林誠，陰郁的臉上殺氣頓顯。

“你果然是回來了，陰魂不散的東西。”

說完他朝身後一招手，對人吩咐道:“帶少爺回家。”

門外的人走過來請安寧移步，安寧卻不動，望着父親問道:“他是什麽人？”

安至遠眼角抽搐，冷哼道:“他？他是個卑鄙又危險的人，當年你和你媽媽差點被綁架的事，也是和他有關。”

林誠在暗影裏露出野獸般的惡寒兇光。安至遠如此厚顏無恥，當年林誠幫助安寧和他媽媽免于被綁架，說他與那件事相關，仔細探究好像沒錯。但卻偏偏讓記憶有損的安寧産生了歧義，很容易把他認定成為傷害他母親的惡人。

安寧久久站着不動，不知是不是信了父親的話。

安至遠有點焦躁，揮手示意他帶來的手下行動起來，先将安寧帶走，然後再好好收拾那不知好歹的林誠。

那名手下伸出手來拉安寧的胳膊，卻猛然被他揮開。

他慢慢轉頭，眼神左右忽閃着不去看林誠的臉，眼睛裏卻露出倔強的神情:“我要你自己說，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房子裏？”

林誠隔着不算遠卻又難以企及的距離看着他摯愛着的少年，忽然就笑了，笑容隐匿在被牆壁遮擋的陰影裏。

他說:“我是林誠，你的保镖，也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

安至遠一聲低罵，一手去拉安寧，一手做出手勢，身後的人聞風而動，就要朝着房間裏的林誠撲過去。

誰知沒等他們怎樣動作，忽然異動從大門外傳來，另一夥身材壯碩，打扮利落的人物出現，三下兩下将安至遠的手下撂倒大半。其中一人更是身手敏捷，直接伸出手臂勾住了毫無防備的安至遠，将手上尖利的刀鋒抵在了他脖頸要害上。

這一突變來得太快，只不過是眨眼的瞬息之間，一向橫行慣了的安至遠便被對手擒在了手裏。

這是他沒料想過的。

那個曾經被自己器重，衷心耿耿跟在兒子身邊，沉默寡言的小混子，什麽時候長出鋒利的爪牙了？

他知道自己是一時不察，輕敵大意了。只覺得胸口怒火熊熊，恨不得一口口将那混蛋小子給撕碎。

“你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真後悔當時把你帶回家。摸着你的良心問問，我安至遠有哪一點對不住你，你要這麽回報我？”

林誠對安至遠如此憤恨的質問充耳不聞，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安寧。

“啊~”一聲痛苦的悶哼響起，安寧抱着頭蹲下身子。

“我不要……不要想你，不要記得你……我好疼……啊~我好疼……”

林誠的心被他這一聲聲地痛呼扯地稀碎，他不管不顧地朝着他的少爺奔過去。

卻還是晚了一步，安至遠不要命似地掙脫禁锢住他的那個人，搶過去抱住他的兒子，沖着靠近地林誠嘶喊:“你給我滾開，你害他還不夠嗎？你想把他逼死嗎？”

林誠像被大錘敲中了胸膛，木然遲鈍地停住腳步，任由身體裏翻騰着的血逼得眼眶生疼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