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榮夏生一直覺得人是無法定義的。
他無法定義自己, 也無法定義別人。
但是現在,當他望着那個坐在課桌上,自信從容卻絕不傲慢地彈着吉他的年輕男生時, 他覺得, 佟野在他的世界裏等同于鮮活。
鮮活的青春, 是他二十出頭的時候也從未抵達的世界。
榮夏生有種感覺,自己好像融入了他們的排練中,是他們其中的一員,但又好像只是一個被排斥在外的旁觀者, 只能隔着一層玻璃罩看着他們,但身在玻璃罩中逐漸缺氧的并不是他們而是自己。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 音樂聲戛然而止。
樂隊幾個人互相看了看, 笑了。
佟野轉頭過來驕傲地問榮夏生:“小叔叔,怎麽樣?好聽吧?”
他的問話打斷了榮夏生的思緒,就像是榮夏生正走在通往另一個未知世界的橋上, 中途佟野突然出現,把他帶回了原本的世界裏。
榮夏生笑着說:“好聽。”
之後,樂隊又排練了兩遍,因為蔣息有事要提前走,大家也就散了。
其他人離開之後, 佟野跟榮夏生坐在教室看着窗外,這個時間校園裏往來的學生很少, 要麽在上課,要麽窩在圖書館或者宿舍。
佟野趴在課桌上, 覺得這樣的場面有些過分溫馨。
他問榮夏生:“小叔叔, 你上大學的時候都幹點什麽?就寫詩嗎?”
榮夏生把視線從外面移回來,想了想, 說:“在圖書館睡覺。”
佟野笑出了聲:“你去圖書館也會睡覺?不應該啊!”
“難道這不是每個大學生都會做的事嗎?”榮夏生也跟着他一起笑,“我也沒什麽特別的。”
“不是,你很特別。”佟野收斂了笑容,很認真地說,“我覺得你跟別人都不一樣。”
榮夏生臉上的笑也漸漸淡下去,他想起今天那個讓他想不起名字的男人說過的話,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現在問。
佟野始終看着榮夏生,榮夏生卻轉過了頭。
其實有時候佟野會想,榮夏生可能早就猜到自己的心思了。
這麽敏感細膩的一個人,怎麽會察覺不到別人對他非凡的念頭呢?不過是懶得拆穿,裝傻度日罷了。
佟野看得出來,榮夏生是那種不太會拒絕別人的類型。
這種性格,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佟野決定他要幹壞事,利用榮夏生的這種性格,軟磨硬泡,把人追到手。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然後用手指戳了戳榮夏生的胳膊:“聽歌嗎?”
他拿出手機,遞了一只耳機過去。
學生時代,可以制造的浪漫數不清,但兩人分享同一副耳機,坐在教室裏聽同一首歌,這是佟野覺得最浪漫的事。
榮夏生沒有猶豫,接過了耳機。
一開始很安靜,之後傳來了熟悉的旋律。
并非是那種他不停單曲循環的歌,而是之前某個晚上,佟野給他唱過的。
榮夏生不記得歌名,卻記得那句:I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 baby.
窗外,雪又開始下,榮夏生突然覺得這首歌還蠻适合在冬天聽的,輕吟着,音符落在雪地上,自己譜出了一段情。
而佟野,始終都在偷看榮夏生。
他借着歌詞告白,也不知道對方能聽懂幾分。
從教學樓出來的時候,雪下得很大,佟野在榮夏生身邊咋咋呼呼地驚嘆,被榮夏生笑話了一番。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從來沒見過雪。”
佟野縮着脖子,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被冷風一吹,雪花直接往他衣領裏鑽。
“咱倆打雪仗啊。”佟野說,“小時候一下雪我就叫着整棟樓的小朋友出來打雪仗,然後挨個把他們打哭。”
“……”榮夏生無奈地笑,“怎麽那麽壞?”
“我小時候就是那麽煩人啊哈哈哈,”佟野哆哆嗦嗦地走在榮夏生身邊,“我爸說我可能是個妖精。”
“妖精?”
“嗯,煩人精。”
榮夏生被他逗得笑出了聲,一張嘴,雪花落在舌尖,冰冰涼涼,很奇妙。
“等會兒回去咱倆還可以在樓下堆雪人,”佟野說,“家裏有胡蘿蔔嗎?插上給他當鼻子。”
“沒有。”
“那插根蔥也行,裝象。”
榮夏生對佟野的這些俏皮話完全沒有抵抗力,但又不想笑得太失态,只能忍着,低頭輕笑。
佟野聽着他笑,看着他被凍紅的鼻尖,不自覺地跟着嘴角上揚,心口發熱。
他們踩在雪上,走在路燈下,被撒下來的雪包裹着,佟野總是能看着這人不知不覺就失神,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你真好看。”
你真好看。
是那種我沒辦法用任何漂亮的句子來形容的好看,所有堆砌起來的華麗辭藻都只能凸顯我的膚淺而玷污了你純粹的美。
不沾染任何人間塵埃,比新鮮的雪還幹淨。
輕盈、純淨,熠熠生輝。
榮夏生聽見了他的話,聽得很清晰,卻沒做任何回應。
他表面上依舊沉浸在這場大雪中,實際上,因為佟野的那句話,被雪掩埋的深海海底,正在暗潮湧動。
榮夏生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只是不想被牽扯進生活中。
剛剛佟野的那一句話,像是一只手突然撥動了琴弦,那根琴弦原本沉在海底,這一動,蕩起了一整片海域的漣漪。
佟野是好一會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尴尬的想盡量彌補,卻發現榮夏生似乎根本沒有聽見。
沒聽見最好,佟野希望他是真的沒聽見。
這句“你真好看”過分暧昧,現在說出來,過分不合時宜。
佟野不想冒險,他要一點點靠近。
回家的路上因為下大雪堵車嚴重,兩人坐在車裏聽着歌吹着暖風,倒也不急。
榮夏生突然問:“你還記得之前撞了我車的那個男人嗎?”
佟野下意識皺了眉。
“記得啊,挺煩的。”佟野毫不掩飾自己對沈堰的抗拒,“他怎麽了?”
榮夏生若無其事地說:“沒怎麽,今天我去取車的時候碰見他了。”
“……”肯定是故意的!
佟野翻了個白眼,突然想起昨天他們在學校外面遇見沈堰的時候,确實有透露過今天要去取車。
佟野悔不當初。
他後悔今天自己沒翹課陪着榮夏生過去,竟然給了那兩人單獨見面的機會。
“他怎麽了?”佟野問,“他纏着你?”
榮夏生扭頭看他,若有所思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佟野不悅地撇撇嘴:“我覺得他沒安好心。”
榮夏生笑了:“是嗎?”
佟野繼續撇嘴。
“挺奇怪的,”榮夏生說,“今天我們見面的時候,他問我男朋友怎麽沒跟我一起。”
前面紅燈,榮夏生穩穩當當地停了車。
說到這裏,佟野突然像是被人揪住後頸的小貓,不動不吭聲,甚至不敢看對方。
他以為自己的小把戲被那兩人拆穿了。
別的都無所謂,但丢人啊,在“情敵”面前丢了人,這真的很要命。
“那……你怎麽說的?”
“我什麽都沒說。”榮夏生看着他笑了笑,“沒必要解釋什麽。”
他這話讓佟野大喜,放松了神經,轉過來笑着問:“為什麽啊?”
“為什麽要解釋?”榮夏生說,“我連他名字都不記得。”
就是這樣的榮夏生,對于不重要的人,甚至連名字都不會刻意去記。
所以,他們沒故事,自己也沒必要再懊惱。
佟野開心了,坐在那裏跟着音樂唱了起來。
“不過,”榮夏生又開了口,同時,紅燈轉綠燈,車緩緩前行,“挺奇怪的,他為什麽問我男朋友的事。”
榮夏生看了一眼佟野:“我哪來的男朋友?”
原本在那兒嘚瑟的佟野又規規矩矩地坐好,雙手攥住安全帶,嘀咕說:“我怎麽知道啊……”
佟野琢磨了一路,最後想明白了,榮夏生肯定識破了他的小伎倆。
但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對方并沒有在沈堰面前戳破他的謊話,也沒有直接跟他對峙。
果然是溫柔的人,連敲警鐘的方式都這麽柔和。
佟野跟着榮夏生進電梯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兒壞,竟然背着他耍把戲。
“小叔叔,”佟野站在他身後,看着榮夏生的後腦勺說,“我覺得那個沈堰真的不是什麽好人。”
“沈堰?”
“哦,就是撞你車的人。”佟野說,“他今天沒跟你說別的吧?”
比如發出約炮邀請。
佟野雖然知道自己應該是戴着有色眼鏡在看對方,而且這有色眼鏡一時半會兒真的摘不掉,但他就是覺得那人肯定是個亂約炮的主兒,可別把髒手伸向他家清清白白的小神仙。
榮夏生沒有回頭,只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沒有。”
那就好。
佟野偷偷松了口氣,又說:“他要是找你你別搭理,有什麽事兒讓我來。”
榮夏生笑了:“為什麽?”
“因,因為……”佟野被問住了,結結巴巴地說,“你不是不擅長跟人交涉麽,你就專心搞創作,其他的煩心事兒我這當小輩的理應出面為你掃平路障。”
榮夏生忍着笑,半天回了句:“好,我知道了。”
說來也怪,都說暖冬暖冬,然而寒潮卻一股接着一股地來。
接連幾天都在下雪,為了接送佟野,榮夏生這一個星期出門的次數甚至超過了之前一個月的次數。
佟野有課的時候,他早早起來,要麽煮馄饨,要麽煮餃子,偶爾會煎個雞蛋煮碗面,然後叫佟野起床,再喂貓。
幾乎每天,佟野從卧室出來的時候都能看見榮夏生蹲在客廳裏看着小貓吃飯,小家夥悶頭吃,榮夏生溫柔地看着看它。
那畫面過于和諧溫暖,佟野只能站在旁邊看着,不忍心打擾。
等到一家人都吃完飯,榮夏生會催促着佟野收拾好出門,然後自己早早地拿着鑰匙站在門口。
就這樣到了周末。
佟野他們去livehouse演出時間定在周六的晚上,演出八點半開始,他們樂隊上臺的時間在十點左右。
因為要提前準備,佟野他們下午就要過去。
他事先給榮夏生拿了票,知道對方應該不太喜歡那種很吵鬧的地方,就告訴他十點之前過去只看他們樂隊的演出就行。
榮夏生笑着說:“那萬一你們提前了,我豈不是會錯過?”
其實佟野恨不得對方連彩排都跟着他,但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我先送你過去,”榮夏生說,“然後到那附近找個咖啡店看書,八點半的時候我就去。”
佟野是真的有點兒受寵若驚了。
從最開始他們排練榮夏生都不去,到現在竟然願意為了看他們的演出忍受鬧哄哄的場合,佟野覺得他家小叔叔其實沒那麽冷漠。
“真的?”佟野興奮地抓了抓頭發,“我還以為你其實不想去呢。”
榮夏生把他的大衣遞過去:“走吧,別遲到。”
将近三十年來,榮夏生從沒去過酒吧,從沒看過現場演出,對于今晚,他确實是有些緊張和焦慮的。
對于他來說,未知總是很可怕,可怕到讓他晚上幾乎睡不好覺,明知道沒什麽,卻總是靜不下心來。
自己不過是充當幾百個觀衆中的一個,隐沒在人群裏,只需要負責在角落安靜地看着,任何一束光都不可能打到他的身上,但不知道為什麽,怎麽自我纾解都沒辦法讓他平靜。
這就是榮夏生,一個明明年齡不小卻遇事總是焦慮不安的男人,他給自己貼上的是膽小軟弱的标簽,在一次又一次醒來的夜裏,嘲笑自己的無能。
他載着佟野去酒吧,路上佟野一直在哼唱今天要表演的歌,他的吉他放在後面,自己就坐在副駕駛用手指彈空氣。
他給榮夏生講自己當初寫這首曲子時的心境,講當時蔣息把歌詞給他時他的驚喜。
“你跟蔣息認識很久了?”榮夏生突然發問。
佟野算是了解榮夏生,這個人極少對什麽表現出好奇。
突然問起蔣息,佟野有些疑惑。
不過疑惑歸疑惑,他還是乖乖回答:“高中的時候是校友,那會兒都知道對方,但沒正式認識過。”
榮夏生點了點頭。
“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們很默契。”榮夏生說,“能有一個互相理解的朋友,比互相了解更重要。”
佟野愣了一下,然後去咂摸那“理解”跟“了解”的意義。
榮夏生好像真的沒有什麽會經常往來的朋友,佟野看着他想,不知道在遇見自己之前的那些日子他都是怎麽度過的。
“你好像不經常跟朋友聯系。”佟野問,“他們都不在這座城市?”
榮夏生上大學的城市就在佟野的家鄉,不是這裏,在一千多公裏之外。
佟野覺得榮夏生始終獨來獨往大概是因為家人朋友都離得遠,自己本身又不擅長社交,所以才會這樣。
“好像也沒見你跟家人經常聯系。”
榮夏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并沒有回話。
佟野不繼續追問了,知道自己問到了不該問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花園,盡管佟野很想去榮夏生的花園裏采采花摘摘草,但他知道,只有主人開門邀請時他才能進入,硬闖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他們到酒吧的時候還很早,原本榮夏生打算佟野下車自己直接去找咖啡店,但佟野說:“你跟我進去轉轉呗,我帶你先熟悉熟悉,免得晚上你緊張。”
榮夏生笑着說:“我緊張什麽?”
話雖這麽說,但榮夏生還是覺得佟野的舉動很貼心,他确實緊張,盡管盡量在掩飾,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掩飾得并不好。
佟野就笑着看他,不說話,開了車門下了車,然後催促着榮夏生把車停好。
來得早,這附近還有停車位。
榮夏生下車的時候看着站在那裏縮着脖子凍得捂臉的的佟野,忍不住笑了。
“你怎麽不戴圍巾?”他走過來,跟着佟野往酒吧走。
佟野說:“沒有,去年有一條來着,結果丢了。”
“丢三落四。”
佟野笑:“嗯,丢三落四。”
佟野帶着榮夏生一進去就看見了站在那裏的蔣息,還有站在蔣息面前不停說着什麽的裴崇遠。
“裴哥!”佟野挺驚喜的,他好一陣子沒見到裴崇遠了。
之前他們來這裏演出的事兒就是裴崇遠給介紹的。
佟野過去的時候,裴崇遠跟蔣息同時看了過來。
雖然佟野并不是個心細的人,但也能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似乎是在争執着什麽。
“好久不見啊裴哥。”佟野沒多問,
裴崇遠在為人處世上比蔣息老練得多,蔣息來不及收起情緒,裴崇遠卻可以收放自如。
他笑着跟佟野打招呼,然後目光落在了他身邊的人身上。
“這是我朋友,”佟野介紹,“我帶他來看我們的演出。”
裴崇遠笑着跟榮夏生點頭示好,榮夏生始終在佟野身邊不言語,微笑着點頭回應。
知道自己打擾了人家聊天,佟野打了個招呼就帶着榮夏生去旁邊了,剛走出沒幾步,榮夏生随口說:“那是蔣息的男朋友?”
佟野一愣,直接看着榮夏生就驚訝得長大了嘴。
“你想什麽呢?”佟野笑了,“裴哥都三十好幾了。”
榮夏生沉吟了一下,又扭頭看了看那兩人,輕聲說了句:“哦,是我誤會了。”
這誤會可有點兒大,佟野在心裏苦笑着吐槽。
不過有一點讓佟野有些驚訝,他從來沒跟榮夏生提起過蔣息的取向,但對方的gay達顯然比他的好用。
“小叔叔,你是怎麽看出來蔣息也是gay的?”
榮夏生不太想跟他讨論這個問題,剛剛自己已經失言,不應該多嘴。
“随便一說。”
“不像啊,你不是那種會随便說的人。”佟野笑了,“這一點你看得倒是挺準,不過可惜了,他跟裴哥還真不是一對兒。”
“你怎麽那麽肯定?”
“當然肯定啊,裴哥應該都結婚了,他之前無名指一直戴着戒指呢。”
榮夏生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在遠處說着什麽的兩人。
佟野帶着榮夏生在這裏轉了一圈,各處都熟悉了一下,在準備彩排之前,榮夏生穿好了大衣打算離開。
佟野送他到門口,叮囑他千萬別看書看得太入迷把晚上的事兒給忘了。
“不會。”榮夏生笑着說,“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怎麽會忘。”
“那就好,”佟野也笑着看他,“那八點半,我在門口等你,到時候如果人多你找不到我就給我打電話,實在不行你就站在那個電話亭等我,我們聯系不上的時候就在那兒見。”
距離酒吧不遠有個紅色電話亭,其實那個公用電話早就壞了,現在人手至少一部手機的年代,電話亭成了擺設。
“好。”榮夏生看着只穿着T恤就跑出來的佟野說,“你快進去吧,外面冷,我們晚上見。”
他沖對方笑笑,轉身走向了自己停車的地方。
佟野沒走,一直站在那裏看着榮夏生的車開走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他一進去就看見裴崇遠在跟蔣息拉扯,像是要把人拉去哪兒,兩人都有些不對勁。
佟野趕緊過去,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大大咧咧地摟着蔣息的脖子說:“息哥走啊,準備彩排了。”
裴崇遠看見他過來,放了手,而蔣息則咬牙切齒地看着那人。
蔣息說:“走,彩排去。”
倆大男孩朝着放樂器的地方去了,留下裴崇遠站在那裏,皺着眉看着蔣息。
“怎麽還要動手呢?”佟野小聲問蔣息,“你跟裴哥怎麽了?”
佟野認識裴崇遠的時候就知道這倆人關系好,他心裏也清楚,要不是因為蔣息,裴崇遠不會在他們這個小破樂隊身上費這麽多心思。
但在今天之前他都沒覺得這兩人有什麽別的關系,只單純的以為裴崇遠很欣賞蔣息。
“掰了。”蔣息說,“以後咱們樂隊估計難有這樣的演出了,佟野你別怨我。”
“啊?”佟野一頭霧水,“我怨你什麽?”
蔣息沒說話,但看得出心情不好。
佟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笑着說:“兄弟,你想什麽呢?演出哪有你開心重要,咱不靠他就玩不了音樂了?”
從酒吧出來的榮夏生跟着導航朝着附近的商場去,他查到商場一樓就有一家咖啡店。
雖然可能會人很多,但總好過悶在車裏看書。
他七拐八拐到了那個從沒來過的商場,又七拐八拐在地下停車場找到了一個停車位,最後七拐八拐上樓成功跟着指示牌找到了那家咖啡店。
榮夏生很少來咖啡店,也很少喝咖啡,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悶在家裏,一杯一杯喝他的白開水。
他推門進去,果真,連吧臺都在排隊。
他環顧四周,确定還有位置才過去站在了隊伍的最後。
榮夏生沒有點咖啡,而是要了一杯玫瑰烏龍,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手裏的這本書還是從佟野學校的圖書館借來的,菲茨傑拉德與他妻子的往來書信集。
上次他坐在教室裏一邊等佟野一邊看,恰好看到菲茨傑拉德打電話給澤爾達的部分,他擡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佟野。
那之後,因為各種原因,沒有繼續看下去,直到今天出門前才又拿起。
這對兒夫妻很傳奇,讓榮夏生印象最深的是,澤爾達寫給菲茨傑拉德的信裏說:一個人年紀漸長,總要面對人生的另一面,歲月的故事是我們共同的堅守。
一直以來榮夏生都覺得自己缺乏感受愛的能力,不止一次編輯在跟他聊天的時候說:“不知道為什麽,你創作出來的所有人物都好像患有愛情缺乏症。”
他從前幾乎不寫有關于愛情的故事,他的筆下全部都是生命的無力和掙紮,在生存線上茍延殘喘的人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愛的。
但是這一次,他嘗試着寫一個長篇故事,嘗試着讓一個“愛情缺乏症”患者愛上一個人也愛上這個世界。
但這對于他來說有些難,因為他本身就很難感知到愛,他創作出來的人物又怎麽去愛呢?
可是,在這本書信集裏,榮夏生看到了他理想中的充滿藝術價值的愛。
那些或者詩意浪漫或者激烈尖銳的你來我往,看得人止不住的唏噓。
榮夏生經常會想,究竟什麽樣的愛情才能算是“一場不虛此行的愛”?每一次他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面對的并非心愛之人,而是他的水杯,他的綠蘿,和他微涼的、空蕩蕩的家。
所以,始終沒有一個答案。
書看到最後一章,才剛翻了一頁,手機的鬧鐘響了。
他為了不因為看書錯過晚上佟野的演出,特意設置了鬧鐘。
關掉鬧鐘,把杯子裏已經涼了的茶一飲而盡,合上書,起身穿上外套,帶着書離開了。
推門出去的時候,他站在門前看了幾秒鐘往來的人。
大都是成雙成對,或是三五成群。
在這樣的商場裏落單的人很少,即便偶爾有形單影只的人,也是步履匆匆,奔赴自己的約會。
他長舒了口氣,笑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并非孤獨,他也是趕赴約會的其中之一。
約會。
榮夏生的生命裏從來沒有過這個詞。
他不确定今天晚上是不是可以如此定義。
榮夏生拿着書往電梯口走,準備去取車,走出幾步之後突然看見斜前方有一家賣圍巾的店。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然後轉身進了那家店。
上一次在商場買東西是什麽時候?榮夏生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他平時根本不會來這裏,之前過來也是因為佟野。
今天還是因為佟野。
榮夏生一走進去就有漂亮的店員笑盈盈地迎了過來和他說話,他覺得有些不自在,加上趕時間,站在那裏随便掃了一眼,指着一條挂着的黑色圍巾說:“就是那條吧。”
一條很普通的毛線圍巾,黑色的,看起來很暖和。
榮夏生付了錢,看着店員幫忙把圍巾裝進紙袋裏,心裏突然有些忐忑。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給人送過禮物了,幾乎沒有社交的他,只有在過年或者佟老師生日的時候會給對方寄去禮品——在網上精心挑選的蛋糕和花束。
店員問他:“是要送人嗎?可以寫卡片哦。”
榮夏生笑笑,客氣地說:“不用了,謝謝。”
他從店員手裏接過袋子,低頭看了一眼,然後道別離開。
往樓下走的時候,榮夏生很緊張,他不确定佟野會不會喜歡。
開車朝着酒吧去的時候,路上又下起了雪,今年也不知道怎麽了,這雪就幾乎沒怎麽停過。
他開的很慢,八點十幾分的時候,佟野發來信息,提醒他別忘了。
當時榮夏生正等紅燈,給對方回複了一個:放心吧,已經在路上了。
酒吧裏已經是人頭攢動,因為周末,又有演出,來的人比平時更多些。
佟野他們老早就占了個位置,上臺就幾分鐘的事兒,之前之後他們都準備坐在臺下看熱鬧,看看別人家樂隊的演出情況。
佟野坐在一邊跟榮夏生發信息,蔣息在他旁邊冷着臉喝酒,另外三個湊在一起看網上的美女跳舞。
佟野看到榮夏生的回複,笑了,也不管對方還要多久才到,立刻站了起來。
蔣息仰頭看他,他眉飛色舞地說:“他來了,我出去接他。”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尤其是佟野這種人。
蔣息倚在那裏,晃蕩着手裏的酒,看着佟野擠入人群,朝着門口跑去。
佟野出來得急,外套都沒穿,凍得哆哆嗦嗦還不肯回去。
他在門口杵着,張望着,外面有正在抽煙的男男女女,偶爾有人會看他一眼。
“帥哥,抽煙嗎?”一個身材很好長得也很出挑的姑娘走了過來,手裏夾着煙,笑着遞給了他。
酒吧門口的搭讪再正常不過,男的和男的,男的和女的,女的和男的或者女的跟女的。
都是年輕人,各色各花,看對眼了就能發展出一段或長或短的故事來。
但佟野不要,他的故事已經開始寫了。
“我不抽煙,謝謝。”佟野沖着姑娘笑了笑,轉回去繼續在車流中尋找那輛速騰。
姑娘眯眼笑着看他,抽了口煙,然後問:“等人?”
佟野笑着點頭。
“女朋友?”
“不是。”佟野看看她,恨不得說一句“未來男朋友”。
但他可不敢随便說這話,萬一被榮夏生知道了,怕是會惹人不高興。
“明白了。”姑娘朝着他吐了個煙圈,笑眯眯地走了。
“啊?”佟野一頭霧水,“明白什麽了?”
姑娘回頭沖他妩媚一笑:“等的是,男朋友。”
這話深得佟野的心,他沒反駁,朝着姑娘豎了個大拇指。
姑娘走了,去一邊跟姐妹們繼續聊天去了,佟野也繼續站這兒吹着冷風抱着胳膊等他的小叔叔。
榮夏生是有點兒着急的,下雪堵車,雖然他原本離得就不遠,但平時五分鐘的路,竟然開了二十分鐘才到。
他停好車,猶豫了一下,直接下車了。
因為晚上車多,他停車的地方離酒吧有一段路,他快步朝那邊走着,遠遠的就看見一個高個兒男生只穿着一件T恤站在那裏。
榮夏生皺了皺眉,索性跑了起來。
“你怎麽沒穿大衣?”榮夏生過來的時候粗喘着,看着佟野穿這個少,第一時間抱怨了起來。
佟野沖他笑:“出來得急麽!快走快走,太冷了!”
他擡手攬着榮夏生的胳膊帶着人往裏去,進門前剛巧看見之前和他搭話的姑娘,那姑娘正憋着笑看他們。
佟野得意地沖姑娘挑了挑眉,意思是:我男朋友帥吧?
榮夏生第一次來酒吧,一進去就被震天響的音樂弄得昏了頭。
他緊貼着佟野走,被站在那裏喝着酒的人撞了好幾下。
“他們都在那邊。”佟野說話要用喊的,他貼着榮夏生的耳朵,然後拉住了對方的手腕。
隔着大衣抓着手腕,不敢用力,帶着人往裏面走。
榮夏生垂眼看看佟野的手,沒甩開,任由對方拉着。
震耳欲聾的音樂,滿滿當當的人,榮夏生覺得此刻他的像是誤入深海的淺水魚,如果沒有佟野帶路,不知道會在哪裏被吞噬掉。
不安和恐慌從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裏冒出來,但當佟野握住他手腕的時候,從那一點開始,那些焦躁的情緒都像是體內的毒素,逐漸被擠壓出身體。
這就是所謂的安全感?
榮夏生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一個眼看着就要三十歲的人竟然要從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生身上去尋求安全感。
這是何等的無能,何等的愚蠢。
他望着佟野的背影,第一次認真地端詳這個年輕人的肩膀,比他想象的更結實。
不對,他從來沒有想象過。
佟野帶着榮夏生到了他們的桌前,笑着把人往沙發上一按:“喝什麽?我去拿。”
榮夏生看着滿桌的酒,沒好意思說自己想喝茶喝水。
“別忙活了,坐吧,我喝什麽都行。”
聽他說喝什麽都行,佟野笑了,一瓶酒拿過來放到榮夏生面前:“那喝酒嗎?今天晚上不醉不歸啊?”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老板,今天開始入V,感謝大家支持正版。
另外多唠叨一句,蔣息的文開了預收,不出意外的話元旦開坑,叫《裂痕》,感興趣的老板們可以先收藏一波,手動鞠躬。
蔣息的鼓棒上刻着一段話,後來又被他紋在了腰上,那是裴崇遠甩了他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裴崇遠說:“你別跟我那麽記仇。”
蔣息按滅了他手裏的煙:“我跟你的仇,記一輩子。”
裴崇遠x蔣息
風流花心斯文敗類攻x桀骜不馴理智果決受
年上,一個老流氓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故事。感謝在2019-12-04 09:52:56~2019-12-05 09:53: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能能、Etsuko、旻旻123、想南、秋荷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壬木 74瓶;燈桦 20瓶;小茗快跑 15瓶;盲點 10瓶;薄荷少許姜三片 5瓶;21、Suei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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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