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賀情頓時覺得,他追不追得到不重要。
在不在一起也不重要,應與将對他是對弟弟的照顧還是對情人的喜歡也根本不重要。
只要這個人完好無損地在他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在拉力賽裏幫助他是出于領航員的本分,但對他好是出于情分,賀情明知只要本分就已足夠,但還是好貪心地想連後面那一份也一起要了。
算了,想那麽多也沒太大意思……
那,那等拉力賽完了,找機會,告個白?
我草,這也太害羞了吧……
除了以前讀書的時候在告白牆上經常看到自己的名字,他哪接觸過這事兒啊。
賀情心下一咯噔,面上還是故作兇巴巴的模樣,拆了一盒豆奶,吸管插上,湊到應與将嘴邊:“你手不方便吧?”
見他不配合,賀情的态度強硬了一些:“張嘴。”
應與将也直勾勾地盯着他,沉默一會兒,看賀情仍然不放下手,只得張嘴,把那根吸管給抿着,吸了幾口。
等午飯食用完畢,應與将開車門下了車,從後座把維修工具箱拎出來,繞到車後,躺到車下,拿着鉗子去輕輕敲擊輪胎。
賀情也跟着跳下車來:“卡了石頭?”
“嗯。”
應與将答了一句,伸手看表,又見賀情背着手在一邊兒也幫不上太多忙的樣子,說:“你去午休。”
這午後冬日的太陽确實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賀情早上又起得早,上午這麽一番緊張刺激的駕駛之後也身心疲憊,盡管很困,他還是強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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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精神一好點兒,眼睛也亮起來,應與将此刻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頸部以上都在車下。
以前應與将吸引賀情的是臉,現在完全就變成身材了,那輪廓,那厚度,滿目就只剩腿了。
應與将的一只腿平放着,另一只膝關節拱起,鞋帶系成死結,锃亮的軍靴前端已覆了些灰塵,印着紅牛logo的褲腿裹得十分緊實。
這麽一副好景,看得賀情一愣一愣的,光顧着犯二了,都沒來得及回答話語,又聽車下的人喊了句:“賀情。”
這麽一喊,他才回過神來,哼哼道:“那怎麽行,我是車手,車手都睡了,這車還能開嗎?”
應與将把鉗子放下來,說:“我有比賽執照,也可以開。”
像是猜到賀情不會答應,他又添了一句:“就半小時。”
賀情吃飽喝足,陽光一曬,身體裏的惰性又開始散發開來,心知這樣的狀态也沒辦法上路,想了一會兒,胡亂地“嗯”了幾下,答應了。
他正準備起身,又聽應與将往外面蹭了點兒,把手伸出來:“扳手。”
賀情看着應與将那只包着紗布還有點兒滲血的手,胸口像被尖銳之物刺了一下。
他從工具箱裏一頓翻,找到扳手遞過去,也沒去車上睡覺,就蹲在原地沒動,彎着腰趴在地上去看應與将搗鼓車輪。
賀情咳嗽一聲,喊了句:“需要幫忙不?”
這一句問出口,應與将嘆口氣,你老老實實待着別動,別老看我就成了。
賀情這會兒像個發光點一樣盯着他看,讓他難免分神去看賀情的眼睛,一看這心裏面亂成一團,剛剛夾出來的石頭都又嵌進去了。
賀情的背都被太陽曬出熱度了,他的手伸到背後摸了一把,覺得燙,也覺得熱,額間都出了汗,心想應與将肯定也熱,又伸手去摸應與将的衣兜。
正在專心把石頭卡出來的應與将一愣,只覺得賀情的手在往衣兜裏鑽,再摸就摸上小腹了,喉頭一緊,頓時手上的動作都停了。
賀情摸了半天把他裹手的那卷醫用紗布拿出來,扯了一段,疊成一片。
他低頭去看應與将在陽光下暴露了一半的脖頸,涔涔汗水正順着應與将的喉結往下淌,從側面滴下彙聚到頸窩處,像雨水流過溝壑,偏古銅色的膚色也使汗珠在日光照耀下更加顯眼。
咬牙一橫,賀情蹲着,拿起紗布,一點一點地,用比平時擦他自己車還輕的力度,貼着應與将的下颚,直到男人半敞開衣領的鎖骨處,把汗水擦了個幹淨。
下手的那一刻,賀情就聽到裏面的敲擊聲停了。
兩個人都憋着氣兒,身上一通熱,不敢開腔。
賀情見應與将沒動作也沒說話,心中一顫顫的,站起身來。
他把手上的手套取下來,扔到應與将的身側,開口了:“你把我手套帶上……不準還我。”
應與将還是沒說話,賀情又自顧自地:“我去眯會兒,你別躺太久。”
心跳呼吸正常麽?不正常。
賀情盯着應與将上下滾動的喉結,起起伏伏的胸膛,感覺頭都要炸開了,但還是采取着自我催眠模式,心中默寫一萬個“冷靜”,頂着一身陽光,滾到副駕駛上睡覺去了。
……
應與将修完輪胎,檢查完車身零件有沒有問題,擦挂損傷後,去後備箱取了兩瓶礦泉水扔到扶手箱內,跨步上車,摁下啓動,打燃了火。
他轉過臉去看睡得沉沉的賀情,又見陽光照着他一張臉,睡着的樣子特別嚴肅,唇角不翹眼尾不帶稍的,倒憑添幾分成熟的味道。
應與将伸手把賀情那邊的擋板放下來,遮住了一部分直射的陽光,又關掉了越野模式,這模式起來的聲浪太大,跑不了一會兒賀情就得醒。
只是自己踩油門兒的力度要加大一些,不然動力根本跟不上。
就這麽打着轉向燈,去檢錄處取了時間卡,應與将憑着對路書的熟悉程度,默記着下一賽段的整段線路,一腳油門沖入山林之中,直接進入了盤山公路。
等到下午四五點的樣子,盤山公路跑了一大半,賀情才醒過來。
他一個激靈坐起身,看這車的遠光燈都打開了,扭過頭去看依舊二十四小時沒什麽表情的應與将,問道:“我靠?我睡了多久?這他媽幾點了?你不是說半小時?”
應與将沒看他,打了左轉向燈,甩進彎道,心中暗道這主辦方路線安排得刁鑽,回道:“不礙事。”
賀情愣在那兒,人都要崩潰了,他是車手,讓領航員跑這麽大一截,算個什麽事兒啊?
見賀情愁眉苦臉地不講話,應與将把方向盤回正,說:“明天都你開。”
賀情問:“明天能跑多久?”
應與将認真思索了一下,說:“早上七點出發,到下午三點比賽才結束。”
賀情白眼一翻:“靠,那我今晚得早點睡……”
應與将沒反應過來賀情話裏有話,又試圖安慰他:“天黑就可以回營地。”
這下輪到賀情在副駕駛上東想西想了,路書都看不進去,但還是盡職盡責地給應與将指路。
盤山公路曲折綿長,兩邊植株蒼翠,算是拉力賽中一段最驚險刺激的賽程,車手要用最快的車速去從山林間穿過,前方各種彎道都是未知,其間曲折程度也并非領航員短短幾句能夠講述得清的。
哪怕車技再好的應與将,此時也不敢再跟賀情講話,認認真真地聽賀情指着前方的路,兩人配合還算默契,都沒出什麽大問題。
明天下山還要走這一段路,他今天把這段路跑熟了,明天才敢以更充分的準備讓賀情來挑戰這個關卡,不然這麽陡且急速的彎道,連他都不敢百分之一百地保證,這車上的兩個人足夠安全。
剛剛駛入前方一段有溝壑的公路,應與将還沒來得及踩穩剎車,就聽到耳邊炸開賀情的一聲:“我草,跳!”
應與将想笑,又板着臉,控制住了車,糾正道:“那叫路面可以飛跳。”
拿着路書特認真在研究的賀情被糾正了一下錯誤,有點郁悶,可惜了自己那股鑽研勁兒,他覺得他當年高考都沒這麽拼過,嘀咕一句:“行吧……路書上沒有,我看着有坑,就告訴你了。”
車身一颠簸,抖得兩個人一顫顫的,賀情突然發現前方又一彎道,連忙說:“彎道右轉!”
這一瞬間,車身打滑,後輪狠狠嵌入了賽道外的青草地上,應與将腳下一用力,方向盤打得極為刁鑽,将後輪打滑的技巧,使車輛在入彎時,瞬間喪失原有的抓地力,做出了更具有攻擊性的角度。
賀情手緊緊抓着扶手,面色鎮定,這技巧他也聽說過,所以他心裏相信應與将敢來這麽一腳。
于是等車身完美甩尾走線,進入正常道路行駛後,賀情又拿起路書開始翻,邊翻邊說:“挺厲害啊?”
應與将點點頭,側過臉去瞟了一眼賀情:“還成。”
賀情看着應與将身手老練,處變不驚的樣子,心裏大概有了個底。
這人開拉力賽,看似面上雲淡風輕,面色不改的,其實每一次盤子都打得刁鑽,彎道過線根本不減速,怎麽野怎麽來,一點兒都不像國際拉力賽出身的車手,全特麽是野路子,膽子大不要命,偶爾往自己這邊瞟一眼,才減速一會兒,路途順坦了又一腳踩到底地沖,那提速度的能耐,爽得賀情都忘了他們倆還在比賽了。
等一路飙攏山頂,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應與将把應急燈打開,車燈一閃一閃的,主辦方負責晚上駐紮山頂露營的人老遠就看到了這一輛Stelvio平緩地駛入營地,連忙舉着探照燈示意,拿着喇叭大喊。
應與将把車停到專用車位,賀情也解了安全帶下了車。
他一下車就覺得冷,成都這邊的天氣,一到冬天了的話,白天還好,晚上簡直溫差大得要死,再加上如果白天下了雨,不管這個片區降雨沒,那溫度一下就降下來了。
主辦方派來的負責人正揮着印有紅牛logo和阿爾法羅密歐車标的旗幟朝他們喊話,見賀情這位爺站在車邊跟沒聽見似的,又急匆匆跑上去,跺着腳哆嗦道:“哎喲,賀少,辛苦了,辛苦了!”
賀情看營地裏已經紮了兩個帳篷起來了,露營燈在裏面挂着微微有些光亮,能看清晃動的影子,心下不免低落幾分,問道:“已經有人先到了?”
那個負責人尴尬一笑,伸出手比了個二:“賀少,你們這組還是優秀,是今天的第二名……”
見賀情陰着臉,他又補一句:“哎呀呀,沒事嘛,那兩個都是常年跑拉力賽的老資格了,賀少您第一次跑嘛?都還是很可以了,後面那一段路,哎喲,我都有聽裁判組在讨論,開得之攢勁!”
賀情聽他誇後面那段盤山公路,心裏舒坦了些,認真道:“可那是應總開的。”
這會兒那個負責人才注意到從遠處黑暗中走過來的應與将,整個人周身一股子淩厲氣場,懾得他腔都不敢開了,連連道:“應總那技術,業界公認!”
賀情感覺跟誇他自己似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眉開眼笑,也跟着誇:“應總厲害啊,今天什麽技術都讓我見識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覺得後頸一熱,是應與将的大手湊過來捏了一把。
賀情癢癢,一縮脖子,聽到應與将淡淡地一句:“還沒見識完。”
正想開口說幾句,賀情看應與将邁步前行,擦過他肩膀,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定了轉過身來,低聲道:“金港小霸王。”
我草,老子遵紀守法,不欺負人不亂飙車的,還小霸王?簡直敗壞業界名聲。
他往前跟了幾步,看應與将提着日用品包去找帳篷了,便接過追上來的工作人員手裏發的成績卡和賽程安排,研究了一會兒,發問:“嗳,一個車組兩個帳篷?”
“對!”
那個工作人員估計是給冷着了,搓搓手:“人性化吧?賀少,那帳篷寬敞得很,睡兩個你都沒問題!”
賀情有點兒郁悶,不說話了,雖然說吧,他和應與将還沒到要一起睡覺的地步,但是在自己完全清醒的狀态下一起過夜,未免還是有點兒小激動。
成吧,一個就一個呗。
……
等天色全部暗了下來,隔壁幾個營帳裏都熄了燈,估計是白天太累,大家都休息得早,主辦方在這塊區域紮了二三十個帳篷,旁邊拉了警戒線和輪班的崗哨,在龍泉山的夜裏,安全還算有保障。
賀情洗漱完畢,躺在帳篷裏,半眯着眼,壓根兒睡不着。
他跟應與将的帳篷安排在一起,隔壁迎着光就能看到應與将晃動的身影,熟悉的輪廓,熟悉的一舉一動,通通入了他的眼,根本移不開目光。
今天的比賽如何,風評如何,有沒有其他朋友來加油打氣,賀情都沒功夫去想了,滿腦子都是應與将現在在幹什麽。
賀情索性直接把自己的帳篷拉開一點鏈子,能更清楚地看到應與将。
但他只看得見應與将一個身影,猜不出舉動,簡直撓心尖兒似的癢癢。
想了一會兒,賀情把睡袋拉開鑽進去,把主辦方拿來的厚外套披在身上,望着帳篷頂的小燈,把手機從兜裏摸出來,哆嗦着哈了一口氣,把微信打開。
點開置頂那一簇小火,賀情開始打字,打得這邊自帶鍵盤聲噠噠噠的。
不加貝:幹嘛呢
他轉過頭去看,冷風像裹着霜往他衣領裏鑽,把領口裹緊一點去看,看到應與将的身影頓了一下動作,拿起一個物體坐在那兒不動了。
盤古名車館:脫衣服。
然後,他看到應與将半個身子直挺起來,手撚住衣角,身形舒展,脫了上半身的衣服。
那影子的張力,弧度,線條,看得賀情覺得連他的腰腹,臂膀,都能在腦海之中,描摹得清清楚楚。
賀情一愣,我靠?
這他媽的,跟老子裸聊?
他看到應與将那邊一陣響動,像是在把衣物全部疊好,放到了枕邊,用手拍平。
手機一震,賀情低頭去看。
盤古名車館:冷麽?
不加貝:不冷啊
賀情又看到,應與将慢吞吞地,把那一疊衣物拿起來,又穿回到了身上。
外面冷風一吹,賀情覺得頓時心情有點兒複雜。
不加貝:你覺得你身體特別好是不是
盤古名車館:還行。
盤古名車館:快睡。
賀情心中一窒,鼓足了勇氣,打下一行字。
不加貝:你過來睡
盤古名車館:不鬧。
等了會兒,賀情有點挫敗,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索性打開手機回了蘭洲和風堂加油打氣的消息,裹着睡袋翻了個面兒不去看應與将了。
在賀情閉着眼要睡着的時候,迷迷糊糊聽見身後一陣窸窣聲,感覺是有人過來拉了帳篷的拉鏈,關了那盞燈。
他太累了,沒力氣轉身去看,就着昏昏沉沉的感覺,一頭栽進睡夢裏去。
寒風四起,夜色中的龍泉山陰沉神秘,溫度驟降。
手裏提着自己帳篷的露營燈,應與将在賀情的帳篷外坐着,迎面吹着一股子冷風,耳畔是賀情略有些不安穩的呼吸聲。
他摸了包煙出來,連着點了好幾根。
過了半小時,應與将把煙頭往紅牛罐子裏摁滅,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和土屑,轉身進自己的帳篷去休息了。
只願明天的一切,都平平安安。
①攢勁:得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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