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成都的一月,寒氣砭人肌骨,空氣裏的濕冷卯足勁往人袖口衣領裏鑽。
賀情是仗着身子骨好,又是小年輕,再加上不怎麽在室外走動,裏邊兒套件加絨的寬松衛衣,外面一件薄外套就能搞定。
一條球鞋褲,踩一雙馬丁靴,腿長氣正,偶爾搭條羊絨圍巾把脖頸裹好,顯得他一張俊臉更小了。
有時候來盤古,做銷售的幾個女孩兒,膽大外向,老誇他幾句,來做清潔的阿姨都說這小夥兒長得稱展,應與将最開始沒懂,問過賀情之後,才知道這是誇人長得好看。
一說起的時候,賀情下巴一揚,眉梢一挑,再放個電,問他:“你爺們兒帥吧?”
不僅帥啊,還美得很。
應與将可稀罕他這樣兒。
下午去看望江名門的房的時候,路過府南河,見應與将多看了兩眼那泛着點點漣漪的湖面,賀情把車窗摁下來吹了點風,開口說:“一月了,你們那兒都結冰了吧?”
這一問倒是勾起一點兒思鄉之意,應與将點點頭,回答:“嗯,護城河早結上了。”
以前北京安定門橋下的護城河裏,每到冬天一結冰,逛完廟會的小孩兒就愛跑河面上去“溜野冰”,冰面上有時候滑得裂紋都清晰可見,當年電視臺報道說不太安全,應與将回家還挨了頓打。
賀情一笑:“都結冰了還能護城?”
應與将有些佩服他的腦回路,打了個趣:“所以是五朝帝都。”
“就你們那兒規矩多……”
賀情嘀咕一句,嘴上是這麽說,但眼神裏還是有點兒向往:“成都都不下雪啊,也不知道府南河結一次冰是什麽樣子。”
應與将一邊開車一邊去看他,說:“能玩兒滑冰,冰球,冰壺。再往東北走,能鑿洞釣蟹。”
他沒聽賀情吭聲了,轉過頭去問:“你都沒玩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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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南方冬天無聊着呢……取暖全靠抖,光抖去了,還玩兒什麽。”
被應與将說得心生向往,賀情瞪他一眼,抱着臂把座椅往後調了點兒,被迎面的冷風吹得呲牙咧嘴:“臭顯擺。”
應與将被逗得一樂,看風把賀情頭發吹得一團亂,又把車窗摁上去了,他把車停在望江名門門口,等物業的人來泊車,手靠在擋杆上一敲一敲地:“那你們冬天在學校,都玩兒什麽?”
賀情被這麽一說想起一些往事,憋着想笑,又不想把這麽蠢的事兒告訴應與将。
以前的冬天,他們能幹什麽,一群高中男孩子,下課打球上課睡覺,從教室通往籃球場的路那叫一個風雨無阻,打完球又累,拿出教室裏的毛毯被子,裹着一頓狂睡。
有一回上課,剛好教導主任來查課,透過玻璃習慣性地往賀情他們那一撥人那兒看,那天點了名要收拾賀情,結果蘭洲他們把賀情搖醒,賀情一個激靈坐起來,愣在凳子上半天都不動。
蘭洲伸手去戳他:“情兒?幹嘛呢,快,點殺你。”
賀情面色嚴肅,身上的毛毯被風堂眼疾手快給抽走了,手放在膝蓋上一頓揉,嘀咕道:“老子腿睡麻了……”
後來他們那一撥男孩兒憋着笑,站起來了倆,把賀情一步步扶出去的。
還有什麽,冬天太冷,打完球又餓,跑去學校圍牆邊兒往外扔錢,牆那邊就把熱乎的餡兒餅、手抓餅各種校外才買得到的小吃扔進來。
有次賀情犯二,沒零錢,兩張一百的扔出去,喊了幾十個餅,一撥人在牆下等了半小時沒等着,收錢的攤販拿着錢跑了。
賀情思及此處,有點不自在的咳嗽一聲:“瞎玩兒呗。”
太他媽丢人了,這種傻逼事跡,還是自己憋着吧。
……
望江名門這兒的房子,賀情是第一次來,入目見如此奢華的裝修,還有點兒不敢相信,這裝修風格還是應與将挑的。
桃花心木的家具,花崗石的地板,全銅吊燈,大量的羅馬柱浮雕,彩繪描金,客廳挑空,頂部做了尖肋拱頂。
賀情看了看地面,鋪的都是莨苕紋樣的歐式地毯,配着飯廳的壁爐,看着就暖和。
來陪着看房的售後服務人員在一邊兒滔滔不絕的介紹,賀情也聽不太進去,靠在玄關處仔細打量着這一處以後說不定要生活挺久的豪宅,心裏說不出的滿意。
他伸手去摸摸挂在牆上的框畫,盯着畫上那個吹喇叭的小天使看了會兒。
還真是可愛。
售後服務人員一邊翻資料一邊把他倆往屋內引,心裏也奇怪怎麽是兩個年輕男人來看一套房子,但嘴上也不敢多問,就想着這雙卧的戶型,應該是一人一間。
于是他指着大些的那一間說:“這間房是戶主應總的吧,我們采用了……”
應與将一擡眼,審視了一下房間內,覺得床夠大,還是滿意,但還是說:“是雙人房,設計師沒跟你們溝通?”
“啊,不好意思,”
他扶了一下眼鏡,慌慌張張地去翻策劃書,邊翻邊說:“那如果說是應總和您的,您的伴侶,那我們可以再多加一個……”
應與将把房間內的燈打開,天花板上的複古歐式水晶吊燈晃得有點兒眼疼,看賀情一眯眼,下意識側身把光給賀情擋了,皺了皺眉,說:“小李,你先回物業吧,我們看完房,自己鎖門走。”
這房間才裝修好不久,前前後後總共加起來算,也還要開窗敞兩個月左右,家電還沒購置,他們今天來也就是看看具體的裝修如何,以免再有改動。
被喊到名字的銷售如蒙大赦,把戶型圖和裝修方案把桌上一放,往後退了幾步,說了幾句客套話,也沒關門,輕手輕腳地就走了。
跟這個應總呆在一起,氣壓簡直太低了。
他一走,賀情就不規矩了,繞着這超大的歐式床走了一圈兒,伸手去摸摸床頭的軟包,仔細看了一下,再沒點兒眼力也看得出這床不便宜,回頭問應與将:“這床多少錢?”
應與将比了個數,惹得賀情哼一句:“還真舍得。”
這句話音剛落,後背落入一個結實溫熱的胸膛。
應與将嘴唇都快親着賀情的臉了,聲音有點沙啞:“這可是床。”
他把賀情從後邊兒摟着,下巴在賀情肩膀上蹭,刮得幹幹淨淨的下巴難免有些青茬,一說話的時候,碰着賀情的臉,刺得特癢,縮脖子要躲。
應與将又說:“地毯鋪了,以後不許赤腳。”
觀察得這麽細,說不感動是假的,賀情梗着脖子傲嬌:“你們這些養生的老年人哪兒懂打光腳的樂趣……”
他們站在床邊,旁邊就是巨大的落地窗,窗簾還沒安上,從這兒望,十多層的高度,能看到大半個錦江區。
這時天色已有些暗了,深藍的天空好似大海深邃浩渺,府南河邊路燈如星子點點,襯得它像一條群星細閃的銀河。
大半個錦江區的建築,從四面八方入目,身上均挂着各色霓虹燈串,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無一不昭示着這一片地段的繁華昂貴。
賀情看着,心裏熱熱的。
以前每次風堂在這一片地方開五星包房,經常帶着各路炮友、女伴,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看夜景、喝酒,甚至接吻,賀情一般都對這些場景免疫了,但每次看到,心中還是有些許落寞。
現在不同了。
他不但站在自己可以居住的房間裏看這成都滿目夜景,身後抱着自己的還是所愛的人。
應與将看他盯着窗外不說話,把他摟緊了些,把下巴抵得他頸窩深點兒,剛想開口。
賀情把臉一側,正好碰到熟悉的唇,對着狠狠親了一口,笑了。
“超級喜歡。”
……
“今晚得去個飯局,你早點回家。”
剛從公司出來,應與将接到宴請的電話後,連忙給賀情回了個電話過去,那小孩兒忙了一天就等着他晚上帶着去吃一家新開的泰式火鍋,結果這兒一個汽車集團的老總打電話過來讓晚上去吃飯,還沒辦法推。
賀情那邊聽着也臨時有點事兒,聲音還有點喘,喇叭按得叭叭的:“行,風堂那兒也出了點事,我先趕過去。”
還是不放心,應與将添了句:“禁鳴,開慢點。”
問了具體位置,何奈實在抽不開身,應與将只得安排了兩個手下,開兩個車去那酒店樓下候着,什麽都別做,盯着就行,注意來往車輛,把車牌號都記下來。
匆匆趕到全季酒店大廳的時候,賀情也是一愣,身上一股子寒氣都沒散去,心想風堂怎麽着換了個這麽樸素簡單的酒店?
他按照門牌上了樓,進了個普通套間,就看到蘭洲和風堂兩個人盤腿坐在床上打撲克牌呢,嘴上叼着煙,漫不經心地往床上放的煙灰缸裏抖煙灰,看得賀情生怕他們倆把人床單給點了。
賀情把衣服一脫,挂在衣櫥裏,嘩嘩把門一關,也懶得拖鞋,坐床沿看他倆:“什麽事啊,喪成這個驢樣?”
他把目光投向風堂:“應與将跟我說你那輛賓利拿出來挂着賣了,怎麽回事兒?”
“上頭發通知下來,說我爸給明升暗降,整成人大代表了……”
風堂嘴上還叼着煙,說話不太清楚的,手裏一張撲克牌往床上一摔:“炸!”
賀情一個暴栗敲他腦門兒上,嚴肅道:“炸尼瑪,你們就倆人,跟誰打鬥地主啊?”
也像是看不來他這恹恹的樣兒,蘭洲在旁邊冷嘲熱諷地:“他一人分飾兩角呢。”
風堂嘆一口氣,心裏也難受:“家裏說風頭緊,讓我把車賣了,房子賣了,手上做的活兒也別幹了,門面盤出去,只需要在家待着就行。我他媽,一夜之間一窮二白,錢都轉了不少給蘭蘭那兒放着。”
賀情知道他身份敏感,處處都被人盯着,從進社會開始做事兒都特謹慎,除了在酒吧風頭正勁,其餘時候聚個會跟群炮似的,跟着點了根煙,問道:“有做新項目?”
風堂又摔一張牌,嘴上叼不住了,直接把那根煙給杵了,忿忿道:“寶馬集團分時租賃項目,那個Reach什麽……”
他“嗷”一聲,旁邊發呆的蘭洲想起來了,連忙說:“ReachNow。”
“對,那個ReachNow,亞洲的第一個城市就選在成都,他媽的,剛接下來,我靠,肥肉啊!”
蘭洲搞投資的,沒怎麽太接觸過汽車項目這一塊,聽了這個共享項目,還是忍不住插一句嘴:“這事兒還有哪些人在搶?”
風堂咬着濾嘴,有點兒洩氣:“佳成汽車,還有姓單的、大遠集團,和另外幾個川投公司,都盯着這塊肉。”
共享和分享的新經濟模式充滿開放,特別适合城市氛圍,再加上成都不限牌,最近又新推出了新能源汽車牌照,發展前景巨大,共享單車的甜頭嘗夠了,不少人想來嘗嘗共享汽車的味道。
這塊肉,加貝也想要。
但賀情這次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出手,因為盤古也入了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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