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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浩如煙海的卷宗中淘了兩天,衛執硯才把十九年前發生的案子看了個遍,有一件事情是最值得懷疑的。

十九年前,城郊葉鼎成一家被滅門,聽老捕頭們說,葉家全是武林人士,行事詭秘,不與一般人打交道, 一夜之間,三十餘口死得幹幹淨淨,兇手還放火燒了葉宅,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倘若十九年前,不論是出于什麽原因,這七位武林前輩聯手将葉家滅口,而且,在那場屠殺中葉家有人幸存了下來,十九年後,幸存者要報家族深仇,所以血洗江南武林。如是這樣解釋确實合情合理,現在需要的就是證明這七位武林大豪的确與葉家滅門之禍有關。黃伯倫是江南武林盟主,去問他應該會有些線索。

“盟主,您認識葉鼎成嗎?”

黃伯倫聽完之後,胡子翹了翹,有些驚訝的說:“衛捕頭從何聽說這個人的?”

“沒有什麽,有些好奇罷了。”沒有證實過的事衛執硯也不好亂說,尤其這事關幾位武林前輩的清譽。

“衛捕頭還是不要多加打探的好,實不相瞞,葉鼎成乃江南武林一大敗類,在你出生之前就已臭名昭著,他是魔門暻教教主,武功高強,殘忍至極,不知犯下多少滔天罪行,好在十九年前不知為何葉家一門全部死絕,暻教也煙消雲散,但江南武林直到現在仍是談之色變。”

衛執硯點了點頭,也不再打探這件事了,但內心中的懷疑卻更大了。

一晚,衛執硯剛剛睡下,便聽到一聲女子的尖叫,連忙從床上躍起,披了外袍追出去。

黃府一衆人等也被驚起,出事的地點被團團圍住。

只見丫頭小蓮驚魂未定的拍着胸口,腳邊是傾倒的臉盆,水撒了一地。

“小蓮,怎麽吶?”衆人詢問。

小蓮不吱聲兒,倒是先趕到的黃伯倫擺了擺手,“沒事,沒事,這丫頭膽子小,不過是撞見了只野貓,就吓成這樣了,大家回去歇息吧。”

小蓮勉強的一笑,臉色煞白。

衆人虛驚一場,慢慢散去。

衛執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四處穿梭,只見月黑風疾,高牆聳立,靜寂得不聞一絲聲響。

“這江南的野貓還真厲害,這麽高的牆也翻得過來。”她似是随意的說了句。

黃伯倫看了她一眼,笑道:“衛捕頭可能不知道,野貓的爪子就象鋼爪,可以扒在牆上呢。”

她偏頭一笑,抱拳告罪之後,回房去了。

不過,她躺在床上,許多事情如潮水般在腦海中湧起,任她翻來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黃家不愧為江南霸主,整個黃府就象一座小型宮殿,亭臺樓閣,九曲三通,無處不顯精致文雅。

衛執硯起了個大早,在一片空場中練起劍來。她身材修長,舞起劍來衣帶飄飄,極為好看。

路過的丫頭小梅看呆了,不禁拍起手來,“好劍法,我雖常見少爺小姐們練劍,但都沒有衛姑娘舞起來好看呢!”

她收劍入鞘,“我這是花架子,好看但不管用的,小梅,你抱着這東西是要去哪兒?”

“這個呀,我是要去西閣。”

“你不是一直在後廂伺候的嗎?”她随口問道。

“是啊,但這幾天老爺不是嫌這兒陰濕,就是說南院嘈雜,幾乎是天天換地方住,我是專門伺候老爺的,只好跟着辛苦了。”

“哦?以前盟主也這樣嗎?是從幾時開始的?”

小梅想了想,“就是這半個月以來吧,以前老爺從不這樣的。”

聞言,她不由心中劇震,果然她的猜想沒有錯,小蓮昨夜碰到的決不會是野貓,她一定是碰上了什麽人,可黃伯倫卻遮遮掩掩,還有他晚上是會經常換地方住的,把這幾點合起來一想,當真是非常可疑。也許,當年葉家滅門慘禍,參與的不僅僅是那七個人,也許黃伯倫也是主事者之一,只有這樣,那些奇怪的舉動才能解釋的通。那麽,那麽……昨夜沒有得手,葉家的幸存者應該會再來黃府,說不定就在這幾日之間,雖是猜想,但她已覺得,恐怕是八九不離十的了。

衛執硯面色蒼白,不發一語,為何真相總是讓人無法接受呢?看上去那樣親切正義的黃老盟主,竟然在這件案子裏扮演着這樣的角色 ,數位武林大豪也曾有過那樣不光彩的過去。人世間恩怨糾纏确實難以解釋。

由于太過專心,沒有注意腳下,她被地上的一塊大石一絆,眼看就要向前滑倒。她心神一定,正要施展輕功在空中轉個身,卻沒想到有人已伸出手來要扶住她,兩股力道撞在了一起。

“糟糕……”沒待說出多的話來,她的反坐之力已把來人撞倒,她也因重心不穩重重的摔了下去。

落地以後,衛執硯覺得有些不對,撐着手想要起來,卻驀然發現她是落在了某人身上,驚慌之下,擡眼看去,小程的臉近在咫尺,兩人的呼吸在空中糾纏,她的黑發像瀑布一般落下,枕在他的頸項之間,隔出了一個幽閉的空間。

他黑玉般的瞳仁一動不動,神色複雜的看着她。

她又是一驚,連手也失去了支撐之力,再次俯在他懷中,但這只有一瞬,馬上她便清醒過來,爬了起來。

小程也即刻站了起來,用手拍拍身上的草屑,衛執硯尴尬的看着他,臉上像紅雲般燒了起來。

他倒是鎮靜自若,那雙漂亮的眼眸,深黝的好像難以望到底,“衛姑娘,怎麽走路那麽不專心?”

她只有不自在的笑了笑。

“別動,衛姑娘。”他含笑望着她,伸手為她拂下頭上沾上的草屑。

他的手寬大而溫柔,衛執硯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握住了他剛剛放下的左手。

事出突然,小程怔怔的看着她。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忙放下他的手,笑道:“這兒碎石很多,我想看你紮傷了沒有。”

“多謝姑娘關心,我是個粗人,沒那麽容易傷到的。”小程無所謂的道。

“你怎麽在這兒?”

“嗯,黃府的小姐喜歡我的香粉,讓我今天多帶了些給她們挑。我見她們一時半會還挑不完,就出來透透氣。沒想到會遇到衛姑娘你。”

“是啊,好巧,不如我們去那邊的涼亭坐坐吧。”

“嗯。”

“那邊有我帶的汾酒,咱們去嘗嘗。”

“江南真是個好地方啊。”她放目望去,不由感嘆道。

“ 是啊。”小程點點頭。

“你不是江南人士吧?”

“姑娘何出此言?”

“聽你口音有些不象。”

“姑娘真是好耳力。”他贊道,“不過我是江南人士,只是年歲稍長,去了北方,所以口音受了別的地方的影響。”

她垂下眼睑,為他斟滿酒,“人生何處不相逢,你我既有緣相見,就痛飲此杯,執硯先幹為敬。”

“好。”他一仰而盡,“衛姑娘是我今生見過最豪俠英氣的女子,對我一個落泊的貨郎都如此重情,小程沒有本事報答姑娘,只有乞求上天保佑姑娘吉人天相,平安順利。”

衛執硯仰口又是一杯,只覺五髒六腑像被火蘊過一般,“人豈能分高低貴賤,要分的只有好壞善惡而已。”

“好壞善惡怎能一概而論,”小程沉吟道,“誰又能為它分個界限,這世上并非只有黑白,更多的是五色斑斓。”

“也許你說的沒錯,”她站起身來,“但我衛執硯只信奉這一點。賞善罰惡,天下惡人皆應受刑服誅。”

“衛姑娘醉了。”

“我沒有,才這麽一點酒,”她的眼眸清明如水,顯示她并沒有說謊。但那臉蛋确實染上嫣紅一片,英氣中難掩如玉如英的女兒媚态。

小程不禁在心中低嘆:難怪她叫胭脂虎,這個外號真是非常襯她。

“衛捕頭,你的六百裏加急文書。”

衛執硯搖着還有些昏的頭,接過文件,汾酒酒勁之好确實名不虛傳。當時她雖未醉,但一整個下午都是頭昏眼花的,根本沒有辦法辦別的事。

但拆開文書,她的酒馬上就醒了。

裏面一封是趙公子的信,另一包卻是厚厚的資料,她心中微一衡量,先拆開了趙撼的信。

她默默看完,他的意思已完全清楚,趙公子竟命她不用再查下去了,即刻回京。

“此事牽涉過重,我思慮再三,覺得還是留待日後再解決。”

她明白那句“牽涉過重”的含義,站在趙公子的立場來說,确實該就此打住為妙,但衛執硯知道自己做不到。身為捕快的信仰,使她不可能放棄任何一件懸案,何況這間案子離水落石出只有一步之遙。趙撼也非常清楚她的禀性,所以并未把話說死,仍命人把她要的絕密資料寄了過來。

權衡過後,衛執硯拆開了那包資料,看完之後,她久久無法言語。點燃燭火,将所有的書簡付之一炬,但燒到最後一張時,她卻猶豫再三。不過,最後還是将它放在了燭上。

那張薄紙瞬間便化為了灰燼。

她看着紙上“葉卷雲”那三個字在火中燃盡,然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心中決定已下。

冰涼如水

人大多已經睡了,只有幾個大紅燈籠挂在高樓,黃府平靜的像悄無人煙。

一道黑影自高牆翻入,有如一抹幽魂掠過。那身手,輕靈的像是會飛一般,幾個騰挪之間便已闖入了黃府中庭。他擡頭看到高高的亭檐上寫着“東暖閣”,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而進。

屋中漆黑一片,但借着月光,仍可看見一個老者掩衣而卧,黑影提劍而進,“黃伯倫,你起來吧,我不會偷襲于人。”

但這番話尚未說完,黃伯倫突然發動攻勢,一枚月牙兒向黑影疾飛。他的臉一側,躲開了它,但月牙兒回了個彎勾掉了他的面巾。

此時,黃伯倫也從床上躍起,青芒芒的劍指向來人。

月光下,一切避無可避。

黑影看着黃伯倫甩開外袍,那赫然是名滿京城的女神捕胭脂虎--衛執硯。

衛執硯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兩天前還把酒言歡的小程,沉聲道:“刑部直轄捕快衛執硯在此,兇徒還不棄劍俯首。”

小程的驚慌只有短短一瞬,他有些激賞的看着她,“好聰明的丫頭,不愧是胭脂虎。”

她的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

“你怎知小程就是殺人者?”

“起初,我也沒有懷疑你,但是,你恐怕不知道我的鼻子非常靈,那一夜,你闖入黃府,沒尋到黃伯倫,卻吓到了丫頭小蓮,我趕去的時候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絲極淡的香氣,馬上讓我想起你。一旦開始懷疑,一切都變得可疑起來,你的口音也是一種佐證,在前天,我觀察了你的手,你的左手有厚繭,但右手卻非常光滑,最有可能是長期練劍所致。這麽多的疑點,我還能不有所察覺嗎?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你的氣質實在不是一個貨郎所能擁有。”衛執硯平靜的說,

諸多的機緣巧合令她揭開了這個迷案。

“所以,你才設下這個圈套,故意要小梅透露給我假的消息引我上鈎。”他聽完之後,仍是極為随意的說。

“我好希望是我猜錯了。”到這個時候,她的口氣在也難以堅硬下去,面對小程,她怎麽也無法象以前辦案一樣心靜如水。

小程也沉默了,在月華下,兩柄青劍熠熠生輝,映照着主人們複雜難懂的眼眸。

衛執硯深深的看着他,幾乎是用一種懇求的語氣說:“你随我回京城去吧,我會向趙公子求情,也許他念在你是為報家仇,從輕發落也說不定。”

“哈哈……我何錯之有,我殺的人都是該殺之人,讓他們茍活十九年,已經是上天的不公了。”

“懲奸罰惡自有國家刑法,你這樣做于情可勉,但于法難容。”

“衛捕頭,你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你說死者已矣,生者猶存。可你知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噬心蝕骨,我這些年又是怎樣在過日子?”小程看着她,聲音激動,“每天夢裏都是血流成河的畫面,在惡夢中醒來後,我只有緊握拳頭才能控制住自己,很多時候指甲都嵌進我的掌心裏……”

“我明白,我明白。”她難過的打斷他的話,“可是,你不能再錯下去了。”

小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面色一寒,“你讓開,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想傷了你。總之,上天入地,我也要黃伯倫人頭落地。”

“葉卷雲,要我讓開,除非我死,看劍。”她清叱一聲,劍已如白虹般攻去。

他只是出手格擋,并不還手,劍刃相交之聲透窗而出。

“衛捕頭,你莫要亂猜,我并非葉卷雲。”在對戰之中,小程如是說。

“天下雖大,但年正二十四又使左手劍的頂尖高手怕是不多吧,何況,此時天一行宮正值多事之秋,堂堂二宮主葉卷雲居然放下宮中事務行向江南,你不是葉卷雲,還有誰是?”她口中說着但手上絲毫不放松,劍招綿密的攻向他。

葉卷雲情知難以隐瞞,索性不再否認,“好,六扇門果然是藏龍卧虎之地,什麽也瞞不過你們,既然如此,我就堂堂正正向天下人宣布,我葉卷雲為我葉家屈死的冤魂獻上血祭,今日必要手誅首惡。”

打鬥之聲早已驚動了黃府衆人,不一會兒,黃家一衆高手已趕到東暖閣,二話不說,圍住葉卷雲狂攻,招招狠辣,劍劍無情。

葉卷雲以一敵十,仍是毫不手軟,一柄青劍舞得水潑難進,反是黃家衆人氣喘籲籲。

忽然間,一道白光破空而出,直飛向葉卷雲,他閃躲不及,衣袖被劃破,殷紅的血滲了出來,傷口也馬上發黑,居然是淬了毒的暗器。

葉卷雲環目望去,只見黃伯倫守在暗處,目露兇光的盯着他。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葉卷雲狠狠一咬牙,啐道:“這就是所謂江南武林盟主,當年,你們不也是用這種下三賴的手段暗算了我爹嗎?

“ 那叫為民除害,用上什麽手段也不為過。”黃伯倫也顧不上衛執硯再旁了,理直氣壯的說,反正,他已準備在事了以後殺了衛執硯,那個丫頭太聰敏,留着她是個禍害。

“哈哈……”葉卷雲仰天長笑,“真是人面獸心,你又何必假仁假義,江南武林真是藏污納垢之所。為了我家的魔門至寶溢陽大法,你們串通勾結,幹盡了肮髒污穢之事。”

黃伯倫老羞成怒,喝道:“血口噴人,老夫行事對得起天地良心,當年被你這魔門逆種逃了出去,今日老夫要替天行道,以清天地。”

“好,我求之不得。”葉卷雲一振劍勢,将黃伯倫卷入戰團。

漸漸的,葉卷雲覺得右臂有些麻木,想必是暗器的毒性發作,而且,自黃伯倫加入以來,這老匹夫功力深厚,陰險狡詐,他竟覺得有不支之感。

衛執硯早已退了出來,看着一團刀光劍影,心中猶如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想到仇人近在咫尺卻無法讓他斃命,葉卷雲就心如火燎,索性把心一橫,不再考慮後果,将全身的內力催了起來,霎時,葉卷雲的劍氣大漲,那青色的光芒如水銀洩地,一波一波攻向敵人。

“黃伯倫不由心中大駭,“溢陽大法!”這種魔功的炙熱霸道之氣他是見識過的,但葉卷雲比之其父,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哼,我不想濫殺無辜,不想死的就給我讓開。”葉卷雲強壓住溢陽大法而引出的魔性,斷喝道。

黃府衆人正占着上風,哪裏肯讓,黃伯倫的大兒子将劍一指,“別理那厮,咱們一起上,今夜定要他有來無回。”

葉卷雲明白今天事無善了,冷笑道:“自己找死怨不得我。”溢陽大法的魔性,惟有肆略的血腥之氣才可平息。

一旁的衛執硯覺得突然之間葉卷雲的武功高了不止一倍,招招有開山劈石之力,只聽幾聲慘叫之後,已有兩人身首異處。

餘人被震懾住,目露驚恐的圍住殺紅了眼睛的葉卷雲,卻再也不敢進招。葉卷雲不肯放過衆人,青劍一抖,又是一人命喪當場。

衛執硯再也不敢觀戰,嗖的一聲抽出劍,搶上前去。

“ 你走開,衛執硯。”葉卷雲沉聲說道:“我殺性已起,怕是收不住手,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我是捕快。”她只說了這麽一句。

葉卷雲冷哼一聲,青劍一指,她只覺一股炙熱之極的真氣穿過她的肩頭,穴道被定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在她身邊發生的一切,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了下去,血,将她的衣裙都染紅了半邊。

制造這一切的那個人也是渾身是血,他的額心,一道紅線若隐若現,那雙曾經漆黑如墨,閃亮若星的眸子直若野獸之瞳,兇光四射,她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夢魇般的一切。

直到刀劍哀號之聲不再,直到尖叫悲泣之聲停歇,直到一聲悲悵的似哭似笑之聲遠去,衛執硯才敢睜開眼睛,那一刻,終她一生也難忘懷。

她,竟親眼見到地獄。

是夜,城郊的廢墟之處,也就是原來葉鼎成的府邸,一個黑衣的男子跪倒在斷垣雜草之間,他的眼淚,将腿下的青磚都浸濕了一片.

“爹,娘,叔叔,伯伯,孩兒不孝,直至今日才手刃仇人,願仇人之血能告慰你們在天之靈。”他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直到天明,他才站了起來。

他迎着微曦,甩手之間那柄飽染鮮血的青劍斜飛而去,半埋在殘垣之間。

他回望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關陽驿道,斜陽殘照。

路口一家酒鋪中,卻是喧嚣連天。由于這兒是幾百裏唯一的官道,各色人等,送信的,做生意的,跑江湖的,總不斷絕。人們趕路趕得累了,就在在小酒鋪中歇一歇腳,大侃神聊一番,待精神足了再行上路。所以一年到頭,這兒都熱熱鬧鬧,而且這種地方,通常是各種逸聞小道消息傳播的重要途徑。任何時候都能見人眉飛色舞口濺星沫的高談闊論。

在這間小小的鋪子中,擺着十來張桌子,在臨窗的一桌上,坐者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裝飾甚是華麗,只是一雙眼睛長的太小了,他桌上擺着一把鑲滿寶石的長劍,那公子吊着眼睛,不停的用指節敲打着自己的劍柄。

在他的對面桌上,也坐着一個年輕人,頭戴着笠帽,大半的臉容被笠帽投下的陰影所遮掩,他從一坐下便望着窗外,對此間的一切置若罔聞。除了這兩位,鋪中的人大多有伴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小哥,今年江南可出了大案子,你曉得不?”突然,一位商賈模樣的中年人揚聲道。

“哎,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天下誰人不知呀,江南一月內連死七位武林高手确實駭人聽聞啦。”

“不,是八位,”商人面上頗有得色,“前幾日又死了一位,這一位更不得了,是江南七省的武林盟主黃伯倫,而且啊,這案子破了!”

一語落地,周圍馬上攏過來許多人,這種大新聞,哪個不想知道呢,以致幾乎都沒有人注意到又進來了一位紅衣的少年。

“哎,這件大案子,可真是震驚朝野,據說其中一位的冤魂在聖上面前顯靈了,當今聖上龍顏大怒,禦筆欽點京城裏的女神捕,帶領六扇門中一衆高手下江南,那位女神捕還真是了得,不過幾天的明察暗訪,就查出了兇手是誰,這不,現在全國各地已下了海捕公文,通緝這個兇人呢。”

“這個兇手是誰啊?”

商賈的聲音小了些,“聽說是什麽叫葉卷雲的,我看那公文上的畫像,年紀輕輕,而且長得還頗俊俏呢。”

葉卷雲這三個字一出,鋪中獨坐的三人眉毛均跳了一下。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還是聽我說吧。”一個身佩長劍似是武林人士的漢子插進話來,“那個兇手的名頭可真不小,天一行宮聽過了嗎?那可是近年裏中原一帶赫赫有名的大幫派,兇手就是這天一行宮的二宮主葉卷雲,這葉卷雲年紀輕輕,但武功高強,據說是天一行宮為了稱霸武林,他們的大宮主雷昂天才派出結拜兄弟親下江南,要江南武林俯首稱臣,結果,江南武林盟主黃伯倫黃大俠寧死不從,葉卷雲惱羞成怒,一夜之間血洗黃家,這件事,連朝廷也頗為重視,這才下了海捕公文。”

“哦,兄臺真是消息靈通,為我等解惑呀。”

“那葉卷雲竟有這等本事,黃伯倫黃大俠也不是對手。”有人頗覺驚異。

“你這就是孤陋寡聞了,天一行宮,四大宮主,手底功夫之硬,據說已不在七大劍派掌門人之下了,而天下之尊,除了南北少林,東西兩觀,就屬七大劍派了。

衆人心有戚戚焉,唏噓不已。

“哼,葉卷雲有什麽了不起,”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突然冷哼一聲,“前天,我還曾在淮安與他比過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覺肩頭被人拿住,“你見過葉卷雲?!”

華服公子一看,是那個頭戴笠帽,長身玉立的少年,不由得心頭大怒,但肩頭上那手卻怎麽也掙不開。

“你真的在前天見過他?”少年急切的問。

“我憑什麽要告訴你?”華服公子白眼一翻。

少年手勁一加:“你說是不說?”

華服公子痛得直叫,嘴裏連連說:“見過,見過,就是前天在淮安,他見我身手不凡,還與我比劍呢!”

“當真?”少年松開了手,“淮安,淮安……”

“不對,他怎麽會是那種人,你這等武功,連我都不如,他又豈會看得上眼。”少年喃喃自語,待要盤問,卻發現那公子早已躍上馬去,逃之夭夭了。

少年冷冷一笑,“青天白日之下,竟也有此等無恥之人。”說罷,也牽了自己的馬,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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