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京郊萬華園。
濃冬季節,大雪鋪天蓋地,萬華園早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園內寒梅怒放,為這冬景添上一份妖嬈。
衛執硯依照信中的時辰來到了園內,只見四處白茫茫的一片,她極目望去,在賞雪的人中找尋那人的蹤影。
“衛姑娘。”一個清亮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她回頭一看,一個穿着水綠錦襖的麗人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背後。
“我是安笑音,我家主公正在那邊等你,請随我來。”
衛執硯跟在安笑音之後,漸漸走向萬華園的深處。在一處極僻靜的處所,只見三個男子坐在亭中慵懶閑談。他們的衣着甚是華貴,輕裘玉帶,美服華冠,風雅至極。
她一眼便看見了面對着她的顏席風,自從黃燕玲死後,她便再未見過這位柳絮輕風般的公子了。
背她而坐的男子回過身來,依然是那低沉優美的聲音:“衛姑娘,來得好準時呀。”
衛執硯只覺眼前一亮,幾日不見,這位一統魔門的大宮主風采尤勝往昔,那雪白的狐裘襯得他更加的優雅尊貴。
亭中另一個男子站起身來,為她讓出座位,與帶她來的安笑音守在了亭外。
“衛姑娘,當日一別可是連個口信也沒留下啊。”顏席風笑着為她斟上了酒。
“若讓兩位宮主知曉,執硯可能就不能在這京城繁盛之地與兩位宮主飲酒賞雪了。”她從容不迫道。
“京城真是好地方呀。”雷昂天閑懶的笑,一副指點江山的口氣,“這麽美的雪景,在燕栖山無論如何是賞不到的。”
她心中一緊,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京城可是天子寝處,他這樣羨慕,難不成想取天子而代之。
雷昂天見她眉頭緊皺,随即玩世不恭的笑道:“衛姑娘,開個玩笑而已,何必緊張呢?京城天氣太幹燥了,我住不慣的。”
“你們此次來京,意欲何為?”她仍是難以安心,因為雷昂天實在是個太過危險的人物。
“信中不是說了嗎?上京來看看姑娘。”顏席風笑言。
她一個字也不信,宮中兩位宮主放下繁重事務,來京城看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捕頭?
“大哥,衛姑娘總是不相信我。”顏席風狀似煩惱的搖了搖頭。
雷昂天站起身來,笑容一斂,皚皚白雪的豔光映照在他臉上,是一種奪人心魂的光華:“衛姑娘,此次出宮确實不獨為你一人,但我們前去婆娑門本不需經過京城,可昂天有幾句話想對姑娘你說,所以才特地繞道過來。”
他本以為葉卷雲過一段時日便會恢複正常,但快半年了,他還是郁郁寡歡的樣子。雷昂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動了念頭上京來看看衛執硯。
“勞宮主大駕,執硯真是三生有幸。”婆娑門嗎?看來江湖傳言是真的了。雷昂天果真是要去婆娑門向天下第一美人蘭惜顏求親。
“姑娘是直率之人,昂天也就開門見山吧。”
“願聞其詳。”
“衛姑娘當日因何事要離開天一行宮?”
她一怔,“宮主,我可以不回答嗎?”
雷昂天冷冷一笑道:“總之是為了一些可笑的理由。”
“像宮主這般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的人上之人,自然會認為執硯的理由可笑。”
雷昂天遙望天際,負手說道:“昂天只是一介凡人,做不到心懷天下,福憂衆人。但昂天卻知道珍惜身邊的人。一顆心能有多大,裝了天下人還能裝什麽。我只要我珍惜的人幸福快樂而已。”
衛執硯細細想他的話,竟覺無法辯駁。
“可是,有些人,連自己身邊的人也不能支持,還妄談什麽心憂天下,真是可笑至極。”他咄咄逼人的漂亮眸子盯着她,“衛姑娘,你說是嗎?”
她知道他在說什麽,不禁向後退了些,躲開他質問的眼神。
“衛姑娘,卷雲何錯之有?他壓下他的善良他的仁慈,吃了那麽多的苦,終于報了仇,可是他壓不住溢陽大法那種狂瀾般的真氣,當溢陽大法發揮到最高層,超出他的控制範圍之外時,極易走火入魔,溢陽大法本就是魔門的邪功,發作起來根本不會受心性控制,便如着了魔一般,惟有以血封劍才能平息,因此他錯手殺了一些人,卷雲本就萬分內疚,你還在一旁拼命指責他,這讓他情何以堪?”
難怪江南一夜他那樣兇神惡煞,她根本不知道還有這層原委,為何葉卷雲只字不提?
“難道你和卷雲相處了那麽久,還不明白他是個多麽善良的人嗎?如果你連這一點都不了解不相信,那麽,你根本就不值得卷雲那樣的愛你。”
“我……”
“衛姑娘,你好自私。”雷昂天突道。
“自私?”
“我本以為你愛卷雲,可是我錯了。你愛自己甚于愛他。”他斜看亭外寒梅,冷悠悠的說。“你只知道自己良心受到苛責,不能面對他,就毫不留情的離開他,可後果呢?你終于可以面對自己,但卷雲卻被你弄得遍體鱗傷,在這之中,你只考慮自己的感受,那卷雲呢,你可有絲毫為他着想?”
“我……”衛執硯側過頭去,無法抵受雷昂天比劍光還犀利的目光。
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她自私,她只愛自己嗎?她不禁扪心自問,不由自主回想起臨別時葉卷雲傷心欲絕的眼神。
雷昂天這個人,全然的離經叛道,世俗禮法俗規完全不放在眼裏,可他卻又那般犀利,支言片語便可揭開雲幕下的真實。
他一番冷語,令衛執硯心中混亂不已,她睜着一雙明眸,茫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真愛一個人,便是吃盡千辛萬苦也要讓他開開心心。”雷昂天見她如此失神落魄,不覺放緩了聲調,“就算受萬人唾罵,心靈苛責又算得了什麽。他的幸福比自己的幸福重要得多。”
“回到他身邊去吧,只有那樣,卷雲才會真正幸福。”
衛執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萬華園的,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
雷昂天人雖已去,但他的話卻向生了根一般盤踞在她心頭。
回到葉卷雲身邊,她能嗎?當日她離開他時是多麽的堅決,曾以為那便是唯一正确的決定,如今又要否決那一切回去嗎?
天一行宮能是她終身栖息之地嗎?
葉卷雲還會象以前一樣溫柔的擁她入懷嗎?
諸般疑問,絲絲纏繞在一塊,這一問,便是一個多月,時間已是春節過後。
一天,出了府衙,衛執硯獨自一人走回居所,大街上冷冷清清,沒有什麽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覺得有人在跟蹤她,于是她加快腳步,想要甩掉那人,但來人輕功甚是高明,怎麽也擺脫不了。
她靈機一動,從一巷道進入,用六扇門的跟蹤術反跟在他身後。
他大約四十許歲,太陽穴高高隆起,一望就知是外家高手,她皺着眉,想不通他跟蹤她的理由。不過,衛執硯馬上發現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原來跟蹤她的不止是那個人,還有好幾批,而她卻轉入了冗長的巷道。
此刻想逃,為時已晚,四五個人一前一後賭住了巷口。
“衛姑娘,你不用抵抗了,跟我們走吧。”那個中年人說道。
她也知插翅難逃,但要她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
“看劍。“她瞅準較弱的一方,先發制人,不過對方人多勢衆,不消一刻已将她擒住。
“哼,我們此次志在必得,豈容你逃脫。”
衛執硯思量再三仍無所得,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高堡主,別來無恙啊。“巷道口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一個白衣人不知不覺進入了這片天地。
衛執硯認得他,是天一行宮七大護法之一的獨孤紅喬。
“你怎麽在此?”被稱為高堡主的人無比驚訝道。
獨孤紅喬面無表情,“放人。”
“辦不到。”
衛執硯還未弄清情況,雙方已打了起來。她根本什麽也看不見,只見一個白影晃來晃去的,等一切平靜,場中站立的便只有白衣飄飄的獨孤紅喬了。不愧是天一行宮七大護法中的首席高手。
“讓姑娘受驚了。”他欠身行了一個禮,說道,“那日大宮主離開後,便命我跟在姑娘身邊,一來,可以保護姑娘,二來,也想看看姑娘何日回心轉意。果然不出宮主所料,的确有人把主意打到姑娘頭上。”
他說罷,面向高堡主,問道:“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
“不說?”他嘴角掠過一絲冰冰的笑意,伸手按在了高堡主的肩上,“說!”
高堡主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分筋錯骨手的痛苦幾乎沒有人能抵得過。
“說!”
“是向其龍的主意,他要我們來捉住衛姑娘去要挾葉卷雲葉二宮主。”
“你們膽子不小,準備如何要挾二宮主?”
“前天武林正道在敬陽召開武林大會,要聲讨天一行宮,為了更有勝算,向其龍就想了這個主意,才命我等前來抓人。”
“什麽?”獨孤紅喬臉色大變。“誰起的頭,有什麽人,快說!”
“是九華山的郭良譜郭大俠和虛子觀妙隐真人,還有楊信嚴,魏正齊……前些日子妙隐真人得到一條可靠消息,說雷大宮主一行失陷婆娑門,非死即傷,他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乘天一行宮正在慌亂之中,我們來個突襲,打一個措手不及,一定可以消滅天一行宮。”
獨孤紅喬聽完之後,才知冷汗已将背部浸濕。雷昂天失陷婆娑門?有可能嗎?不,不會的。他心中亂成一團,已經無法思考。
這個消息也叫衛執硯心驚膽寒,此刻,雷昂天與顏席風遠在天邊且生死未蔔,天一行宮的防守處于最薄弱的時候,實在是他們讨伐的大好時機,難怪一衆武林人物敢如此耀武揚威,想要攻打天一行宮。但她想到的卻只有葉卷雲,突然她記起一件事,忙在心中算了一下日子,天啊,再過三天,就是月圓之夜。
她再也顧不得什麽,與獨孤紅喬快馬加鞭的趕向燕栖山。
卷雲,卷雲,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十五之夜,冷月高照。
燕栖山上正是燈火通明的時刻。
葉卷雲負手站在踏風坡前,晚風将他的紫袍吹得盈盈擺蕩,他臉上一片冷峻之色,黑玉般的眸子凝望着眼前巍峨宏偉的天一行宮,當年,花費了多少的人力與金錢歷時兩年才建起這座傲視武林的宮殿,他決不允許有人破壞它。
不知是何方小人竟謠傳大哥和三弟生死未蔔,以致引來這群武林宵小,由于事出突然,宮中諸多高手不及趕回,雖然發出了魔門令,但時間太過倉促,只有極近的幫派能趕來,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最重要的還是今日是月圓之夜,又近子時,現在他非常後悔當日輕饒向其龍了。
秦上雪來到他身邊,“禀二宮主,他們一衆人已上得燕栖山,估計片刻就到。”
“上雪,命宮中衆人按原定部署,準備行動。”
“是,二宮主。”
葉卷雲遙望遠方,重重山影。
今日一戰,必是魚死網破之局。他心中無懼,只是有些許遺憾,在大戰之前竟然不能見她一面。
執硯,執硯,我好想你,如果今日之後我還有命在,那麽,不管你如何不願見我,我也會去京城找你。
沒有人能形容這一戰的慘烈,很久很久以後,這都是許多人心中無法泯滅的傷痕。
每個人都殺紅了眼睛,四處腥紅一片,除了紅,再也感受不到別的顏色。
地下都是屍體,每個活着的人,幾乎都是踏着屍體在打鬥。
天一行宮什麽都用上了,巨石,火箭,毒霧,攻入的一方也同樣兇悍,一衆與天一行宮素有仇怨的正派人物不再管什麽武林規矩,仗着人多勢衆,大開殺戒。
天一行宮死守踏風坡,堅決不許敵人踏入一步,往日迎送來往的寬敞通道,今日成了哀鴻遍野的修羅墳場。
狂煉鷹以一敵三,一人對着郭良譜,妙隐真人和楊信嚴,他們都知道狂煉鷹此刻是天一行宮的精神支柱,若解決了他,餘人也不會再負隅頑抗。而且,一個時辰轉瞬即過,若不能快些解決他,待葉卷雲功力恢複豈不糟糕。所以三位平日都自命清高的一派宗師竟不惜聯手對付一位年剛弱冠的少年。
“上雪,你快上前相助四宮主。”正受着焚心之苦的葉卷雲稍一清醒,望向廳外,見狂煉鷹險象環生,已是面無人色,立刻命令道。
秦上雪奉了狂煉鷹的嚴命要在這個溢陽大法發作的時辰中寸步不離的守住在廳內的葉卷雲,自然不會動彈,“上雪不會離開二宮主半步的。”
葉卷雲強忍着全身炙痛,坐了起來,雖然還只有小半個時辰他就可以恢複功力,但此間情形卻容不得再拖。若是狂煉鷹有個什麽閃失,他不會原諒自己。
“上雪,你幫我封住周身九大要穴。”
秦上雪不知所以,但還是依命行之。
被封了穴的葉卷雲反而安靜了下來,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秦上雪關切的注視着他,只見葉卷雲額心一道紅線已是若隐若現之間,心中一動,大叫一聲:“不好!”
看葉卷雲這個情況,莫不是強行催動了溢陽大法,而且頃刻之間已到了最高層,今日月華如此之盛,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在他猶疑瞬間,葉卷雲一躍而起,一縱一落之間,已闖入戰場,秦上雪連忙跟着趕了出去。
狂煉鷹忽覺負擔一輕,側頭一看,二哥就在身旁,不由心中大喜:“二哥,你好了?你來得正好,讓咱兄弟倆并肩解決了這三個武林敗類。”
葉卷雲并不答話,但手中青劍快若閃電,以雷霆萬鈞之勢逼向郭良譜,郭良譜只覺一股內勁排山倒海向他壓來,慌忙閃避,但仍避之不及,肩頭中了一劍。狂煉鷹見二哥劍勢如此淩厲,也是精神大振,一柄裁雲刀使得燦然生花,妙隐真人與楊信嚴片刻已落下風。
“啊……”
一聲慘叫直達天聽,但又在中途嘎然而止。
郭良譜剛覺劍氣逼項,駭然大叫一聲,卻發現自己的頭與身子分了開來,他驚恐萬分後才覺眼前一黑,再也不知道什麽了。會有如此怪事皆因在他意識未落之前葉卷雲已将他的頭斬了下來,可見,葉卷雲那一劍是怎樣的登峰造極才快到如此地步。
在妖冶的月光下,葉卷雲仰天長嘯,似乎連他的眸子中都染上了血光之色,那柄青劍也帶上了魔性,在主人手中狂亂的舞着,每次出擊,必然飲血,不到片刻,正道高手死傷慘重。
狂煉鷹這才知道事情不對,詢問的看向秦上雪。
“一個時辰根本未到,我看二宮主是強行催動了溢陽大法。”
“什麽?”狂煉鷹大驚失色,不敢相信,可是大哥不在身邊,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有守在二哥旁邊。
無盡的殺戮後,葉卷雲覺得體內溢陽大法的殺性漸漸平息了下去,他又恢複了清醒,目光在人群中穿梭。
“向香主,我當日真不該輕饒你。”他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向其龍。
向其龍面對他,還是有些惶恐,不過想到當日之辱,他恨得咬起牙來,“後悔了?我終于讓你後悔了!”
“你做這些事就是為了讓我後悔嗎?為什麽?”
“哈哈,”向其龍一陣怪笑,“你當日在衆人面前為了一個女人重辱于我,全不念我以往為你做的,你還問我為什麽?”他本以為今生都會為葉卷雲效犬馬之勞,卻沒想到一片真心換來的竟是那樣的下場,他不服,所以才想盡一切主意報複葉卷雲。
葉卷雲靜靜的看着他,向其龍臉上有道疤,那是三年前為保護他所挨的刀傷,葉卷雲長嘆一口氣,“向香主,是我對不住你。”
“你……”向其龍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吶吶無言。本來滿腔的激憤因為他一句輕柔的抱歉變得無足輕重起來。一瞬間,他也想起好多往事,他是看着葉卷雲從一個青澀少年成長為一宮之主的,回憶前程往事,不勝唏噓。
“你走吧,雖然天一行宮因你傷亡慘重,但是是我負你在先,就算我們扯平了,以後不要讓我再見到你。”葉卷雲有氣無力的說。
向其龍注視着他的小主人,葉卷雲卻已經不再看他,而是目光悲凄的環視滿地的屍體,向其龍終于崩潰了,手中的劍哐铛落地。
“二宮主,向其龍鬼迷心竅已鑄成大錯,就在這兒向你謝罪了。”
說完,他猛的一掌擊在了自己的天靈蓋上,倒在了成堆的屍體上。
葉卷雲背過身去,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
天一行宮見叛徒身亡,軍心大振,人人奮勇殺敵,這危如累卵的局面終于穩定了下來,可一手締造了這個局面的人卻再也支持不住了,今夜被他強引出的真氣一點一點的消散,他覺得意識好像要離他遠去了,整個身子輕飄飄的,在他最後的清醒時刻,他竟然看到了衛執硯,那個讓他魂牽夢系的美麗女子,她清麗如昔,風華依然。
他微微一顫,上蒼畢竟還是垂憐于他的,不管那是真人也好,幻影也好,都足以讓他不再遺憾。
他伸出手,盡力想碰到那影子,“執硯,執硯……”
“卷雲。”
衛執硯發瘋了一樣沖向滿身是血的葉卷雲,剛好抱住了倒向地面的他。
“卷雲,卷雲!”她滿面悲戚的哭喊着。
“真的是你?執硯……”
衛執硯緊摟住他,“是我,是我,我回來了,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葉卷雲笑了,他聽見她說再也不離開他了,她真的這樣說了,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整個天際,惟有她清麗的眉眼。
衛執硯看着他閉上眼睛,愣愣的睜着一雙大眼,象是不敢相信一般,良久,才發出一聲怆然悲泣。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怎麽可以?卷雲,你還未曾見我為你塗上的胭脂,你還沒有吃到我為你做的飯肴,你也不曾聽過我說愛你,你怎麽甘心就這樣離我而去,卷雲,我不許你這樣。
攻山衆人眼見天煞魔星倒了下去,正準備一擁而上,重新發動攻勢,但不料此刻,天一行宮中有人狂喜而呼:“大宮主回來了,大宮主回來了。”
月光下,雷昂天的身影猶如天神下凡,自天邊飛渡而來,但那絕不是幻影,而是真真正正的雷昂天。
燕栖山上響起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大宮主回來啦。
可惜,有一個人卻聽不到了。
天一行宮的硝煙剛剛散盡,一場更大的風暴席卷了整個武林,三天之內,天一行宮聯合魔門各派,傾巢而出,掃蕩了當日參與攻山的幫派,所經之處,皆是雞犬不留。
雷昂天的雷霆一怒,讓天上天下都變了顏色。悠悠武林,密雲罩城,連空氣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秋梧閣內,另是一種心情,雷昂天,顏席風,狂煉鷹,衛執硯四人輪流守在葉卷雲床邊,不眠不休。葉卷雲的情形時好時壞,但始終未曾清醒過。
翦羽也束手無策,葉卷雲走火入魔之後整個內息已渙散,在體內亂竄,他只能用自身的真氣護住葉卷雲的心脈不受傷害,可他的呼吸一天比一天弱,再這麽下去……翦羽想都不敢想。
衛執硯從葉卷雲昏迷開始就一直不言不語,只是呆呆的守在床邊,你跟她說什麽她都聽不見,但只要葉卷雲有任何動靜,她都會立刻發覺。
這天,葉卷雲的手指突然輕顫了一下,衛執硯馬上撲了上去,“卷雲,卷雲,你醒醒。”
葉卷雲的眼睛閃了閃,終于困難的睜開了,啊,他想見的人都在,他一個一個看過去,執硯,翦羽,席風,老四。
“大哥……宮中沒事了吧?”
翦羽拼命的點頭,“一點事也沒有,你保住了它。卷雲,你要快些好起來。”
“大哥……我怕是不行了的……”葉卷雲象是用盡全身力氣的一笑,眼神轉向衛執硯,“執硯,你肯回來,我好高興呀。”
“你別說了,卷雲,我再也不會走了,等你好起來,我們就成親,你答應要照顧我一生一世的。”她淚花盈盈,卻盡力的笑着。
“對啊。”葉卷雲聲音微不可聞,一雙眼睛裏卻有憧憬的笑意。
衛執硯輕輕的握着他的手,含淚說道:“你不可以反悔啊,卷雲。”
他感覺力氣正一絲絲從體內消失,所以他的眸子一刻也不敢離開她,她憔悴了,瘦了好多,葉卷雲的心都碎了,“執硯,我……可我……”
他話未說完,一口氣接不上來,再度昏死過去。
“卷雲,卷雲,”雷昂天氣急敗壞的大叫,“你給我聽好了,你若死了,我讓衛執硯為你陪葬,你聽到了嗎?我說得出做得到的。”
不要啊,大哥。
葉卷雲在心中狂喊,執硯,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最終,葉卷雲并未死去,可他再也沒有清醒過來。
“林神醫,您也沒有辦法嗎?”顏席風焦心的問,武林中有句老話,若連林神醫都救不了的人,就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
“二宮主的情形實在很麻煩。”林神醫捋了捋胡子,嘆道,“二宮主的真氣已完全不能凝聚,雜亂的在體中亂湧,要令二宮主好轉起來,唯有将這真氣盡數散去,可是,他的氣息又太弱了,若然貿然散功,他又捱不住那炙熱之氣,老夫也想不出一個萬全的法子。“
聞言,室內衆人都愁眉深鎖。林神醫說的與翦羽一樣,這是一個兩難的局面。
“大哥,我覺得有件東西或許可以救二哥。”狂煉鷹突道。
“什麽?”
“移陽鼎。”
“對啊,老四,我們怎麽沒有想到,”顏席風拍掌一笑,“移陽鼎乃至陰至寒之物,正好可以克制溢陽大法,為二哥擋去散功時的炙熱之氣,林神醫,你看可否?”
“應該是可行,但移陽鼎是失落的武林至寶,又到何方去尋呢?”
雷昂天臉上神色慢慢和緩,挑挑眉道:“傾我天一行宮之力還怕找不到一個移陽鼎,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它挖出來。”
狂煉鷹馬上請命道:“大哥,四弟願全權負責此事,煉鷹即刻下山,找遍天下,我也要找到此物。”
“嗯。”雷昂天憐愛的看着這個小弟,“要辛苦你了,你傳令下去,天一行宮各級分支配合狂煉鷹全力搜尋,若有人能奉上,宮內人等連升五級,宮外人士,送黃金萬兩。”
“我也要去。”一直默默無語的衛執硯突說道。
“你去有什麽用?”狂煉鷹不贊同。
“可我想為他做點什麽,我不想在這兒呆呆的等消息,你讓我去吧,我不會拖累你的。”她的語氣十分堅決,又帶點令人憐惜的黯淡。
“大哥!”狂煉鷹為難的看向翦羽。
“衛姑娘,你還是留在卷雲身邊吧,”翦羽溫言勸慰,“有你在身邊我相信他會感覺到的,你是他活下去的支柱,倘若有一天卷雲醒來,你卻不在身邊,他豈不很傷心,你還是留在宮中吧。”他現在已經知道,對葉卷雲而言,最重要的,不再是他們,而是衛執硯這個女子。
衛執硯無助的望着翦羽,他肯定的點了點頭。
“好,我留下。狂煉鷹,衛執硯先在這兒謝你。”
她靜靜的站起身來,面向狂煉鷹,跪了下去。
狂煉鷹吓了一跳,連忙粗手粗腳的攔住她,一張漂亮的臉漲的通紅,“衛姑娘,你是我未來的二嫂,行這麽大的禮我怎麽受得起,以後若讓二哥知道,豈不會怪罪于我。你放心好了,為了二哥,我一定盡快将它找回來。”
半年後
燕栖山再一次大宴賓客,大紅的綢帶挂得滿山滿野都是,踏風坡前的那段長路,也鋪上了長長的紅毯,宮內各殿,更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蓋因今日,天一行宮兩位宮主大婚。
幾乎只要上得了臺面的人物都前來祝賀,以示對天一行宮的景仰。不過,有些人私心裏還有一個理由,因為雷昂天的新婚妻子是名動江湖的第一美人--蘭惜顏,誰不想來看看她的花容月貌。所以,整個燕栖山,被來祝賀的,看熱鬧的擠了個水洩不通。天一行宮也不介意,大開山門,廣迎賓客,流水席一天到晚,從不間斷。
正晚,天一殿內紅燭高燃。
雷昂天與葉卷雲牽着自己的新娘交拜天地。武林人士不講一些俗規,新娘子根本沒有蒙着紅帕。
當蘭惜顏從長長的通道盈盈走進天一殿,哄鬧的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是哪一方的水土才能孕育出這樣的女子,她叫天地失色,她令日月無輝,她使六千粉黛無顏相對。
是夢裏見過吧,她的容顏相似俨然,就是每個男人心底深處曾幻想過的絕色,人說一笑傾城,而她天然就帶着一種妩媚,不笑就已傾國。不過,當雷昂天輕輕接過她的手,馬上讓所有人的幻想破滅,微微嫉恨但又無可奈何,因為她是站在雷昂天的身邊,那個權重天下且有驚世姿容的男子。
雷昂天閃着一雙魅惑人心的眸子,緊緊鎖着他的新娘,他知道,只有她才能是天一行宮的女主人,除了她,再沒有人配得上這個位置。
相形之下,另一位新娘就太失色了,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不過,她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因為她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緊握着她的手的男子。
在無盡的喧嚣與繁華中,葉卷雲牽着衛執硯偷偷的溜了出來。在無人的荒野處,他們相視一笑。
葉卷雲十分後悔,歉然笑道:“執硯,我們真的不該和大哥一起舉行婚禮,你看你,雖是新娘,卻沒有受到應有的祝賀,不如,我們日後再補辦一場婚宴吧。”
衛執硯轉眸一笑,嬌嗔道:“是不是嫌我讓你沒有面子?你看你大哥,受盡天下人的豔羨啊!”
“執硯。”他淺笑,“葉卷雲只求與你厮守一生,其他的,我什麽也不在乎。”
“那你還說要補辦婚宴?”她點點他的額頭,“衛執硯也只求與葉卷雲每日看盡日起日落,她再不希罕其它。”
“我還是娶到你了。”他擁她入懷,感受着她溫暖的體溫,幸福溢滿心間。
不過,回首往事,真是不勝感慨,他們經歷了那麽多的磨難,還差點天人永隔,所幸上天并未放棄他們,狂煉鷹竟在半年之內找回了移陽鼎,葉卷雲才得以清醒過來。
“卷雲。”衛執硯俯在他懷中,嘤嘤哭了起來。
“傻丫頭,你哭什麽?”他憐惜的擡起她的頭,這半年裏,她竟消瘦了一大圈,他剛剛清醒時,簡直都認不出她來了。
“我太高興了。”
葉卷雲湊上前去,輕輕吻幹她的淚,“高興就笑吧,我以後不想看見你再掉一滴淚。”
衛執硯覺得很癢,咯咯笑着躲了開去,那笑容,在葉卷雲眼中幻化成最美的風景。
番外
小雪初晴,淡青色的天空麗陽高懸,溫暖的陽光透過蒼翠的竹林落在其間的幽寧水榭,青玉石橋曲曲折折的連向榭邊亭臺,雖屬隆冬,但圓內尚有各種耐寒花草,鋪地如錦,氤氲一片欣意。
一個梳着雙髻的小女孩捧着書簡在亭中入神的讀着,看到有趣處,不時還抿起小嘴,會意一笑。
這兒是洛陽朱家的一隅,由這碧海山莊的氣派不難知道朱家是何等的榮華,作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數百年來,朱家英傑輩出,在武林中屹立不倒。這一代的宗主朱九逸更是一代人傑,近年來,朱家在他的掌控下,已擺脫了四大世家中老幺的位置,名正言順的擺在了慕容世家之前。
不過在洛陽,朱家最出名的卻不是它高崇的地位,而是朱九逸那號稱洛陽第一美人的小女兒朱霖。這幾日,碧海山莊裏客似雲來,皆因這位年方十六的三小姐的文定之禮,說起對方,那也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少年新貴,南宮世家的大公子--南宮祺。
他不僅出生高貴,儀表堂堂,更難得的是任俠任武,謙和恭讓,朱九逸對這個未來的女婿可以說是滿意到了極點,恨不得在文定之後就馬上将女兒嫁過去。
不過,洛陽城裏的王孫公子可都是暗自神傷,默默垂淚,感懷美人別抱,雖然朱三小姐的刁蠻任性,難以伺候讓他們都很頭疼,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還是成千上萬,想想以後再也看不到她紅衣飄飄長街奔馬的倩影,再也聽不到她的薄怒嬌嗔,怎能不讓人扼腕痛惜。
“棠兒,你在這兒幹什麽?”
聞言,正在亭中讀書的小女孩擡起頭來,對正渡橋而來的紅衣少女淺淺一笑,“霖姑姑。”
就算她年紀尚小,也知道她這個遠房的小姑姑是個絕頂的美人,如花似玉,明眸皓齒只能形容她的靜美,她的美是靈動逼人的,是朝霞中荷葉間流動的珍露,是夜色下明豔浮動的烈火,棠兒再也沒有見過比她更适合穿紅衣的女子。
朱霖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俏唇一噘,說道:“棠兒,我遇到麻煩事了,你說我該怎麽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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