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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需要殘忍,需要果斷。武功,或許只能排在第六。

顧懷幽走了,蘇寂又在蓮池邊站了一會,便往自己房間走去。

曲宜修卻已站在了她的房門前。

“蘇姑娘夤夜不寐,倒是好興致。”曲宜修笑道。

她今年已二十歲,十三歲時與江南宋家訂了親,但因後來江南四大世家接連出事,聲威已墜,她父母便始終不提這親事,宋家無奈,自也帶着世家大族的傲氣,也不開口。如此便蹉跎到了今日,曲宜修父母過世,她二十歲了,未婚夫還未來迎她過門。

也許是從小便受父母管束甚嚴,曲宜修一舉一動無不端莊得體,一言一行無不溫和可親,眸中的光芒掩藏得極深,尋常人根本不易探得。蘇寂雖然江湖經驗豐富,于為人處世上卻因受着柳拂衣的保護而始終如個小女孩一般,所以蘇寂也不能探得。

蘇寂只是應景地笑了笑,“曲門主可有要事?倒令曲門主久等了,小蘇心中好生過意不去。”

曲宜修柔聲道:“蘇姑娘多慮了,我也只是剛到。我今夜參詳那琴譜,好似有了些眉目,便想來告訴蘇姑娘一聲。”

“噢?”蘇寂目光一亮,“什麽眉目?”

“那琴曲的節奏斷裂,中間總需有什麽作為銜接。我今晚方看出來,那銜接的關鍵,乃是與琴曲一模一樣的簫曲。”曲宜修端凝道。

“簫曲?”蘇寂一怔,“可是……”

她還欲再問,曲宜修卻已斂眉低首,“我今日也只看出了這一點,至于這琴簫合奏能否與武學有什麽關聯,還需明日召來門中學簫弟子一試。我之顧慮也正在此,蘇姑娘說不可讓外人知悉此譜——”

“的确不可。”蘇寂的聲音不經意冷了些,“不可找外人來試。”

曲宜修微微蹙眉,“那……”

“我會再想辦法。”蘇寂說着,一腳已邁進了房中,“曲門主,更深露重,早些休息吧。”便關上了房門。

曲宜修有些怔忡。早聽說滄海第一殺蘇寂無法無天,果然是一點世故都不懂,便這樣抛她一個主人家在這庭院裏。不過,她自然也不會為這種小事着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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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宜修靜靜離去,并未察覺蓮池中的金魚已一個個翻着白肚皮浮上了水面。

“門主,不好了,不好了!”

清晨時分,一個丫鬟便火急火燎地敲響了曲宜修卧房的門。

“何事驚慌?”曲宜修披衣開門,低低壓着眉頭。

“園子裏的蓮花池,好像被人下了毒,金魚全死了!”丫鬟哭喪着臉道。

不過是金魚……思緒忽然頓住。蓮池?

蓮池與水井相連!

曲宜修立刻道:“井水可也染了毒?”

丫鬟哭道:“今早吳媽媽拿井水洗菜,大約是揉了揉眼睛,眼睛就壞掉了!現在周管家已經下了嚴令,不許我們接觸井水,大家都去街上找水了。”

曲宜修舒了口氣,“還算及時。我去看看吳媽媽。”

然而禦琴門後院裏,吳媽媽已經不止是眼睛壞了,她的全身都已壞了。她睜着一雙已熏黑焦爛的眼,口齒不清地叫嚷着什麽,其狀可怖。

大弟子鳴筝站了出來:“門主,這毒藥十分霸道,自一接觸便能腐蝕全身,不知還會不會傳染旁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

“大夫,大夫來了!”三弟子飛笛拉着一位老頭撥開衆人來到吳媽媽身前。老頭神情一震,看着吳媽媽卻根本不敢去切脈:“這,這是什麽毒藥,她,她已活不過今日!”

“不。”一個很平靜的聲音響起,“她還能活三日。”

蘇寂走上前,“這是見離散。”目光一頓,“是滄海宮的毒藥。”

衆皆嘩然,而曲宜修望向蘇寂的目光充滿了驚疑。

蘇寂卻仍然很平靜,“此毒不會傳染,各位不必驚慌。一般需內服才會起效,吳媽媽是不慎入了眼,才遭致此禍。”

曲宜修抿了抿唇,“蘇姑娘……”

“曲門主也知道,小蘇已是滄海宮的叛徒。”蘇寂低聲道,“不過曲門主如要将小蘇綁了,想來也無人能為小蘇做主。”

曲宜修搖了搖頭,“不,我是想問問,蘇姑娘可知道解毒之法。”

“見離散,歲歲不離,方得不死。”蘇寂坦然相告,“要解毒,唯有重服見離散本毒,而這井水……卻是不行的。”

曲宜修皺眉,“這是為何?”

“因為不夠。”蘇寂深吸一口氣,“見離散少量能令人死,卻唯有大量才能令人生。”

吳媽媽還在哀哀地叫喚着,但目中已漸漸流露出絕望的死灰色。

她這一生沒有做過什麽殺人越貨的壞事,卻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真是奇怪,自己往日殺人時,哪裏會有這許多計較,倒好像真的在同情這個庸常婦人一般。

冥冥中又仿佛有一雙靜若玄潭的眼,透過吳媽媽蒼白的神色沉默地看着她。她轉過頭去不再看吳媽媽,“曲門主與其在此關心一個老媽子,不如好好想想即将找上門來的滄海宮該怎麽對付。”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這裏是存稿君。作者君在趕作業,每次擡頭看屏幕的時候,如果看到有新評論就會非常欣(wei)慰(suo)地一笑。存稿君默默地翻着自己笨重的身子,感覺作者君真是好寂(ku)寞(bi),因為作業是寫不完的,她怎麽就是不懂呢?還不如多多更新,幫存稿君減肥,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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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誰在說話!給我滾粗!

【卷成一團地滾!

大家好,這裏是作者君。以上純屬玩笑,千萬不要當真- -。

最近天冷了,大家注意保暖~!

☆、江湖迥且深

不知為何,曲宜修今日身子十分疲憊。

按着記憶彈了彈琴,也仍舊不得要領,指法還罕見地紊亂。揉着微微發疼的太陽穴往房間走時,卻又有丫鬟前來通報,說是有一位和尚自稱能解見離散之毒,前來求見門主。

曲宜修便在蓮池外等候。片刻,一位月白袍子的僧人朝她走來。

曲宜修微微一怔。

她倒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和尚。

雲止眼簾微垂,聲線平緩,“貧僧還請求見蘇寂施主一面,而後自能得解毒之法。”

曲宜修慢慢喝下一口手邊的茶,“你剛才說,你叫什麽?”

“貧僧雲止。”

原來如此。

曲宜修朝丫鬟揮了揮手,“去找蘇姑娘過來。”

今日開了幾朵蓮花,但蘇寂算算藥效,大約夜晚便要凋零了;于是此刻那蓮花娉婷款擺的身姿便顯得格外嬌豔,仿佛它們也知道這是最後一日了一般。

那人側身負袖,便立在蓮花池畔,暮色微冥,他身姿颀長而袍袖寬大,輪廓分明的臉上有着淡然和緩的表情。

那是蘇寂最熟悉的表情。

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他們二人,蘇寂扶着欄杆望向那蓮花,并不當先發話。

“姑娘。”雲止終于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僧知道姑娘身懷見離散的丸藥……”

“傻和尚。”蘇寂突然道。

雲止微愕,“姑娘?”

“傻和尚,你知道你的方法有多少漏洞麽?”蘇寂忽然笑了,這一笑極是清冷,好像将她身周的空氣都冰封了起來,“其一,連我都不知道那丸藥的真假,若這樣貿然當解藥送出去,結果卻是毒藥,我怎麽辦?其二,滄海宮要對付的是禦琴門,我本已是宮中叛徒,此刻又強出這個頭,且不說明日此時禦琴門還在不在這江湖之上,我暴露了行蹤,我怎麽辦?其三……那丸藥是閻摩羅給我續命之用,我将它給了一個老媽子,那我……我怎麽辦?”

雲止皺了皺眉,沉吟半晌,眉頭又深了幾分。“姑娘……姑娘自保之心,未免也太重了些。”

蘇寂冷笑,“我本性卑劣,你難道今日方知?”

雲止的眉頭皺得愈緊,望向她的眸光裏含了幾分沉痛的深意,她卻仍只是昂着頭冷聲道:“這世上我已沒有親人,如今在黑白兩道上兩面不是人,我不自保,難道誰還會來保我?”

雲止想了很久,也沒想好該怎麽針鋒相對地拆解她的話。他的佛祖教了他許多道理,卻并不曾教與他如何與一個自私無恥、殘忍好殺的人講清這些道理。末了,他只得輕聲道:“貧僧雖道行淺薄,也一定會力保姑娘,姑娘莫要如此作想……”

“你說什麽?”蘇寂卻很做作地睜大了眼睛,“你是在說,你會保護我嗎?那,如果我告訴你,井水裏的毒是我下的,你要怎麽保護我?”話到最後,她唇角微勾,卻是一個極冷豔的笑,直将雲止看得呆住。

“你——毒是你下的?”雲止不可置信,“姑娘明明說過——”

“是,我是說過要改過向善,有用嗎?我改來改去,你還是不相信我,你還是走了。”“铮”地一聲,蘇寂袖中長劍彈出,“你方才不是還說要保護我?我知道你武功高,那你便去幫我殺了曲宜修,如何?”

仿佛被逼得有些無奈,雲止素來清潤平和的眼眸裏此刻染了些許痛苦,眉頭都狠狠地擰在了一起,“禦琴門與世無争,曲門主還助姑娘解惑,姑娘為何要如此以德報怨?姑娘……”

“你這人說話就是麻煩。”蘇寂不耐道,“要滅禦琴門的當然是滄海宮,又不是我——”

“所以姑娘還是想為柳公子做事,是麽?”雲止第一次如此斬截而略顯無禮地打斷了她的話,擡起已回複平靜的雙眸淡漠地望向她,“貧僧懂了。”

蘇寂的眸光便如風中之燭,陡然顫了一下。

說完他便轉身欲去,蘇寂忽然想起一事,面色煞白:“你等等——”

已來不及了。

一個楚楚可憐的墨色人影已站在了花園月洞門側,她已經看見了雲止。

雲止自然也看見了她。

她全身黑衣,長發盤髻,只垂下幾縷發絲,映得雙眸空幽如籠着水汽。月門上纏繞着幾株古藤,藤上開着未知名的小花,在這朦胧的黃昏時分,仿佛更襯得她容顏靜好……如果不去看她手中之劍的話。

那是一柄長劍,劍上有血,沿着血槽滴滴答答垂落草地之中。

“叮鈴哐啷”一陣脆響,是雲止手中的念珠碎了,如小珠子般濺落一地,四下裏滾去。

雲止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表情。他只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薄妝。”

“他們都心急着見離散的事,殊不知我還在今日的水缸裏下了軟骨散。”蘇寂快步上前攔在雲止身前,對顧懷幽冷聲道,“你趕緊去,不然他們警覺了便無法成事。”

顧懷幽點了點頭,又看了雲止一眼,“這個人呢?”

“交給我。”蘇寂冷冷道。

顧懷幽便不再多言,徑往禦琴門弟子居處而去。一個丫鬟突然端着膳盤自廚房走出,她手起劍落,那丫鬟連一聲驚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已血濺當場,膳盤中的湯飯灑在了蓮池邊的小徑上。

顧懷幽倏忽便消失了。

從頭至尾,她未與雲止說一句話。

“果然是滄海宮。”雲止喃喃。

蘇寂根本不想看他,這和尚蠢起來的時候簡直蠢得目無旁人。“還不快逃?等她殺完人回來,見你還在這裏,我都保不住你!”她手按劍柄喝道。

雲止恍惚地看她一眼,“蘇姑娘……蘇采蕭,你可知滄海宮都是我的仇人?”

蘇寂怔了一怔。

“唰”地一聲,雲止突然拔出了她袖中之劍,劍光一閃,便刺向她咽喉!

蘇寂猛地矮身閃過,本能地一掌便要對他腰眼劈下,卻生生在半途中頓住。她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而雲止已刺來了第二劍!

蘇寂只能在地上往後一滾,躲過這一劍!

“你瘋了?”她大聲道,雙目愈加地亮了,在這極難辨物的黃昏時分,她發髻已散,面容蒼白,“你……你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雲止微微笑了。她竟來說他不可理喻?

他已經嘗試過多少次,講道理……

最後他發現,道理根本不管用。

真正管用的還是刀劍。

滄海第一殺蘇寂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因為她根本不想還手。

雲止沒有內力,而她沒有兵刃,赤手空拳比不得刀劍,赤手空拳是要內力的,她一用上內力,雲止必傷。

而她不想傷他。

情急之下,她喊了出聲:“你不是一向自诩慈悲為懷麽?那還不快去廂房那邊看看,顧懷幽要開殺戒了!”

劍光頓住。

鋒銳的劍尖已指在蘇寂心口,蘇寂半身倒地,倚着身後的樹,往後縮了縮。

雲止一時竟有些茫然了。

他方才……竟然起了殺機。

他看了看少女蒼白如雪的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

劍柄上的紅璎珞因方才的撞擊而發出叮叮當當清脆悅耳的響聲,火紅的流蘇在空中飄蕩。

“和尚。”蘇寂的眼眸亮如妖鬼,清瑩瑩的,不知道是不是蓄了些淚水,在暮色裏反射出千回百轉的清光,“你是不是不忍心殺她,所以甘願殺我洩憤?”

雲止沒有答話,長劍一收、一甩,便直直插回了她面前的土地上,猶自嗡嗡顫動。

隔着那火紅的流蘇,她看見雲止往廂房那邊匆匆行去。

咬了咬牙,她拔劍而起,也追了上去。

廂房那邊住着禦琴門的諸位弟子,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今晨所有人在後院裏讨論見離散的時候,便中了蘇寂在空氣中散下的軟骨散。這軟骨散有似瘴氣迷霧,令人聞而不覺,緩慢起效,到得黃昏時分,所有人都疲乏無力,一口真氣也提不上來,而這也是顧懷幽與她商定的進攻時間。

做一個殺手,最重要的畢竟還是智計。

顧懷幽趕到廂房外時,随她一同前來的幾個滄海宮後進殺手已經将禦琴門衆弟子都綁了起來,如一只只大粽子般随意抛在院落裏,至于仆從丫鬟,則早被殺了個幹淨。顧懷幽掃了一眼,清聲道:“曲宜修呢?”

“在她的卧房,我們還未敢驚動。”一個殺手道。

“先除了這些人,再去殺她。”另一個殺手道。

顧懷幽淡淡地擡了擡頭,夕陽映在她濺血的臉頰,“那便動手吧。外面的人也已死絕了,不要怕。”

這話說得低而溫柔,就好像她真的在悉心教導後輩一般。那幾個殺手聽了,心頭都仿佛被一陣春風拂過,輕輕地顫了一下。

接下來,便是刀光劍影,血肉飛濺,唾罵聲,求饒聲,尖叫聲,痛哭聲……夕陽殘照,晚霞凄豔,仿佛潑了一天一地彌漫的血色,有人自她身邊奔逃而過,她看也不看,便一劍穿心。

明日此時,禦琴門當已除名于江湖。

她閉了閉眼。

五年沒出任務了,而今再親臨其境,竟也有些心悸了。

怪不得公子會不放心地問她可還記得劍法,還要給她多配幾個幫手。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澀澀的聲音,在這夜色替下暮色的一瞬間,輕微地顫抖着,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淺淺的波紋。

“薄妝。”

顧懷幽并沒有轉身。

她徑自往曲宜修的房間而去。

方才她還并不想去找曲宜修,但現在她只想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那個人的視線。那些殺手們辨出她離去的方向,也都了然地沒有多問。

“薄妝!”雲止好像忽然急了起來,拔足便要追去。

一高一矮兩個黑衣人倏忽便站在了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正是那五個殺手中的兩個。這兩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目光,便刀劍齊下地向他斜劈而來!

雲止驚得杵在當地。

或許……自己真的離開江湖太久了。

自己竟已忘了……這江湖之上,不是你殺了我,便是我殺了你,向無例外的。

五年前的教訓……自己竟直到今日也沒真正領會!

那高個殺手的長劍已掠向他脖頸,而那矮個殺手的彎刀也已劈向他下盤!

他将頭一側,堪堪躲過那長劍時,又疾退兩步躲過彎刀,那兩人變招極快,他一手折下一根樹枝,力點那矮個子握刀的手腕,一任那高個子的長劍劃破他肩頭。矮個子但覺手腕一麻,彎刀擲地,左手撐着彎刀,便飛身而起,刷刷刷飛足向雲止連環踢去!

雲止正與那高個子拆解劍招,而身後已是院牆,這數腳他只能硬受,仿佛被極重的鼓槌在心頭連敲,口中驀地湧上一口鮮血,手上枯枝也被長劍削斷,劍尖抖出萬點寒芒,直直刺向他咽喉!

他重心不穩地向前滑了一步,那劍方向不變,竟成了刺向他左肋心髒!

突然——劍風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止住了。

雲止大驚。

意想中的心脈遇刺并沒有發生,一只骨骼纖細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劍鋒,蒼白的肌膚滲出了血來。

“蘇——蘇姑娘?”那高個子大吃一驚,矮個子亦滿臉驚疑。

蘇寂冷冷一笑,用盡全力将長劍往前擲了出去,那高個劍客往後急退數步,愕然擡頭。

而蘇寂已徑自伸出帶血的手掌拉起雲止,一個縱躍,便飛上了房檐,轉瞬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最近快要瘋了,每天存稿五千的阿眠你們見過麽!

【見過!

【好吧,你們贏了- -

所以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日更。。。。。。日更有木有人看呢。。。。。。唔,我去算個卦來決定好了。。。。。。

☆、風波一失所

蘇寂一開始還能帶着雲止飛奔,到得後來,便成了攙着他踉跄而行。

雲止根本就走不動。

他不斷地咳出鮮血,慘白容色上薄唇鮮豔,血色染透了他月白的衣襟。入夜時分,宵禁開始,長安街道上往來的人流漸稀,但兩人這副樣子也實在太過紮眼,蘇寂便拉着他徑自躲入了一處牆角。

今夜月華如練。

蘇寂扶着雲止在牆角坐好,掏出了傷藥,雲止看了一眼,低低地道:“這個恐怕無用。”

蘇寂回眸怒瞪,“你閉嘴!”便不由分說地湊近扯開他衣襟,雲止皺了皺眉,想推開她卻全沒氣力,只能任她将傷藥塗抹在自己受傷的胸膛上。

月光之下,僧人的胸口那一枚生鏽的鐵釘赫然入目,蘇寂不由有些煩躁。

“那人的腳法中灌了內力,我外傷并不重……”說着他又以手抵唇咳嗽起來,“全是內傷。”

蘇寂不答話,繼續扒開他衣衫,便找到他肩頭的劍傷,挑釁地瞟了他一眼。他啞然,她埋頭又将金創藥抹了上去。

傷口傳來絲絲酥麻的痛感,雲止咬牙忍住,微微側首,長睫低垂,便見少女專注的側臉與如瀑的黑發。

十年不見,她的确……出落得很好看了。比之當年的燕姨,也是綽綽有餘了。

他想着,安靜地拉過了她為他塗藥的那只手。

她想掙脫,他卻不依。她手掌心裏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此刻猶緩慢地滲着血。他輕輕嘆了口氣,又拿過她的金創藥,便細心給她塗抹。

他的指尖帶着藥膏的清涼,令她仿佛享受、又仿佛痛苦地“咝”了一聲。

他擡眸,“疼麽?”

她傻傻地搖了搖頭。

他明明沒有笑,也沒有刻意放輕語調,但此刻的他,卻是那麽溫柔,溫柔地低首凝注着她手掌上的傷口,輕聲說:“貧僧……多謝姑娘相救。”

此話一出,情調盡毀。

蘇寂在他旁邊翻了個白眼,他自然不覺,撕下僧袍一角給她包紮。卻聽她忽然驚咦一聲,“這是什麽?”微涼的手指撫上他頸背。

他驀然冷醒,身子立時往後一縮,躲開了她的手。

蘇寂怔怔然望着他,“那是一道什麽傷?難道你被人砍過頭,然後……又接回來了?”很是不可置信地喃喃,“那麽重的一劍……劍又不是刀,怎麽能這樣劈下去呢?”她好似想到了什麽,眼睛裏的光陡然亮了幾分,仿佛天上的月亮瞬間墜了進去,“我知道這是誰!”

雲止輕微地嘆了口氣。“知道又如何?”

“是啊。”她倒也點了點頭,并不争辯,給他披好衣衫,便與他并肩倚牆而坐,“可惜他已經死了,不然我一定去給你報仇。”

雲止默了默,“不必了。他是貧僧所殺。”

“什麽?”蘇寂的表情好像看見太陽從西邊出來,“他是你、你殺的?你殺了他、他、趙無謀?!”

雲止并不願意提起自己在滄海宮厲鬼獄裏的那一段日子。

但是蘇寂知道,趙無謀是滄海宮中不世出的武學奇才,他與公子共同師承前任宮主,許多人說,趙無謀的武功比公子還要高。

他不僅武功高強,還風度翩翩,容貌俊美,比公子少了一分魅惑,而多了一分穩重。

可就是這樣的趙無謀,卻甘心在柳拂衣手底做一個專職刑訊的小頭目,終日留在不見天日的厲鬼獄裏審案逼供、行刑殺人,江湖上的人甚至很少知道他的存在。

只有如蘇寂、沈夢覺這樣的在滄海宮待過八年以上的公子心腹,才知道趙無謀在公子心中的分量。連顧懷幽也不見得掂得清的分量。

雲止微微嘆息,“趙施主的确是個人物。”

蘇寂只覺此刻這對話十分地詭異,卻又說不出詭異在哪裏。她想了很久,才慢慢道:“趙無謀的手段我清楚,你在厲鬼獄裏,想必……受了很多苦吧?——那鐵釘便是他下的手,對不對?”

雲止擡眼,小巷高牆之上懸着一輪殘月,清輝冷冷。今夜過後,怕是這春天便要盡了。

“貧僧當時年少,智慧未通,竟造殺孽。”他輕聲說,“自厲鬼獄中逃出後,方悔恨自己所為,遁入空門,蒙朝露寺證緣大師不棄,收養為徒。貧僧心中對趙施主始終心懷愧疚,自知死罪難贖——”

“我說,和尚,”蘇寂一萬分不解地打斷了他的話,“這些真是你心底的想法麽?你真的……很後悔殺了他?可是你若不殺他,他便會殺你——我不管,”她的神色突然變得冷厲,“以後誰若是要害你,我一定一劍廢了他。”

手心忽然一暖。

和尚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溫柔地按了按。

她一怔。

冷厲的神色軟了下去。

那一瞬,她卻是在想,此刻握着我手的,是蕭遺哥哥……耳根便不自知地紅了幾分,夜色微茫下,雲止并沒有看見。

“姑娘生長刀劍叢中,難免以殺戮之心度人。”雲止話音溫和,“姑娘,日後行事,不妨多想一想彼方處境,設身處地,便知慈悲之意。放下屠刀,苦海回頭,任何時候都不為晚。”

蘇寂不敢動彈。

她害怕自己一動,他便會把手收回去。她手掌帶傷,被他一握便有些辣辣的疼痛,但是他沒有放開。

她于是輕聲問他:“滄海宮殺你滿門上下,趙無謀害你內力全失,你……你不恨麽?”

雲止微微一笑,“當初自然是恨過的。如今,貧僧已不恨了。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放下?”蘇寂的身子仿佛顫了一顫,“你能放下恨,也能放下愛麽?你爹娘師父對你的愛,你都能忘記麽?他們被害成那個樣子,你也能放下麽?”

雲止閉了閉眼。他并不曾想到,要應付蘇寂無窮無盡的追問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情。但聽蘇寂顫着一把幽幽的聲音又低低說道:“反正我放不下……我爹娘的命案,總有一天我會叫夢覺給我查出來。人生在世,愛那些愛自己的人,恨那些傷害他們的人,有什麽錯嗎?”

雲止将身子靠在牆上,垂眸緩緩道:“如此……姑娘不覺自己可悲麽?”

蘇寂睜大了眼睛,“可悲?!”

雲止的聲音漂浮夜風之中,空蒙如霧飛散,“如此一愛則生,一恨則死,凡胎虛渺,姑娘卻參不透愛欲之苦,是以貧僧感到可悲。”

她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卻仍是垂眸端坐,姿态靜好,如坐佛蓮,“佛愛衆生,悲憫衆生之苦,嫉恨衆生之惡。姑娘若始終念念于一己之私,難免堕入外道。”

蘇寂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真的被激怒了。

來來回回,念念叨叨,他不就是嫌棄她自私殘忍麽?

“雲止和尚,我告訴你,”她擡手指着他鼻子,厲聲道,“如果不是我念念于一己之私,你早就死在顧懷幽手下了你知不知道?我拼死把你救下來,我——我真是瞎了眼!”

雲止緊閉雙目,薄唇微顫,卻不回答。

她正怒極,幾乎要擡腳踢去,他卻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一個清脆如鈴铛的幼童聲音忽然在小巷口響起:

“前方何人喧嘩,入畫,你去看看。”

不管方才發生了怎樣的争執,此刻,蘇寂仍是下意識地擋在了和尚身前。

一個面籠青紗、遍身青衣的女子走了過來,看了看他們,又對身後人恭謹地道:“禀宮主,是一個帶劍女子和一個受傷的和尚。”

那女童淡淡地“噢”了一聲,蘇寂卻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指一按,長劍彈出。

這聲音極其稚嫩,卻又極其世故,一個小孩發出這樣的聲音,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片刻之後,那女童便站在了她面前。

身高不過兩尺,面容清秀,目光沉凝,端着十足的架子,卻不得不擡頭去看蘇寂,那樣子令蘇寂險些失笑。女童面色一冷,卻是看到了她劍柄上的紅璎珞。

“這東西,”她擡起下颌向那紅璎珞一指,“你從何處得來?”

蘇寂在滄海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曾被一個女娃娃這樣頤指氣使過,心下便來了氣,“你管那麽多,也不怕自找麻煩?”

女童挑了挑眉,卻仍然嚴肅鎮定,“我問你,這劍飾你從何處得來?”

一聲沉悶鈍響,卻是身後的和尚昏厥倒地。蘇寂眉頭一皺,只覺無限麻煩,也不想再招惹這來歷不明的女娃娃,便惡聲惡氣地道:“這是我爹娘的遺物!”

倏忽間手腕一緊,蘇寂愕然,竟見那女童已抓住了自己握劍的手腕,而她是如何做到的,蘇寂竟全然不知。心下不由駭然,後退了一步,女童卻跟得更緊,雙目灼灼死盯着她:“你胡說!”

蘇寂這下也真惱了,“不信你自去問我爹娘!”

女童微微一怔,竟也很認真地問:“你爹娘在哪裏?”

“在閻王爺那裏!”蘇寂冷聲道,左手拔劍,便徑向她抓着自己的手劈了下去!

女童身形一飄,極輕松地避過這一劍,衣袂四處飄動,單憑一雙肉掌便與蘇寂拆上了招!

蘇寂出手時便後悔了。

單憑對方剛才抓她那一下的速度和力量,她便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這女娃娃的對手。公子時常教導她要“知機”,知難而退并不是什麽醜事,可她竟沒能咽下這口氣,偏與人家争鬥了起來,想到身後還有個拖油瓶,就更加心煩意亂。

僅僅拆到第二十招,女童已震落她長劍,一掌擊向她腰腹,面容依舊冷靜,冷靜得殘酷,“你到底說不說?”

蘇寂趔趄後退,嘴角滲出血來,她逞強地一抹,“我說了是我爹娘的遺物,你這女娃娃好不講理!”她大吵大鬧,恨不得将巡夜的兵士都給引來。

女童不再言語,又一掌便将她劈昏了過去。身後立刻上前數人,架起了蘇寂。

“宮主,那個和尚怎麽辦?”入畫低聲詢問。

女童只淡淡看了雲止一眼,“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呀,又出來一個新人物呢~~~【這有什麽好嘚瑟的。。。人物越多,作者越苦逼好麽。。。

☆、零落從此始

曲宜修覺得自己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夢裏,只有一條長長的、黑暗的甬道,她提着一盞燈籠,心驚膽戰地往前走,燈籠的微弱光芒只夠照映到她身前半尺,而前方全是黑暗,隐隐傳來嘈雜的人聲。

知道前方是有人的,那她便不怕。只是那人聲凄厲可怖,直令她汗毛倒豎,便不由得想會不會是鬼?如是想着,她再也挪不動步子,全身似乎都于此刻疲乏了下來,忍不住便想歇息一會兒。

她伸手摸索,摸到了身側的牆,便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她将燈籠放在自己身邊,照亮這方寸之地,即令方寸之外一無所知,也覺稍稍心安了些。

突然臉頰一涼,仿佛被一道濕濕的舌頭舔了一下。

落雨了。

她一呆,自己沒有帶傘,但想來倚着牆也不會淋到多少;心還沒放定片刻,雨勢竟突然急了起來,密密地朝她砸下。

她一下子驚得站了起來。

昏黃的燈光下,她看得真真切切——

這哪裏是什麽雨,這都是——都是血!

漫天蓋地的血,嘩啦啦地灑在她身上!

腥氣彌散,全身浴血,她失聲尖叫!

曲宜修驀然坐起身來。

閉了閉眼,又睜開,只覺口渴萬分,望向外間,竟已是半夜了。她憶起黃昏時那個和尚前來求見蘇寂,她便回房休息……後來,她便不記得了。

“清兒?”她出聲喚丫鬟,“給我端杯茶來。”

她披衣下床,卻覺全身依舊乏力,深吸一口氣,才突然驚覺——

自己的內力已流失殆盡!

急急忙忙點燈出門,聲音不由放大了些,但仍保持着端莊姿态:“清兒?”

竟無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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