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回聽到外邊的人聲

: 甜甜甜!!掀桌啊。。。全是甜!!!

天氣簡直凍死人。。大家注意保暖啊。。我寫祁連山的冷都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啊。。還不來暖氣!!!

☆、萬物輸苦心

蘇寂咳嗽數聲才走進來,裏頭的兩個人已停止了讨論,鐵峤一臉正經地出門守衛,而雲止正研墨抄經。

僧人今日穿着那件她做的僧袍,長身玉立,扶袖揮毫,容顏沉靜如海。蘇寂湊上前去,将他抄的經文默默讀了出來:

“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僞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薮……”

“這話好毒。”蘇寂不由得砸了咂嘴。

雲止執筆的手頓了頓,沒有答話,只将筆擱下,淡聲問道:“姑娘有何要事?”

蘇寂将食盒放在桌上,一道道齋菜擺了出來,“自然是來找你吃飯。”

雲止默了默,緩緩步至桌前,對她輕聲道:“貧僧上回唐突了姑娘,請姑娘莫怪……”

“要我不怪你,可以,”蘇寂清澈雙眸定定地看着他,“叫我采蕭,以後再也不準改口。”

雲止微怔。

終而,他緩緩道:“……采蕭。”

以前并不是沒有這樣喚過她,然而今次這二字一出口,卻仿佛便與他的過去劃下了什麽鴻溝。他不知道自己何以有這樣的感覺,竟至于額間微汗,好像背叛了什麽一樣。

蘇寂對他的反應全無所覺,只笑眯了眼拉他,“來來,我不怪你了,快吃飯吧。”

雲止不露痕跡地掙脫了她的手,她咬了咬唇,沒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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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雲止落筷,她始終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一半。

有點不忍再看一般,她先是走出門去,對門口的鐵峤道:“鐵大哥,你也去吃飯吧。”将鐵峤支得遠了些,才又走回房來。

雲止正端着碗,面色微微泛紅,帶着不解的神色望向她,“采蕭,這齋飯之中,摻了什麽嗎?”

蘇寂愣住,“摻了什麽?”

雲止蹙眉,搖了搖頭,又夾了一筷青菜吃下,好像終于不能忍受,便放下了碗。

蘇寂看這一桌菜,恐怕和尚只動了幾筷子,但看他反應……難道這藥效這麽強?

管他呢。

蘇寂在心裏嘟囔了一句,正打算擺出最美的笑容,卻聽雲止低聲道:“采蕭,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吃飯,吃完我送你回去。”

若在平時,和尚說要送她回家,她絕對是求之不得,但今日……又偷着觑了和尚一眼,蘇寂心裏開始打鼓:這和尚有時傻得要命,有時又精得不是人,此刻他莫非已經察覺了什麽,在跟她打機鋒不成?

不論如何,這菜她是不得不吃的。于是也拿起筷子,專吃那一盤苦瓜,雲止卻将那盤青菜往她面前推了推,“這個炒得不錯,你嘗嘗。”

蘇寂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對雲止苦笑了一下,“我……我也覺得這菜味道怪怪的,我還是不吃了吧。”

“是麽。”雲止端詳了一番那長相無辜的青菜,點了點頭,“也好,不要吃錯了東西。”

是啊,她就是吃錯了東西,她今天一定是吃錯了藥!

她現在已經幾乎确定這和尚是在整她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她倏地站起身來收拾碗筷,“我走了,你不用送了。”

“采蕭。”卻聽他柔聲一喚。

她的手一顫。

這聲音太溫柔,而比柳拂衣的虛渺又仿佛多了幾分真實的殷切,于是便格外令她心悸。怔怔然擡起眼來,正對上雲止凝注的目光,幽靜而深沉,其中流光微影,仿佛天際銀河,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魂魄不要墜落下去。

“你……”雲止靜了靜,低聲道,“多陪我一會兒吧。”

蘇寂好像全身都失去了抵抗力,只得軟軟地又坐了回來,“好……”

他靜靜地看着她,清俊面容上逐漸浮起醉酒一般的酡紅,眸光愈加晶亮閃爍,燭影輕搖,他輕輕擡起了手,撫向她的臉。

她張口結舌地呆在了原地。

然而他的手……卻只是輕柔地将她鬓發理在耳後,便收了回去。

雲止側過頭去,不再看少女明顯失望的表情。

心頭如擂鼓,他知道今日飯中必有蹊跷,只是此刻,他并不想深究。

好像……這畢竟是很破壞情調的事情。

明明是祁連山中,逼仄的廳堂卻顯出夏夜的燥熱,他抿了抿唇,喉頭仿佛有些渴了,便起身去斟茶。

她卻也傻傻地跟了過來。

茶水自壺嘴中汩汩而出流入杯中,溢出了大半他竟恍然未覺。

身後的少女好心地提醒:“別倒了……都灑了。”

提壺的手猛地一震,茶壺“哐啷啷”滾落在地,茶水流了一地。雲止還未回過神來,少女的身軀已軟綿綿地自背後抱住了他。

他頓時全身僵硬。

“蕭遺哥哥。”蘇寂狀甚留戀地将臉蹭了蹭粗糙僧袍,其實她已經緊張得快要死掉了,卻好像在這一刻又獲得了些許神賜的勇氣,“蕭遺哥哥,我喜歡你呢。”

“采蕭……”雲止的手輕輕握住了身前抱着他的纖纖玉手,蘇寂正驚喜間,他卻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掰開了。

蘇寂不可置信地擡起頭,而雲止已經低下身去,拾起茶壺,輕聲道:“天地有萬物,盡應輸苦心,采蕭,你用心良苦,然而貧僧……然而我,卻愧不敢受。”

“愧不敢受?”蘇寂呆呆地重複着,“這是什麽意思?”

“采蕭。”他閉上眼睛,極力壓抑着心頭那叢噴薄的火焰,清冷的聲線微微顫抖,“你還年輕,何嘗懂得情情愛愛,只是因為我對你好才認錯了感情……我身在方外,什麽也不能給你,你又何必……”

“你說我不懂?”蘇寂突兀地冷笑了一下,“難道你就很懂了?這世上女人千千萬,你除了顧懷幽,還知道誰了?”

顧懷幽?

這個陌生的名字掉入他心海,漸漸洇開,漣漪化作了另兩個字——

薄妝。

這二字一現,他便如被一只利爪揪住了心髒,竟是不能呼吸。

薄妝……這個名字帶給他的記憶太深太慘痛,他用力閉了閉眼,仍掩不住眸中波瀾掀湧。

“顧施主……害我全家,”他緩緩道,“我自然要将她銘心刻骨地記着。”

這話極其慘然,聽得蘇寂一怔,但見雲止目光裏含着極深切的隐痛,那是經過了無數個日夜沉澱下來的苦,流走他周身,蒙蔽他雙眼,那樣的仇恨,自然……是銘心刻骨。

對一位走街賣藝的琴女心生憐憫,竟導致滿門上下盡遭屠戮。即令在佛前修了五年,也不能消淨這樣的仇恨,而只能讓他暫時平靜而已。

說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其實也不過是自欺欺人吧?

這一刻,蘇寂竟然有一點羨慕顧懷幽。

能被人如此牢固地記恨着,畢竟,也是一種感情吧?

而她,雖然年幼時便與蕭遺訂有婚約,人去樓空之後,卻什麽痕跡也不能留下。

恨,總是比愛來得更深、更持久,不是麽?

蘇寂自知失言,心中卻始終存着一股惱怒,轉身便走,反又被桌子撞了腰。她并不呼痛,徑自提了食盒,便摔門而去。

“采蕭!”雲止驀然驚覺,拔足便追,到了院落裏終于将她拉住。

拉住她後,他又立刻放下了手。

她背對着他,雙肩微微抽動,沒有說話。

他心頭一顫,“采蕭……你哭了?”

她仍舊不說話。

“你不要哭……”雲止忽然間手忙腳亂,拼命将她的身子扳正過來,便見她一雙清澈眼眸倒映着夜空月色,清淩淩地轉着幾顆水珠,卻始終不曾掉落。

“蕭遺哥哥,我比顧懷幽哪裏不如了?”蘇寂突然哭喊起來,目光灼燙地盯着他,“為什麽你當年可以喜歡她,現在卻不能喜歡我?”

雲止深深吸一口氣,“我當年……也并不曾喜歡她。”

蘇寂一呆,旋即又大聲道:“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雲止默了默,“貧僧……我的确不知。”

面對這樣死心眼的男人,蘇寂實在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好,跺了跺腳,便轉身搶步走了出去。

雲止欲言又止,終是擡足跟上。

她伸手将他狠狠一推,腳下卻是不停,已經邁出了息風院,山崖上凄冷的風驀地灌了進來,刺得她一個寒顫。

雲止被她一推,竟覺頭腦暈眩,心頭仍然着急,跟着她出去,“采蕭,我送你。”

蘇寂咬了咬牙,終是忍住了将他推下懸崖的沖動。

三日前自己絕望走過的山路,今晚再度走來,好似有了什麽不同。

風也不是那麽粗粝了,樹也不是那麽陰森了,月亮浮出了雲層,灑下遍地銀輝,蘇寂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知道身後一直有個人相随,心頭仿佛便安定了許多。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終于平複下心情,惱恨漸漸褪去,剩餘的只是挫敗。真是……連春/藥都不能讓和尚動情,她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了。

她卻不想入畫給的春/藥自然比不上閻摩羅的二重天毒,雲止本就精通醫道,一嘗便知,哪裏還會多吃,他能有今晚這樣的反應,實在已經……很不錯了。

山道漸斜,林影簌簌,停雲榭的屋檐已在望,天池寒氣撲面襲來。蘇寂将心一橫,猛地剎住了步子,一個轉身便撞上雲止來不及收步的身軀,抓着他的衣襟便踮腳吻了上去。

完蛋,桓姨是怎麽教的來着……

蘇寂心急如焚,腦子裏竟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将舌頭在他柔潤雙唇上畫着圈,而之後該怎麽做,她竟全然想不起來了。

雲止駭然呆住,卻沒有推拒,片刻之後,竟鬼使神差地伸袖拂上她的眼睛。

“閉眼。”他嗓音沙啞,在她唇舌間喘息着,于這山林月夜之中顯出冷而魅惑的金屬感。

她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手環住她腰肢,忽将她身子往自己身上一攬,兩具火熱的身軀貼在了一起,他将舌尖輕輕一探她齒關,她便很乖覺地微張櫻口,任他攻城略地。

月色愈冷,祁連山頭風聲飒飒,吹得兩人衣角飛揚。

他吻她,吻得那麽深那麽用力,她心頭驚愕,因為她很明白地感受到了這個吻中包含着的極其複雜的感情——

那從未言明,卻始終在血液中沉默奔流的感情。

仿佛有些感動,又仿佛更加迷戀,她輕輕嘤咛一聲,伸手擁住了他。

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眸光震動。

她看見自己的身影在他眼中被無限放大又突然遠去,他踉跄着放開她,往後連退數步,身子癱軟地倚靠着一棵樹,轉過了臉去。

他剛才做了什麽……

一定是那藥……

他深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

“好生休息。”他說道,再也不看她一眼,便下山去了。

袍袖鼓蕩,衣發飄拂,竟透出幾分落荒而逃般的倉皇。

她呆呆地望着那一痕月白的背影,手指顫顫地撫上了自己的嘴唇,心頭忽冷忽熱。

她剛才……是不是……

得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僞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薮……”出自《佛說八大人覺經》。

☆、今來白露晞

金秋九月,四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将于薊州舉行,由薊州試劍山莊擔任東道主。

桓九鈴點檢着飛鏡仙宮此次前往薊州的人馬,蘇寂便在一旁纏鬧:“桓姨桓姨,我也要去!”

桓九鈴斜她一眼,“去便去吧,你不要給我惹事。”

“我還要帶和尚去!”明明比桓九鈴高了一截,蘇寂還搖着她手臂央求,一旁的下人看這情狀都忍不住偷笑。

桓九鈴面容一冷,“随你。”便甩開了她的手。

蘇寂不以為忤,仍是笑嘻嘻地道:“多謝桓姨!”便蹦蹦跳跳地去息風院找和尚了。

和尚自然還是不肯見她。

那麽多天過去了,雲止杜門不出,蘇寂對着鐵峤鐵塔般的身形撒嬌道:“鐵大哥,你讓我進去看看他嘛好不好?”

鐵峤嘴角抽了一抽,“雲止師父吩咐了不見客,尤其不見蘇姑娘。”

蘇寂清圓的眼珠轉了幾轉,“那不如這樣,你去找入畫姐姐,我偷偷溜進去,怎樣?”

鐵峤的神色微妙地動了下,“入畫要見我?”

“是啊是啊!”蘇寂忙不疊地點頭,滿眼冒着希冀的小星星,“還不快去!”

鐵峤撓了撓腦袋,“那我便放你這回,不過雲止師父那邊……你可得自己應付。”說完,丢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便潇灑地甩手而去。

鐵峤一走,蘇寂的臉色頓時靜默下來,變為了與她年紀不相匹配的深冷幽暗。

她邁入院中,走到雲止所在的廂房窗前,窗牖半開,他正在窗前讀經。

念經讀經抄經注經,他的世界裏好像永遠只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佛經。書頁翻動,經卷呼啦啦作響,他知道那麽多經文,卻沒有一條教會他怎樣叫做喜歡一個人。

蘇寂倚着窗,垂眸掩睫,話音清冷,伴着蕭瑟竹風,“聽聞雲止師父不見客,尤其不見我?”

雲止執着經卷,自桌前站起身來,眼簾微合,“然則你還是來了。”

“是啊,從沒見過像我這樣不要臉的女人了。”蘇寂輕飄飄吐出一口氣,清豔臉龐上是不合時宜的狠戾,“明知道要吃閉門羹,還非得三天兩頭往這邊跑,連帶你出家人的名聲也一起堕落了。”

雲止微微一怔,溫和地道:“你何必如此作想?”

“蕭遺。”蘇寂靜靜地道,“我确實喜歡你,但你也沒什麽好得意的。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法子……要麽得到你,要麽毀了你。”

雲止眸光一震,擡眸看她。少女決絕的側臉隐在雲霭之中,他看不分明。

“我蘇采蕭說到做到。”

八月伊始,飛鏡仙宮一行自祁連山出發。

山間數月,世上千年。蘇寂離開祁連山時,竟還對那寒冷山林生出了些微眷戀,或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很難再回來了。

她必須去武林大會。她必須找到曲宜修。她必須解清《既明譜》。

然後……她還必須做什麽,她也不知道了。

但想着她若真能辦到這些事,或許公子也已然又将她逼回去了吧。

即令是祁連山中不問世事的歲月裏,她也知道,滄海宮的陰影始終在盤桓着、靜待着,終有它擇人而噬的那一天。

她不慌不忙,她心如死灰。

四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不過是武技切磋之所,但江湖中人,武無第二,自然以此為标尺擇其首領,故每屆武林大會的翹楚都權勢甚大,隐然如武林盟主。如此盛會,便是再忙碌的人也不願意缺席,更何況每當盟主選出,往往會先辦幾件維護武林公道的大事,便如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這便吸引了更多的有求之人,薊州城往常恐怕一年到頭也不會見到這麽多帶刀佩劍的江湖人士,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一盞茶樓。

“要我說吶,今年這榜首,指不定還是孤竹君。”一人頭纏青布,腳踏芒鞋,腰佩八卦劍,這不倫不類的打扮,正是蜀中青城派。

“那是!”另一人嘿然應聲,“不然還能有誰?我聽聞飛鏡仙宮少宮主去年也死了,這樣一來,孤竹君就更沒懸念了!”

“哎呀,飛鏡仙宮都沒人了?不過老兄,”那青城派的擠眉弄眼道,“你們山莊今年是東道主,何不也去試試……”

“去去去,誰來趟這渾水!”那試劍山莊的弟子顯然臉紅了,“東道主什麽啊,還不是給那些大門大戶當牛做馬!我看神仙谷可不好惹,還是別去搶他的風頭了!”

忽有一人又加入了讨論,“要我說,孤竹君雖然經常拔得頭籌,但他的武功卻不見得是天下第一。”

那聊得正酣的兩人突然止住了話頭,滿臉驚愕地看着那人。

那人朗然一笑,将長刀往他們的桌上一放,便牽着身後的一名女子一同坐了下來。再看那女子,青城派和試劍山莊的這兩人簡直呆住了。

但見那女子身形曼妙,儀容優雅,然而臉上卻戴了一只金絲面具,只留出雙眼的小孔,此刻正幽幽地注視着他們。

這自然便是燕西樓與曲宜修了。

燕西樓笑道:“在下一時興起,想與兩位聊聊,便恬不知恥地坐了過來,兩位可別見怪。”

“哪裏哪裏!在下青城派房易,幸會少俠。”青城派的打了個哈哈,眼風卻不時向曲宜修瞄去,見她身段窈窕,心中不由得撓起了癢癢。

燕西樓亦一拱手,“在下燕西樓,無門無派。”又頓了頓,“這位是我妹子。”

那試劍山莊的弟子倒是更加關心武林大會,“在下試劍山莊黃覃——說起來,尊駕可知靈山派今年派何人參加大會?”

燕西樓寥寥一笑,“這個燕某如何得知?想來,江掌門是要參加的吧。”

房易忽拍了拍黃覃的肩,“老兄,你不是能看到武林大會的名錄?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黃覃将眼一耷,“我若能看到,哪裏還會在這裏跟你扯淡。”忽又感興趣地問燕西樓,“不過燕兄方才說孤竹君的武功不見得天下第一,此話何解?”

燕西樓端起茶杯默默地抿了一口,“滄海宮。”

兩人頓時幡然醒悟,而曲宜修的手指卻顫了一顫。

天下第一殺手組織與天下第一情報組織滄海宮,其主歷來稱作“公子”,號稱算盡天下人頭,但這公子的武功到底如何,卻因滄海宮身份特殊行事低調而從不為人所知。

房易哼了一聲,“滄海宮是黑道中的黑道,若敢來參加武林大會,那還不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燕西樓又笑了,手指輕彈長刀,“柳公子若真的來了,誰打誰還不一定呢。”

黃覃遲疑着道:“這柳公子執掌滄海宮多年,卻從未有人見他出手,也不見得……”

“是啊,”燕西樓仿佛認同地颔首,“見過他出手的人,都已死了。”

一頓飯了,燕西樓對黃覃誠懇地道:“燕某初來薊州,妹子不喜吵鬧,還望黃兄給燕某指一處清靜客棧。”

黃覃還未答話,便被房易搶去了話頭:“不才正住在街對面那家同福客棧,燕兄不妨也住過去?”

燕西樓眸光微沉,拉着曲宜修的手站了起來,“此處或許還是太過嘈雜了些。”

那黃覃是個老實人,全不知道燕西樓話中隐意,撓着頭想了想,道:“我帶你們去街西頭住吧,那邊安靜。”

于是,燕西樓和曲宜修便在薊城客棧落了腳,一間大房,中有一廳,兩側各置一張床榻。

燕西樓自懷中掏出一塊尚溫熱的燒餅,“你方才就沒怎麽吃。”

曲宜修接過,靜了半晌,背過身去,揭下了面具,一口一口地嚼起了燒餅。

燕西樓自去自己床邊解刀脫衣,“你說你,同行這麽多天了,還怕給我看見你的臉麽?我都看習慣了。”

曲宜修肩頭微顫,輕聲道:“便是不應讓你習慣……”

燕西樓一怔。這話說得婉曲,他自诩粗人,根本不願多想。徑自掀被上床,很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跟那倆渾人說話真累,說來說去,也套不出什麽消息。”他不耐煩地“嘁”了一聲。

曲宜修轉過身來,看他這樣,蹙了蹙眉,“你又不沐浴?”

燕西樓立刻将被子拉上了腦袋。

曲宜修嘆口氣,不再說他。

小二端來熱水,曲宜修走進浴室,拉上簾帷,褪下衣衫,将身子浸入浴桶,長發如瀑披拂水中,肌膚瑩潤如玉,沒有半點瑕疵。

那邊廂,被子被輕輕拉下了一角,燕西樓眨了眨眼,女子的身軀映在墨色簾帷上,影影綽綽,柔曼撩人。

曲宜修輕輕擡手碰了碰自己的臉,又觸電一般縮了回去。

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那傷口卻仿佛仍舊灼燙,灼燙得令她膽顫。

一路東行,若不是有燕西樓的關切照拂,她恐怕早已承受不住這喪家滅門之苦、毀容廢功之痛,而自尋短見了。

燕少俠……雖然性子疏略,居無定所,是她過去并不怎麽看得起的那種江湖浪人,但他對她是真好,好到……

她還記得,他們行在長安城七月的荷花會上,接天映日的荷花宛如人面,她披着面紗茕茕立在美景之中,卻不過一抹失魂的暗影。他消失片刻,再出現時,手中便多了那一副金絲面具,神色得意。

他細致地給她戴上面具,輕掠淡眸望向她,笑容爽然潤澤:“真美。”

他誇贊得用心而誠懇,即令只是一副面具,竟也讓她心生歡喜。

她閉上眼,埋入水中。

她永遠記得彼時男子那與天光水色相融的清朗笑容,但她永遠也不會說出口。

永遠不會說出口,那一瞬間,她的心停跳了一拍。

因為她不配。

她之餘生,只為報仇罷了。

然而,滄海宮……

她終于是痛苦地皺起了眉——她孑然一身,如何能與柳拂衣治下的偌大滄海宮抗衡!

報仇之事,竟似全無希望!

除非……能找到一個了解柳拂衣武功路數之人……

“嘩啦”一下,她自水中披離而出,突然——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頸邊寒光乍現,竟是橫上了一把匕首!

作者有話要說:

☆、所願不敢請

一口氣輕飄飄吹在了她耳邊,帶着亂糟糟的酒氣,令她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美人兒,不要亂動。”那人以傳音入密之聲催入她耳中,“你的情哥哥已經睡着了呢……不妨陪爺玩玩?”

一邊說着,那人的另一只手已經探入水中,直摸了下去……他的聲音于尖冷中含着淫/穢之意,曲宜修一驚之下,便是極端的怒!

竟是房易!

這等武林宵小,往日她作為一門之主,何曾放在眼裏過!

而今日……今日她赤身裸體浸泡在浴桶之中,手無寸鐵,武功全失,竟要受制于這樣的鼠輩!

大怒之下,她一把抓住房易握着匕首的手腕便向身後擊去一肘,房易顯然沒想到她還會反抗,驚得匕首掉落水中,而後便立刻發現她這一擊全無內力,嘴角挂起一絲獰笑,伸手便向她肩頭抓去——

曲宜修一把抓過水中匕首,一腳蹬在浴桶邊緣便轉身後退,與房易打了個照面——

她永遠也忘不了這個猥瑣的男人在這一刻的表情。

那是夾雜着震驚、遺憾、尴尬、羞恥、譏諷、懊惱等等諸多情緒的表情。

那是一個極端可怕、極端傷人的表情。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而後,他笑了,将手縮了回去。

“看你身材,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美人。”尖細的聲音如一把把利刃飛刀,直剜她心髒,“沒想到,哈哈,這樣的美人,爺還不想要呢,哈哈,哈哈哈……”

長笑聲戛然而止——

一把刀帶着獵獵風聲甩了過來,徑自切掉了他的人頭!

那頭顱穿窗飛出,血液飛濺牆上水中,外間登時響起好一片尖叫!

“奪”地一聲,長刀插入牆壁。

房易那沒頭的身子這時候才緩緩地軟倒下去,“啪”地一聲如一攤軟泥倒在了濕漉漉的地上。

燕西樓走到牆邊,拔下了染血的刀,擦幹淨了,才轉過身來看她。

曲宜修整個人都蜷縮在浴桶一角,雙手緊緊抱着頭,遍身濕淋淋的,水中漂浮着她染着血跡的長發,荒亂如水草。

“不要過來,不要看我,不要過來,不要看我……”

她全身顫抖着,口中喃喃不絕,雙目無神地盯着水面……

燕西樓輕輕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一出,曲宜修全身一震,猛地大叫:“你也看不起我!你們都在可憐我,你們連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你們——”

“誰說的?”燕西樓眉頭一擰,大步上前,捧起她的臉。她怔怔擡頭,醜陋的臉龐上滿是晶亮水痕。燕西樓将她的頭輕輕攬在身前,安慰地揉了揉她的發,“不要怕,有我在。”目中又帶上了怒色,“似房易這樣的小人,還不夠我一刀呢!”

男人的氣息盈滿身周,曲宜修臉頰緋紅,卻不忍放開他的懷抱,只把臉深深埋在他腰間。浴桶裏的水有些涼了,她浸在水中的身軀微微發冷,而內裏卻莫名地滾燙起來。

突然,小二咚咚咚地敲響了房門,聲音急切:“客官!客官,出人命了!衙門來人了!”

方才還陷于旖旎的兩人頓時心神一凜。

“趕緊逃!”燕西樓扯下架子上的衣袍扔給曲宜修,便去拿起包袱。待曲宜修差不多遮遮掩掩地穿好了外袍,他已拉起她手,心急如焚地奔到窗邊。

“等等——”曲宜修忙道,指了指桌上的金絲面具。

她死也不肯就這樣敞着臉逃出去。

當她戴好面具時,他們客房的窗下已經圍攏了無數旁觀人群,有的人已經看見了立在窗口的兩人,正指指點點。

燕西樓一手攬住她腰,一手提着長刀,氣運丹田,眸沉大海——

徑自穿窗而出!

足尖噔噔噔點過圍觀人群的頭頂,便聽得無數哎呀嘲哳之聲,這些人竟被踩得顱骨皆碎,抱着頭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打滾,不多時便沒了氣息。衆人駭然欲死,便見那長袍浪客大步飄然,幾乎只是一個剎那便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薊州客棧二樓,那出了人命的房間隔壁,亦開了一扇窗。

一個嬌小女童望着那飛逃的身影,似嘲笑、又似贊賞地道了一句:“這身手确實不錯,可惜手段也太辣了。”

蘇寂走過來望了一眼,忽然笑了,笑裏帶着冷意,“這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噢?”桓九鈴眸光閃爍,“如何了不得?”

“他與公子交過手。”蘇寂漫不經心地走回桌前斟了一杯茶。

“公子?”桓九鈴面色一沉,“滄海宮柳公子?”

“是啊。這世上還能有第二個公子麽?”蘇寂拈起茶杯,有若深思地道,“這個男人叫燕西樓,他跟公子交手之後,不僅沒死,反而還成了公子的朋友,你說他是不是頗了不得?”

桓九鈴亦負手走來,燭火撲朔映亮她半邊嬌嫩的臉,另半邊便隐在了暗處,“看他那步法飄忽,力道強悍,說在武林前十,恐怕也是不虛。”末了又哼了一聲,“然則滄海宮的朋友,還能有什麽好貨不成!看那姓燕的方才枉殺人命,也是個魔道中人罷了!”

蘇寂面不改色,自如地飲一口茶,方慢悠悠地道:“當今之世,本就是黑道伸張、白道式微,除了神仙谷,名門正派也沒什麽指望了。”

聞得此言,桓九鈴心頭倏然一痛。她自然能聽出蘇寂沒說出口的話:便連她的飛鏡仙宮,在桓遷死後,也已然名聲大墜,再不如前了!

“那也不能任他們胡作非為。”她冷聲道,“滄海宮的賊人見財眼開,害我遷兒,這筆賬終歸要算個清楚!”

手指微顫,蘇寂端着的茶水晃出些許,她垂眸看着那一杯清茶,數梗翠葉孤零零地漂浮水上。

靜了許久,她緩緩道:“我卻聽入畫說,桓姨對滄海宮行事還算寬容理解呢。”

“更可恨者固然是那背後的金主,向滄海宮出錢買走了遷兒性命。”桓九鈴目光清晰,不随燭火飄搖而移動分毫,“但那個對遷兒下手的滄海宮之人,我也非殺不可!”

蘇寂将茶杯放回桌上,輕輕伸手覆住,“桓姨,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了。”

在飛鏡仙宮包下的客房中,有一間是供了菩薩的,便自然分給了雲止。

夜色空阒無邊,微風自半開的窗子透入,一燈如豆,幽幽然飄揚着縷縷青煙。燈下的僧人手持經卷,已經許久未翻一頁。

“若不斷淫,修禪定者,如蒸沙石,欲其成飯,經百千劫,只名熱沙。”

燈火飄暗,仿佛少女幽亮的瞳仁,靜靜地注視着他。

沙石永遠只是沙石,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成飯。

經歷百千劫難,最終也不過熱沙一片,自指間流走。

情愛并不能帶給人多少慰藉,卻反而帶來了太多的傷害和苦痛。他的父親尋妻十四年,到死都不能解脫,這難道不是情愛之罪?他一時迷戀薄妝美貌,乃至于将她帶入家中釀成大禍,這難道不是情愛之罪?而現在……他本是方外之身,卻被蘇寂的堅持屢屢勾了魂,險些亂心破戒,這難道不是情愛之罪?

他閉了閉眼,腦中卻錯亂混沌,全剩了少女那清澈的眼眸,她在自己懷中微微顫抖的嬌軀,她的嘴唇與他相貼的溫潤觸感,她将手環上他腰身時,那一聲仿佛滿足的呻/吟……

心海燥熱非常,他幾乎不能入定,猛地一下站起了身來。

而那心中所想的人兒——

竟然就站在他眼前,抱着枕頭被褥,用那雙亮如燈火的眼眸無辜地看着他。

“你——”雲止狼狽地退了一步,“你為何不敲門?”

蘇寂笑得梨渦清淺,伸手指了指那扇窗,“你連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的麽?大半夜還開着窗子,不怕被人尋仇啊?”

雲止撫了撫額頭,“貧僧并無仇人。”

“是麽。”蘇寂微微揚眉,顯然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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