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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了,得處理北平的後續事宜。

芝生班土生土長,多雨的滬上未必成活。

方肆懿當衆人面把戲班子交還駱芝生,那小子一氣之下跑了出去,不見人影。

停戰在即,遲杄不能時刻跟在遲楠身旁,把他交給方肆懿。

打開床下拖出的皮箱,碼整齊的金條晃花遲楠的眼。

“以為你是王寶钏,原來是代戰公主。”

從醫院出來,他成日混跡劇院,對京戲有了些了解。

方肆懿扶他先站起身,再彎腰拎皮箱。

“你夫君過得如此清簡,就為了今天。”

房子,地皮,汽車,都不是好搬運的物件。

要不說盛世古董,亂世黃金。

“別亂叫,沒進我家大門呢。”

遲楠伸手托了托箱子,真沉。

方肆懿咬着他的耳朵:“下面的門早進過了,天天進。”

方肆懿打算先把遲楠跟黃金送去小紅樓,自己回來處理值錢的家具。

遲楠讓他先走,這麽偏的宅子出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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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出院,遲杄便安排了保镖保護他,輪流換班。

方肆懿耐不住軟磨硬泡,跟汽車先走了。

眼見汽車拐彎消失在盡頭,遲楠快步入內院。

某些被遺忘的,離開前想最後确認。

吩咐保镖守在院外,自己找了把鏟子進去。

沒摸到花盆邊兒,房頂上中氣十足的戲腔吓他一激靈。

“沽平生七情蒙昧,想前塵挽斷羅衣。

誰教你逐風流,枉自苦,徒望斷。

且收心,姻緣前定,拾人蘭絮,欲海大忌。”

那是《從君計》裏班主訓斥女旦的唱詞。

駱芝生二指點向他的方向,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快冒出火。

他跳下房梁,手撐落地一滾,走到遲楠面前。

“你這個師娘,我不認。

把我師父的正經心思勾走了,禍國殃民,比楊貴妃還壞。”

遲楠見看他面熟,稱方肆懿為師父,那是芝生班的人了。

為自己方肆懿戲不唱了,班子也不經營了,可不落得給人恨。

他拿鏟子撥弄花盆中的土,“所以你要為民除害?”遲楠撂下鏟子,拍去手上的灰起身。

見此人毫無悔過之心,駱芝生憤怒了。

“你!”師父的心頭肉打不得,他環視四周,抱起那受重視的花盆,洩憤往地下摔。

泥土迸濺,散落的土中混雜幾枚子彈,與依稀看見字的碎瓷片。

遲楠緩緩蹲下,撲開泥仔細找,輕飄飄嘆息。

“我就知道他種不出紅豆。”

駱芝生沒聽清他的話,抓起那些子彈逼問:“你是不是回來找這個?居心何在!”銅色子彈,遲楠直覺那是分離前夜,方肆懿從他槍中卸下的。

擱以前的脾氣,他得拎起鏟子朝駱芝生頭上砸。

現在遲楠把滲血的手指放進嘴裏,“在你師父面前用不上,我倆的恩怨子彈了結不完。”

盡管不想承認,他在兩個男人身下匆忙地長大了,不可逆地。

任性解決不了什麽,任性是有限度的。

院外保镖聽見砸東西的聲音沖進來,按住了駱芝生,遲楠讓他們放開他。

“回去幫他照看戲班子吧,他最近在找的應該是你。”

遲楠拍去他掌心的灰,彈了下那青腦瓜子。

駱芝生捂住額頭,恨恨地翻牆離去。

飛檐走壁,上房揭瓦,這幫唱戲的有本事。

遲楠望着消失蹤影的方向想,以後得看緊了方肆懿。

一切準備停當将出發時,遲杄帶回一個噩耗:遲大帥回來了。

孩子快三個月,孕吐反應不再強烈,愈發顯懷。

穿寬松的衣服還看不出,若遲大帥留他們過完年再走,五個月的肚子就瞞不住了。

“完了完了。”

遲楠在客廳走了十多個來回,背心教出的汗打濕,恨不得化成水汽飛走。

遲杄拉他手坐下,撫摸小動物似的拍打後背。

“該來的總要來。”

方肆懿倚沙發扶手削蘋果,削好了給遲楠切一半。

他倒想看遲鳴何許人也,惹得方晴衣抛家棄子。

被遲家兄弟抛在京郊的大兵無所事事,已經種上地了。

為不耽誤兄弟們的前途,這次遲楠必須跟遲大帥說清楚。

遲大帥其人,身高七尺五,濃眉大眼,滿面紅光,頭頂毛發稀疏,卻蓄着修剪精致的胡子。

比實際年輕不少。

進門時身後跟一隊跟班,很有排場。

遲杄跟遲楠垂頭躬身,怕自己太過顯眼,而方肆懿把下巴擡到了天上。

這樣的迎接隊伍挺獨特。

遲大帥見小兒子收斂了爪牙,以為是軍隊生活的磨練跟哥哥的管束起了作用,心中甚慰。

“三兒啊,給爹看看瘦沒瘦。”

哪壺不開提哪壺。

遲楠的襯衫下擺放開,遮住隆起的小腹。

遲大帥左看右看,覺得哪不對勁又說不出,只能得出:“胖了點,胖了好。”

到飯桌上入座,他終于發現多出的存在。

“這位是?”遲楠背後擰了方肆懿一把。

方肆懿看他面子朝遲大帥颔首:“方肆懿,唱戲的。

久聞不如一見。”

聽人提唱戲,勾起對往日的追憶,遲大帥好生打量他,頗為感慨。

“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雖然如此,家宴帶外人來,不像那麽回事。

詢問的目光投向二兒子,遲杄錯開他目光,清清嗓子。

“先坐下吧,坐下再說。”

“軍務熟悉得怎麽樣啦?”遲大帥大刀金馬地坐在案頭,拔開紅酒塞子聞一聞。

“這次回來,我這個老家夥累了,要撂挑子不幹了。”

遲楠啪地撂下筷子。

“爹,我不能帶你的兵。”

遲大帥瞪圓眼睛,看看手指摩挲杯口的遲杄,又看看耷拉腦袋的遲楠。

外人面前,不想直接發火,顯得沒有素質。

“你給我個原因。”

方肆懿擡起頭,看向桌對面坐立不安的人,眼神暗示索性說了吧。

“我生病了。”

遲楠拖長尾音,拿出從前那套,試圖撒嬌蒙混過關。

遲大帥一拍桌,遲杄撈回差點掉地下的空酒杯。

那胡子氣得一顫一顫,宛若老獅子無聲怒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行!你爹我還病了呢。”

紙包不住火的。

遲楠豁出去了,捂住臉不敢看他爹的表情。

“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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