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橋不喜歡吃豆腐

紀真宜喉嚨腫得三天沒講話,雖然謝橋耳根暫時清淨了,但紀真宜的眼刀時時刻刻讓他如芒在背。

謝橋想,可能紀真宜這輩子都不會再給他口交了。

祝琇瑩最近開始催促紀真宜去畫室集訓了,原計劃紀真宜九月初就該去畫室報道的,眼看九月下旬了,他還半點要去的意思都沒有。他媽生怕他弄巧成拙,文化成績沒多少提高,反而藝考也廢了,天天在後頭念叨他。

“我知道,我明白,我自有安排。”

話是這麽說,轉頭就去研究放假時間了,今年中秋再次趕上周末,多一天假都沒勻。

紀真宜看着牆上的日歷,用剛恢複好的嗓子沉痛地發表見解,“祖先定節日是不是故意把日子定在禮拜天了?要不然怎麽回回趕上周末?還正好就是我們月假,這像話嗎?這科學嗎?真的會這麽巧嗎?”他目光如炬,一錘定音,“這是教育局和祖先一起定下的陰謀!”

出來拿瓶牛奶的謝橋被他一把擒住,目光炯炯地逼問,“你說是不是?!”

謝橋專心吸着牛奶,腦袋敷衍地點了點。紀真宜對他沒有同仇敵忾非常不忿,陰恻恻地瞪着他,他只好補救,“再過幾天就國慶了。”

謝橋周六起床簡單洗漱了一下,呆毛還翹在頭上半夢半醒出房門。只有紀真宜一個人坐在飯桌前,用半截油條在蘸牛奶。一見他來了,連忙笑着招呼他,“小橋起床了,快來快來,油條剛下樓買的,熱的又脆又香。”

謝橋心情複雜地看着面前搭配怪異的牛奶和油條,“阿姨呢?”

紀真宜漫不經心地用油條攪着牛奶,“約會去了。”

約會?

紀真宜看他有些出神,叼着油條解釋,“我爸死了,她有個第二春很奇怪嗎?”

謝橋因為這句話怔了一下,蹙着眉拉開椅子一言不發地坐了下來。

紀真宜柱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喝牛奶,眉宇間頗有些憂心忡忡,“小橋,你該不會看上我媽了吧?”

謝橋差點讓喉管裏逆流的牛奶嗆死,手沒捂住,直接霧霰般噴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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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真宜連忙往後閃,又滿臉嫌棄地抽紙擦桌子,“啧啧啧,這麽大人了怎麽還噴奶呢?你嗆着不要緊,多浪費糧食啊。”

全忘了自己剛才多語不驚人死不休。

“對不起。”謝橋淨白的臉咳得有些泛紅,又板起臉來,冷肅又憤慨,“你不要胡說。”

紀真宜看着他像染了桃花的小白臉,不着邊際地問,“帥哥,你要不要也跟我約會啊?”

謝橋也不看他,接着慢條斯理地吃着油條,“我今天回去。”

“哦。”紀真宜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對啊,明天中秋節。”他兩手捧着臉,笑得天真無邪,眼神極為輕佻,“那帶我去你家玩玩怎麽樣?”又說,“你玩我也可以哦。

謝橋帶他回的是棟帶湖的獨棟別墅,看着跟莊園似的。

沒見過世面的紀真宜嘆為觀止,恨不得用自己貧窮的雙手去丈量這寸土寸金的土地,“小橋,你原來是地主家的少爺啊!”

謝橋神情冷漠,“跟我有什麽關系?”

遠遠見謝橋他媽站在門口迎,“寶寶回來了,還帶着真宜呢!”

說得好像紀真宜是謝橋挎在胳膊上的菜籃子。

葉莺莺照舊隆重打扮,脖頸纖長,垂着兩粒碧幽幽的翡翠耳環,烏黑順滑的長發盤在腦後,別一根清早期的白玉簪子,纖秾合度,風情萬種。

紀真宜比親兒子還殷勤,趕忙迎上去誇她,一通天花亂墜,什麽詞都敢往上用,最後用一句“阿姨這麽漂亮,怪不得我們小橋是個大美人呢”結尾。

落後他們一步的謝橋挑起眉,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謝橋他媽特別喜歡紀真宜,紀真宜一張巧嘴能把她煞費苦心的美麗方方面面,明明白白,原原本本地誇出來。很多時候她突然去學區房,甚至不是看謝橋的,而是特意來讓紀真宜誇誇她的新發型,新衣服,新首飾的,每每都被紀真宜誇得紅光滿面,意猶未盡地回去。

吃完午飯紀真宜游手好閑,琢磨起那片湖來,撺掇謝橋和他一塊去釣魚,“我主要是怕你覺得無聊。”

謝橋無情知會他,門口是剛挖不久的人工湖,沒魚。

謝橋他媽問訊而來,驚喜地告訴紀真宜,這不遠有個水庫能釣魚。

為了去釣魚,葉莺莺又特意上樓換了身運動服,戴着頂棒球帽,黑亮的馬尾從帽子後面的洞垂下來,墨鏡大得遮擋了半張臉,紅唇妖豔。

公主換了新裙子似的在他們面前轉圈圈,“怎麽樣?輕便吧,好看嗎?這身衣服我第一回穿呢。”

紀真宜趕緊捧場,把謝橋他媽哄得美滋滋上車去水庫。兩人到了水庫也不安分,手裏拿着釣竿叽叽喳喳講話,半天也不見釣上來一條。倒是強行被拉過來的謝橋不斷進賬,魚排着隊來咬鈎似的,一條接一條幾乎不間斷。

旁邊大傘下的大爺都探頭來問他,“小夥子新手手氣旺啊,這片的魚都讓你一人釣了,我這鈎都不咬了,用的什麽餌啊?”

紀真宜聞風而來,當下震驚,“你是捕魚達人嗎?”又蹲在魚桶旁邊評頭論足,“這些魚我看都不是什麽好魚,十有八九是看你長得帥才有咬你鈎的,一點做魚的原則都沒有!”

紀真宜受了刺激,決心潛心垂釣,也不講話了,老僧入定似的在那一動不動坐了半天。終于釣上來一條拇指大的小魚,把魚從餌上弄下來拿在手裏不甚唏噓,叼着根棒棒糖蹲在岸邊上又把魚給放生了。

謝橋剛覺得這人有點良心,就聽見紀真宜對着游走的小魚說,“去,把你媽叫來。”

由于今天收獲頗豐(來自謝橋),紀真宜異想天開,在水庫旁邊刨了個洞,又墊了一圈石頭,要返璞歸真給他們做烤魚。結果當然失敗了,他本人不怎麽低落,倒是謝橋他媽馬上打電話給家裏說架個燒烤架,安慰紀真宜說帶回家烤。回去讓人把魚處理幹淨了,紀真宜就烤起來了,刷了點廚師特意調的醬嘗起來還別有一番風味。

紀真宜一得意尾巴就往上翹,說他要生在古代絕對是個飲露宿風的大俠,武藝高強,四海為家!

謝橋說,古代沒有燒烤架。

謝橋他媽看着金貴,其實沒什麽架子,性格也天真活波,和小輩們打成一片。不僅幫忙烤了魚,還捧場地吃了大半條,對紀真宜的烤魚手藝滿口稱贊,到晚上已經吃不下什麽飯了。

謝橋繼父是傍晚才回來的,男人年輕得有些出乎意料,他穿着筆挺昂貴的西裝,溫儒英俊,很精英的面相,一見謝橋他媽眼睛都亮了。

紀真宜注意到身邊謝橋的臉色幾不可見的沉下去幾分,叫了一聲,“叔叔。”

謝橋從不說自己家事,紀真宜這才知道這人不是他親爸,也很有眼力勁地笑着叫人問好。許意臨對謝橋倒是很親厚,噓寒問暖事無巨細,可能也是性格原因,連帶着對紀真宜也很熱情。他和小輩交談完,又悄悄俯下身低聲和謝橋他媽說話,神情溫柔,感情非常篤厚的樣子。

紀真宜支着耳朵聽了一嘴,冷不丁聽見許意臨輕聲叫“莺莺……” 瞬間被麻得渾身一顫,頭發都根根立了起來,極其不自然地挨着謝橋蹭了蹭,可憐弱小得像只鹌鹑。

謝橋他媽胃口小,下午吃了烤魚,晚飯只在許意臨的央哄下不情願地喝了碗雪蛤。

保姆阿姨端菜上桌,蟹黃豆腐放在謝橋面前,紀真宜立刻說,“阿姨,放我這吧,小橋不喜歡吃豆腐。”

攪動的調匙不防叩上碗壁,清脆的一聲響。謝橋和謝橋他媽同時看向他,眼裏都有些頗為震動的驚詫。

這是葉莺莺第一次知道兒子不喜歡吃豆腐,她做謝橋的母親馬上就整整十七年,第一次知道兒子有不喜歡吃的東西。

謝橋同樣訝異,他确實讨厭豆腐那種豆腥味,怎麽做都覺得難以入口,純粹的讨厭,和做法無關,但從沒人知道。

他忽然想起第一回 吃祝琇瑩飯菜的滋味。祝琇瑩不是本地人,做菜嗜辣重鹹,一把辣椒七八個種類,紅辣爽口,味感鮮香,非常下飯。

謝橋一貫吃得清淡,很少吃口味重的食物,那天一筷入口辣得後背都沁汗。他甚至不敢張嘴,生怕開口就是嘶嘶的吸氣聲,憋得臉上都溢出了紅。

偏偏祝琇瑩還滿含期待地看着他,“怎麽樣?阿姨的菜還合口味嗎?”

他閉着嘴,只覺得整個口腔都辣麻了。

“還問什麽?舌頭都讓你辣僵了,趕緊給人喝口水吧。”對面吃着花生米的紀真宜要笑不笑地隔岸觀火。

“啊?”祝琇瑩驚慌起身倒溫水,“太辣了?小橋,阿姨真是,放辣沒輕沒重的,快喝口水快喝口水,真是對不起。”

紀真宜後來拿這事笑謝橋,說他只能吃個寶寶辣。

寶寶辣,顧名思義就是寶寶能吃的那種辣。

紀真宜笑得眉不見眼,“說你是個寶寶呢。”

謝橋和葉莺莺都沒說話,倒是許意臨開口了,“小橋不喜歡吃豆腐啊,叔叔第一次知道呢,真不好意思。”

就這麽一會兒,他也跟着紀真宜叫起小橋來了。

“還好,我都吃的。”他怎麽會怪他呢?連他媽都不知道的事,他又怎麽會無理取鬧到怪罪這個剛進他家庭的人呢?

說起來,謝橋是個比較“中庸”的人,大多數時候他不太願意表現自己的偏好和厭憎,遇到別人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吃什麽,他會掩飾地馬上夾起來吃一口,“沒有。”

當然祝琇瑩也不是不會問,他也不是沒有掩飾,确實是成功的,祝琇瑩就一直覺得他不挑食,可還是讓紀真宜發現了。

他看着身旁說說笑笑的紀真宜,有一點點的恍神。

他分不清紀真宜到底是個什麽人,好像什麽都不在意,卻又偏偏有顆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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