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八年
祝琇瑩手術非常成功,住院觀察了幾天狀态穩定,回去前想專門見見謝橋,謝謝他。紀真宜自己都不敢見,哪能讓她去見,于是說,別急,有機會的,等我帶他去我們家你再謝吧。
祝琇瑩說,你這孩子懂不懂禮貌,哪有他來我們家的道理,當然是我們專門去謝人家啦。
最後還是沒見,他們回去是坐的高鐵,因為做了手術就算醫生說搭飛機沒大礙,祝琇瑩還是害怕。紀真宜把買好的特産禮物拿給他們,進站前往祝琇瑩手上戴了個手镯,“你老公送你條項鏈,兒子送你個手镯,多合适。”
祝琇瑩連忙往下摘,“盡亂花錢,要給你買房呢!”
紀真宜彎腰抱了她,“戴着吧,獎勵你的,獎勵你生了這麽大一場病都沒吓哭。”他又抱了莫海華一下,“麻煩你照顧我媽了叔叔。前段時間錢花得沒規律,只給你買了個小禮物,在袋子裏,可能不喜歡,您回去再看吧。”
紀真宜坐地鐵回程的路上很平靜,覺得渾身輕松,他有一件大事要做。
客廳裏竟然坐了個男人,是前些天送謝橋回來的那個人,他溫文有禮地率先起身向紀真宜問了好,“你好,我是羅跖。”
紀真宜也坦蕩,“你好,我是紀真宜。”
“我是謝橋的朋友。”羅跖笑起來,兩只眼睛都眯着,“你好,謝橋的……男朋友。”
謝橋正從拿着本東西從書房出來,随手遞給羅跖,“是這個吧?”視線在他們倆之間梭巡,“你們說什麽?”
羅跖接過來,在手上翻了翻,是本外文的醫學專著,“沒說什麽啊,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晤。”他看着謝橋,意有所指的,“你怕我說什麽呀?”
謝橋眼鋒淩厲地掃他一眼,羅跖聳聳肩沒再說話。
“謝總。”
謝橋的視線這才落在紀真宜身上,毫無波瀾,“阿姨回去了?”
“是啊,謝謝你。”
謝橋沒應。
紀真宜今天異常安分,既沒有插科打诨,也沒有嬉皮笑臉,他坐在那裏,難得的沉靜和煦。
他一直坐到羅跖走了,謝橋也要回卧室,才仿佛久夢乍回地叫住了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唐突,“謝總,你在這等我一下好嗎?我們聊一下。”
謝橋不明就裏地頓住了,看着他跑進房間裏。
紀真宜把一罐斑斓漂亮的貝殼放到桌上,“這個。”
他笑了一下,“是你之前送我的貝殼,因為有幾個小的紫貝,又都裝在玻璃罐裏,我怕抽屜抽出來時候撞壞了,就沒放抽屜裏。”
謝橋垂眼看着這個玻璃罐,定定的,唇張了張,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又拿出一個盒子來,是個中型的禮品盒,烏眼珠殷切地注視謝橋,慢慢推過去,“這是你出國的時候答應要寄給你的照片,有很多,做了明信片,現在送給你好不好?”
謝橋滞緩地接過來,他狀态恍惚地打開這個盒子,看見滿滿幾摞的明信片。
他喉結滾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抽出一張來。圖是一個叫“謝橋”的路标,翻到背面,寫着的時間是三年前的七月,下面有紀真宜的字。
“小橋,我今天跟老師來j省出差,路過一個站竟然叫謝橋,其實是個區,我去轉了轉,可能因為和你名字一樣的關系,我覺得這裏也很漂亮。原來你的名字真的是詩啊——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是夢都夢不到你的意思嗎?”
謝橋看了一會兒,又抽出另一張。
圖上竟然是在英國時候的他,他翻過去,後面只有日期和四個字,“看見你了。”
那是謝橋去英國的第二年,紀真宜挂着單反獨自走在異國他鄉的牛津城,這裏的春天誠然十分美麗,枝虬葉碧,花木扶蘇,兼具古典與現代的學府城市,處處都滲透着厚重的歷史與文化氣息。
紀真宜其實并不知道謝橋在哪個學院,他之前知道謝橋的消息全來自于謝橋的高中同學,一個叫楊昊申的男孩兒的朋友圈,他這次也并沒有想真的會遇到謝橋,他只是想看看。這裏太大了,他英語又不怎麽樣,頻頻迷路,到後來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了。
卻就這麽毫無防備地遇到了,他一轉角,謝橋正從一棟修道院似的樓裏出來,可能是考試,他穿着一件很大的考試袍,眉目疎秀,顧盼湛然。旁邊有幾個白人同學,但謝橋身形修颀,在一衆白人裏仍然十分漂亮出挑。
紀真宜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就算聽得到他也聽不懂,他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他和謝橋的這個距離已經是兩個世界了。
在決定人生軌跡的大事上,謝橋一直是足夠冷靜又理智的,從來走高處,從不落下風。
紀真宜遠遠看着他,等人都要走了,才倉皇拿出單反照了一張。
時機特別好,春光璨璨,光線明暖,謝橋半低着頭,竟然就這麽笑了。
他沒想過謝橋會回來,他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紀真宜蹲在他面前,“對不起沒有早點拿給你,我以為你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了,我以為你對我不是……”
謝橋抱着那個盒子,幾乎要嵌進懷裏去,“那為什麽現在又給我?”
紀真宜仰起頭看他,“因為我要搬去我男朋友房裏了。”
謝橋簡直覺得自己被耍了,“什麽男朋友?”
紀真宜比他還驚訝,“你不知道嗎?你怎麽會不知道?不就是你嗎?”
謝橋一時沒懂他的話,英氣冷峻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可愛的錯愕,“什、什麽我?”
紀真宜看着他,眼裏神采流轉,簡直把他溫柔地噙進眼底,“就是你啊。”
“你在胡說什麽?”
紀真宜明顯留有後招,他顧慮地看着謝橋,“先說好,不準生氣。”
謝橋的下颌線固執而冷峻地繃着,“什麽事?”
“你先說不生氣嘛。”
謝橋沒說話,紀真宜說,“那就是默認了。”
他把手機拿出來了,又看着謝橋溫聲說,“不要生氣啊。”
繼而播了錄音。
謝橋先是聽見窸窣一陣響,而後是自己的聲音,帶着酒後的膩乎,像撒嬌。
“……三年不行,為什麽八年也不行,他的紅繩,他的貝殼,我的在哪裏?小橋的貝殼呢?我撿的時候手都紮破了血,你把它們丢了,那麽多比不上一個。”
紀真宜的聲音染了些哽咽的哭腔,他癡怔怔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在等我,哪會這麽巧。”
錄音裏的謝橋馬上否認了,“我沒有等!我一天也沒有等!我只是不喜歡他們,我才不等……”
他喃喃念着,毫無可信度地強調。
“你說拍得好的照片要寄給我,沒有寄!為什麽沒有寄?我又不嫌棄,我等了那麽久,我想要的呀……粥明明是你大學給我煮的,你還記錯了,說是高中煮的,你不尊重那鍋粥也不尊重我!我的彩票呢,我的彩票在哪裏?也沒有給我,兩塊錢你都舍不得……”
他記得那麽清楚,一樁樁一件件地控訴。
紀真宜心軟得一塌糊塗,“對不起,對不起小橋,我嘴瓢了,我沒有記錯。”他直接抽自己嘴巴,狠狠扇了兩下,“都給你,全給你好不好?”
“你追我追得很不好,我很不喜歡!讨厭你……”
“好好好。”紀真宜抱着他,“可把我們小橋委屈壞了,看看,我看看,哭沒哭?”
“才不委屈!才沒哭!”
曾經有人這麽說過,男的像個小屁孩似的吹牛逼不可愛,牛逼的男的突然像個小屁孩似的才可愛。紀真宜深深實踐了一把這個不知出自誰口的真理,被喝醉酒的謝橋可愛得死去活來,心都酥成一灘水了。
紀真宜粗魯地捧起他的臉,情難自禁地左右各啵了一口,又跟摟小寶寶似的把他摟進懷裏去,非常不穩重地搖來晃去。
“紀真宜是大笨蛋,我給小橋道歉,對不起,我沒做好……”
謝橋聽完錄音,臉上幾乎繃不住,他甚至想上前檢查一下這錄音是不是合成的。
紀真宜很有些後怕地盯着他,“說好了的,不準生氣。”
謝橋的臉色變了幾變,顯出些微窘無措的薄怒,他抱着那個盒子,倉促地別過頭去,只留半張臉給他,耳朵尖都是紅的,“那我也不是你男朋友,我說了,你追得很不好,我很不喜歡。”
當時紀真宜執意追問他為什麽生氣,他該怎麽說呢?我等了你八年,你為什麽讓我看見這些東西出現在我家裏,我的呢?
太卑微了。
紀真宜深深看着他,眼圈都是水紅的,竟然笑了,“我知道我沒做好,老是掉鏈子,那些都抹掉,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那天晚上,他把喝醉的謝橋扛到床上,用熱帕子細細給他擦了臉又擦了手,無聲看了一會兒,起身去醫院了。
他心裏兵荒馬亂,其實是落荒而逃。
他有些害怕面對謝橋,他不知道用怎麽一種珍重才能對得起這一份承載了八年的深情,謝橋的八年,從青春意氣到風華正茂,全掙紮在一份無望的等待裏。
深夜的病房裏,祝琇瑩已經睡着了,紀真宜睜眼坐着一動不動,激烈到極點的情緒幾乎要從他身體裏破體而出。
生理機體亢奮得太過,腹部有些輕微的痙攣,幹嘔的欲望一陣陣的泛上來,味覺都好像失了靈,他調勻呼吸,竭力讓機體慢慢趨于平靜。
可一瞬間忽然福至心靈,他指尖顫抖地按開了手機翻譯器,磕磕絆絆地讀出那句很不标準流利的“Je t'ai toujours aime”,看到屏幕上翻譯出“我一直愛你”的時候,終究還是淚崩如決堤。
再見——Je t'aime 我愛你。
你好——Je t'ai toujours aime 我一直愛你。
作話:為什麽今天雙更呢,因為我明天要出去玩啦啦啦啦啦啦
(怎麽成天罵完受罵攻啊,渣受倆字打公屏上,還硬得進來tui一口再走,謝橋又有啥好罵的?傲嬌攻喝你家牛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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