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喜宴
? “老姐姐,你來了?正念叨你”
一個婆子手裏抓着一把瓜子走了出來,邊磕着往人堆裏來,衆人這幾日混熟了,都讓坐,那婆子便坐下,一塊聊天。
“這兩三天怎麽沒出來?”
那婆子把瓜子皮子啐在地上,老臉暗昧地笑容,“我們公子這兩天來了,怕喊人,不敢走開。”
衆婆娘好事,總想打聽對門裏煙花女子的事,一個媳婦有幾日沒出來,不知道底細,便好奇地問;“總聽你提趙公子,是名門世家的公子嗎?”
那婆子嗑了一個瓜子瓤,得意地道;“說出來,吓你們一跳,是本城新進舉子。”
“趙舉人”年輕媳婦驚詫地道。
“正是”那婆子眉開眼笑。
婆子吐了瓜子皮,“前兒晚上來的,今早天不亮就走了。”
就有婆娘恍然大悟,“我說你昨兒怎麽沒來”
夏婆子見縫插針,忙道:“總藏着掖着,不見天日,男人沒長性,新鮮勁過了,丢在這裏,不死不活的,可怎生是好?”
那婆子嘆口氣,“誰說不是,我們姑娘也擔心這個,趙公子發誓不辜負我家姑娘”
方才那媳婦道:“聽說不少人家閨女願意給趙舉人做小”
“不過跟你們說啊……”那婆子湊近,笑得有點暗昧,壓低聲兒顯擺地道:“趙公子對我家姑娘好着咧!這不,來了兩日,都沒出屋子,不分白日夜裏,要了我們姑娘不知多少回,今早趙公子一走,我們姑娘腿軟得地都下不來,飯菜都是我送到床邊上,真格的仗着年輕,這要是年紀大些的,使狠了,怕早就落下怯症。”
幾個婆娘臉紅啐了幾口,“沒想到趙公子一介書生,倒像是沒見過女人的雌黃小子”
一個婆娘逗她,“你沒趁着送飯功夫偷着瞧瞧。”
那老婆子笑道:“有什麽好瞧的,門戶裏什麽沒見過,男人都是下作坯子,往死裏折騰罷了。”
衆人興致被她逗引出來,那年輕媳婦好奇地問:“這麽說你家姑娘長相一定不錯”
那婆子立刻來了精神,“誰說不是,當初有多少王孫公子上趕着要替我家姑娘贖身,是我家姑娘心高,都看入不了眼,獨對趙公子放不下,這也是倆人的緣法。”
“就是不知道趙公子未婚媳婦知道了答應不答應?”夏婆子故意道。
那婆子洩氣,兀自嘴硬,“趙公子說了,定親那家的姑娘性子軟弱,趙公子發句話,沒有不依的。”
夏婆子添油加醋“咳,男人的話怎麽能信,喜歡你時,嘴巴像抹了蜜糖,若厭了,恨不得抖落幹淨,生怕沾染上,不是我多嘴,若趙公子又有新歡,你們還打算回江南府去?”
那婆子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家姑娘出門時,跟媽媽鬧翻了,我們姑娘是鐵了心跟着公子的,決計不會回頭的。”
夏婆子趁機下話,“趙家公子如今是舉人,不是從前那不開眼的窮酸書生,就是他念舊情,定親的丈人家若認真不依,難道為你們姑娘把正經主都得罪了,聽說與趙公子定親的秦家是本縣大富戶,秦家姑娘長得跟花骨朵似的,我看這事玄乎。”
夏婆子說完,瞅着這婆子的臉。
“秦家姑娘過門,答應還好,若是不答應,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白惹人笑話。”衆人七嘴八舌,看熱鬧不怕事大。
那婆子被人說的,生了煩惱,像是自言自語,“都是姑娘當初不聽老奴的,落得如今不上不下的,沒個去處。”
又問衆人主意,“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事怎生是好?”
夏婆子一聽有門,瞅瞅四周,沒有行人,聲兒低了幾分,“主意是有一個,不知你家姑娘肯不肯?”
“快說,甚好主意?”
夏婆子便把事先主子教的話說了,那婆子想了一會,有點猶豫,
衆人都撺掇說這法子好。
那婆子被衆人說得活了心,打定主意,“我回去勸我們姑娘,不過好是好,公子會不會真生氣?”
那年輕媳婦不以為然,“趁着現在放不下,即便生氣,你們姑娘總有手段哄轉,不趁着現在年輕,有本錢,掙上一掙,名分定了,什麽話也就好說了。”
那婆子自以為得法,忙忙家去,同自家姑娘說知。
胭脂打從院子外回來,吃過晌飯,便去找相厚的小姊妹玩了半日,走到院門口,就見夏婆子一陣風似的從門裏出來,奔東廚房方向去了,看夏婆子鬼鬼祟祟的心裏狐疑,這老婆子這幾天老往這屋裏跑,別是有什麽事。
剛上了臺階,見姑娘從堂屋出來,忙上前,“姑娘去那裏?”
“我去太太上房,你和雲珠留在屋裏,準備明兒出門的東西”
季氏的丫鬟秋月看見二姑娘從東牆門過來,沿着抄手回廊往上房走,早早便打起簾子,“太太正在西梢間找衣裳,說明兒去趙家”
月娥入眼就是一炕的衣裙,季氏臉上煥發神采,“娥兒過來,娘正要派人找你,明兒趙家來的都是體面的有頭臉的夫人、太太小姐,你把好衣裳穿去,給你婆家人撐門面,就是大姑娘我也囑咐了。”
“趙家辦事,姐姐也要去?”她這個姐姐月芸逢季氏出門應酬,必要跟了去。
“大姑娘想去瞧熱鬧,反正這是你婆家的喜事,捧場人多親家也有面子。”月娥心裏嘀咕,真夠綴腳的。
對親家的事,季氏比女兒還上心,拉着女兒來到炕前,“娥兒,你看為娘穿那件衣裳好,你替娘選一件”
她娘就是這樣遇事沒個準主意,連穿衣這點小事都要拿來問人。
月娥随意瞅了一眼,指了一件,“這件赭紅織金百福流雲褙子,端莊大氣,很适合母親這個年紀穿”
季氏比量一下,極其鄭重地道:“娥兒,明兒去趙家,哄着你婆婆高興,不興像上次頂撞你婆母,跟你夫婿置氣。”季氏不放心對女兒百般叮囑。
明兒一場好戲,必定令母親大失所望,看母親一團高興,月娥有點心酸,硬下心腸,大事上不容她心軟。
翌日,秦家三頂小轎往趙家去,前面一乘小轎坐着季氏,二一乘小轎坐着月娥和姐姐月芸,後面是丫鬟仆婦的轎子。
趙府門首,一團喜慶,季氏來得早,府門前只零星幾乘轎子停在那裏,客人多還沒上來。
趙家的宅子不算寬敞,除少數地位尊貴官紳坐的大轎子直接擡進大門,其他小轎都在門口歇轎。
月娥坐的小轎子一落地,姊妹倆便先下來,月芸腳一沾地,看趙家風光,高大氣派新油的朱漆大門,包金銅釘熠熠閃光,不免平添幾分醋意,半含酸道;“妹妹可真有福氣,将來就是趙府的女主人,又體面又尊貴。”
“姐姐不用羨慕,姐姐将來比妹妹嫁得好”
“我哪點配和妹妹比”月芸豔羨地以為妹妹打趣她。
月娥望一眼頭頂高懸墨黑匾額上鍍金兩個大字‘趙府’,氣勢恢宏,字體狂放,這曾經是熟悉又厭惡的地方,她真希望從此不踏入這裏半步。。
這時,季氏下轎,二人趕上前去,一左一右扶着季氏朝裏走。
趙家幾個下人穿着身上還留着線頭的新衣裳,忙得不亦樂乎,趙家這個大宅院是趙伯章中了舉人,同縣一個富商家閑置不用的宅子,借給趙伯章住,趙家從前人丁單薄,就娘倆外帶一個小書童,現在也雇起了仆從。
一個跟主子去過秦家的小厮,識得是秦家人,忙朝裏大聲喊:“親家太太、姑娘到”這聲音洪亮,穿過庭院,傳出老遠。
月娥扶着母親進了二門裏,也不見趙伯章和葛氏身影,月芸貌似膽怯地道;“岳家來人,妹婿怎麽不見出來。”
趙家母子禮數不甚周到,母女三人受到冷落,季氏好說話,不生氣,反替趙家辯解,“趙姑爺忙着待客,我們又不是外人,不用這些俗禮”
季氏是個軟弱人,慣常吃了氣,都能調整心态,不然一早就憋屈死了。
母女三人直走到內宅花廳門口,葛氏才在丫鬟婆子簇擁下走出來,葛氏今兒頭上是遍插珠翠,富貴雍容,窮要飯婆子一捯饬,就成了貴婦,這真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趙母這通身氣派,十足官家老太太。
季氏滿心佩服親家母,若換了旁人,這大場面早慌了手腳,葛氏這種人卻正适合,張揚的性子,此刻派上用場,應付起來得心應手,真像生就富貴中人。
季氏忙上前福一福,“親家”
月娥也月芸斂身,喚聲,“趙伯母”
葛氏直着脖子,春風滿面,眉角眼梢盡帶得色,聲音賀亮,“親家母來了,今兒貴客多,我脫不開身,煩勞親家母幫忙照看酒席,今兒人契多,下人們怕有照顧不到之處,親家母提着點。”
葛氏把親家當成下人使喚,說話也不似當初來秦府告貸低眉順目,果然,一着翻身,身價倍漲,賀喜的衆人紛紛奉承,一口一個老太太,趙大爺,把葛氏喜得雲裏霧裏,不知自身斤兩。
這沒說上兩句,下人來回,“陳老爺夫人來了”
葛氏顧不上跟季氏多說,轉身一陣風似的出去迎王知縣夫人去了。
把季氏撂在這裏,也沒人招呼,季氏有幾分不自在。
既然親家交代,季氏是個實誠人,便真要往後面廚房張羅酒菜,被月娥一把拉住,小聲道;“露臉的事是趙家人出頭,忙活受累委母親做,母親也太實心眼,少頃只需應個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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