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三人成虎
回到房間之後,鐘秀立刻找來毛巾和幹淨衣物,讓連喬把自己清理一下。
連喬洗完澡出來,身上已經沒有血腥氣了。他似乎也整理好了心情,十分主動地坐到徐忍冬面前。
“剛才我沒能控制好自己,對不起。”
徐忍冬仔細打量着他,感覺他又變回了那個自己熟悉的連喬。頭發上濕漉漉的,還沒來得及擦幹。眼神也幹淨澄澈,神态裏有一種柔軟的味道,讓人覺得很舒服。
他回頭與坐在床上的鐘秀對視一眼,鐘秀也肯定地點點頭,認為此時的連喬毫無威脅。
徐忍冬無意審訊他,只是去衛生間裏又拿了塊幹毛巾出來,丢到他頭上:“先擦頭發,別着涼了。”
連喬抓着毛巾一頓亂蹭,像被雨淋濕的狗狗。他擦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從毛巾裏露出一雙眼睛:“你不生氣嗎?”
徐忍冬笑了:“我生什麽氣,你揍的又不是我。”
“……”連喬又把頭縮回毛巾裏,悶悶地說,“……可是我情緒失控,做了那種事,可能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你當時到底是怎麽想的?”徐忍冬回想着當時的場景,沉吟道,“我也覺得那個社長不太對勁,但社員A确實是在夢裏被殺害的。你覺得社員A是被他害死的?”
“不是。”連喬搖搖頭,想了想,又道,“其實也不能說不是。三人成虎是什麽意思,他不可能不知道。現在《猛鬼街》裏的弗萊迪成為了現實,也證實了我們的猜想。”
徐忍冬點點頭。“三人成虎”是一個成語典故。說的是三個人謊報城市裏有老虎,聽的人就信以為真。比喻說的人多了,人們就會把謠言當做事實。
連喬道:“我打聽過了,他們電影社會定期聚在一起看電影。自從進過電梯之後,他們就經常看恐怖電影來壯膽。你說那社長明明有這麽多選擇,卻偏偏選了《猛鬼街》。《猛鬼街》裏的鬼魂弗萊迪能在夢中殺人,根本防不勝防。夢裏的弗萊迪幾乎是無敵的,而且也沒辦法在現實裏把它弄死。這不是故意挑了個地獄難度嗎?”他頓了頓,眉頭皺得更深,“而這個鬼故事具象到現實的時候,難度居然又提升了。做夢的人自己醒不過來,旁邊的人也沒辦法把他弄醒,也就是說只要弗萊迪進入了夢境,這個人就必死無疑了。”
徐忍冬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但現在木已成舟,不論他的本意是什麽,我們面對的都是同一個困境。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操縱鬼怪。弗萊迪會進入誰的夢境,應該是随機的,不受任何人控制。”
連喬低下頭,悶悶不樂道:“那萬一下一個是你呢?”
徐忍冬不知該如何回答。連喬耷拉着腦袋,低低地說:“如果你在我面前出事,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什麽都做不了。那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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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忍冬忽然想起上次他被鳥嘴醫生虐殺時,連喬通過拉彌亞的眼球,清楚完整地看到了一切。那時的連喬心裏在想什麽?
徐忍冬不敢細想,他只能慶幸世界重置之後連喬也失去了記憶,不記得了就相當于不存在,四舍五入就是沒發生過。反正他現在還好好地站在連喬面前,只要他們兩個都還活着,他吃點皮肉苦頭又得了什麽?
徐忍冬嘆了口氣。他擡起手,揉了揉連喬的頭發,感覺他發根裏還是濕漉漉的,于是拿毛巾繼續給他擦。
連喬乖乖地低着頭,任由他拿着毛巾在自己頭上揉來揉去,把頭發弄得亂糟糟的。過了一會兒,徐忍冬再摸摸他的頭發,已經幹得差不多了。連喬的頭發手感很好,發梢上還微微帶着一點濕意,卻讓發絲變得更加柔軟。
連喬擡起眼來,小狗似的望着他。徐忍冬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梳理他的發絲,動作輕柔,宛若愛撫。眼神也不自覺地變得溫柔,淺棕色的眼眸裏,滿滿地裝着他。
連喬忽然彎着眼睛笑起來。那一笑如同夏花絢爛,明亮得直照進人心裏去。
開口卻是語出驚人:“下次一起洗澡吧。”
徐忍冬一愣,臉色瞬間變了。他僵硬地扭過頭,朝床上坐着的鐘秀看了一眼。
鐘秀默默往床頭縮了縮:“沒事,你們繼續當我不存在。”
她這話一說,就連連喬都感覺到了尴尬。兩個人都默默坐直了身體,很有默契地不看對方,仿佛被班主任抓到早戀的學生。
鐘秀似乎覺得他倆這樣很好玩兒,笑眯眯地看了好一會兒。很快地,連喬憋不住了,唰地一下跳起來。
“我們來打牌吧。”
反正也沒人睡得着了,三人便打了一晚上鬥地主。翌日早晨,大家都已經累得滿眼血絲,但誰都不敢睡。
鐘秀提議去吃點東西,一拍即合。三人來到走廊上,忽然發覺電影社的房間門開着,裏面傳來說話聲。徐忍冬好奇地走過去,正撞上電影社三人組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徐忍冬正在詫異他們心态怎麽調整得這麽好,卻見小太陽社長轉過身去,畢恭畢敬地做了個“請”的動作。人群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光頭,脖挂念珠,身穿僧袍,正是那搖滾和尚。
搖滾和尚步履輕快地走出來,自然而然地和社長并肩走在最前面,看上去已經結成了堅不可摧的革命情誼。
徐忍冬和連喬對視一眼,心裏都在想:我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餐廳裏已經有好些人坐着了。桌上擺着一些簡單吃食,熱氣騰騰,不知道是誰做的。忍冬三人落座,注意到大家臉上的表情都怪怪的,不由詫異。
徐忍冬問:“怎麽,又發生什麽了嗎?”
一個臉上挂着濃重黑眼圈的姑娘道:“昨天晚上吵死了,是誰在唱歌……”
搖滾和尚突然開腔:“溫暖了寂寞~”
衆人一愣,唯有那小太陽社長高興地鼓起掌來:“好!大師音域寬廣,聲若洪鐘,真是令人震耳發聩!”
衆人:“……”你這吹的是什麽彩虹屁。
黑眼圈姑娘惡狠狠地瞪了搖滾和尚一眼,又瞪向徐忍冬:“還有你們,是不是在打牌!一會兒抽烏龜一會兒鬥地主!發生了這種事,虧你們還有這種閑心!”
徐忍冬尴尬地咳了一聲。連喬不高興了,怼回去道:“晚上又不能睡覺,不找點事情做,難道對坐着幹瞪眼嗎?”
姑娘一聽這話,瞬間暴脾氣就上來了。她拍桌而起,憤怒地指着小太陽社長道:“都怪你!沒事說什麽《猛鬼街》!這下好了,不光害死你朋友,還要把我們拖下水!”
小太陽社長突然被CUE,臉上陰雲頓生。另外兩名社員BC也回想起了夥伴慘死的情狀,紛紛移開了眼,并未為社長辯駁。
此時卻是搖滾和尚出來解圍:“阿彌陀佛,施主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他慈眉善目地勸人別生氣,接下來說出的話卻更加氣人,“雖然大家可能都要死了,但至少這次隊伍裏有貧僧在,只要貧僧一日不死,就有人為你們超度往生,不至于當個孤魂野鬼。真是可喜可賀,不用謝。”
衆人:“……”呵呵。
那姑娘被他氣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扭頭就走。衆人只當這場鬧劇帷幕落下,正要轉移話題,卻聽廚房傳來氣勢洶洶的腳步聲。
衆人回頭,看到那黑演員姑娘雙手雙持兩把菜刀,滿臉殺氣,兇神惡煞地朝和尚沖來!
“卧槽!”搖滾和尚瞬間變臉,彈簧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開始逃跑。
衆人都被吓了一跳,紛紛躲避,怕被殃及池魚。徐忍冬拉着連喬鐘秀二人躲到牆角,眼看着姑娘跟和尚貓捉老鼠似的胡鬧,無奈道:“瘋了吧這是。”
他昨天還擔心連喬的舉動會引起大家恐慌,成為衆矢之的,沒想到這姑娘只是因為一點口角就直接暴走,抄起菜刀在線劈人。回憶湧上心頭,他想起了另一個彪悍的女性葉清流,忍不住感慨: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麽兇殘的嗎?
連喬卻道:“一晚上沒睡,情緒崩了。”
鐘秀點點頭:“是。接下來氣氛只會越來越糟糕。”
那姑娘終究是沒能劈了和尚,和尚人高馬大,動作卻很是靈活,像條魚似的滑溜溜地抓不住。姑娘心裏憋着一股氣,追了他半個小時,連個衣服角都沒摸到。那股氣終究還是洩了。她菜刀一扔,氣鼓鼓地就上樓回房了。
衆人也沒心情吃飯,紛紛回房。不久後,徐忍冬的房門被人敲響,開門一看,是那小太陽社長。
他看到連喬時,表情瑟縮一下,但還是很誠懇地問:“大師要弘揚佛法,來聽嗎?”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三人遂來到電影社的房間。只見電影社衆人都坐在地上,仰望着床上的搖滾和尚。和尚雙腿盤起,一手置于膝上,掐了一個蓮花印,另外一個手……卻在玩手機。
連喬瞬間就樂了:“這個大師有意思,我喜歡!”他立刻入鄉随俗,坐到了電影社信徒們的身邊,一臉期待地等着大師講經。
徐忍冬額頭青筋一跳:“簡直是胡鬧。”
鐘秀笑道:“宗教信仰也是一種精神支柱,聽聽吧。”
徐忍冬只覺得家裏一老一小都中了封建迷信的毒,頓時生出一股中年失意的無力感。他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坐下來一起聽啦。
搖滾和尚刷了會兒手機,突然面露喜色,口中念叨着“找到了找到了”。徐忍冬還以為他終于找到封建迷信演講稿了,沒想到和尚手指一戳,點開了音樂外放。
這居然是一首動次打次的搖滾伴奏。和尚瞬間來了精神,從床上跳起來,一手握拳充當麥克風,一手在衆人面前揮過,又做出個招牌的“抓人眼球”動作。
“Hey man, what's up! 一首《般若心經ROCK》送給大家!(注)”
徐忍冬:“???”
伴随着架子鼓和貝斯演奏出的強烈節奏感,搖滾和尚動感十足地開始唱:“佛!說!摩!柯!般!若!波!羅!蜜!心!經!”
接下來是一段快節奏的rap,唱得太快徐忍冬聽不清,只是隐約聽到兩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越往下聽,他臉色就越糟糕。
這都什麽玩意兒!還真是心經啊!
用搖滾來念經真的好嗎!佛祖不會生氣嗎!
他想找到一個和他有同感的人,卻發現身邊所有人都是一副很high的樣子。電影社等人手握兩根筷子,一下一下地為和尚打call。連喬更過分,直接跳起來跟着和尚的節奏一起扭動。就連溫婉年長的鐘秀都微笑地跟着旋律輕輕搖擺。
……簡直是瘋魔。
徐忍冬作為在場唯一一個還保持理智的人,徒然生出一股無力感。但連喬和鐘秀不肯走,他也不放心把他們倆留在這個群魔亂舞的地方。耐着性子又聽了一會兒,竟然也開始覺得和尚唱得還挺帶感。雖然那佛經全篇都是不知所雲的古漢語,但和尚RAP唱得太6,徐忍冬竟然活生生地從心經裏聽出了動次打次的節奏感,忍不住也跟着抖起了腿。
完了完了,我也中毒了。
不過這樣也好。徐忍冬看着衆人興奮的笑容,在他們臉上一點都看不到徹夜未眠的疲憊,也沒有大難即将臨頭的恐慌。他忽然意識到,搖滾和尚是在變相給大家打氣。
這和尚雖然說話氣人,但其實人還不錯。
就這樣,徐忍冬心懷感激地聽完了搖滾佛經演唱會。衆人還沉浸在愉悅激蕩的心情中,和尚突然從身後掏出一個缽,怼到衆人眼前,一手指着自己,理直氣壯地道:“我,和尚,打錢!”
原來是在化緣啊你!
不對,他這種應該叫賣藝……但他唱的又确實是佛經……
徐忍冬整個人都淩亂了,眼睜睜地看着衆人紛紛掏錢。連喬抓抓腦袋,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我沒帶現金,可以手機支付嗎?”
和尚瞬間掏出一張二維碼,笑容可掬地遞到連喬面前。
徐忍冬:“……”你們佛門還真是與時俱進。
鐘秀湊上去:“怎麽弄?我也沒帶現金。”
連喬耐心地給她解釋:“這裏沒有信號,你先把這個二維碼拍下來,等出去了識別圖中二維碼,就可以給大師轉賬了……”
看着連喬給鐘秀演示二維碼轉賬的樣子,徐忍冬驚覺佛法已經化解了連喬心中的仇恨,他居然能和鐘秀和睦相處了!
佛法,真好用!
作者有話要說:
注:般若心經rock:真的有這首歌。初音未來——般若心経ロック。
寫到後面寫忘了,搞不清楚社員abc。反正都要死,不管了。
哦還有代稱花花啥的,也是寫着寫着忘記了2333這不重要,反正花花也會死x
這個副本的各種代號充分表達了作者懶得起名的中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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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