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情斷人飄零（1）

看看天色已不早，一行人返回天池派，還沒來得及休息，便直接去見掌門蘇逸風，原本依洛曉風的意思，是讓離沐天先行休息的，卻被他拒絕，于是只好一行人一同來到大殿。

廳上，蘇逸風坐在桌前，拿着那珠花微微出神，洛曉風與雲雪晴站在一旁，誰也不敢出聲打擾他，陌言則站在另一側自顧自地把玩着一枚銀镖，最遠處的離沐天目光陰晴不定，若有所思。

“那女子定會設法再尋這珠花。”半晌，蘇逸風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随手将珠花遞給雲雪晴。

“為什麽？”洛曉風不解，這珠花也只是普通的凡品，民間有的是賣，應該值不了太多錢，既然已經掉了，再買一個就是，也沒必要再以身犯險來尋吧。

蘇逸風微微一笑，道：“你看那珠花裏側，是不是刻着字？”

他一言既必，雲雪晴連忙翻看那珠花，洛曉風和陌言也立刻湊上前去，只有離沐天依舊站立在原地，一步也不動，似乎早知其中玄機，又似乎對那珠花裏是否刻着字一點也不感興趣一般，他唯一知道的是，天池派的掌門蘇逸風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雲雪晴看到，就在那珠花的裏側的紫色珠子上，刻着一個細小的“天”字，先前她們忙亂中沒有留意，如今看來那個字還很清晰，只是不似尋常的做工，而像是買來之後才刻上去的。

只是這個字代表着什麽呢？是一個名字？還是一種記號？

三人一時面面相觑，一齊望向蘇逸風。

蘇逸風道：“既然刻着字，想必對主人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她必會來找尋，你們先收着吧。”

“是。”雲雪晴點點頭，将那珠花用絲帕包好，收入囊中，在她看來，就算那黑衣女子會找尋這珠花，也找不到她天池派雲雪晴。

停了片刻，蘇逸風又道，“那女子定與黑水村滅門案有關，就算她并未參與此事，想必也知道線索。我會派眼線暗中監視黑水村的動靜，辛苦你們了。”

“掌門師兄有什麽安排，随時吩咐我便是！”洛曉風爽朗一笑，在她看來，下山捉妖就跟玩一樣簡單。

從大殿出來，洛曉風絲毫不顧及形象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心情舒暢的與衆人分別，休息去了，陌言剛想叫上離沐天順路一同回弟子房，卻見他看了看雲雪晴，似乎有話要說，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于是只要識趣地自己先行離開。

一時間，夜幕之中只剩下了雲雪晴和離沐天。

“......師傅不回去休息麽？”片刻，離沐天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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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雪晴剛要說話，聽得大殿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于是連忙拉着離沐天退到側面殿角，正門看不到的位置，不動不語，靜靜地注視着殿門的方向。

果然，不多時，蘇逸風穿着月白色長衫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他只是這麽潇潇灑灑地走出來，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然後便獨自一人向遠處走去。那身影，被氤氲的月夜染上一絲墨色，在風寂雲晴的藏青天幕下，顯得幾分灑脫，幾分蕭瑟。

她就在殿角悄悄地站着，直到那抹如這北方朔月般凄冷的身影逐漸走遠，再也看不見了。

她不知道蘇逸風在大殿門口微微停步那一瞬，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殿角的自己，很多時候，她只想就這樣默默地看着他，就好像守着一個信仰。

半晌，直到離沐天輕輕開口，才回過神來。

“師傅......”離沐天欲言又止。

“小天，還不回去休息麽？”這個弟子自入門以來，一切生活自理，絲毫不麻煩自己，更難得主動找自己說些什麽，這甚至還一度讓她覺得自己對弟子關心不夠，現在見他主動與自己說話，連忙擺出個溫暖微笑的表情，輕輕地問。

“師傅，那珠花......”離沐天思慮再三，終于說出幾個字。

雲雪晴從懷裏拿出那絲帕，仔細地打開，露出裏面的珠花，安靜而完好地躺在那裏。

離沐天微微擡手，想要去拿那珠花，然而在碰觸到它之前，卻又将手收回，沉默了片刻，道：“師傅，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雲雪晴點點頭，将那珠花重新包好，收藏起來，然後便與他一同緩緩消失在夜色裏。她覺得，今天的離沐天，有點不大尋常。

秋高氣爽的午後，天池派一幹弟子們在山頂的空地上列陣練武，雖然天池派素來以修仙聞名于江湖，可真正的修仙之人都是以武功為基礎，倘若在這光怪陸離的江湖中尚且不能自保，還談何修仙？

只因近日來掌門蘇逸風這一脈的弟子中，他們的四師姐林雅和二師兄章淵有事在外，三師阮羁涯兄又閉關鑄劍，因而這主持監督練武的重擔就落在了洛曉風身上，偶爾蘇逸風和門中幾位長老會巡視一番。

洛曉風雖然平日裏大大咧咧像個男孩子，可這教導師弟師妹們練功的事可一點也不含糊，但見弟子們列成方陣，精神抖擻。她也親自下場，陪他拆招練式。

雲雪晴在一邊跟陌言練劍，兩個人相互遞招，倒也有模有樣。其實陌言練功的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和同門相互拆招了，師傅過世的早，掌門師兄日理萬機，難得有時間指點他。幾位師兄師姐忙于派務奔走，門中親近之人只剩下洛曉風和雲雪晴，兩位師姐要是再沒有空，他就只好一個人默默地蹲牆角了。

這邊洛曉風看到雲雪晴和陌言練完了一趟招式，便招了招手，示意雲雪晴過來給離沐天遞招。雲雪晴還劍入鞘，走上前來，其實她不太會教徒弟，自離沐天入門以來，僅指點過他一些基本的入門功夫，她承認自己是個誤人子弟的師傅。

離沐天穿一身黑色短打衣褲，看着雲雪晴向自己走來，倒是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情。

隔着六七步遠的位置，雲雪晴看到洛曉風向自己抛來一把長劍，連忙接住，心中還想着可千萬別連劍都接不到在徒弟面前丢人。

洛曉風已道：“小天，來吧，能從你師傅手下躲過三十二劍，算你厲害！”

離沐天咬了咬牙，抱拳上前。站在不遠處的陌言倒是饒有興趣地找了個石階坐下，樂得自在地看熱鬧。

雲雪晴拎着長劍緩緩上前，不知為何，平日裏與同門拆招練式，覺得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可今日面對離沐天，心中竟有些微微的緊張，不僅僅是害怕在徒弟面前出醜丢人，而似乎是離沐天定定地站在那裏，那渾然不似一個鄉下少年的沉穩氣質，讓她覺得有種懾心的震撼。

這一天，她覺得手中的劍格外地沉。

洛曉風倒是一副興致高漲的樣子，絲毫不理會她與離沐天，而是向着其他弟子們發出通告。

“再有半個月就是我們天池派的比武大會了，大家要勤加練功，早課和下午課不能缺席！”言罷，她又轉頭向雲雪晴道：“雪晴，我們自己的晚課也加上吧，這段時間咱姐妹倆也辛苦點，比武大會上咱掌門師兄一脈的弟子要是被其他長老的弟子比下去了，那些老家夥回頭又該嚼舌頭了。”

“好。”雲雪晴一笑，雖然從心底不喜歡練功，不過洛曉風的急性子她比誰都清楚。

入夜，燈火初燃，長白山頂畢竟不及中原，沒有那種華燈初上的絢爛，有的只是弟子房中燃起的點點燭火，猶如這蒼藍天幕下的點點繁星，玲珑閃亮。

只是此刻，許多弟子并不在房中，而是按照洛曉風的要求，來到天池彼岸的雲麓廣場刻苦練功。雲雪晴抱着心中的忐忑也來到這裏，說實話最近練功真是練得有些發憷了，她覺得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患上練功恐懼症，盡管理智上明白比武大會在即，不能太放松了，原本幾位長老的弟子就比她修為要高，她也沒打算争那份名利，只要別給掌門師兄太丢臉就好。

遠遠地就看見洛曉風走在列陣的弟子當中，指點他們練功，偶爾和幾名弟子切磋一下。她向兩旁望去，卻并沒見到離沐天的身影，往常他都站在陌言身邊一起練功的。于是她打算先不去和洛曉風打招呼，而是在附近找找離沐天這家夥去哪了。到時候如果被前來巡視的長老抓住把柄，正好可以說去查看還有哪些弟子沒到，也不必将離沐天供出來。盤算既定，她趁着沒人發現的時候，轉身悄悄從雲麓廣場的另一側溜走

雲麓廣場附近的地方也就那麽大，她轉了一圈沒有發現離沐天的身影，遠遠看着房中的燭火似乎也沒亮，不由得心中詫異，漫無目的地向着廣場之後的白桦林走去，夜晚的月光疏疏落落地灑在林子裏，讓她不由得想起在黑水村的那個昏暗的午後。

林子裏寂靜得沒有一絲動靜，只有遠處傳來雲麓廣場上弟子們練功的呼喝聲，像是來自世界的盡頭。

只是那呼喝聲中似乎夾雜着絲絲低語，那語聲猶如響在耳畔，像是溫婉女子的如怨如訴，又偶爾夾雜着幾句清冷男音，讓她不由得停住腳步。

借着月光向林子深處望去，那高聳挺拔的白桦樹幹的倒影下，相對而立的是一男一女，他們的身影混在棵棵高大的白桦樹月影間，極其不易察覺。

她沒有走上前去，因為她看到，那相對而立的兩人中，男子正是她的徒弟離沐天，而那個女子穿着黑色夜行衣，側身而立的緣故，看不清面容，可憑直覺，她猜想一定就是在黑水村曾經過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