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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廣平愣了下, 顯然沒想到陸莫寧會突然問這個:“額……大人你這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了?可是裴家那個案子有什麽線索了?”

陸莫寧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那麽直勾勾地盯着洪廣平看,看得他渾身毛毛的, 抹了一把後腦勺, 仔細想了想:“這麽多年了,還真一時間想不起來了,不過大人你這麽一問,還真問對人了, 說起來,屬下小時候七八歲的時候, 還見過那小孩……

老頭兒那時喜歡給我弄皮子的衣服, 那裴雄是遠近聞名的獵手,打得一手好獵。縣衙與裴家當時就在一道街上, 老頭兒那會兒帶我去過兩三次,不過……

就因着這點子交情,那老頭兒在裴家這案子上也算是盡了老鼻子心了……連命都……”

洪廣平說到感懷處,揉了一把臉,偏過頭, 不讓陸莫寧看到他紅了的眼眶。陸莫寧也沒打斷對方,聽對方繼續說:“……大人不提,我都快忘了那小孩了,也算是可憐,才五六歲的年紀,活到現在也弱冠了。

不過我還真對那小子有點印象, 主要是長得太不像裴家人了,瘦瘦弱弱的,聽說是在娘胎的時候沒養好……

生出來就身子骨一直不好,那裴雄沒日沒夜進山打獵,聽說就是為了給他買藥吃……

要說名字,全名我還真記不住了……

不過,好像聽過幾次那裴雄喊過他‘朝朝’還是‘吵吵’的,隔了這麽多年,真記不得了……”

若不是當年之後老頭兒為了裴家的案子死了,他自小沒了爹,他也不會反反複複回憶起裴家人,也不會記到現在。

陸莫寧嗓子有些啞,坐在那裏許久,才啞着聲音糾正:“是晁。日兆晁。”

洪廣平懵逼看過去:“啊?”

大人這是怎麽了?

突然想起來糾正他名字了?

“咦不對啊,大人你怎麽知道是什麽字?”

他都不知道呢,也就當年挂了一耳朵,因着對那年的事念念不忘,回憶起來才有點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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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莫寧深吸一口氣:“因為……我還知道他的全名。”

洪廣平瞪大了眼,突然往後退了兩步:“大、大人……你莫不是……真的是精怪什麽都吧?你真的算出了這孩子叫什麽?能跟死人溝通?”

陸莫寧:“……”他被洪廣平的蠢硬生生将那點子情緒都打沒了,揉了揉眉心:“本官先前就說過,本官不過是胡說,這世間哪裏來的鬼怪之所。”

洪廣平瞧着陸莫寧在燭光下的模樣,心想:大人你這模樣說是也有人會信的啊。

“那……大人你這是……怎麽知道的?”

陸莫寧道:“我不僅知道他全名叫裴晁,我還……見到他了。”

洪廣平這下子真的被吓到了,蹬蹬蹬退了兩步:“大、大人……你不能這樣吓唬屬下啊。”

已經死了十五年的人,大人他見到了,他還說自己不能跟鬼怪溝通?

陸莫寧:“你也見過他。”

洪廣平嗖地扭頭就開始看着四周,雙手合十:“小鬼莫怪莫怪,我洪廣平保證,一定會為你報仇,為你裴家伸冤得雪,一定會……”

陸莫寧:“或者說,他還有一個名字,叫……晁非衣。”

洪廣平的動作一頓,莫名覺得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啊,突然想到先前大人讓他查的人,猛地脖子一僵,嘎吱嘎吱地轉過去,難以置信地看着陸莫寧,嗓子眼都抖了:“大、大人,你說的莫不是重名重姓的?”

晁非衣,那是昌捕頭的媳婦兒,是個女的啊。

只是洪廣平對上陸莫寧沉沉的清眸,突然天靈感一陣醍醐灌頂,想到了某個匪夷所思的可能性,猛地睜大了眼:“大人……不、不是吧?”

他難以置信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嘴裏喃喃有聲,他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被震碎了,“不、不可能的啊,若是晁非衣就是裴晁,就是十五年前的那個裴晁,可他是男的啊,昌捕頭跟他成婚了四年,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男的?”

陸莫寧站起身:“也不難理解,要麽,晁非衣以身體不适為由,四年來并未與昌文柏同房;要麽……從一開始,昌文柏就知道他是男子。”

洪廣平瞠目結舌:“……”

陸莫寧道:“你先前不是八卦說,聽說四年前是少夫人救了昌捕頭,昌捕頭感激之下去照顧,不小心看到了少夫人的後背,所以才以毀了對方清譽為由,才娶了對方嗎?”

如果傳言是真的,那麽很可能那時昌文柏就發現了什麽,只是……昌文柏到底又知道多少?

洪廣平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想到陸莫寧先前猜測的,可能是少夫人的婢女殺的那七個人,如果這少夫人真的是男的,那麽,很可能對方也參與其中。

如果晁非衣是裴晁,“理由呢……他為什麽要殺這七個人?這七個人難道還跟當年裴氏一案有牽連不成?”

這怎麽看都不可能吧?

就算是裴晁要報仇,第一個要殺的也是那昌狗官吧?更何況還是嫁給仇人的兒子?

當年若是哪怕昌狗官仔細查一查,也不會弄成冤假錯案。

陸莫寧将攤開的那七張通緝單一一把畫出來的,點出給洪廣平看:“你把我畫出來的這些都念出來,看看有什麽異樣沒有。”

洪廣平從第一張開始看,喃喃有聲:“……年……月……日……”

他一張張念過去,發現從第一張開始,到最後一張,那些人被通緝的犯人犯案的年份以及時間點都被一一标注了出來,組成一起,竟是一個完全的年份,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某某時,那不是十五年前麽……

随着繼續往下,這個日子越來越熟悉,他曾經翻看過無數次,如今對上,他猛地擡起頭,渾身都在發麻,後脊背蹿上一股寒意:“這……這七個犯人全部都是十五年前殺人劫貨被通緝的賊子,這些分割出來的日子,組成正好對上了十五年前裴氏女一案中裴家滿門被滅的那一日啊!”

陸莫寧瞧着那些被标注出來的時間,指腹極輕地摩挲着:“你不是想知道裴晁為何要殺這七個人嗎?

那我就來告訴你原因,他從半年前,或者從裴家與石家被滅門開始,或者他活下來的那一刻,就開始了複仇,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以他微弱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昌榮歡,所以,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決定犯一個大案,一個轟動整個寧州地界甚至整個大趙的大案。

七條人命,手段血腥殘忍,兇手都是同一人,這造成的效果絕對是轟動的;如果,等轟動了之後,再将這些線索都抛出去,讓人猜出來……

若是有心人細查,這案子是在昌榮歡管轄的地界犯的,還有當年轟動一時的裴家火燒滅門案,很容易就會讓人覺得是不是兇手在喊冤……

就算是最後無果,七條人命,一樁懸案,查不到兇手,也足以讓昌榮歡如今這個知州的烏紗帽不保。”

可到底裴晁的心沒有那麽狠,所以,他選擇寧願麻煩也要用該死之人的命來完成這一樁“懸案”。

他借着便利,頻繁前來州衙來看昌文柏,借機拿到了鑰匙。

随後拿到了同樣十五年前被通緝的犯人,再将鑰匙交給昌文柏,告訴他是自己撿到的,由昌文柏還回去……

洪廣平向後難以置信地退後幾步,蹲坐在椅子上,“他……竟是打算用自己的命來用這種方式喊冤嗎?”

陸莫寧嗓子有些啞:“……嗯。”

他剛剛得知的時候,甚至在想,如果他能早一點重生,如果他能早一點來到江栖鎮,如果……如果……千種萬種可能性,如今都化作了遺憾。

到底,還是遲了,從半年前,或者更久之前,裴晁開始真正動手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就決定他回不了頭了。

洪廣平抹了一把臉:“他可是裴家最後一個人了……他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如果他再等等,他們已經來了……”

可裴晁不知道,他孤軍奮戰了十五年,或者也不是孤軍奮戰,可到底……

洪廣平:“可大人,他當年到底是怎麽逃生的?當年裴家被火燒滅門,當時的确是除了裴氏女之外三具屍體的,還有一個孩童的,只是因為當時燒得面目全非,并未有人懷疑。可如果裴晁還活着,那燒死的孩子是誰?”

陸莫寧道:“這個答案,裴晁會親口告訴我們的。”

洪廣平:“大人……你不是真的要抓他吧,他太可憐了啊,這七條人命,他怕是……”

陸莫寧搖頭:“我今日與你說這些,是讓你有個準備,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裴晁對這件案子的了解,絕對比我們要多得多,所以……”

洪廣平:“所以?”

陸莫寧神色一沉:“并案。但是只能你知我知,未免打草驚蛇,這一點誰也不要告訴。”

“可大人,那裴晁現在掉下懸崖生死未蔔……還怎麽問?”洪廣平突然想起這件重要的事,坐直了身體。

陸莫寧搖頭:“他沒死……以那婢女的身手,足夠讓馬車掉落前将他拉出來。”

洪廣平睜大了眼:“大人的意識是他要跑?或者打算假死?”

陸莫寧搖頭,他想起來先前洪廣平的話,縣衙離裴家并不遠,如果裴家是遠近聞名的獵戶,打得皮子自然也是極好的,洪老衙頭都心動了,更何況是昌榮歡,那麽……當年昌文柏也只有七八歲,他有沒有可能也見過裴晁?

陸莫寧轉過頭,靜靜看着洪廣平:“你可還記得白日裏發生的事?”

洪廣平不解:“大人,是什麽事?”

陸莫寧:“當時少夫人差點被樹枝刮到,以那婢女的身手,是昌文柏的動作快,還是那婢女的動作快?”

洪廣平:“肯定是那婢女了啊,不過估計那婢女是吓到了……”

可說完,洪廣平自己都愣住了,若這件事真的是裴晁與婢女兩人所為,那婢女特麽都敢殺人了,還會被這小樹枝吓到?

洪廣平揉了揉腦袋,想不明白:“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既然那婢女能救,為何要把機會讓給昌文柏?

讓對方英雄救美?

可救了之後呢,結果他假死遁了?

陸莫寧卻是撐着額頭,久久未言。

洪廣平不安:“大人……怎麽了?”

陸莫寧:“接下來不論我做什麽,都不要說出晁非衣的真實身份,可記得了?”

洪廣平對陸莫寧迷之信任,連這都能看破,自然以陸莫寧馬首是瞻,猛地一拍胸脯:“大人放心,屬下絕對什麽都不說!”

陸莫寧交代給洪廣平另外一個任務,讓他秘密去查另外一個人,随後等人離開了之後,陸莫寧坐在那裏不言。

黑蛇不知何時盤在他的肩膀上,蛇眸靜靜看着他:人各有命,既然這是他選的,那麽代價,是他早就清楚的。

陸莫寧道:“嗯,可知道是一回事,心裏還是意難平。你說,昌文柏會按照他的計劃上鈎嗎?”

果然還是讓他當初猜對了,裴晁對昌文柏到底還是上了心吧,否則,他不會為對方做這最後一件事。

白日裏那一幕,就算沒有樹枝的意外,怕是也會有別的,讓他完成最後與昌文柏的一抱,至此……再難相見,亦或者,天人永隔。

黑蛇蛇尾動了動:不知道,就看着昌文柏對他到底有幾分真情了。

陸莫寧道:“……如此,那就讓我幫他推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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