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廖曉拂面相清秀,蹙着眉頭給自己壯膽子,談吐像個新上臺的小生。“奴才……臣也是有個姐姐的,看着想起來了。玉兒姐是……不知殿下房裏有沒有得寵的人,玉兒姐是個會疼人的,若是能……”
“若是如何?”祁谟當即冷下臉色,“小公公倒是操心起孤房裏人的事了?孤不瞞你,玉兒确實是母後打小喜歡的,當真是做精細丫頭養大,早早賞了孤。既然廖公公對孤房裏的事如此上心,孤今日便收了她,提拔了她可好?”
“這……這……”廖曉拂沒想太子回得這樣快,清了清嗓子,單薄的身子前後打擺子,“殿下喜歡……殿下喜歡就是了,臣看着玉兒姐就挺好。殿下喜歡便是了,問奴才做什麽……”
祁谟自小被趙皇後養育得穩重得體,又由三位太子太傅親自輔導仁禮,可說是步步計較、事事規劃。只是重活一回不知怎麽的,興許是上輩子太窩囊拘着自己了,每每和小福子一處都想試着做個頑劣纨绔的尋常公子,将九尊龍義扔到大銮寶殿幾千裏外那一端才好。
“好啊,你個小公公,不好好當職,竟思慮起床帏裏的春景了。如此……就讓孤親自查查淨身是否割幹淨了?還是小雀兒又重新長出來了?怪不得六根不淨,一睜眼就詢問女眷……”祁谟冷不丁将小福子的膀子一拽,整個人撲到自己身上,邊笑邊拿住他,捏着折扇的手甩了個極好看的劍花直着朝廖曉拂兩條腿的中間探去了。
廖曉拂剎那就傻愣了,回神過來顧不上手疼,兩手死死護着大腿根部中央缺了一塊肉的死穴。畫本裏尋常男子的那物該是如何模樣他是看過的,更知道自己那塊缺了什麽,何等不堪何等羞恥,一時間嗓子急得嘶撕喊起來:“淨了的淨了的!太子別摸!什麽都……什麽都沒有了!小的……小的是太監……小的、小的是太監……”
廖曉拂本身是不愛散發的,煙青色發帶規矩地固住發絲,這一掙倒是全散了,鋪了杏黃色的錦繡褥面一半。雙手還護着下身,像守住蓮心不肯展蕊的含胎花苞緊緊閉着腿。
祁谟原本只想與他耍混胡鬧一通,沒想将小福子激得這般煎熬,一時也慌了,更不清楚自己掀開了太監恥于為人的羞處。
“這是怎麽了?可是冷了?”須臾祁谟用手掌安撫在小福子左右兩處胯骨上,身下的人哆嗦得不成樣子,兩條腿卻不肯松開還絞着被子。
“殿下,我……我是太監,我……我底下……底下全割掉了,我沒有。”
廖曉拂把臉埋進胳膊裏,死死擋住眼,也不知哭了沒有。祁谟恍然大悟,小福子上輩子過得命不由己都不曾再哭,這回在自己手裏,倒是要好好待他可卻接連惹哭了幾回,惱得急忙用被子裹住他随時像會碎掉的殘缺身子,連忙哄起來。
“莫怕,莫怕,莫怕。孤不看就是了。”
盡管小福子早已裹得像條泥鳅,仍舊拼老命往四方大塌的一角裏鑽。直到确定太子真沒有再驗明正身的念頭了才将将露出兩只眼,身子藏在被褥裏說道:“殿下恕罪,奴才剛剛失儀了……這褥子怕是殿下用不得了,要不就賞給小福子吧,奴才求玉兒姐姐再取好的來……”
祁谟聽了這話,啓唇想說又啞口無言,登時敞着亵衣,結實胸口袒露一片。半晌無奈說道:“罷了,我算怕了你,小小奴才竟比我這個主子還難對付。小刁奴快出來,再憋着哭紅眼還怎麽回去見你大姐?”
“回去?回去見大姐?”廖曉拂揉着淚痣鑽出個腦袋,裹住的模樣像是個玉娃娃,“殿下可說真的?”
“此話當真,你先出來,我有話好好吩咐。”
當年妖魅般行事詭異的大公八千歲現下□□雙足,堪堪從被褥裏爬出來,祁谟恍如夢境,陣陣心酸。這還是個半大孩子呢,尋常人家這般年紀的小子恐怕都還沒舍得秋闱下場一試。
“你坐好,先把那被褥披上,凍着再把病過給我就罪過大了。若再瘦些恐怕更難抽條兒。”祁谟給他包好一層,認真道:“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我真心要提拔你,你可真願意信我?”
廖曉拂的嘴唇還有些疼,腫得發麻,恍惚點點頭道:“自然是信的,殿下有交代盡管吩咐。”
“既然如此,今後私下就以你我相稱如何?”
祁谟一說,廖曉拂當下搖頭不從。“這不符規矩禮數,恕難從命。低賤之身怎可與尊貴之身平起平坐?恐怕要折煞小福子了!”
“你若連這都不答應,我就當你不信這太子殿的規矩往後都是我定下的。”祁谟忍耐了幾次想伸手戳他腦門兒的念頭,又假怒添了一句,“你若不答應,我就不帶你出宮,不帶你見大姐了。想你八歲進宮,每隔二年見一次家裏人,也不見得都能碰上……”
“那我這就算是答應了……”廖曉拂急道,“阿姐身子不好,想來這幾年不見都等急了……殿下什麽時候讓我回去?”剛才還皺成一團哭像的臉即刻換成花樣笑容,當真是個千人面。
小福子挪動身子,往前爬了幾寸,提起家人臉色都緩上了暖意。“殿下不知,宮裏規矩當職滿三年才能與家人寫信,隔上二年才能放宮外人來見上一回。上一次不知家中怎得耽誤了,滿打滿算起來還要明年中秋才能到呢。小妹恐怕也要到梳頭的年紀了,不知哥哥備下頭面沒有。”
“提起你那阿姐就笑開了,對着我就拘謹,你個小刁奴啊小刁奴,太子算是白疼你了。”祁谟把玉枕一旁的溫姜片取來含了,剛想順着手喂給小福子,忽又想起他口中還有傷,經不得刺辣之味,“這事急不得,見你家人前恐怕要先将大事定奪。王過福的人情還沒還完,他照顧太子也算有功。你在宮中多年,近來只需幫我留意這宮裏可有能擔太子殿掌事大公的人選。”
廖曉拂聽完琢磨了幾番,幾次想開口又忍下了,最終湊上去,眸色透着幾分堅定幾分确信,輕聲道:“殿下要找的這樣人,小福子倒是真想到了一個呢。”
近來幾日王過福閑得緊,勞累數十載的身子骨不适應得發起松酸,忙不疊地在養心殿尋活計。他本就是由養心殿出去的大公,再加上這次實乃受罰降職,明面兒上說是辛苦多年、勞累先閑着,等着聖上發落。私下裏也就先給了個空職,吃喝供應不缺,但處處再由不得王公公插手了。
就好比萬歲爺和太子爺一同給王過福賞了個巴掌,左右掌他的嘴呢。王過福在宮裏什麽沒見過?這點兒失意全然不當回事兒了。只是夜深人靜,一壺老酒作伴,當奴才的再不屈也不敢和主子道半個字兒的冤。
太子前幾日險些被陰毒了口舌,這事王過福自知是逃不開關系的。可他怎麽也想不出那指使自己的人到底為何如此?這可是她的親生子、身上肉,一向愛子如命,這回怎麽能夠!
罷了,主子的念頭哪裏是奴才能琢磨的。王過福抿盡了一盞酒水,剛要滅燈入睡,燭臺裏一個火星子迸裂開,燭花爆了。
“燭花兒爆,喜事兒到咯……”王過福嘴裏念念道,眉毛間舒展了些。若說他這輩子提得上什麽喜事兒,無非就是得了聖上的令去太子殿當職。沒去之前王過福只在養心殿外遠遠望過一瞥祁谟,真真的龍子龍孫呢,那眼睛、鼻子、小嘴巴兒無一不端正好看,穿着杏黃色的太子袍,小小人物一般負手立在皇後娘娘邊上。
“王公公近來可好啊?”
王過福回想之際正迷茫着,分不出聲音是虛是實,還當是心裏頭念着的小太子在喚他,應聲一轉,身着黑衣的夜行軍般的人影兒已然站在跟前了。不用摘那蒙面,王過福的耳朵僅憑那一聲使喚便知道來人是誰。
“太子殿下?”驚呼一刻他抻了抻平中衣,行了大禮,“奴才王過福給殿下請安,前幾日害殿下受驚,奴才罪該萬死!”
祁谟摘了蒙面,一口氣把那燈燭吹熄了。自幼習武再加上王過福不得寵,住得小居離養心殿正宮偏遠,故而他趁輪換守衛之際翻檐越進還算輕易些。上一世的蜂子毒害他誤了大事,祁谟将近身伺候的侍從審了個大遍也沒摸到王過福身邊來。
上一世想不通的事,這一回祁谟摸到了關竅,怕是那個人暗中的手法了。
“王公公,孤自小由你帶大,本以為憑着這份情誼,下起手來你能多顧忌幾分。卻想不到……想不到連你也容不得孤了。”祁谟坐回王過福方才坐過的凳上,取過一盞酒水自飲,前世今生的苦一同發出來,“孤自幼遭人算計,父皇與我離心,大哥處處占盡上風,二哥只當沒孤這個弟弟,三哥素來與誰人都親近。孤還當宮中唯有你與母後是真心的,你這一刀捅得孤如何是好啊。”
“殿下……”王過福的臉幾乎貼到祁谟靴面兒上,吶吶道,“殿下!是奴才罪該萬死,殿下若是想出氣叫奴才怎麽死都是好的!”
祁谟低着頭,在夜色中直視王過福的後脊。“孤還記得自幼想當個大将軍,願替父皇上陣征戰,攜千軍萬馬平邊境亂。那時太子殿裏的小公公面皮薄,還是王公公親自低着腰當作戰馬,将孤背在身上,親口勸着太子長大若吃了屈也切莫動氣,真龍天子……”
“真龍天子,千秋萬世。”王過福接道。
“是,孤倒是真龍天子,可幼年過得如何王公公比誰都看得清透啊!你說,孤可曾真心歡笑過一日?可曾痛快過一日!父皇将你從養心殿撥來,怕也是早早提防着孤,才命你一日日把太子殿裏大小事全通報過去,你說,這樣的屈孤當不當動氣?”
王過福一磕頭,驚訝于祁谟竟然通曉自己外送消息,急道:“太子切莫再氣壞身子!奴才死不足惜,只求殿下記着奴才昔日的話,別傷了根本。”
“好一個記着奴才昔日的話……”祁谟長嘆了一聲,不知是為了上一世冤死的太子還是這一世要逆天改命的自己,“那毒水之事,孤不瞞着你。孤早就知道那水是你過手送進來的,也提前派了人喝下,才好找個由頭将你打發回養心殿。你對父皇衷心,若你在一日,孤太子殿便無密話可言。只是那毒蹊跷至極,別說是你,就連太醫院想尋都尋不來的。你莫要說是你自己的主意來下毒害孤,現下孤要你一句實話,這水是不是那人派你送來的?”
王過福半跪立,十數年前站立不穩的小太子如今已劍眉入鬓,而他運籌帷幄之中的寶劍只待出鞘,恐怕瞞不住了。開口前他已然下定了主意,便以求死之心再護那人一回吧。
“殿下這話何意奴才不知,求太子開恩,就當是老奴的錯。只求殿下記得那人并非歹意,切莫再牽連他人……”
“果然……”祁谟垂目說道,心中一塊懸石落地,兩世茅塞頓開,“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人。你是母後的人,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留言,請放心的入坑吧,我的坑品還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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