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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如洗。

天幕半腰上挂着一輪滿月,清輝月色映在都城城外青石板橋光潔可鑒的橋面上。

跑,拼命跑——!

柳毵毵踩着腳下雜亂的灌木,不管不顧地朝着通向城門的青石橋跑了過去。

橋拱上靜默地立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的衣袍上挂滿了未拂落的露水,整個人幾乎都快要和濃厚的夜色融為一體。

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窸窣腳步聲,他捏指一笑,緩緩地轉過身去。

迎着月色,能看清來人是一個玲珑的姑娘。她生生在石階前剎住了腳步,瑩瑩夜色覆在她仰起的臉靥上,顯得面色慘白如紙。

“毵毵,怎麽弄得自己如此狼狽?”常進的眼神輕輕地在她身上掃過,語氣裏帶着上挑的笑意。

經過一夜的拔足狂奔,柳毵毵的衣衫已經徹底和汗液黏在一起,濕噠噠的極其難受,此刻被從橋面刮過來的冷風一吹,她不由得從骨子裏打了個寒噤。她的褲腿和繡鞋鞋面上沾滿了飛濺上來的泥點,再辨不清原本鮮豔的顏色。

而更難受的正是這一刻。

常進溫和的語調,就像一個慈藹的長輩不輕不重地調笑着不谙世事的小輩。

就像一只兇相畢露的手一把扼住了毵毵的脖頸,像一張枯骨恪得她外露的皮膚幾乎要滲出血來。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就差這一點點了!

她直盯盯地看着常進,大口大口喘着氣,頭腦中還殘留着因為突然停下奔跑而造成的眩暈。她忍不住往後踉跄了一步,喉管裏還不住地往外冒着鹹腥的熱氣,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瞪得極大,始終死死地鎖住常進,眼眶處甚至還傳來了像要撕裂一般的痛感。

“叔叔!”毵毵突然嘶了一聲,婉轉清亮的聲線仿佛被什麽重物碾過一般,暗啞艱澀,“您放過我罷!”

回應她的是一聲輕笑。

常進背着雙手慢慢地踱着步子,在石橋最上一級石階上站定,居高臨下地看向柳毵毵。

“您答應過我的,做完最後一個任務,您便允我離開!”毵毵往前疾走了幾步,一只手扶着石墩。她眯着眼捕捉着常進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另一只手暗暗地朝自己腰間摸了過去。

常進又笑了一聲,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毵毵的小動作,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我的确是允了你完成最後一個任務便可以離開,可是我從來沒有說過哪一樁才是最後一個。”

他看着毵毵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又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毵毵,侄輩中我最是看好你,沒想到你當真是意不在此啊……也罷,強求不來!”

他狀似随意地輕甩長袖,一個小巧的物什從他袖中射了出去。

毵毵急忙伸手接了起來,她撫摩着這個小木牌上鷹樣的圖紋,臉上露出喜不自禁的表情。

常進眼神閃了閃,清了清嗓子,又拿着腔調說道:“這便是最後一個任務了,完成了這個任務,你便可以自由離開。”

他踏着石階走了下去,莫辯的神色隐入晦暗的夜色裏。

“小王爺鄒越,其人玩世不恭,陰戾無仁……明日王府恰好甄選下人,你去吧,後邊的安排我自會再來通知你。”

———————我是畫風即将巨變的分割線———————

沿着民舍在都城裏繞了一圈,柳毵毵終于找到了越王府。

此刻天剛破曉,街道兩旁已經有了早起準備營生的挑夫小販。毵毵一手攥着腰間的木牌,側頭打量着朱門深鎖的越王府。

“招砍柴丫頭兩名……”

招人的木牌立在鎮宅石獅旁,毵毵嘴角抽了抽,又低頭打量了下自己。

不用照鏡子也能知道現在臉上是什麽情形了,她捏了捏衣角的泥點,轉身準備先離開。反正天色還早,收拾幹淨些再來吧。

剛邁出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大門推開的聲音。

越王府的家仆居然這麽早就出來輪班了!

毵毵心裏嘟囔了一句,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加快了些。

“站住。”

冷不丁聽見這個低沉的女聲,毵毵募地剎住了步子,右手下意識就要探向腰間。她猛地回過神來,手停在半空,整個人頓在了原地。

“轉過身來。”

這個冷肅的聲音聽得毵毵有些頭皮發麻,她在心裏快速地打算了一番,喏喏地低着頭,緩緩轉了過身去。

“就是她了。”

毵毵吃了一驚,稍稍把頭擡起了些,只見府門前石階上站着個美婦人,身着一襲黛綠的廣袖長裙,正垂眼看着她。

“姑姑,您的意思……”立在門邊的年輕家仆小聲地請示道。

“就是這位姑娘了!”她攏了攏雙袖,又側過身瞥了毵毵一眼,就又往府裏走了回去,“你們還不快去把她請進來,好好安置了。”

叔叔只說了鄒越小王爺狡黠不好對付,沒想到他府裏的人也這麽古怪!

毵毵眼皮跳了跳,看着迎面撲過來的越王府家仆,忍不出往後挪了一小步。

“嘿嘿,我說這位姑娘。”眼前的家仆們堆着滿臉的笑,搓着手圍住了毵毵,“姑娘看來是來選砍柴丫頭的,眼下我們府裏的姑姑也選上了你,姑娘……請吧!”

“我……”毵毵在心裏一咬牙,準備順勢就這樣先混進去再說。她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靴面,那努力游說她的家丁一下子就會錯了意。

“哎呀姑娘,你進了這個門就是鄒家的人啦,不用在意那些小事。”他盯着毵毵變幻莫測的臉色,一面朝另外幾個家仆使了個眼色,其中兩個立馬小跑回了府裏。

“姑娘風塵仆仆趕來我越王府,這不一下子就打動了姑姑?”他看毵毵把臉扭向另一邊,連忙也湊了過去,一面把她往門裏推搡着一面嘴裏還滔滔不絕說着,“難不成姑娘還沒拿定主意?這放眼望去整個都城,論好東家,除了越王府絕對沒有第二家了!姑娘來越王府做事,先不說一月月銀多少,吃穿用度比尋常人家的小姐只會好不會差。還有住着獨立的院落,每天也只用幹一小會活,姑娘這一趟簡直就是來越王府當正經貴小姐的。”

“呵呵……”

“而且全天都供應熱水,姑娘要是平日裏需要,招呼一聲就好。”他又瞟了一眼毵毵身上,加了這一句,同時成功地把毵毵推進了越王府的大門。

一路上毵毵一面極力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一面裝作好奇的樣子琢磨着越王府內部的構造。

一行人走到一座院門前停了下來,引路的那個家仆走上前推開院門,說道:“姑娘以後就住這裏了,另一位來做工的姑娘昨日就已經住進來了。姑娘的熱水已經備好,姑娘就先好好休息,等慢姑姑來找你們。”

毵毵謝過了他們,跨過院門走了進去。

這個院子的确如他們誇耀一般,要勝過許多毵毵見過的達官貴人的府邸。

難怪叔叔要除去這個鄒越!

毵毵站在院子正中,望着屋檐下的彩畫思肘着。

“你怎麽還不進來啊,急死我了!”

毵毵感覺一陣風刮了過來,她還沒擡起頭,雙手就被拉住了。

“他們的熱水都準備了好久了,我等了你半天,好不容易你走過來了還要站着發呆,還不快進來把衣服換了!”

她腳步飛快地拽着毵毵走回屋裏,指着屏風後的大木桶開口道:“你看水都要涼了!”

“啊、啊……好……”毵毵愣愣地看着這個姑娘,身上也實在是黏膩不舒服,便順着她的意思朝木桶走了過去。

身體浸在熱水裏,心思反而冷靜了下來。雖然做任務的時候屋裏還住了個別的姑娘,但幸好這個姑娘沒有功夫,也不會有太多不方便……

“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呢,我叫梨梨,你叫我二梨就好,你呢?”

“我叫柳毵毵。”

“他們昨天還和我說慢姑姑很挑剔,我還得一個人不知道住幾天呢,沒想到今天你就來了!”

毵毵轉過身子,把臉朝向她的方向,開口問道:“你說的慢姑姑就是那位被被稱作姑姑的人?”

“是啊!你這麽虔誠……難怪一下子就被姑姑選上了!”

毵毵又愣了愣,回過神來差點沒被熱氣嗆住。她靠着桶壁,透過屏風隐約看到二梨在拾掇什麽東西,随口又問了一句:“既然你說姑姑挑剔,那你又是怎麽進來的呢?”

“我?多虧了我一門好手藝!”二梨的聲音更加得意了起來,她哐地一聲放下手裏的東西,手指在上面彈出清脆的響聲,“原本慢姑姑好像嫌棄我不夠利落,直到我掏出了我的寶貝!”

“……平底鍋?”

“姑姑喜不喜歡我不要緊,喜歡我烙的餅就行了,想當年我在我村裏的時候,可是人人稱頌的烙餅昭君!”

“……為什麽不是西施?”

“昭君是公主,高貴。”

毵毵僵着臉,看到二梨手上還有一道寒芒一閃而過,她居然還把菜刀也拿來了,看來是把廚房裏一套東西都搬了過來……

“二梨……麻煩你幫我拿一套衣服過來吧……”

“好咧!”

二梨颠颠地跑了過去,遞了一套衣裳放在木桶旁邊。

毵毵看了看她身上棗紅的裙子,遲疑地開口:“我們兩個不都是來當砍柴丫頭的嗎,為什麽發給我們的衣服顏色都不一樣,我的怎麽是藍色的?”

“這個……可能紅藍是西皮吧!”

“…………”什麽鬼。

“毵毵呀,我還要趁熱去給慢姑姑送一些餅子,你就先一個人留在屋裏吧!”

毵毵穿戴整齊,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正看着二梨正仔細地用布包包什麽東西。她面前一整套炊具一直擺到了門前,擺滿了好幾大桌子。

二梨順着毵毵的眼光看了過去,急忙說道:“一會等我回來我就把它們搬到院子裏去,放屋裏太不方便了,而且會有味道,放院子裏就沒問題啦!”

“你去吧,我幫你搬到院子裏去就好了。”毵毵伸手掂了一下那把菜刀,說着。

“不用啊不用啊!”二梨把布包揣到胸口,就往門口小跑出去,嘴裏還喊着,“我自己來搬就好了,你等我回來呀!”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毵毵對着空氣說道。

毵毵收拾好木桶後就開始一樣一樣地往院子裏搬東西,沒大一會兒她就把最後那把菜刀也拿出來了。正當她愣愣地坐在案臺上不知道接下來做什麽才好時,就看到院門方向一陣棗紅色的旋風又刮了進來。

“毵——毵——!” 二梨氣喘籲籲地朝毵毵撲了過來

她背後跟着個同樣氣喘籲籲的家仆,跑到毵毵面前停住腳步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毵毵,他——”

毵毵轉過臉看向躲在自己身後的二梨,她咬着下唇委屈地看着她,雙手交疊捂在她棗紅色的衣襟上。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本來想要31號發然後可以跨年的嘤嘤嘤

原本日更5000字的我居然才日碼5字!

這——不——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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