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為官之道
“這周家的事, 可有個章程了?”
“并無,方大人,周家的事理應算是家事,咱們官府去管,不太合适吧?”
“怎麽就是家事了?那吳豐攜了周家商鋪的賬本,以百金錢的價格賣給了周家商鋪的對頭, 害得周達損失慘重, 他這是偷盜!若不是他沒簽勞工合同,咱們都能以盜竊商業信息罪, 将他抓起來關上十幾年!”
“可這吳豐出身大族, 還曾拜于林州鄭家,且他得來的百金錢,全買了竹簡,未作它用。再來,他乃是周達的表侄, 這事兒周達也沒有言明上告, 咱們這會兒插手……”
衣角繡有朱雀鳥的男子猛地頓足, 跟在他身後說話的小吏猝不及防, 差點兒沒撞到他身上。
小吏擡頭想要詢問,就對上了男子凝視的眼神, 那雙眼中蘊藏的警惕, 叫小吏心驚膽戰,不敢亂動。
“他若真是林州鄭家的門生,何故從林州一路趕來天上京?不管他得來的贓款用作何途, 他都有罪!我叫你們定出個章程,不是叫你們為罪犯開脫!周達不上告,是他心慈手軟,對這忘恩負義之徒還留有恻隐之心,但既然官府發現了此事,就不能坐視不理!苦主不上告,官府就不管?講女大人可是告訴過你,為官者,該這般行事?”
“大人息怒!下官,下官并非真的不想管!”小吏被吓得臉色慘白,連忙告罪,“只是周達與吳豐從未簽過勞工合同,要以何罪論處?”
說是偷盜吧,其實并沒有直接證據。
都說捉賊拿贓,想要以偷盜罪狀告他人,最好是拿個當場,後續再去查,少了許多證據。就說贓款吧,吳豐将賬本賣了,得了百金,可他轉頭就将百金全花了,在孟國買了竹簡,因孟國不在長公主尤的掌控之中,他們沒法細查,吳豐大可咬定那竹簡原是他家中之物。
而那周達的對頭,更是不可能承認此事,否則他就會違反天上京對商人的規定,屬于參與了惡意競争。沒了贓款,又沒有人證,光憑周達一面之詞,說他商鋪賬本丢了,還是被吳豐偷走,如何叫人信服?
“你是官府的官吏,負責審查案件,若你查不出來破綻,便将此事上報給我,我自會往上上報,若上級也無法查清,那便轉給監察司,他們自會幫忙。”
監察司三個字一出,小吏瞬間變了臉色。
監察司的人若是插手,這事兒就沒那麽簡單了,所有和這件事有牽連的官員,都可能會被查。這年頭,誰能保證自己手上絕對幹淨?從無貪污?真要是被監察司查出來,貪污可是重罪。
“大人您請再給下官一段時間,下官定能将此事解決,不必勞煩監察司的諸位大人。”
男子微微眯眼,“三日,三日之內,解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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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
待小吏離開,男子抿唇而笑,笑中略帶自嘲之色,他撣了撣衣角的朱雀,上頭的鳥兒立在枝頭之上,似是要高歌長鳴。
拐角出現一抹青色,男子擡眼看去,是同僚。
隸屬于衙門的官員,衣角均繡有朱雀,官品高低則是看衣服右臂上的紋路,幾道紋路便是幾品官員。天上京實行九品官員制,沒有細分。
隸屬于監察司的官員衣角繡有白虎,隸屬于軍隊的官員則繡有玄武圖案。
繡有青龍的,則是長公主府的家臣,以及情報局的伥鬼。
“子誠,尋你許久,你竟在此處偷懶。”
“有事?”
被尋的男子姓崔,名信,字子誠,是上霸大族崔家嫡長子,如今在官府衙門任職六品官,如今知府孔直被劃分在四品官員的行列,是最高品級的官。
尋人的同僚姓姚,名玉,字子瓊,是上霸大族姚家庶子,與崔信一同入官府任職,如今都是六品文官。
“無事便不能尋你了?”姚玉搖搖頭,對自己這位好友嚴肅的性子感到頭疼,“我聽說最近你一直在管我周家那件事?”
崔信想到姚玉本家,是位處林州的姚家,巧合的是,吳豐也是出身林州。“周達和你非親非故,林州鄭家與你也無甚關系,你為何無端提起此事,難道是想替吳豐說好話?”
對上崔信頗有威懾力的視線,姚玉面上笑嘻嘻,看不出一絲破綻,“什麽叫說好話啊,長公主最是厭煩官員以權謀私,你這話若是傳出去,我上街怕是會被百姓潑髒水。”
崔信聞言,稍稍收斂了自己的不耐煩,冷哼一聲,“料你也不敢違抗長公主的命令。”
長公主尤對天上京的掌控是極為可怕的,而且百姓十分尊敬愛戴她,若有人敢觸碰她的規則,上街被潑髒水都是好事,被打死都有可能。
“我當然不敢。只是子誠,以你之才,理應去長公主府自薦,只要給你機會,便是丞相你也當得,何故與我一起,在這府衙混日子呢?”
姚玉不知是随口一說,還是別有用心。
崔信更傾向于後者,“這天下,去哪兒都是混日子,唯獨在天上京不是。”
“天上京與別處有何不同?雖說長公主尤勵精圖治,愛民如子,十分勤勉,但你看這底下的官,還不是照樣收受賄賂,照樣說颠倒黑白之詞。”
姚玉指的是剛剛的小吏,若不是崔信敲打,那小吏肯定會将吳豐偷盜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又成了一個無頭懸案。
崔信正視姚玉的眼睛,姚玉有一雙桃花眼,眼角泛着微紅,笑起來像是毫無心計,但他身為庶子,卻成了周家如今最拿得出手的子弟,這其中若沒有手段幹預,崔信可不會信。
“你去過孟國嗎?”
“子誠在說笑嗎?我如今就站在孟國的領土之上啊。”
百姓覺得,到了長公主尤的領土,他們就不算孟國人了,與百姓不同,大族子弟一直認為自己還是孟國大族,只因長公主尤還未被韋天子正式封作王公,這天上京,還比不上孟國國都。
“你去過林州嗎?忠州之外,臨近孟國國都的地方,你去過嗎?”
姚玉的笑容一僵,“是,我非姚家嫡子,不可輕易歸本家跪拜祖先,所以從未去過孟國國都,從未去過林州!子誠非要挖苦于我嗎?”
崔信搖搖頭,“并非挖苦,而是覺得,你該去外頭看看的。蔣将軍過幾日要護送陸大匠去國都附近的大黑山,想要買下大黑山上的礦,陸大匠曾遞文書于官府,說想要帶一文官一同前去,若是談成此事,需要文官寫下盟書。你的字最好,你去很合适。”
姚玉這次真的笑不出來了,他的一雙桃花眼猛地瞪大,死死盯着眼前一臉淡漠的男子,崔信一如既往的冷漠,叫他看不清崔信的想法。
“你這是,将我排擠出去?”
跟着陸羽走,出了官府衙門,他還回得來嗎?
官府的主事知府是孔直,衆所周知,孔直是長公主尤最信任的文官,在他跟前做事,若有一日被重用,就是青雲直上的好事,周家不知花費多少門路錢財,他也耗費了無數心力,才入了這官府大門,他怎麽能說走就走?
“并非排擠,姚玉,講女曾說過,為官者,當為國為民,你從未聽過講女的課,這幾日你在家休整,閑來無事便去藏書學院看看,聽聽講女們的課,看看外頭是什麽模樣,你就知道,你做的說的,有多麽可笑了。”
崔信直接稱呼了姚玉的名字,他心中壓抑着怒氣,恨不得晃晃姚玉的頭,将裏頭的水晃出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姚玉有能力,卻不願意睜眼看看。
姚玉被崔信的話氣的嘴皮微抖,最後他氣哄哄的扔下了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句話我送予你!崔信,你才該去叫講女為你好好講明,這為官之道!”
比起姚玉,崔信更為受孔直喜愛,這次陸羽要人,官府肯定會給,所以他這一趟,是必定要出去了。
姚玉真沒想到,他就是想随手幫個鄭家門生,怎的會惹了崔信這剛正不阿的君子。
三日後,官府以偷盜罪追捕了吳豐,并且判他監禁五年,此五年,吳豐将被發配到清州修路。
三日後,姚玉一肚子氣,帶着假笑,跟着陸羽蔣震的隊伍出發了,他們将要去大黑山。
大黑山是趙家的地盤,名為孟國土地,實則想要買下來,要向趙家家主,如今孟國的右相交易。
說實話,陸羽寧願和孟國國君交易,也不想沾染這個老狐貍,但長公主的命令就是如此,她哪兒也不要,就要去挖大黑山的礦。
從天上京一路走到忠州,剛出上霸,姚玉就察覺到了周圍的不同。
姚家乃是上霸大族,本家在林州,算是最強的幾個士族之一。當時魏國入侵時,魏國的兵搶奪了不少豪族,但像姚家這樣後臺極硬的,魏國也不敢輕易招惹。
所以即使上霸淪陷,姚玉也沒受過罪,他身為庶子,從未出過上霸。在他看來,上霸荒涼,外頭肯定是比上霸要好上千倍百倍。
他以為外頭比天上京更繁華,旁人說外頭民不聊生,他從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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