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你甘心嗎
“王姬,何出此言?可是有侍女怠慢王姬, 叫王姬不高興了?”
妫浔覺得江尤的語調很耳熟, 曾經她詢問她的父親, 這天下大勢該如何解, 父親不想細談,便用這樣敷衍如同哄孩子的語氣,同她說話。
“長公主,奇石之策當真歹毒,你的目的不止是孟國吧?你想對付掌權的士族, 可你有想過, 若士族倒下, 這天下會如何嗎?吾自金林尋你而來, 不是為了當你手中的刀,砍向我大韋!”
妫浔氣憤的喊着,像是要将胸口的郁氣一口氣全喊出去。
江尤看着倚在床上的少女,她雙頰凹陷, 瘦弱的不可思議, 枯黃的頭發整齊梳在腦後, 喊的時候全身都在顫抖, 害怕到眼底全是淚,又倔強的不肯低頭。
“呵呵。”江尤笑出了聲,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普通病态的少女,是韋朝唯一的王姬呢?
“你笑什麽?”妫浔被江尤的笑吓得一個激靈, 又不肯服輸的瞪着江尤。
“我笑,王姬今日這樣鬧,原來只是為了見我一面,同我說這些話。”江尤更覺得好笑了,“王姬覺得,世人愚鈍否?士族愚鈍否?吾愚鈍否?”
妫浔有些難堪,她不想鬧,可她不鬧,江尤有無數理由躲避她的追問,會一直敷衍她。大韋如今搖搖欲墜,她身子每況日下,實在等不及了。
“否。”妫浔知道,這世上沒有傻子,每個人都很聰明,聰明的讓她害怕。
“可普天之下,敢在我面前質問我想做什麽的,只有王姬一個人,難道王姬不是最聰明的那個嗎?”
妫浔突然害怕了,那種害怕,如同蝕骨的螞蟻,一寸寸啃噬她的骨骼。
“太可笑了。王姬,你這場病生的正是時候,若不是每日纏綿于病榻,你也無法摸清一切,想明白一切。不過你病得太久了,病的和大韋一般,快死了。”江尤整理了衣袖,她的衣袖上繡着青龍,猙獰的龍頭一路向上怒吼,龍的七寸,就在她手指捏住的地方,“你說的對,士族倒下,天下必将大亂,可是,是誰賦予士族權利,叫他們協助君王掌管天下,難道是他們與生俱來嗎?”
“卿大夫治國,本就是與生俱來。”
“錯了!”江尤一聲喝下,斬釘截鐵,“這世上從沒有與生俱來。我聽了太多所謂的與生俱來,如今我掌管三州之地,天上京無比富足繁華,我哪裏不如那些沉迷權勢貪婪至極的大族?我哪裏不如那些坐在王位上的無用之徒!憑什麽,我就要永遠低他們一頭,做一個長公主,而無法稱王!”
“長公主,位同諸侯王,你已經是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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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既然我已經是王,那我的國呢?既然我已經是王,為何孟國右相還敢同孟國國君說要取回忠州?為何魏國一直說清州是割讓給孟國,而不是割讓給我?王姬,你聰慧至極,比妫南川強上無數倍,可那些人寧願扶持一個傻子登上王位,也不肯多看你這個王姬一眼,你難道就甘心嗎?”
甘心嗎?
以前妫浔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是女子,是王姬,她的職責就是嫁給一個強大的王,幫助妫王室穩定大韋江山。
妫浔不知道該怎麽說,甘心?她沒法甘心,自從她出金林的那一刻,就說明她不甘心。
只是她又能如何,大廈将傾,她無權無勢,除了一個王姬的名頭外,她什麽都沒有。
“王姬你很聰明,聰明人就不要做傻事,老老實實的呆在長公主府,需要你的時候,出去站一站,走上一圈,說幾句話。我保證你能比妫南川,過的更舒服,活得更長久。”
尋死覓活,或是裝瘋賣傻,都沒有用。
這些手段對付江尤,太嫩了點兒。
“正好,若是王姬沒來尋我,我過幾日也是要尋王姬的。過一段日子,北國國君會來天上京,王姬身為王室女,想必北國國君是認識您的。”
妫浔右手攥緊被子,一直到江尤離去,都沒松開,佩餘自外頭進來,看見妫浔雙目無神,呆坐床邊的樣子,難過的哭出了聲,“王姬,王姬,您沒事吧?”
“我沒事,我怎麽敢有事呢?我若是有事了,我大韋王室就真的無路可退了。”妫浔經常哭,但此刻,她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除了國破家亡的悲痛外,更多的,是一種震撼。長公主尤,她能成為第一個稱王稱霸的女人嗎?
從妫浔那裏出來後,江尤回去拆了身上的金釵玉環,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天色發黑,等她醒來,才想起自己在妫浔面前說了什麽。
……
此刻就很後悔,非常後悔,為什麽要在起床氣發作的時候去見妫浔,讓妫浔老老實實的當個快病死的傻子被圈養不好嗎?妫浔既然願意演個傻子,那就當一輩子傻子啊,幹啥要戳穿人家的僞裝呢?多不好意思啊。
“那北國使臣回北國,需要多長時間啊?”江尤有點兒心急,北國國君若是拖上個幾個月才給她回信,肯定會錯過最佳時機。
“快馬加鞭趕回去,需要二十天左右,若是走水路,也需要十來天。”
陸路不好走,是因為外頭兵荒馬亂,而且許多地方根本沒有大路,再加上別國的馬可沒有馬蹄鐵,即使有,那也是粗制濫造,哪兒有天上京的馬蹄鐵質量好?雖然在江尤看來,質量都不怎麽樣。
江尤弄出鐵來了,但那只用于軍隊武器,還不敢拿出來,這些東西定然是要在打仗的時候拿出來的。現如今的馬蹄鐵都只是青銅制,質量算不上太好。
“水路也需要十來天嗎?比騎馬快不了多少啊。”江尤看來,水路肯定要比陸地好走,還快上許多,怎麽會差不多呢?
“北國境內沒有适合行船的大河,所以走水路也不過是到金林附近,還是要接着走陸路,且這水上多悍匪,那些悍匪兇狠異常,若是小船,船小無法載許多護衛護身,若是幾艘船一起走,水匪的船一沖,便被沖散了。”
花容特意查過這方面的事,因為在江尤對三州的規劃中,是有港口的。
江尤也派了人出去尋找航線,想利用水路運送軍隊糧食等等,只是大海上的航線好找,大江大河上就不好找了。
如今國家林立,一條大河,指不定流經多少國家,每個鄰水的大國家都有水軍在江河之上駐守,小國沒有水軍,卻有水匪,想在內陸開辟運河水道,簡直太難了。
“說來說去,還是要找人造船,造出更好的船來。”江尤苦惱的歪歪頭,她一個旱鴨子,把她踹水裏她只有死了才能浮上來,造船這種事,簡直太為難她了。
如今江尤治下三州的生産力是沒問題的,如果江尤願意,她甚至可以将鋼鐵冶煉出來,只是她不願意,而且還禁止有人冶煉。
“造船倒不是大事,有些世代生活在海邊的百姓村落,其中不乏善于此道者。前幾天清州那邊戶籍部的人呈上來那份人口登記,裏頭提到的九漁村中便有精通此道者,我們搜集到的情報裏記載,九漁村中,有人曾為魏國打造戰船。”
“為魏國打造戰船?這麽厲害的工匠,魏國竟然留給了我?”江尤不太相信,白白撿便宜總沒有好事。
“準确的說,是有先人曾為魏城公打造戰船,後來魏城公病逝,魏婢子上位時幾番動亂,那位先人便死在了争鬥中,如今在九漁村內,只有那位先人的後人存在,且那後人,是個女子。”
江尤恍然大悟,怪不得魏國将人留給了她,大概是覺得這年頭手藝都是傳男不傳女,那名女子肯定沒學到精髓。
魏國之所以強大,除了在陸地上的優勢外,他們的水軍也十分強大。魏國之中有三川六河,靠着水軍運輸糧食的快速,打仗時,魏國能少消耗許多糧食。別的國家越大越窮,魏國靠着水,能窮的慢一點。
這一點,在戰場上往往就是決定勝負的勝利籌碼,只要贏了戰争,有了新地盤,窮都是一時的。
“那是魏國國君,你怎麽能叫他魏婢子呢?”江尤以前也愛罵魏國國君為魏婢子,現在她卻不喜歡罵了,因為覺得髒了嘴。
說那家夥是婢子,都侮辱了奴隸。
“奴知錯了。”花容乖乖道歉,然後下次還這麽叫。
魏國國君的惡行說上一天都說不完,叫他魏婢子,已經是很客氣了。
“說起來,我也許久沒給自己放假了,一切都已經布置好,只等着塵埃落定,我該出去轉轉了。”
“長公主?”
“我還沒親眼看過海呢,這個九漁村不錯,我要親自去一趟,花容,備馬,人不用太多,情報局出幾個就行。”
江尤的命令,花容無法拒絕。
“諾,長公主,要告知孔先生他們嗎?”
“當然要說,叫他們不必擔心,我去去就回。”
情報局大部分都是鬼,一堆鬼跟着,再也沒有比這次出行還安全的了。
再說了,她還有神力加持,兩三天肯定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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