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陸西被一種無法言說的彷徨和憤怒打倒。

他坐在椅子上, 不能動, 卻感覺自己一直在往下陷, 往下陷……直至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心底有個空茫的聲音在問:

“到底要我怎麽做?”

***

陸西的答案是認輸。

向這個世界的規則,以及那個看不見的人認輸。

陸西曾經試圖讓一切歸位, 但他始終無法違背心意做事, 反而使所有的事越來越混亂, 以至于造成了身邊人的死亡。

他看到那封被肖瑞洋誤拿的匿名信後, 悔恨得眼睛發紅。

只知道肖瑞洋不是單純的自殺,一定是受他牽連。

如果他從故事一開始,放棄自我, 僞裝成原主那樣的人, 做原主該做的事, 是不是就不會有人接二連三地死去?

這麽想着, 陸西低下頭, 緊咬着牙, 放在桌上的雙手握成拳, 渾身崩得死緊,緊到微微發起抖來。

不一會兒,有什麽晶亮的東西砸碎在桌面上。

但是, 這對陸西又何嘗不是一種不公?

陸西從沒想過要來這裏, 更不想以他人的身份存活于世,處處身不由己,就連喜歡誰都不能随心所欲。

如果從故事最初就沒遇上紀年,或許陸西現在也不會這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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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曾為他照亮過一束光, 他也終于适應了光明,要觸摸他的太陽,可眼前卻倏地被拉黑。

何其殘忍。

但陸西還是選擇認輸。

陸西回憶起肖瑞洋枕在他腿上時的感覺,有分量,有溫度。

不會再出現下一個肖瑞洋……

每個人都得好好活着。

***

晚間九點多。

邵周宇将suv停在公寓樓下。

副駕駛座上,孟海薇正蓋着毯子在睡覺,臉色十分憔悴。

邵周宇沒打擾她,下車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陸西就斜挎着運動包下樓了,出現在公寓門口。

看到陸西的時候,邵周宇有些訝然。

少年膚色本就白,眼眶稍微紅了一點,都會很明顯,情緒似乎不穩定,但那雙狹長的眼眸裏卻十分有生氣,倔強得盯着人看時,有點來勢洶洶的意思。

邵周宇心裏居然有點怵,尬笑:“陸西,怎麽了?”

陸西下了臺階,把運動包取下後,直接掼在地上,态度極其惡劣。

邵周宇看了眼包,又看了眼陸西,滿臉懵逼:“陸西?”

“我不幹了。”陸西冷着臉道。

“……啊?”邵周宇完全摸不着頭腦,道,“不是,你……回宿舍的時候發生什麽事了嗎?你要是不想收拾肖瑞洋的遺物,當時可以直接說。”

肖瑞洋的父母目前心力交瘁,顧不上學校這邊的事,所以邵周宇拜托陸西幫這個忙,等會他還要把東西給肖瑞洋父母送過去。

可沒想到惹陸西生這麽大的氣。

陸西卻懶得解釋,他從口袋裏掏出疊在一起的兩張紙,遞給邵周宇,自顧自地道:“我只知道這麽多,兇手是人是鬼,你們自己調查。”

邵周宇覺得古怪地掠了眼遞來的紙張,将信将疑地接過,還是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麽?”

邵周宇攤開第一張紙,掃視完上面的一段話後,看出來這是赤l裸l裸的威脅話語。

邵周宇皺起眉,道:“什麽意思?這哪兒來的?”

陸西明白,如果說出事情原委,可能會被當成神經病。

但他現在心已寂滅,不在乎那些了。

陸西正要解釋,車子副駕駛座的門開了。

孟海薇披着毯子下車,嘴唇毫無血色,在寒夜裏看上去弱不禁風。

她看了看面前兩人,剛睡醒,還有些茫然,最終只淡淡地朝陸西打了聲招呼。

陸西看向邵周宇,淡淡道:“穿過來不久拿到第一封匿名信,警告我按照劇情做事,但我當惡作劇,沒理,結果我生日那天,林悅芝死了。”

“穿過來?劇情?你在說啥孩子?”邵周宇又是震驚又是茫然,道,“林悅芝的死跟這封信有關?”

“當時沒把信交給你們,因為我不敢輕舉妄動,這是場外信息,不應該被這個世界的人看到。”陸西沒回答邵周宇的困惑,只自顧自地說下去,道,“後來我試圖走劇情,但抱歉,那本書爛透了,我沒仔細看,劇情想不起來,一直以來,都在試圖蒙混過關。”

邵周宇越聽越糊塗,連忙查看第二張紙,看的時候,嘴裏念念有詞:“給過你機會了,總在逃避的壞孩子……”

他又對照第一張紙上的內容。

确實,這兩封信無論是語氣還是風格,都應該來自同一個人。

光看字面意思,匿名者應該是想讓陸西完成某件事,履行所謂的義務,但後來似乎是陸西做得不讓人滿意,匿名者再次發出警告。

但第二次的警告有種死亡通知書的感覺。

“第二封信,住校期間寄來,但……”說到這,陸西精巧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像是被某種突如其來的情緒咽到了。

他緩了緩,道:“但肖瑞洋以為是寄給他的,拿走了,我沒看到,再後來……12月22號,肖瑞洋死了。”

聽了陸西的話,邵周宇也發現了這事的蹊跷之處。

從寄送時間上來看,這兩封信似乎跟兩個高中生的死存在某種聯系,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巧合。

可那機器貓的印章實在紮眼,他得拿回去調查。

邵周宇看向陸西,語氣不自覺嚴肅起來,道:“陸西,你确定這兩封信是寄給你的?”

陸西點頭。

“你剛剛說的穿過來,以及劇情,都是什麽意思?”邵周宇一定要問個明白。

陸西神色恹淡地看了邵周宇半刻,低垂下視線,說:“我穿書過來的,破壞了劇情,身邊人都得死。”

“…………”

邵周宇一臉噎到的表情。

好半天,他跟吐了個卡在喉嚨裏的棗核似的,終于緩了過來,有些被氣到:“那按你這麽說,林悅芝和肖瑞洋的死都是因為你?”

陸西再次點頭。

邵周宇正要說陸西胡鬧,身後突然響起帶着哭腔的呵斥聲:

“請你不要再有這種想法了!你什麽都不懂,還說這種不負責的話,你……”

後面的話哽咽了一下,沒說出口。

陸西和邵周宇同時看向站在車旁的孟海薇。

孟海薇的大眼睛裏淚水盈盈,很快,眼淚就跌落了下來。

接着,她慢慢蹲到地上,支撐不住自己似的,一手撐着地面。

“你知道肖瑞洋是怎麽出問題的嗎……”孟海薇啜泣着道,“他一遍遍地說,都怪他,林悅芝會死都怪他……他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不停地用那種想法折磨自己,走不出去,整天感到害怕,愧疚,覺得自己有罪,所以他才會……最後才……現在,連你也要這樣嗎?”

孟海薇頭埋得更低了,抽泣了一會兒,才聲音低低地哀求道:

“別再有那種想法了……求你們了,別再折磨自己了,請你們健康地活下去吧……你們才十八歲,還沒真正開始自己的人生……為什麽不能堅持一下,活着真的那麽難嗎……”

說着說着,孟海薇捂住了眼睛,話鋒驀然急轉直下,泣不成聲:“都怪我,是我的錯……是我殺了肖瑞洋,我沒辦法治好他……我應該早點看出他一直沒好,不應該放他出來……是我殺了他……對不起……”

邵周宇心裏十分不忍,他走過去蹲在孟海薇身旁,手卻不知道放哪裏,想安慰又一時口拙,只好一遍遍無意義地道:“沒有的事……海薇,你別這樣,別哭了……”

陸西站在原地,眼眶也漸漸地潮了。

陸西明白,孟海薇又何嘗不是跟他一樣,肖瑞洋的離世在他們心中留下了永久的痛點。

陸西在寒風中眨了眨眼,繼續交代道:“那天在醫院,肖瑞洋說堅信自己看到的,他認為林悅芝是被鬼殺死的。”

陸西看向邵周宇,道:“我知道的就這麽多,希望能對你有幫助。”

邵周宇看了陸西半刻,又一言難盡地嘆氣一聲,說:“陸西,我知道肖瑞洋那事對你打擊很大……但你,千萬別胡思亂想,先回去好好休息,這兩封信有古怪之處,我會好好調查,過兩天會再聯系你。”

陸西靜默了一會兒,低聲喃喃道:“請你務必找出兇手,無論對方是人是鬼……我無能為力,不幹了……”

這麽說着,陸西轉着身環視四周,大聲道:“我不幹了!聽到了嗎!”

像是朝着某個看不見的人說話。

邵周宇和孟海薇頓了一下,擡頭看向陸西。

陸西難得顯出激動的情緒,眼眶通紅,對着虛空處喊話道:“我會遠離紀年,遠離所有人,不再參與他們的生活。”

“如果還有下一個受害者!我就從這個世界消失,大不了誰都別玩。”

“已經自殺過一次的人無所畏懼,聽到了嗎!”

陸西表決完心意後,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氣。

好一會兒,他才頭也不回地進了公寓。

邵周宇頭疼地捂住額,小聲道:“這是不是又得瘋一個……”

……

陸西還沒到家,就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陸西還沒從情緒中緩過來,又是難過又是氣憤,聲音有些憋在嗓子裏。

“陸西?”那人的聲音十分意外,還含着一絲驚喜,道,“怎麽想到找我?”

陸西走到家門口,沒立即開門,問:“上次說的話還算數嗎?”

“當然。”男人道,“我始終為你保留着名額。”

陸西說:“我不想上學了。”

“……啊?哦,好,這個……可以,你自己想明白就好,嗯。”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懵。

“我需要住的地方。”陸西道,“經紀公司的債務沒清幹淨,後續會産生違約金的問題,這些我短時間內沒辦法解決。”

“放心。”男人語調輕松,道,“你只要來就好,你能想到的,沒想到的,我們都已經為你做好了充足準備,所有的一切我們都會幫你承擔……所以,陸西,你的答複是?”

陸西站在門前,暗暗深吸氣,道:“我加入。”

對面的男人似乎是狠捶了下桌面,鄭重的語氣裏含着藏不住的喜悅,道:“lucifer,作為你的隊長free,正式歡迎你加入in。”

***

隔日一早,是聖誕節。

陸西來到公寓樓下,一邊往外走,一邊穿上厚外套,擡頭時,一眼看到背倚在跑車上玩手機的某位。

率先闖入陸西視野的,是那個少年。

少年似乎是修剪過頭發,臉部的線條愈發明朗。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皮夾克,修身西褲配馬丁靴,搶眼地站在那兒時,幹脆利落又清爽。

接着,陸西才看到少年身後倚着的那輛超跑,忍不住輕楊了下眉梢。

總而言之,酷炫炸天。

不經意看到陸西走來時,紀年展顏一笑,放好手機,站正身。

“昨晚沒睡好?”紀年上身微微前傾,盯着陸西的眼睛,道,“眼有點紅。”

陸西輕眯了下還有些酸澀的眼睛,說:“起早了。”

紀年看了眼手表,笑:“九點了喂。”

陸西掠了眼那輛跑車,明知故問:“怎麽走?”

“坐我車去。”紀年道。

陸西難免訝然,問:“拿駕照了?”

“沒。”紀年莞爾一笑,道,“但你放心,兩個輪子,摔不死人。”

“…………”

陸西知道自己誤會了。

他看了看周圍,在跑車後面看到斜着停放的一輛自行車。

……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陸西正要走向自行車,紀年卻拉住他的後衣領,好笑道:“往哪兒跑?車在那邊。”

順着紀年的示意,陸西這才看清,不遠處停了一輛大排量重型機車。

車體純黑,線條流暢,如同一頭正欲撲躍的猛獸。

陸西認識那個牌子,五十萬起步,內心再次震顫。

我擦……有錢人的世界。

紀年走到車旁,把頭盔遞給陸西,又看了兩眼陸西白淨的臉,沒忍住調笑道:“想我沒?”

“想。”陸西低着頭研究全盔設計繁瑣的卡扣,心不在焉應道。

紀年:“…………”

愣了半刻,反應過來後,對這樣的陸西實在沒抵抗力。

他嘆氣,放輕聲道:“你過來。”

“幹嘛?”陸西擡頭。

紀年順勢捉住陸西的下颌,擡起來迎向自己……

可能是兩人這種事做多了,都習慣了,陸西沒意見地任紀年親。

不過紀年淺嘗辄止。

只是緩解下思念罷了。

紀年放開陸西,正要退開。

誰料陸西一刻不分離地又追上去,細致地啄吻。

紀年意外,垂下修長的眼睫看着陸西,趁斷斷續續的親吻間隙,聲音含糊地輕笑道:“你幹嘛啊?”

陸西半阖着長眸,一手觸到紀年的面龐。

溫熱的。

他又含吮了下紀年的下唇,低聲要求道:“再多一點……”

紀年:“靠,你今天……”

直接摟住陸西的腰把人拖了過來。

……

紀年系上頭盔底部的卡扣,又幫陸西戴上。

陸西随口問了句:“剪頭發了?”

紀年聲音含笑,道:“對,畢竟是跟男神約會,帶出去不能給男神丢面兒。”

陸西掀了掀眼眸,顯得有些意懶。

“對了。”陸西這時才想起來,問,“去哪兒?”

紀年戴着純黑的全盔,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眼角彎了彎。

他道:“墳場。”

陸西:“…………”

約會去墳場?

你這是什麽小清新?

陸西懶懶地看一眼紀年,跨上後座,攬住紀年的腰:“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昖間的地雷~尼祿醬的手榴彈~

感謝姐妹們的營養液,他們快在一起了,只是要經歷一次非常非常非常短暫的細菌那般大小的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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