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紀年走後。

陸西蹭掉嘴唇上的血跡, 獨自在巷子裏又待了許久。

那種惡寒一時半會兒還消散不去, 陸西與其說是害怕, 不如說是陷入了一種似是而非的恐懼當中。

紀年從來都是溫柔而優雅的。愛笑,陽光, 明朗。

今晚之前, 他在陸西心中仍然是那個溫暖如新的少年形象。

因此, 當紀年如同變臉一般, 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狂躁和偏執時,格外地令陸西心驚。

不過,等心驚肉跳的感覺過去之後, 陸西就止不住地感到茫然。

他背靠在牆上, 看着小巷上方那輪殘缺的月亮, 表情裏透露出絲絲困擾。

陸西不明白紀年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難道就因為他說以後不見面了?

可思來想去, 陸西覺得不可能, 他不認為自己對紀年有那麽大的影響力。

按照今晚紀年的表現, 紀年應該本來就存在某種心理疾病, 陸西猜是狂躁症,只是剛好紀年最近發病了,所以才會跑來跟他鬧。

如果不是發病, 紀年不會傷害自己, 更不會傷害他,這一切都太反常。

這麽想着,陸西逐漸篤定了心中的猜測。

……

果然,假期第二天, 紀年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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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有個青訓生拖長了調子在房間外喊:“lucifer——樓下有人找——”

“不在!”有了昨晚的經驗,陸西這次連是誰都懶得問,直接不開門。

青訓生只好離開。

只是還沒過了一會兒,剛剛那個青訓生又回來了,隔着門道:“陸西,開下門,給你送樣東西。”

只要不是叫他去見紀年,陸西都好辦。

“什麽……”

誰料陸西一開門,話音還沒落下,就見門外除了那個青訓生,還站着另一個人。

陸西看到來人,輕擰起眉。

青訓生犯慫,似乎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厚道,嗫嚅着道:“陸西,給你把男朋友送來了……”

陸西知道這多半是紀年的主意,除了臉色談不上好看外,倒沒有怪罪男生的意思。

這時,紀年對着青訓生微微一笑,道:“麻煩你了,我們自己聊。”

紀年本就有着令人過目不忘的出色長相,兼之态度溫雅有禮,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

青訓生“哦哦”了兩聲,看看紀年,又看看陸西,怪不好意思地離開了。

陸西擋住門口沒立即讓開,他和紀年暗暗較勁了片刻,可最終還是敵不過紀年,只好放棄,帶着點賭氣成分地轉身進了房間。

紀年跟着進去,關門。

可随着關門聲落下的,還有輕微的“喀嚓”落鎖聲。

陸西即便是住在陌生的環境裏,也沒鎖門的習慣,因此聽到門上的動靜後,心裏也随之“咯噔”一下,直覺紀年的舉動有些怪異。

紀年關好門,再次擡起臉時,已然沒了剛才在外人面前那副好性格的模樣。

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都沉寂得讓陸西心裏發怵。

不過好在昨晚已經見識過了,陸西很快就适應過來。

陸西坐在桌前,看回電腦,恹恹地問:“你怎麽回事?”

紀年進來後,往陸西身後的床上一坐,雙手撐在身後,長腿姿态閑散地岔開着,沒什麽表情地道:“就這麽回事。”

好半天,陸西憋不住道:“我不喜歡你這樣。”

紀年仰起臉沉吟了一會兒,再次看向陸西的背影,語調沉緩地說:“反正我無論哪樣,你都不喜歡,不是嗎?”

陸西盯着屏保,輕抿唇,沒說話。

良久之後,陸西突然抓起鼠标晃開屏保,自顧自地打開游戲,低語道:“有病就去治……”

說這話時,半是氣憤,半是憂心。

紀年如果發病了,陸西希望他能趕緊去看,把情緒穩定下來,跟他在這兒耗着算怎麽回事?

紀年卻沒應陸西,只是幽幽地掠了眼手表,道:“你可以再玩十五分鐘。”

“……”陸西道,“電腦你家的?”

紀年淡淡道:“我來是看你玩電腦的嗎?”

“?????”

陸西奇了怪了,問:“我求你來了?”

身後,紀年不再說話了。

陸西便沒再理會他。

只是陸西剛要進入一局游戲,身後人突然道:“還有十四分鐘。”

陸西:“…………”

神經病。

***

陸西準備把紀年當空氣。

紀年愛在這裏待多久,待多久,他不管。

一旦覺得無趣,總會回去。

可陸西玩游戲其實也玩不好,左手食指動一動都疼,更別說頻繁地敲擊鍵盤,所以整個過程玩得很不順心。

誰料十五分鐘後。

紀年起身,直接按掉了陸西的主機。

“艹!”

陸西都炸了,撈起鍵盤就往紀年身上砸。

紀年擡手擋了一下。

人沒怎麽樣,鍵盤倒是崩了兩個鍵。

“…………”

陸西心疼。

結果稍一分神,他就被紀年捉住壓到了床上。

鍵盤“誇嚓”摔在地上。

“我鍵盤!”陸西心疼壞了。

“給你買!”兩人衣衫完好,但紀年卻用一種十分下流的姿勢拱着陸西。

紀年漂亮的臉微微漲紅,一手緊緊抓住陸西的頭發,喘息聲壓抑。

陸西被扯着頭發有點疼,想掰開紀年的手,可一摸到他手背上的紗布,心軟了。

很快,随着床鋪快速晃動,陸西就像一團白面,被揉開了。

……

紀年爽過之後,靠坐在床頭,仍舊頂着一張要死不活的臉,問:“我可以抽煙嗎?”

陸西眼眶很紅,翻個身背對紀年,用掌根按了按眼睛,聲音暗啞道:“我可以抽你嗎?”

“…………”紀年面無表情地看了陸西半晌,接着滑進被子裏,占有欲十足地将人撈進懷裏抱着。

陸西又是一陣委屈上湧,強撐着沒掉眼淚。

心裏卻罵紀年不是人。

剛剛要不是他疼到尖叫,紀年可能就真準備硬來了。

“哥哥……”紀年聲音沉緩地要求道,“跟我說說話。”

“…………”

擦。

我他媽陪睡還陪聊?

陸西執拗地沒出聲。

紀年似乎也沒抱太大期待,問:“你讨厭現在的我嗎?”

陸西正在氣頭上,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

紀年“嗯”了一聲,鼻尖抵在陸西光裸的肩後,眸色沉寂,道:“我早知道了……還好以前沒叫你看出來。”

“沒看出什麽?”陸西嗆聲道,“你是個神經病嗎?”

紀年瞄了眼陸西,因為背對着,看不清陸西的表情。

他道:“說說別的吧。”

陸西無話可說。

紀年撈起陸西的手,打量,道:“跟你說說最近看的一本書,關于澳大利亞的袋熊……”

一時間,房間裏只剩少年沉郁緩慢的聲音,一個人不知疲倦地說着。

陸西也聽了許久。

紀年的知識面很廣,從動物世界講到了nasa的最新發現,繼而跳到莎士比亞的悲喜劇,又說起了奧林匹斯山的衆神。

但是陸西察覺到紀年有幾處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很多事說了一半又講起了另一件事,思想十分奔逸。

陸西有幾次想提出這一問題,但想想還是算了。

紀年說了多久,陸西不知道,因為二十分鐘後,他睡着了。

他昨晚沒休息好,被紀年鬧過之後,困得要命。

……

陸西中途迷迷糊糊地睜開過眼。

那時房間裏已經暗了下來,他發現紀年正斜撐着身,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

那張漂亮的臉蒙着一層陰影,黑眸裏灰蒙蒙的,沒有半點情緒起伏。

紀年的手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拔着他的左手食指玩。

陸西即便還在半夢半醒間,也下意識地縮了下手,似乎在忌憚着什麽。

紀年頓了一下,垂眸看了眼陸西的手,視線重新回到陸西臉上,聲線缺少起伏地問:“讨厭我嗎?”

陸西迷瞪瞪地點頭。

他意識不清間覺得,紀年現在變得蠻不講理,不聽人話,不幹人事,讓人十分想抽他,反正淘氣……沒以前可愛,挺讨厭的……

紀年不帶情緒地看了陸西半刻,之後慢慢俯下身,在他額上落下個輕柔的吻:“我永遠愛你……”

陸西遲緩地閉上眼,再次睡了過去。

……

一覺醒來,紀年已經走了。

房間裏也被收拾幹淨。

陸西坐在床上,兩瓣屁股間還隐隐作痛。

身心都不悅,他十分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覺得老這樣得出問題。

他承諾過要遠離所有人。

陸西正煩惱着,突然想到一個人,倏地擡起狹長的眼眸。

他從一旁撈過一件衛衣胡亂套上,光溜着兩條長腿就下床,到書桌前翻抽屜。

翻出了一張名片。

陸西對照着名片上的號碼,用手機撥打過去。

響了三聲,接通了。

不待對方出聲,陸西上來就道:“你知不知道你兒子有病?”

“…………”

電話那頭靜默了半秒,才說:“注意你的用詞。”

陸西坐到床尾,不拐彎抹角,擰着眉不耐道:“紀年是狂躁症嗎?”

紀柏綸沉沉嘆息一聲,道:“這不關你的事。”

“行,不關我的事。”陸西問,“那你能不能管住他發病期間別亂跑?你帶他去治療了嗎?”

紀柏綸明顯頓了一下,道:“他去找你了?”

陸西無語了,坐在床尾彎下腰,一手撐額,低聲道:“大叔,你怎麽當爹的?”

“…………”

紀柏綸為人父母,是第一次遭受質疑。

“連着兩天跑到我這兒來,沒發現嗎?”陸西問。

紀柏綸那邊又靜默了一會兒,突然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去找你?”

“我怎麽知道?”陸西莫名其妙,道,“我前一周都明确拒絕他,讓他別來找我了。”

紀柏綸聲音沉沉,直接揭穿道:“或許他需要你。”

“……”

陸西呼吸驀然窒了一下。

良久,他咬咬唇,狠下心,道:“他需要醫生,不是我,抱歉,我幫不了他。”

紀柏綸聽明白了,只道:“我會看住他,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挂電話前,陸西突然想到什麽,急急地道:“別讓他自殘!”

電話另一邊靜默了一會兒。

男人道:“這不關你的事。”

***

之後連着三天,紀年果真就沒再出現了。

但陸西卻沒有想象中變得心安,而是愈發地心煩意亂。

看不到紀年,也就無從得知他目前狀态怎麽樣,反而會胡思亂想。

陸西只好安慰自己。

有紀柏綸那種強勢的爹,紀年想出事都難。

這天晚上,可能是連着幾天想得太多,陸西做了個噩夢。

陸西從噩夢中驚醒,睜着眼,躺在床上好一會兒都動彈不得,默默消化着初醒時分的驚悸感。

緩過勁後,陸西慢慢撐起身,想去倒杯水喝。

可他剛伸手要去拿床頭的杯子,瞄到房間門不知何時開了一條縫。

陸西心裏瞬間涼了一下,有些頭皮發麻。

雖然不習慣鎖門,但他每晚都會關門。

陸西也很确信,今晚睡前他是關好門的。

陸西正要掀被子下床,去看看怎麽回事,恰在這時,門動了,像是正被誰從外面緩緩地推開。

陸西咽了下口水,緊緊盯着門口,卻發現随着房門的開啓,門外黑洞洞的一片,沒有半個人影。

陸西有些手腳發涼,眨了眨眼,正要看清楚些,視線不經意下移。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到,紀年正趴在門口的地板上看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在一起了,明天一起感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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