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 (1)
白天,一切都是簇新的,晚上景色也不能含糊。鐘蔚令人張燈結彩。看是好看,真是花錢如流水呢,別說柳家,就是外人看着都肉疼。
正逢休沐,樊厚不需上朝,一臉幸災樂禍地來看柳家忙活呢,笑眼眯眯,下巴三疊肉,口裏說着:“柳慶,柳賢侄,來喝一杯茶,這事兒費心了。”
柳慶施了一禮:“不及樊大人事必躬親。”
樊厚也是經商起家,性格來說,也是偏向商人的直白世俗。他比柳慶好的地方是:一在京城根基深,在官場混得深;二有樊妃和皇子做強大後盾,三是老早就跟皇帝示好,受皇帝的倚重。
柳慶和樊厚對坐,假惺惺地說着客套話。
一旁,鐘蔚聽了半天,指着東邊的紅日說:“樊大人,皇宮也在河的東邊呢,魚翔坊可真是占盡地利啊。”
樊厚得意洋洋:“哪裏哪裏,都一樣。”
“怎麽能一樣?皇上出宮來夜觀彩燈,最先看到的就是魚翔坊,還有這一條河,轉一圈才能到我們柳家的地盤,所以,還是樊大人慧眼識睛啊!”鐘蔚笑得狹長。
樊厚終于醒悟過來。這可馬虎不得,皇帝的第一眼,魚翔坊的裏裏外外得裝飾的更奢華才對。否則降罪下來,柳家往樊家身上一推,樊家不也麻煩了嗎?
鐘蔚又悠悠地說了一句:“原先,爹打算将魚翔坊的沿河都纏上花燈,那才叫天上的銀河飛,地下的雲溪街。可惜柳家力有不逮,如今只能作罷。”
柳慶皺了皺眉頭。
出來後,柳慶怪鐘蔚不該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說「力有不逮」,什麽時候,柳家纏不起一條河的花燈了?
鐘蔚笑了一笑:“爹知道嗎,這次雲熙街就是一個大陷阱。不夠繁華,皇帝就會借機降罪;若是繁華,罪名就更多了:奢靡、大興土木、罔顧民不聊生……柳家不能再因富惹禍了。”
“不錯。”
“讓樊家把魚翔坊和沿河的全部妝點起來,一旦降罪,柳家也好推脫。若有人參本,樊厚第一個跳出來壓制,咱們就省事了。”這就是綁一條船上的好處,若是船漏水了,就算是死敵也得歇下來補漏洞。
“這倒是,樊厚不傻。”
Advertisement
“樊家的財力遠遠比不過柳家吧?”
“那是自然,樊厚投胎十回也比不過柳家。”柳慶終于揚眉吐氣了,腰板也直了,若只論富裕,天下沒幾家比得過柳家。
“想要把沿河都妝點起來,可是得費不少銀子。這種錢,也就柳家敢砸。這就是個坑,而且是無底坑,樊家很快會嘗到苦頭的。”鐘蔚的嘴邊一抹笑容,“我遲早會讓樊家乖乖地奉回魚翔坊。爹,你說,壓價壓到什麽地步合适呢?”
也就是說,修橋也罷,妝點魚翔坊也罷,妝點沿河夜景也罷,樊家都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
柳慶忽然欣慰。
這個被自己扔在老家十幾年、三月才來京城的兒子,竟然完全得了自己的真傳。果然,算命先生算得準啊。
眼前,一個柳家的新鋪子正往裏邊擺扇子,這時節已轉涼,擺出來也就是撐個場面。影花扇、紙扇、絹扇,扇子上描着各色圖案。鐘蔚展開一柄,恰是千裏雲追月,他逍遙地扇了一扇:“爹,八月十五是吉日吧?”
八月十五。
雲熙街開了,當真是火樹銀花,數不盡的奢華,天上明月也不如地上的雲熙街。夜間,皇帝領着各國番使來賞夜景,一時間,驚嘆聲此起彼伏,随同的臣子也紛紛道這是盛世之景,比先帝在時繁盛多了。
好大喜功的皇帝心滿意足,依稀想,柳慶還挺有用。
鐘蔚坐在明心樓上。
俯視美景,獨酌一杯酒,心情悠悠然。坐在第三層的自家酒樓,俯視下去,河邊景致一覽無遺:燈火輝煌,樊家真是下血本了,可讓鐘蔚省了不少事。只是這美景,只有自己一人也太孤單了,那個人,在哪裏呢?
咔嗒、咔嗒、咔嗒……
奇怪的聲音從樓梯傳來,由下而上,越來越清晰,不像木屐或靴子的聲音,倒像是,木制的什麽與樓梯摩.擦着發出的有規律的聲音。他回頭,目視樓梯,不多時,出現了兩個人:
阿含公子推着喻崇上來了。
為了更好上樓而專門設計的輪子發出的聲音,終于在上來後,停下來了。阿含公子拂了拂袖子,環視一圈,由衷地喟嘆:“能見這等美景,人生也是無憾了。殿下,你倆慢聊,屬下去河邊賞玩花燈。”
鐘蔚嘆了一口氣,吩咐屬下擺上糖蜜糕、金橘、豆兒糕等。兩人對着茶幾,閣中,僅一盞淡黃紗栀子燈。
鐘蔚開門見山:“你要的我都奉上了,還有什麽事?”
喻崇說:“看看這大好江山,它終究是我的。”
你犯中二病啊?
“對于我等一介草民來說,誰的江山,都不重要。我說過,絕不會置柳家于懸崖之上。”鐘蔚揉了揉眉心,“還有,你不該來這裏,難保有人會認出,我的麻煩就大了。”
“放心,我只在你面前露出真面目。”
“在我面前也別例外。”
“那怎麽行,我的真容最受人誇贊了,怎麽易容都不如真容俊呢。”喻崇幽幽地說。
“……”沒法愉快的聊天了,現在下逐客令不過分吧。
“我會在明年初奪回帝位。”喻崇忽然說。
“你不必告訴我。”
“唉,你既然想讓柳家太平地過日子,怎能不知道這麽重要的事?”喻崇笑得狡黠,仗着燈昏影暗,目光暧昧得很明顯,“七弟,本就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我若是當了皇帝,絕不會虧待柳家。”
兄弟一脈血緣,你能好到哪去?
“我也不會勉強你去禦書房,雖然,我也很喜歡你。”
“……”
鐘蔚嘴角忍不住抽了,太子也太直白了吧,他以為自己在禦書房幹了什麽?也對,說想法子躲開了皇帝所有的騷擾,只在禦書房看過奏折——這種大實話誰都不信。
“殿下,我對功名利祿完全沒興趣,天色晚了,請回吧!”鐘蔚起身,将門推開。
忽然聽見噠噠噠的急促腳步聲。
鐘蔚出門:“誰?”
“少爺,皇帝來了!”樓梯上傳來氣喘籲籲的聲音。
“什麽?”
“他指名要見你!他知道你在這裏!他、他馬上就要到了!老爺在引路呢!”屬下氣喘如牛。
糟糕!公子不知道上哪去了!
喻崇怎麽辦?
忽然,喻崇站了起來,竟然飛快将輪椅大卸八塊,放下一旁:“阿含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将我塞在這木桌子底下……別驚訝,我只能短時間站立,不能靈活運動……快抱我過去。”
木桌低矮,倒是剛剛好。
鐘蔚抱着喻崇塞了進去,費了點勁,撫平了布飾,而後飛快下樓去迎接聖上。番使和臣子都不見了,只有禦林軍護衛,皇帝悠閑地走上三樓,精準地喻崇所在的這個房間,因為這裏視野最佳,将河水的景致一覽無遺。
屬下要再掌燈。
“有這明月相伴,一盞燈就夠了,你們都下去吧。”皇帝大手一揮,陰冷的目光望向鐘蔚,熟悉的猥瑣。
“聖上……”柳慶渾身顫抖地攔在鐘蔚面前。
“你也下去吧。”皇帝不耐煩。
“聖上……”
啪!皇帝狠狠一拍桌子,唰唰唰唰唰,護衛們齊唰唰地立在柳慶面前——難道是要霸王硬上弓的節奏。鐘蔚傾身,覆在柳慶耳畔:“爹,想想柳家幾百號人,沒事的,在下邊等我。”
柳慶咬着壓根離開了。房中,只有鐘蔚和皇帝二人,鐘蔚聞到一股濃郁的酒味,皇帝喝多了嗎?
皇帝陰測測地說:“過來跪下。”
鐘蔚遵令,跪在龍靴前邊。皇帝忽然踩住他的手,使勁一碾,鐘蔚痛呼一聲:“聖上……”
“是你給朕下藥了?”
柳妃暴露了?不,上次柳妃說藥丸全部吃完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鐘蔚忍痛擡起頭:“聖上,草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從見到你第一天開始,朕就開始有病。”皇帝咬牙切齒地說,“朕才知道,原來你懂藥理,哈哈哈。”
皇帝忽然抽出刀,一刀下去,刺中鐘蔚的手背,血奔湧而出。
巨痛襲來。
鐘蔚的腦子卻異常清醒:依照皇帝的性格,早知道的話早就雷霆大怒了,不會忍到現在。難道,他剛才路過柳氏大藥鋪,柳慶偶爾說出幼子懂藥理,然後皇帝起疑了。
“草民的确懂些養生藥理,不知道聖上所為何事?”鐘蔚忍痛說。
“你不願意委身給朕!”
“能得聖恩是草民的榮幸。”
“胡說!”
皇帝狠狠一踹桌子,哐的一聲,眼看桌下的喻崇就要暴露,鐘蔚趕緊一下子撲倒皇帝的腿上,揚臉,急切地說:“草民絕沒有任何不願意的意思。”同時,腿飛快地一掠桌布,蓋住了露出喻崇的靴子。
“果真?”皇帝陰生生地說。
“自然是。”
皇帝捏住了鐘蔚的下巴,忽然一腳狠踹在鐘蔚的心口,鐘蔚跌倒在地。皇帝踩在他流血的手上,居高臨下地說:“朕最厭惡的就是你們柳家,朕遲早有一天要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為、為什麽?”
“你爹那個蠢貨幹的好事!”
柳慶到底幹了什麽事讓你能恨成這樣?雖然柳慶生活奢豪,但是,還算正直,做生意也很講究信譽……再怎麽不長眼,也不可能得罪以前的七王、現在的皇帝啊。
鐘蔚忍痛說:“聖上饒命!草民、想知道為什麽?”
皇帝也是喝多了,這一激動就剎不住了:“區區一介賤商,擺譜擺得比本王都大!呸,濘州大災,還需要他救,靠朕的龍氣恩澤就夠了!”
“……”
這可真冤枉柳慶了,他天賦過人,最終掙得輝煌家業,橫跨濘州壘州等好幾個州池。某年,濘州發洪水,柳慶一連施了兩個月米粥以及廣建房舍,救了無數人,濘州人見了都叫他活菩薩。這事兒傳上去,先帝狠狠地訓斥了封地上的七王,怪他不重水利、遇災也沒好好赈災、把個富饒的濘州管得一塌糊塗——要不是有巨富柳慶的施舍,數以萬計的難民早都已成白骨。
按理說,七王應該感謝柳慶。
怪就怪他心胸狹窄,受了先帝這一頓氣,這就嫉恨上了,想着要報複。可是,柳慶的家業大多在壘州元州一代,濘州只是一小部分,所以他還找不到柳慶的麻煩。
又過了幾年,本來忘得差不多了,太子、先帝先後去世,兄弟們開始争皇位了。七王自然不甘示弱,拉攏各路人馬,富可敵國的柳慶又走進他的視野。也是柳慶運氣不好,好幾個封王遞過來橄榄枝,柳慶一介商人,惶惶不安,生怕選錯了以後惹來殺生之禍,回複得就慢了。七王以為自己被怠慢了,更加暴躁。
即使後來柳慶選擇了他并各種示好及大力支持,他心裏的梗卻一直在。只要稍一受人挑撥,他就會想起柳慶的可惡,立刻怒火沖天。如今貴為皇帝,他終于可以為所欲為了。
鐘蔚恍然大悟。
☆、商賈之子【六】
商賈之子【六】
依皇帝這麽記仇的性格,柳家以後想太平是不可能了。
被皇帝踩着流血的手,鐘蔚并非不能反擊,可想到可能引來誅滅九族,只能拼命克制。鐘蔚總想遠離那張桌子,皇帝也神奇,怎麽都能把他扯過來。
“怎麽才能讓聖上息怒呢?要草民,為您侍寝嗎?”按摩一下,讓他昏昏欲睡。
“呵,柳慶。”
“……”
“柳慶你個老匹夫,朕要滅你九族!”酒勁上來,皇帝徹底醉了,已經分不清腳下的人,忽然一腳踹過來。鐘蔚趁機一滾,遠離了桌子。
皇帝追過來,開始拳打腳踢,一邊罵一邊踢。鐘蔚不反抗,只是很靈活地避開攻擊。別看皇帝噼裏啪啦把屏風都撞倒了,其實并沒有傷到鐘蔚。為了讓屋外的禦林軍護衛不起疑,鐘蔚假裝發出痛呼的聲音:「聖上饒命!啊!」
好似将這幾年的憋屈全部發洩來一般,皇帝越踢越狠,越罵越可怕,什麽老匹夫、抄家、充軍、誅滅九族——這種讓普通百姓聽到就聞風喪膽的話,在皇帝嘴裏就跟喝水一樣。
鐘蔚越聽越冷,原本想着遠離京城就好了,現在看來皇帝對柳慶是真恨啊。
而外邊的柳慶已經聽得魂魄俱碎。
就在這時。
皇帝又一腳上去,鐘蔚正分神着呢,不慎被踢中胸口,不由得發出一聲痛呼。忽然,哐當一聲巨響,桌子被掀翻了。鐘蔚看向皇帝的後面,喻崇竟然站起來了,手中拿着一根木棍狀的玩意猛的一揮。
砰,木棍端端地落在正回頭的皇帝的肩上。
皇帝啊的一聲,半跌在地。
喻崇艱難地向前跨了一步,再度狠狠揮下。皇帝忽然靈醒了,猛然一閃,後知後覺地想喊。鐘蔚暴起,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皇帝的嘴。外邊的護衛聽見了異響,就要行動。鐘蔚趕緊做口技,發出了巨大的接吻聲、誇張的喘息聲。
護衛們停下了。
鐘蔚口中做口技,手往皇帝的後頸部狠狠一劈,皇帝軟軟地倒下了,暈過去了。這邊,喻崇用力過度,馬上就要倒下,鐘蔚一把将他接住。
沒想到,喻崇忽然抱住鐘蔚,冷不防地親了上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
鐘蔚差點一掌劈下去,惱火地推開喻崇,三下五除二将他塞進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一腳。這才回到皇帝身邊,輕聲呼喊:“聖上,聖上,您睡着了嗎?我們到客棧去吧?”酒樓的旁邊,就是柳氏客棧。當然非尋常客棧可比,極度奢華。
護衛長看鐘蔚衣裳淩亂的樣子,就默許了。
怕皇帝醉得不深明天還會想起這一切;又怕掐得太重掐出毛病來;催眠的話,怎麽說呢,并不是百發百中,萬一有百分之一的疏漏就完了,自己的背後可是一整個柳氏。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鐘蔚忽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
皇帝醒來,使勁揉着宿醉的頭疼,看到眼前的鐘蔚,忽然吓了一大跳:“你、你這是怎麽了?”
鐘蔚假裝疑惑地說:“什麽怎麽了?”
“你的額頭?”
鐘蔚摸了摸額頭,用特殊藥水寫下的「手」字越摸越黑,他走到鏡子前,疑惑地問:“聖上,我的額頭什麽也沒有啊……”
皇帝忽然想起昨晚的事,燈影之下,他看見了已經去世的兄長,他頓時啊的一聲,臉色蒼白。
“聖上,你怎麽了?”
“昨、昨晚是怎麽回事!”皇帝色厲內荏地質問。
“昨晚?”
“不、不可能的,他分明死了!”皇帝否認似的搖頭,“昨晚,我身後的那個人,你和他串通了?!”
“什麽人?”鐘蔚故作茫然:“昨晚,聖上忽然大叫之後,就撲倒了草民……”
“……”
根本不需要鐘蔚的辯解,皇帝已經吓得手軟。而此時,剛才蹭過的「手」字又在皇帝眼前慢慢地淡去,最終不留一絲痕跡,仿佛訴說着什麽詭異。皇帝的瞳孔越睜越大,臉色越來越白,手抓着被子,抖成了篩糠一樣。
鐘蔚知道,過關了。
比起怎麽整死柳家,皇帝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驗證他哥太子的死。他抖着雙腿去找四王,當年,就是四王給太子下的毒,并買通禦醫,在太子假死狀态時就送入了棺材裏。
四王聽完就一個反應::“皇兄,你喝多了吧?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怎麽能肯定?”
“大家都看見了!”
“萬一有人把他挖出來了呢?”
四王笑了:“皇兄,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第三天,我趁先帝急病、大家都忙得團團轉時,開棺驗了一次,保險起見,我還剁了他一只手。”那毒果真厲害,人雖已死,全身都黑了。
皇帝幾乎跳起來:“你、你、你說什麽?一只手?”
“對啊。”
“為什麽?”
“我也怕大哥死而複活,所以才開棺驗的。想一想,雖然死透了,還是不保險,所以剁了一只手為證。”四王指了指外邊,“現在還埋在樹下呢,皇兄要不要去看看。”
皇帝使勁搖頭:“手的這事誰知道?”
“就我一個。”
“……”
“砍手也就是一時想法,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四王說,“皇兄,我看你是真的累了,好好歇息一下。實在要是不行,請個人驅驅邪。”
沒錯!驅邪!
那之後的事就不消說了,皇帝很是折騰了一陣。
鐘蔚終于松了口氣,沒有解決問題,但是徹底把水攪渾了。不怪鐘蔚裝神弄鬼,實在是喻崇忽然跳出來那一下子,死而複活,是個人都受不了——不利用一下就太可惜了。
送走皇帝,他回家洗漱完畢。
就聽屬下彙報,有一名貴氣的公子正在廳堂等候。鐘蔚眼皮一跳,果然是阿含公子,再看到喻崇也就不奇怪了。事到如今,不是一根繩上的也拴在一起了,鐘蔚把額頭刻「手」字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這主意好,我老早就想吓唬他們了。”喻崇笑笑地說。
“可是你暴.露了。”
“也沒辦法。”
“我知道你恨皇帝,不過你太沉不住氣了。”
喻崇的手指拂過嘴唇:“我一點兒也不後悔。聽着他那麽對你,我特別難受,我很慶幸只憑着一股勁就站起來了。實話說,我後悔的是,同意周丞相用你代替他兒子。”
“……”
“那時沒見過你,心想,就一個陌生人而已,等見了你之後就後悔得不行,我怎麽能同意呢。”喻崇嘆了一口氣,“我後悔死了,即使知道你跟皇帝沒什麽,還是後悔。”
“……”
“從見你第一眼開始,我就很喜歡。”喻崇仰起頭,目視鐘蔚,某種充滿了歡喜。
心驟然狂跳,像被電擊中一般。
鐘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第一眼就很喜歡」——同樣的話,木格央說過、唐西斐說過、寧格汀也說過,雖然性格因際遇而不同,但無一不是堅韌的、積極向上。
是這個人。
雖然外表不同,但就是這個人。先于理智,心已經變得歡喜得不可抑制,鐘蔚慢慢地蹲下,手放在喻崇的膝蓋上:“原來,是你啊。”
“嗯?”
“受了很多苦,是嗎?”鐘蔚抓住他的手。
喻崇對他這樣的反應感到驚訝,他眨了眨眼睛,忽然狡黠地說:“如果你願意親我一下,我就能忘掉那些苦了。”
鐘蔚毫不猶豫地吻上去。
舌尖,流溢着記憶。
柔軟而溫熱的唇,述說着久別重逢的饑渴……鐘蔚手伸進喻崇的衣裳,唰的一聲,扒了下來。喻崇笑了,竟然有一點點羞澀:“你這樣,我很高興,但是轉換得也太快了吧……”
“你嫌快?”
“昨天你不願意被我拉攏……現在……”真的是太快了。轉瞬之間,吻,舌吻,深.喉之吻、乃至某些地方親密接觸互吐思念之液——不過,喻崇很快抛棄了雜念,只剩歡愉,全身的所有細胞都被這無法形容的歡愉喚醒了。
喻崇伸手,一口氣扒下了鐘蔚的衣裳。
……
來拜訪的時候還是早晨,現在已是晚上。「雖然雙腿不行,某條腿還是很厲害」,鐘蔚腹诽着,披着長袍挑亮了油燈,研墨,拿過幾張紙張。
“你在幹什麽?”喻崇坐起身,好奇地問。
“把你奪皇位的計劃告訴我。”
“……”
“我幫你看看有沒有疏漏的地方。就你跟阿含兩人,我還真不放心。”
喻崇的手擁攬住了鐘蔚:“不只有我們兩人,還有九弟的軍隊,以及朝中幾個重臣,還有,多個州池的掌實權的刺史——我絕對不是單打獨鬥。只是,我想單獨見你,要不是雙腿不靈便,連阿含都不想帶。”外邊,阿含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想來,你也不會幹沒有把握的事。”
“你不必擔心。”
“不肯說,是不相信我嗎?”鐘蔚擱下筆。
“要是不相信你,我會在第一時間就袒露身份嗎,你忙柳家的事都夠了。”
喻崇如數家珍一樣,将鐘蔚的事一一數來:柳家內務理得順順的;什麽四王、太傅、太師、某将軍的外患關聯都掐斷了;樊家被攪和的不得安寧,想興風作浪都沒空;順手就讓雲熙街聲名遠播;手還伸到了後宮……
“就這麽下去,京城遲早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喻崇親了一下鐘蔚的額頭,“我很好奇,為什麽以前柳慶不讓你出來呢?他也不至于這麽狼狽了。”
“……”旁觀者清,幸虧喻崇是自己人。鐘蔚不再過問喻崇的事,如今,他做的就是拼命将柳家從京城的關系網中撥拉出來。
柳慶一夜之間又老了。
富可敵國,又能怎麽樣,他無法将兒子救出來。皇帝醉酒後的痛斥聲一次次破牆而出,每一句都足以讓柳慶死透——假如不是醉話,而是聖旨,這會兒已經腦袋搬家了吧。
“爹,你看這樣如何?”
柳慶從沉思中擡頭,見幼子俊容秀姿,心再度如絞痛:“柳三,你受苦了,京城的确不能久待,我隔幾日就回壘州,你跟我一起走。”
鐘蔚早散布「柳慶病重、柳家衰落」的謠言,讓勁敵放松警惕,也讓柳慶的離開變得順其自然。
“柳三,昨天錢掌櫃、史掌櫃、白掌櫃、孔大掌櫃都來過,都想買幾個坊,就趁雲熙街還熱乎的時候散出去,能撈回多少算多少。”
皇帝夜巡、朝臣番使捧場、又有那稀世盛景震撼世人,雲熙街鋪坊的身價連翻了幾個大跟鬥,倒手出去,也能賺一大筆。像之前,被官府封了,求着別人接手也沒人願意啊。
“爹先回,我留着收拾一下後局。只要過了濘江,皇帝的管轄就松了。”山高皇帝遠,不至于這般畏手畏腳,鐘蔚拿出早已規劃好的路線。
柳慶沉思說:“爹倒是想去西北一線。”
“……”
“爹因富得禍,不如散出去。矽州一線,地廣人稀。礦石、藥草、馬匹駱駝等牲畜取之不盡,但缺布匹、茶酒等生活什物,柳家大有可為。若能打通地域,這些地方亦能富庶起來。”果然是天賦的巨賈,散財即聚財。
矽州一線,也是太子所倚重的九王的封地,鐘蔚微笑說:“大哥去東南沿海,爹走西北古道,都好。今日起,我就把京城的家業掃清,只留雲熙街了。”
“我先去,你盡快過來。”
柳慶又說:“前兩天有人說起文國公的小女兒待字閨中,跟你年齡相當。唉,若咱們不是商賈人家,你也是能配上的。”
文國公是什麽身份,先帝的重臣,權傾一時。這種時代,沒落的士族都不會跟商賈結親,何況是文國公這種身份呢,柳家再富也很難高攀上。柳慶一直想讓兩個兒子當官,就是想擺脫白丁的身份。
鐘蔚微笑:“爹盡快離開京城要緊。”
要說柳慶為什麽能溜得這麽快,就因為皇帝被太子的「鬼魂」吓着了,忙着祭祀,請神驅邪,把個宮殿都鬧得烏煙瘴氣,別的事都沒心情管;而群臣們,新舊交替,都在争權奪勢,也沒空給柳家使絆子。
這種時機打着燈籠都難找。
柳慶帶着部分家人往西北去了,柳家空了大半,就剩柳二和鐘蔚了。
☆、商賈之子【七】
【快穿之永不後悔·商賈之子·第七章】
柳二捐的是骁騎尉,沒事就愛跟人喝喝酒,除了一身花錢的毛病倒沒什麽野心和壞心。柳二的大舅子屠利卻野心勃勃。屠利仗着妹妹是柳二的正妻,沒少在柳家搜刮。柳慶一走,他後腳就上門了,撺掇柳二把京城的家當都撈過來。
柳二的腸子直通通的,鐘蔚稍微問了幾句,他就把底兒全漏了。
“二哥想怎麽分?”
“雲熙街歸我,其他你看着辦。”
柳家在京城的家業大多壓在了雲熙街,鐘蔚撐了撐下巴:“爹才走,咱倆就要分家,怎麽都說不過去。這樣吧,脂粉鋪和布鋪的貨品最全,生意也最旺,哥哥要不接手試一試?”
“哥是骁騎尉,經商得受罰,這兩鋪子就挂在歸屠利的名上吧。”柳二毫無戒心地說。
真虧屠利也敢張口,虧柳二也敢信。上一世,柳慶破敗後,屠利等一幹親戚紛湧而來,落井的落井,下石的下石,徹底把柳家挖空了。
鐘蔚微笑:“那是自然,哥哥以後是當将軍的人,絕不能沾染上生意。”
柳二想起什麽似的:“柳三啊,今天吃全羊,蒸的,大補。”
柳二的嘴巴挑,全家的夥食都是他把關,食譜他說了算。說起來,柳二最讨厭囫囵地蒸煮,這幾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天天讓廚房大魚大肉大補湯地進補——吃時,柳二自己又說最惡心這種飯菜,吃沒兩口就放筷子,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天天油膩,我倒胃口。”鐘蔚說着都膩。
“說什麽話呢,再油膩也得吃下去,這些藥膳是郎中給安排的,吃了長膘能胖!”
“要那麽胖幹什麽?”
“你一胖,胖個二三十斤,體形變了,跟二哥一樣,皇帝那狗……東西就沒心思惦記你了。”柳二拍了拍肥厚的肚腩,啪啪地響。
主意不靠譜,多少是兄弟情義,鐘蔚微笑:“我沒事,皇帝的勁頭減了。”
“爹進牢那會兒,我跟大哥也是沒法子,才讓你進宮去的。我還花了好幾千兩銀子,從一個絕世名醫那裏買了一副毀容藥,又怕你吃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柳二煩躁地撓了撓頭皮,粗聲粗氣地說。
“哈,毀容還是算啦。”鐘蔚啞然失笑。
不說兄弟兩人聊天。
就說,屠利樂颠颠地接手了兩鋪子。
鐘蔚第二天就送上了牌匾「屠氏脂粉鋪」和「屠氏布鋪」,正好跟樊家的鋪坊相鄰,兩家經營一模一樣的東西。屠利一看鐘蔚爽快,得寸進尺,提出要契約,如此一來,黑紙白字,鋪子就歸屠氏了。
鐘蔚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契約,笑着說:“二哥吩咐的事我哪敢含糊,就等你摁手印了,你可得把這兩鋪子看顧好啊。”
光有鋪子,沒貨也是問題。
鐘蔚很大方:“那些布匹和胭脂我原封不動放着,你賣了,本歸我,賺的歸你。當然我也不能太吃虧,每天就收點兒利息。你看這生意,人都擠爆了,還能付不起利息?對了,利息日付,我一點點收回來,你看怎麽樣。”
“利息日付?”
“日付,才能付得輕松。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積累多了,利息就不好收了。”
屠利一算:真便宜,真劃算,空手套白狼啊!
不就是每天一點利息嗎?就算每天不進賬,屠家也能付好幾年,屠利都算準了。
樊家正煩着呢。
雲熙街開街,樊家用花燈妝點了沿河岸邊,都快趕上柳家一條街的花銷了。可是人人聊起來,都說柳家弄得好,這繁華,這氣派。也就是說,樊家花了大錢,名聲卻全歸柳家。
再說樊家的魚翔坊,臨河,風光極好,位置絕佳。問題就在于,柳慶出于整條街繁盛的考慮,規劃的重心移到西邊——這一來,以前看不上的西邊成了重頭,東邊的魚翔坊反而變得不佳。當然,夏天,畫舫游人順河而來,也是極繁華的。
可現在是初冬,游人稀少。
這些問題都是鋪坊開業之後才湧現的,樊厚把樊家的各管事罵了個狗血噴頭,說當時不提防,柳慶那老滑頭就是個随地挖陷阱的主。
好吧,既然掉進了這陷阱,還得硬着頭皮爬出去。偏偏相鄰的鋪子,柳家的生意就是比樊家的好,硬拼硬都拼不過。樊管事郁悶得不行,正打算盤呢,聽見外邊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出門一看,柳家鋪子變屠家了?
“屠掌櫃,恭喜恭喜!”
“樊大總管,同喜同喜!”屠利喜上眉梢,撺掇妹婿分家,他只不想拾點小好處而已。哪想到鐘蔚這麽大方,随手就甩了兩個大鋪子,那滋味,比大夏天喝冰水都爽快。
樊管事的賊眼珠子一轉:哈,柳慶走得好,走得妙,柳家遲早得倒。
正是翻身大好機會。
樊管事立刻着手打擊屠家鋪子。什麽壓價、什麽當面搶客、什麽惡意抨擊乃至陷害,無所不用其極。話說,這些手段他也對鐘蔚用過,奈何鐘蔚反擊快狠準,反而讓樊家吃盡苦頭。
屠利哪有鐘蔚的手段,眼睜睜看着門前鼎盛到門可羅雀。
這天他聽見樊家誣陷屠氏鋪子,怒從膽邊生,竟然直接跑到樊家鋪子上鬧。鬧又鬧不過,痞氣上來竟然動手就砸。這一砸,樊家高興了:一紙狀子告到衙門!
噼裏啪啦,屠利挨了幾十板子當場就鬼哭狼嚎,還得把砸的鋪子賠了,一把鼻涕一把淚找上柳二:你大舅子被人打了,怎麽辦?這不能忍啊!
柳二大怒:“你砸人鋪子還有臉說!要不是柳三擺出房契把關系撇清,官府就找我麻煩了。我堂堂一個骁騎尉,這種事沾一沾就是大罪啊。”一開始他也氣樊家,後來聽鐘蔚把理兒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