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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绫沫睜開眼的時候,身邊就空無一人。她倒沒太在意,花開一向比她起的早。善绫沫翻了個身,一條腿跨在被子上,決定非要在床上賴到吃午飯時不可。
結果惱人的匆忙敲門聲響起,打攪了善绫沫的好夢。“林姑娘,林姑娘!百裏公子請您趕緊過去一趟!”
善绫沫懶得起身,扯開嗓子吼道:“花開不在!讓百裏~蟲~去~死~”
門外的丫鬟被她的大嗓門吓了一跳,但仍不死心地砸着門,“那林姑娘在哪啊?二少爺的屍體被發現了,百裏公子就在塔底下呢,他讓我無論如何把林姑娘也帶去,說是……”
“你說什麽!”善绫沫唰地一下拉開了門,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門口,“屍體!”
丫鬟見她衣服還沒穿整齊,羞得臉都紅了,“是……姑娘還請先把衣服穿好。”
善绫沫不屑道:“你不也是女的麽,害羞個什麽,我都不在乎,你先進來把話說清楚吧。”
丫鬟稱是,随她進了房間,“我叫鴛兒,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今天早上用餐的時候,負責打掃寶塔的王婆子和李伯慌張來報,說在浮屠塔底下的草叢裏發現了二少爺的屍體。張姨娘當場就暈了過去,老夫人不信,非要親自去看一下屍體。大夫人怎麽勸都攔不住,只好陪着老夫人一同去了,沒想到真的是二少爺。”
“就在我們要把二少爺擡走的時候,百裏公子走了過來,讓我們誰都不準動,堅持要檢查二少爺的屍身。老夫人本來是不信任你們的,但她卻聽了百裏公子的話。”鴛兒說到此處時泫然欲泣,“我十四歲就跟在老夫人身邊服侍了,雖然她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但我知道她心裏一定難受的要死,有什麽能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讓人絕望的。”
“你的意思是說,老夫人傷心二少爺的死,所以決定選擇‘病急亂投醫’,終于相信我們是‘能人’了。”善绫沫忍不住出言諷刺,鴛兒眼看臉又要紅,她忙轉了個話題,“那個,我收拾好了,先去找百裏蟲啦,你留在這裏等花開回來吧,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其實你剛剛說什麽張姨娘啊,大夫人的,我都不知道是誰,聽得雲裏霧裏的回來再找你詳聊啊~
對了,還沒問,發現屍體的塔在哪兒啊?”
“原來這塔離住的地方這麽近,居然一直沒有看到……”善绫沫小聲嘟囔着,跑到了浮屠塔下面,齊小腿的雜草上還帶着不少晨間的露水,沾濕了她的鞋面和裙擺。“孫家這麽有錢,怎麽也不讓人修修雜草。”
旁邊的丫鬟畢恭畢敬地答道:“浮屠塔和周圍的密林都是由大師一手修建的,老夫人下過命令不準許人随便動這裏的一草一木,只派人一年修整一次。”
“你問那麽多幹嘛,豬腦子,看不見再往前走就要踩到死者了嗎?”百裏叢正蹲在地上,查看死者的情況。“我讓丫鬟去把花大姐找來,你來是幹嘛的,添亂嗎?”
善绫沫丢了個白眼過去,“我打睜開眼就沒看見花開,不知道她人在哪兒。你也知道她一向都神神秘秘的,想到什麽就會一門心思去做,哪有時間來知會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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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叢搖搖頭,“雖然她總會不講個明白就走開,但是每次有案子時她也會是出現最快的。”
“她在孫家還能走到哪兒去,一會兒肯定就過來了。二少爺是怎麽死的?”
“渴死的。”
“啥?”善绫沫瞪大了雙眼,“我沒聽錯吧!這麽窮兇極惡的死法啊!換了我,寧願選擇給自己一刀。”
“拜托,我們一起遇到過慘烈的割喉、溺水、砸後腦勺、還聽說過毀容殺孕婦的事兒,你居然覺得渴死最窮兇極惡。”
“當然啊,那些死亡都是死者之前預料不到的,對于突然發生的事情來不及做思想準備,當然沒有多恐懼了。至于渴死餓死這種嘛,其過程最最難熬,明知道自己在一步步地逼近死亡,卻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等着死期到來,這何止窮兇極惡啊,簡直慘絕人寰!”善绫沫也蹲下看着孫紹璁的屍體,“你看他的表情,多扭曲啊!”
百裏叢深深看了善绫沫一眼,心裏想沫兒這話說的很對,人的恐懼才是世間最可怕的東西。他剛剛看見孫紹璁的手腳上有被繩子捆綁過的痕跡,生前一定是被秘密拘禁在某個地方。恐怕若是不綁上他,他肯定會餓到把身上的布料甚至自己的皮肉都咬下來吃掉,渴到喝幹自己的鮮血。
自己生食自己嗎?百裏叢不禁打了個冷顫,那該是何種慘烈,連他這個閱屍無數的仵作一想到都有些害怕。
“昨天晚上下了場大暴雨,屍體周圍一點痕跡都沒有。”百裏叢查看了半天,最後只得出了這麽一個沮喪的結論。
“花開到底哪兒去了?現在正是需要她的時候啊~”
說話間,幾個捕快走近了,“官府辦案,閑雜人等請回避。”
百裏叢和善绫沫見官府的人到了,只好無奈地走開,心裏郁悶這不是在杭州,廬州城裏的人根本沒聽說過什麽花開從善坊,哪裏輪得到他們來破案。
“死丫頭,既然官府都介入了,兇手應該很快就會緝拿歸案。我們等花大姐一回來便動身走吧,省得卷入是非,眼下還是找良子更要緊。”
“有道理,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
兩人剛走沒多遠,就看見孫紹瑾蹲在樹下,雙手抱着腿,頭埋在腿上,後背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在哭泣。
百裏叢和善绫沫對視了一眼,又瞟了一眼哭泣的孫紹瑾,暗示她把手帕給他。善绫沫無奈地搖搖頭,表示自己并沒有手帕。百裏叢忍不住像林花開一樣做出了一個扶額的動作,走過去從懷裏掏出自己的手帕,塞進孫紹瑾的手裏。
孫紹瑾吓了一跳,擡頭看是他倆,不好意思地将手帕遞給百裏叢,“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我……我這……二哥他……”
百裏叢接過手帕,蹲在他身邊,用手帕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水,柔聲安慰道:“你二哥去世了,你當然會難過,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哭便哭吧,沒人會笑話你。我年輕的時候只會哭得比這還要傷心。”
善绫沫聽他說自己‘年輕的時候’這句話,感覺格外有違和感,他現在看着也不老啊。百裏叢溫柔安慰人的樣子多年都沒有見過了,她莫名見他這個樣子心裏有些感傷,再加上她平日裏最見不得人哭,不到片刻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噼啪地掉了下來。
孫紹瑾見善绫沫哭得傷心,自己就哭得更傷心,百裏叢無奈地看着兩個淚人,再次扶額。“死丫頭你就別跟着添亂了,剛剛不是還要急着回去收拾東西嗎?”
孫紹瑾聽聞呆愣住了,“你們這就要走?二嫂不是請你們回來調查二哥失蹤的事情麽,雖然現在二哥死了……但你們也別急着走啊。”
百裏叢解釋道:“之前我們并沒有答應二少奶奶留下來找人,老夫人也說了讓我們今天走,而且我們實在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孫紹瑾一聽哭得更傷心,“我是……我舍不得你們……我幫你們收拾……”
百裏叢嘴上安慰着痛哭流涕的少年,心裏很是納悶,不過剛認識一天而已,他怎麽會對他們有這麽深厚的感情。根本還不了解他們幾個的為人好不好……該說他是個單純的孩子呢還是該說他随便付出感情?
回到他們暫住的廂房,叫鴛兒的丫鬟還焦急地等在房間裏,“林姑娘一直都沒有回來,她到底去哪兒了?”
這下善绫沫徹底懵了,“還沒回來!不可能啊!”
百裏叢皺着眉頭道:“事情有點不對頭,得趕緊派人去找她。”百裏叢向着孫紹瑾詢問道:“我們想讓你們家派幾個人幫我們一起找花大姐,應該去找誰?”
孫紹瑾回答道:“家裏一向是大娘在管家,去跟她說就可以了,不過,大娘很讨厭的,未必會幫忙……”
“我去說,”善绫沫自告奮勇道:“我一向最得長輩的歡心了,我去試試。”
“可別!”孫紹瑾趕忙阻止她,“大娘的脾氣一般人都摸不準,我看你最好先去找曉津姐姐,她是大娘的女兒,她的話比你的有用。”
過了兩炷香的時間,善绫沫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你大娘果然,夠彪悍!曉津小姐求了她半天,她才答應一會兒派兩個小厮過來幫忙。我看她待你曉津姐姐也不怎麽好啊,是親生的閨女麽……”
孫紹瑾尴尬地撓了撓頭,“大娘一直都想生個兒子的,可惜一直沒有,曉津姐姐是大娘最小的孩子,是她最後的希望來着,結果還是個女兒。大娘當年生完曉津姐,一怒之下病了好多個月,脾氣就越來越差,這些都是我聽我娘說的。”
“對了,今天鴛兒提起的大夫人就是你大娘吧。她還說了好幾個人我都不知道是誰,感覺你們家人好多。”
“呃,祖奶奶共有三個孩子,就是我爺爺,二爺爺和姑奶奶。二爺爺去世的早,他只有一個女兒,後來嫁到壽州去了。姑奶奶嫁的廬州陳家,她的孩子們除了去世的三姑姑,現在也都在廬州。我其實還有一個三爺爺,不過他的生母是祖爺爺的妾氏,祖爺爺一去世,他就分家出去另立門戶了,很少聽長輩們提起他。”
“等等,”善绫沫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這些人既然現在都不住在孫家,你告訴我們做什麽?”
孫紹瑾窘迫道:“我只是想從頭說起嘛……”
廂房的敲門聲打斷了幾人的談話,百裏叢推開房門,門外站着兩個恭恭敬敬的小厮,“我叫大黃,他叫小黑,是大夫人讓我們來的。”
百裏叢看了他們兩個半天,才汗顏道:“大夫人果然夠狠,這兩個孩子,無論是身高和還是年齡,加起來肯定都不會超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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