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林花開睜開眼,猛地坐起身來,四周的環境她并不陌生,正是百裏叢在京城的家裏。

“花開,你醒了。”善绫沫伏在床邊,憂傷地看着她,紅腫的眼裏布滿血絲,竟是一夜未睡的模樣。

“小姐,”守時支吾着說:“是我把你背出來的,你要怪就怪我吧。莫公子說了,千萬要保重自身,不要再回宮中了。他一定會活着回來,讓你不要擔心他。”

林花開并不言語,坐起身來,徑直向門外走去,被善绫沫一把拉住,“花開,你別去,現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條啊!”

林花開冷漠地甩開她,不顧善绫沫哭的淚流滿面,堅決往外走,“我答應過他,生不同衾,死同穴。他怎麽敢抛下我……”

善绫沫無力地趴在地上,淚流不止,“我也不想離開叢叢的,可是我……嘔……”她突然幹嘔起來,林花開緊張地回頭,扶起她來,“你怎麽了?”

善绫沫慌張地看着她,手輕輕摸向自己的肚子,“花開,我……我可能是有了孩子……

你不要回去好不好,現在外面都是趙元份的人,你不要出去,就算出去也回不到宮裏去。”

林花開拿出帕子,擦幹她臉上的淚水,“不是有密道嗎?”

守時接口說道:“在密道裏時,我扛着你,帶善小姐拼命往外跑。不知道哪兒傳來的馬蹄聲,嗒嗒的,震得密道裏的牆壁開始簌簌往下掉土。我們幾乎是剛爬出密道,就聽見裏面轟的一聲,密道就塌陷了。”

如此就是真的回不去了,林花開悠悠地嘆口氣,還是留下來照顧善善好了。沒想到她竟然有了身孕,剛剛真不應該推開她。“你有沒有覺得怎麽樣?”

善绫沫不哭了,靜靜地感受了一下,說道:“我挺好的,沒有哪裏不舒服。”

“那就好,我們在這兒安全嗎?”

守時說:“安全,趙元份下了令,只讨伐逆賊,不許官兵動百姓一分一毫。”

林花開冷哼一聲,“他倒是會做人,知道如何收買人心,把逆賊的名號扣在我們身上,真真是颠倒黑白。

不知道宮裏現在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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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軍集合了趙元份掌管的京都守備師,再加上五路總兵的人馬,共計十二萬大軍。而皇宮的禦林軍不過三千人,再加上八王爺的手下,莫钰良帶走的五千人,最多也不過一萬人馬。

大軍入京,要的便是堂堂正正。以勢逼人,務必要壓得皇宮裏的人們膽怯心顫,投降而出!

對于孟芝潛來說,以十二對一的兵力,來打這一戰,實在是該穩操勝券。可他沒有想到,皇宮裏的那些人可以抗衡如此強大的軍力。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人的名字。

對于孟芝潛來說,他眼下并不怎麽擔心皇宮方面,他真正擔心的是,莫钰良會做出什麽驚人之舉。

可他畢竟只是一個人,孟芝潛邪魅一笑,就算他武功再高,頭腦再好,終究無法以一人之力,抵住千軍萬馬。

他派人去趕制的工具已經造好運來,今夜,他就要率軍攻入皇宮,他倒要看看,這場戰争,到底誰能贏。

夤夜星火時分,孟芝潛騎馬走在最前面,他舉起手中輕輕一揮,幾千士兵整齊劃一地開始用力,拉動着數十駕黑漆漆的巨大弩弓向前移動,機弩發出的吱嘎吱嘎的聲音,在空曠的宮門前顯得格外詭異。孟芝潛得意地看着他命人特別打造的巨大機弩,手執令旗,大喝一聲:“放!”

咔——幾聲巨大的機簧聲過後,如嬰兒手臂般粗細的弩箭,如閃電般脫離了弩機,沿循着設定好地軌跡射了出去。同時連着捆在箭尾的粗麻繩,一并飛了出去,伴随着轟的巨響,牢牢地釘在高大的宮牆上。

莫钰良站在城樓上,冷漠地看着宮門下的巨大機弩。饒是衆軍士為機弩造出的巨響而感到膽戰心驚,也不得不撐穩了身軀,拉滿弓箭,只因莫钰良身上傳達着強大的懾服力和壓迫力。

莫钰良雙目如炬,緊盯着順麻繩爬上來的敵人,絲毫不敢放松。他雖然沒料到孟芝潛能造出如此威勢的機弩,但他料到了敵人會用鈎繩爬上宮牆。“準備,”莫钰良一聲令下,早有宮人端好銅盆,站在每一個弓箭手的旁邊,“倒!”

正順着繩索向上爬的士兵不明所以,便被拎了一臉濕糊糊的東西,有人聞出了是松油,立馬喊道:“快……”卻連撤字都未喊出來,帶着火光的箭镞便已經射中麻繩,數百個繩索上的士兵瞬間就被火舌吞噬了。他們痛苦地呻吟和慘叫全部被大火吞滅,發出噼啪的聲響。

瞬間哀鴻遍野,場景看着無比慘烈。

兇猛的火光映紅了孟芝潛的眼,他不得不下令撤退,靜待火事變小。

“莫钰良,就這點伎倆,還攔不住我的腳步。”

未等大火熄滅,孟芝潛便指揮八十個勇猛的大漢,肩扛兩人粗的木柱,有節奏地撞向宮門。木柱頭上還包有結實的鐵皮,即便門內的禦林軍拼死抵住大門,依舊是經不住撞擊,大門轟然而開。

沖在最前面的幾匹戰馬保持着穩定地速度沖進皇宮,卻在同一時間,痛苦地嘶鳴起來,跳躍奔騰,而後翻倒在地!

戰馬沉重地身軀狠狠砸在宮內的青石板地上,震起幾絲灰塵,連大地都跟着顫了一顫。馬上的士兵饒是騎術再佳,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甩到地上。他們不顧痛楚,掙紮地站起身來,複又被發狂地馬活活踩踏而死,頓時鮮血迸流,慘不忍睹。僥幸沒被馬踩死的士兵,也被沖上來的禦林軍用槍挑出了心肺,一時間宮中衆人氣勢大漲,好一陣厮殺。皇宮大門雖然被砸開,但趙元份的大軍仍然一時攻不進來。

孟芝潛緊皺着眉頭,疑惑地看去,地上并沒有任何絆馬索,為何馬匹突然發狂倒下。他仔細地定睛看去,只見宮內的兵士在激烈的厮殺中,腳步卻并不淩亂,好像是踏着有規律的步伐前進。青石板間的縫隙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映着火光一閃一閃的。孟芝潛縱身向前,殺死兩名禦林軍,踩踏着他們的屍體,從石板縫隙中仔細一探,拔出了一枚鋼針。針上閃着暗綠色的光澤,顯然是粹了劇毒。“制衣司的針還有這種用途。”孟芝潛狂妄地大笑了起來,“莫钰良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今日棋逢敵手,合該痛快一戰!”

莫钰良遠遠看着孟芝潛在狂笑,拔出腿側的匕首寒魄,目光冷定,宛如逆轉生死的神明,一字一頓地說道:“衆将士聽令,跟我,沖!”

劉娥也聽見了将士的厮殺之聲,她沒有待在自己的祈寧殿裏,而是去了楊淑妃的宮室。妃嫔們瑟縮地圍在一起,對着中間的一尊小觀音相不停的誦經禱告。屋裏嚴肅而陰郁的氣氛,吓壞了年僅兩歲的皇長女趙志沖,她不停地哭鬧,任憑她的母妃杜貴妃如何勸哄,也不肯停下來。

劉娥獨自一人坐在屋裏最華貴的軟榻上,拿着酒壺自斟自飲,雖然孤獨卻也嚣張。她的情緒從未如此煩悶過,以前不管出多大的事兒,她都有自信能迎刃而解。只有這次,事情朝着不受她控制的方向發展而去。本以為她有保命的萬全之策,結果昨夜和哥哥趕到密道時,發現那兒已經莫名其妙的被堵死。估計是因為着急趕工,密道挖得并不牢靠,才發生了塌方這種事。

連老天爺這次都不幫她了,她莫非真的要死在宮中麽……

劉娥一想到死字,胸口便越是煩悶,酒一杯一杯喝下肚,卻什麽都感覺不到,只有志沖的哭鬧愈演愈烈。“就算她生下來就是道士,那也好歹是個貨真價實的公主,怎的這麽不識大體,你是怎麽教的。”劉娥皺着眉頭,厲聲訓斥杜貴妃。

杜貴妃雖然知道宮門一破,她們死在一起是早晚的事兒,但劉娥的威勢還在,只要她們還都活着,她就不敢得罪劉貴妃,連忙央求道:“娘娘請息怒,都是臣妾的錯,志沖年歲還小,不懂這些,求娘娘恕罪!”

劉貴妃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指着她懷裏啼哭不止的孩子,“抱來與我。”

杜貴妃怕她随手掐死自己的孩子,咬咬牙,撐着膽子拒絕道:“小小孩兒哭鬧而已,哄一會兒便好了,娘娘仔細得別污了自己的手,還是我來抱她吧。”

劉娥不悅,朝屋子裏唯一的一個帶刀侍衛勾勾手指。那個侍衛不由分說,上前扯過杜貴妃手裏的志沖,遞給劉貴妃。

志沖突然受此驚吓,哭得更加大聲,杜貴妃想伸手去奪,卻撲了個空,只能匍匐在劉貴妃腳邊,苦苦哀求道:“娘娘,臣妾就這一個孩兒,她是臣妾的命根子,還請娘娘開恩啊!”

劉貴妃甩開她的手,好笑地看着她,“等叛軍打進來,你的命根不還是一樣要死,早死晚死又有什麽區別?”

杜貴妃答不上話來,只是一味地哭泣,雙眼緊盯着她懷裏的志沖,生怕漏看了一眼,她的孩兒就不再喘氣了。

劉貴妃不再理她,端看着懷裏啼哭的志沖,輕聲說道:“我有那麽可怕?只是不想讓你哭罷了,你哭得我實在心煩。”她擡起手拿過酒杯,掰開趙志沖的小嘴,灌了一杯酒進去。不到片刻志沖的小臉就紅得猶如宮門的大火,似要滴出血來,但她果然不再哭了,只是沉沉地睡去。“抱回去吧。”

杜貴妃連忙上前抱過志沖,臉上的淚痕還未幹,心裏恨透了劉娥,孩子還這麽小,怎麽能喝這麽烈性的酒。

劉娥又飲了一杯,這才覺得有些許醉了,突然指着後面帶刀的侍衛,朗聲問衆妃嫔,“你們可知道他在這兒是做什麽?”

衆妃嫔呆呆地看着她,默不作聲。

劉娥笑着繼續說道:“你們以為,我為什麽把所有服侍過皇上的女子都叫到這兒來,就是因為,集中起來,才好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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