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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芝潛捂着受傷的左臂,手縫間有鮮血不停地流出來,他的臉色蒼白,額間有冷汗不斷地冒出。“莫钰良,休碰我義父,咱們之間還未分出勝負。”
莫钰良冷漠地看着他,“再鬥下去,你就要失血而亡了。”
孟芝潛雖然面色虛弱,但依舊笑得狂妄,“莫钰良,我不跟你鬥,你就會放過我了?還是說……”他話未說完,就猛然出手偷襲,莫钰良擡手用寒魄擋住他的攻擊。
血紅绫趁着他二人打鬥之際,扶着趙元份疾走。卻沒料到莫钰良回手将寒魄擲了出來,正中趙元份的後心。匕首入肉無聲,鮮血噴湧而出,血紅绫吓得松開了趙元份,他便如失去了牽引的皮影,垂然倒地。
趙元份低頭看着從胸膛裏插出來,盡管裹滿炙熱鮮血卻依舊冒着寒氣的匕首,木然地喃喃自語道:“是五弟的寒魄……十幾年前他就是拿着這把匕首,一次次跟我作對……那時他也不過二十歲……現在元俨也是二十歲……我這一生竟然就被你們這些毛頭小子制得死死的……我……不甘……心……”
血紅绫上前探了下他的鼻息,然後猛然縮回手。這位大宋朝權赫一時,險些奪得帝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商王爺,就這樣死了。死得無聲無息,全然看不出生前曾經呼風喚雨,位高權重的模樣。無論多麽顯貴的人,死後也不過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血紅绫冷漠地想。她現在要思考的是,趙元份死後,她該何去何從。
另一邊莫钰良因為失了得心應手的利器,幾招下來,已是險象環生,只憑着本能感覺在躲避孟芝潛的攻擊。而孟芝潛殺紅了眼,趁此良機猛攻,招招致命,要為他義父報仇。
血紅绫知道自己該離開這是非之地,可她看着莫钰良清俊挺拔的背影,竟有些舍不得走。杭州一別,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在江寧府時,她聽說他就住在別院裏,剛要去偷偷見他一面,便得知他已經逃走了。為此孟芝潛還誤以為是她放走的莫钰良,差點掐死她。
剛剛他倒不是一眼沒瞧過自己,血紅绫摸着自己平素光潤的臉,上面有她為了不引人注意随手塗抹的泥土。他原先看我的眼神,雖然生疏,卻很溫柔,不似今日的冷酷無情,莫非是因為我變醜了?
怕是跟樣貌無關吧,他的心裏,從來沒有過自己的位置。
血紅绫有些微的失神。
“小心!”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她奮不顧身地沖過去,擋在他的身前。
孟芝潛的判官筆穿血肉而過,莫钰良毫不留情地将他一掌擊開,直打的孟芝潛倒地吐血不止。莫钰良長臂伸展,抱住搖搖欲墜的血紅绫,手指迅疾地點住她身上八個大穴,想替她止血。可血依舊赫然從她身上的血洞裏,汩汩地不停冒出。莫钰良研讀過醫書,知道她這樣,大抵就是沒救了,可凡事總要一試。“芙蓉,你堅持住,我去帶你找大夫。”
血紅绫只是伸出纖細的手指,拉住他的衣角,輕輕地搖了搖頭。明知道救不了她,何必還要大費周章,不如就這樣被他抱在懷裏,哪怕只有這一刻溫存也好。
“為什麽這麽傻……”莫钰良悲戚地看着她,他何嘗看不出她對自己的情意,只不過裝作不知罷了。想着她久經風月,對男女之情想必看得極淡,過不多久便會忘卻了,沒料到她竟會為了自己連命都不要了。
是啊,怎麽這麽傻,血紅绫目光渙散地看着莫钰良的俊顏。她一向都很怕死的,所以她當初才拉了萬花春滿樓裏的姐妹替她做假證。她想要的就是能活下去,所以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噬血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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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見他遇險,她就毫不猶豫地沖了過來,想都沒想就擋在了他身前。
到底是為了眼前的男人,付出了生命。
她不後悔,也不難過。
若是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仍回沖過來擋在他身前。
只因為她愛他。
“記住,我叫邵錦绫。”忽視內心的波濤洶湧,血紅绫平淡地開口,她多希望,能以邵錦绫的身份愛着他,不是芙蓉,也不是血紅绫。
可即便在生命彌留之際,她依舊高傲地不肯說出救他的原因,這是她最後的尊嚴,她絕不會說出那個愛字。
“邵錦绫,我記住了,很好聽的名字。”莫钰良溫潤地看着她,笑容也越發柔和。
血紅绫也笑了,笑容絕美,一如當初那個名動杭州城的豔色花魁。她眼神空洞地看向天空,“其實,花開很好……我并不恨她,我只是習慣了靠仇恨活下去,不找個人恨,我怕我會支撐不下去……”更多的是嫉妒吧,嫉妒她能得到你的青睐,血紅绫心想,能死在你的懷裏,我已經沒有遺憾,是時候該潇灑的離開了。
“下葬的時候,給我打扮漂亮一點。”血紅绫說完這最後一句話,閉上了雙眼,安詳沉靜地睡去。
“一定。”莫钰良承諾道,而後輕輕放下了她的屍身,看向依舊癱軟在地的百裏叢,“孟芝潛往哪個方向跑的?”
原來不知何時,地上已經沒有了孟芝潛的身影,他剛剛倒下的地方,只餘下一大灘猩紅色的鮮血。
孟芝潛拼盡最後的力氣,逃向商王府,義父一死,兵敗如山倒之勢便不可抵擋。他對整盤大棋局都沒有過多的興趣,一直以來他想做的不過就是實現義父的心願。義父既然已死,他就沒必要再費勁心思謀奪江山,現在他心中所念,只是那一人的安危。
孟芝潛強拖着受傷的身軀,在商王府中,叫喊着嫣兒的名字,眼下時局動蕩,他得帶嫣兒趕緊離開京城才是。能同嫣兒一起歸隐山林,從此與世無争,對他來說比當了皇上還要滿足。若是不趕緊離開,莫钰良早晚會追上來,一想到莫钰良那張難纏的面孔,他就心裏發慌,往日的自負狂妄全都消失不見了。可他越是焦急地尋找嫣兒,越是看不見她小巧玲珑的身影。孟芝潛只得先去藥房,拿金瘡藥藥抹在傷口上,再用布帶纏住,以免血盡而亡。
他平日裏煉制的金瘡藥起效極快,不過多時,血便止住,他複又走出藥房,重新開始尋找嫣兒。
“你在找她?”
孟芝潛回頭,果然又是莫钰良,他倒還真是陰魂不散。而他身邊那抹桃紅色的身影,不是嫣兒又該是誰?孟芝潛心下萬分焦急,厲聲說道:“你放開她,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不關嫣兒的事!”
莫钰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之前孟芝潛曾經以他的朋友為人質脅迫自己,這次換到他頭上,原來他也會如此氣急敗壞,暴跳如雷。
嫣兒不明白眼下發生了什麽,只是拍着手,天真無邪地喊道:“爹爹抱~爹爹抱~”說完她毫無心機地跑向孟芝潛。
莫钰良沒有任何動作,以人質為要挾本就不是他屑于所為之事,今次嫣兒也不是他強行抓來的。
孟芝潛怕他暗中使詐,像對付趙元份那樣,也向嫣兒的後心把寒魄丢出來,是以一直凝神注視着莫钰良的一舉一動。可莫钰良并沒有趁機偷襲的打算,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了。
孟芝潛一把抱過嫣兒,護住她周身要害,未免她受傷。身負重傷,帶她逃走已經沒可能了,孟芝潛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只要莫钰良肯照顧嫣兒的餘生,正如他之前提議的那樣,就算當場自刎也無不可。
但還未等他說話,腹部便一陣劇痛,一把短刀沒柄而入,帶給他深入骨髓般的痛楚。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懷中的嫣兒,她粉嫩的臉蛋兒上,不再是如同往日的孩童般天真笑顏,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殺氣和恨意。
“你的武功太高,我想殺你,只有等到你身受重傷。”嫣兒看着他,目光裏盡是積年累月的怨毒,“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今日終是能報了你滅我滿門之仇。”
孟芝潛苦笑,仍舊愛憐地看着她,“你若是想殺我,又何必擔憂我會武功,只要是你想讓我死,我便是死一萬次都甘願。”
嫣兒怒道:“少做出一副疼愛我的樣子!真叫人惡心!我對你來說,不過就像我豢養的那些小呆,它們被迫從母雞身邊被奪走,再好吃好喝地養起來,成為供人玩樂的笑柄!所以我把那些雞都弄死了,它們這樣茍延殘喘地活着,還不如死了幹脆!
孟芝潛啊孟芝潛,你既然殺了我全家,為何獨獨要留下我的性命!讓我這些年不得不裝瘋賣傻,忍受着生不如死的煎熬!”
孟芝潛忽然笑了,盡管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依舊笑得邪魅狂狷,一如往昔。他伸手摟住嫣兒,輕聲安慰道:“難怪爹尋了那麽多靈丹妙藥,都沒有辦法治好你的癡傻症。裝傻扮癡這麽多年,就為了殺我,這樣真的值嗎?
你希望我死,你的願望很快就要實現了。既然大仇得報,從今往後,爹要你開開心心地活下去,不要再委屈自己。”
嫣兒聽他依舊以她爹的身份自居,還抱着她不肯松手,內心的恨意上湧,手中拔出剛剛那柄刀,再次插入他的肚子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不死!”她手上用力,又将刀拔出來,複又捅進他的身軀,“放手!你不是我爹,我恨你!”
孟芝潛徒自不放手,抱得她更緊,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不夠似的抱緊她。
嫣兒又接連捅了數十刀,只捅得鮮血四濺,血肉橫飛,滾燙的熱血濺到了她的臉上。
孟芝潛早已斷氣,她恍若未覺,只是機械性地拿刀捅他,卻未意識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這一輩子裝瘋賣傻,什麽都做不好,唯一做到的,就是殺了那個深愛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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