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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叢将手裏的火把遞給嫣兒,“你确定要這麽做嗎?”
嫣兒默然地點頭,接過火把,丢向孟芝潛的屍身,火舌卷上他妃色的長袍,吞噬了他的身體。“這是他最喜歡的衣服。”嫣兒看着烈火中逐漸不見的熟悉身影,靜靜地說道,“他喜歡這樣妖冶的顏色。”
百裏叢哀嘆了一聲,沒有說話。孟芝潛死後,莫钰良就急匆匆地趕回了皇宮去看那邊的戰況,留他在這裏陪嫣兒善後。他看着嫣兒落寞寂寥的背影,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嫣兒跟孟芝潛之間過往的細節,大體上就是孟芝潛殺了嫣兒全家,卻收養了她。大仇得報又怎樣,手刃的仇人,就是養育她關愛她的親人,這一生怕是都要活得很痛苦。她裝傻扮癡這麽多年,也不是不開心,最起碼可以單純的瘋,可這一切都像迷霧般,随着孟芝潛的死煙消雲散了。
百裏叢又想起了已經身故的芙蓉,此女一生身世坎坷,最終究竟是不得善終。百裏叢記得她的遺言,他必然會為她在京城尋一個上好的棺木,将她打扮漂亮再安然下葬。
杭州是她的傷心地,她本是京城人士,便葬在這裏就好了,日後他會将昙韻兒的屍身一并運來,讓她們二人共葬一處,也算成全了她們姐妹的相濡之情。
至于趙元份的屍身,百裏叢才懶得去挂心,莫钰良應該會割了他的首級,去說服叛軍投降。離戰争的真正結束,應該沒有多少個時辰了。
只是不知道嫣兒該何去何從,百裏叢心想,若是她願意,可以跟我們回杭州。“嫣兒,你今後打算如何?”
嫣兒望着越竄越高的火苗,輕聲說道:“他到死都不知道,他跟商王爺籌謀數年,所謂萬無一失的計劃,是如何失敗的……他不是沒懷疑過府裏有細作,也殺過不少人,可他萬萬沒想過,那個隐藏最深的細作就是我……”
嫣兒閉上雙眼,她還很小的時候,伺候她的丫鬟裏,有一個就是五王爺的細作。後來她便借着那個丫鬟與五王爺取得聯系,當上了細作,将她能聽到的有用消息,全都秘密通知五王爺。等五王爺去世,八王爺接手了這一切,她便繼續同趙元俨保持聯系。
等知道莫钰良進了商王府,便是她畫了林花開的畫像,交給了前來接應的人。日後又将那句莫須有的暗語告訴了莫钰良。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一舉摧垮他的大業,讓他絕望到痛不欲生後,再找機會殺了他。可想着他死前的欣慰笑容,嫣兒有些迷茫,他對她的愛,到底有多深?
百裏叢問她今後該何去何從,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以往都是,有他的地方,才有她,現在他不在了,自己該去哪裏?
嫣兒呆呆地看着耀眼的火光,似是下定了決心,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向王府中書房的方向,“百裏哥哥,書房桌子的筆硯下,有個機關,打開那兒之後你能下到商王府的地道裏,裏面的牆壁內格上挂着一件龍袍,你去拿着交給皇上,這是趙元份謀反的證據。”
百裏叢哦了一聲,就去進書房,很輕易就找到了嫣兒說的密道。可在密道內的牆壁上,他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嫣兒說的暗格,裏面果然挂着一件明黃色的龍袍。可按理說趙元份已經率大軍攻入京城,造反之事已是板上釘釘,哪裏還需要什麽證據?百裏叢猛地一拍腦門,大叫一聲壞了,飛跑着出了書房。
可王府內的院落裏,已經沒有了嫣兒的身影。
只有火勢拔地而起,比之前更洶湧猛烈,似是因填了一把助柴,便要燒紅到了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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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亂已平,所有叛軍将領除以極刑,皇宮的修葺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朝堂和京城都重歸平靜安寧。
不論朝臣如何上書勸谏,一向沒主見的皇帝,都一反常态地堅定,不肯下旨将商王趙元份從宗籍中除名,也不肯承認其犯有叛國謀逆之十宗大罪罪狀,杖殺其子孫。
連劉貴妃都不明白,皇帝經受如此攸關性命的叛亂,為何卻執意不下旨。她試圖面聖,卻意外地被擋在福寧殿之外,這在之前可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兩日後,皇帝從福寧殿走出,下旨将商恭靖王趙元份以親王儀制隆重下葬,并贈太師、尚書令、郓王。此舉大大震動朝野,卻無奈趙恒一意孤行,并讓史官将趙元份的卒年改為景德二年,并非今年的景德三年,将此次造反之事從史書上一筆勾銷。
唯一受懲戒的人,便是趙元份的王妃李氏,真宗皇帝稱其在外不敬天子,在內不勸誡其夫君,削國其封,置之別所。
林花開也不明白為何皇帝對待謀反的趙元份為何如此心慈手軟,她看向閉目沉思的莫钰良,想尋求一個答案。莫钰良一定知道點什麽,因為皇帝曾在福寧宮秘密召見過他,二人徹夜相談了兩日,連劉貴妃的觐見都被迫擋在了殿外。待莫钰良回到周王府後,皇上的驚天旨意便降了下來,叛軍首領趙元份不僅沒有被碎屍萬段,反倒得以厚葬,實在是很奇怪。
“還看不夠嗎?”莫钰良唇邊有一絲淡笑,“待得我們成親了之後,為夫日日給你看還不行麽。
林花開見他并未睜開眼睛,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她正在看他,羞紅了一張臉,“誰稀罕看……你且告訴我,你跟皇上到底說了什麽。”
莫钰良睜開眼睛,用溫柔的眼光注視着林花開,“我莫钰良唯獨對你從不隐瞞欺騙,這兩日皇上并未同我探讨如何處置趙元份,只是堅持要封我為王,待他殡天之後,想把這天下交給我。”
林花開驚訝地合不攏嘴,聖上要傳位于莫钰良?!
莫钰良要當皇上?饒是林花開素來冷靜自持,此刻也被這麽大的消息給震撼到了,如同被雷劈過了一樣。
莫钰良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摟在懷裏,“原來你也有這麽吃驚的時候,你放心,我并沒答應他。”
林花開在他懷裏擡起頭來,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悄聲說道:“不答應便對了,這皇帝的位子,還是不要去坐,才能活的安穩。”林花開隐下了一句話沒說,她可不想當什麽皇後。
莫钰良哈哈大笑,“還是你懂我,我連王爺的身份也拒絕了,壓着這麽大的帽子,活得可不自在。”他頓了一頓,“皇上雖然昏庸,但真的是個十分重情之人,他不肯處置趙元份,怕是因為顧念那些難能可貴的兄弟之情。”
林花開點點頭,天家之事,不是她小小百姓能評頭論足的,“此間事畢,我們還是盡快回杭州吧,善善懷着雙身子,待月份一大,要上路便更不容易了。”
莫钰良知道除此之外,她恐怕是有些想她爹了,“好,明天我們就啓程,善善的身子你不用擔心,我給她號過脈,她和孩子都相當康健,應該是之前就進服過不少的上等坐胎藥。”
“坐胎藥?”林花開坐起身,微皺了一下眉頭,“必然是劉貴妃給她喝的,我現在總算知道劉貴妃要百裏叢入宮是為何了,她想要一個孩子。”
莫钰良溫和地笑道:“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們還是盡快回杭州成親吧,不能讓莫須有比他們家的孩子小太多。”
林花開輕輕錘了他一下,臉比之前更紅,“誰要嫁給你了!之前在宮裏,你居然讓守時帶了我走,根本就是不想讓我跟你在一起,我才不要嫁。”
莫钰良再次抱住她,勸哄地說道:“我保證,從今往後再也不離開你,生死相随,憂患與共。”
林花開靜靜地伏在他懷裏,甜蜜地笑了,她真是幸運,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林姑娘,可還有什麽話想對趙某說?”趙元俨惆悵地看着林花開,他們一行人今日便要離開,他心中絞痛,知道此去經年,他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就算能再見她,她身邊已經有了莫钰良,無論如何是沒有自己的位置。還不如就此灑脫地任她離去,雖然不甘且不舍,但只要她過得幸福便好。
林花開淡笑着問:“可有筆墨?”
“早已備下。”趙元俨話音剛落,便有小厮識趣地遞上紙筆。
林花開接過筆,不到片刻便将她要說的話寫好,遞給趙元俨。“如此,便告辭了。”
“好,諸位保重。”盡管心下酸澀,趙元俨依舊爽朗地同他們告別,目送着他們的馬車消失在汴梁城的路上。
待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趙元俨才打開林花開所留的紙條,只見上面寫着八個小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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