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節

躊躇片刻,觀音奴道:“姆媽很舍不得我呢。” 沈皓岩熱切地道:“那不要緊啊,我們可以經常回寶應看望表嬸,或者接她到杭州小住。”

觀音奴看着沈皓岩,眼波既清且柔,幹脆地道:“好,皓岩。”

沈皓岩喜不自勝地握住她的手,道:“咱們就這麽說定了。正好阿爹過五十大壽,長輩們都聚在杭州了,到了家我先禀告堂上,再由阿爹出面與表叔商量。”

觀音奴笑道:“表伯的大生日,家裏肯定忙亂。皓岩最狡猾了,跑到揚州來接我,躲掉多少事情。”

沈皓岩哼了一聲,惱她不體察自己的思念之情,嘴上卻不肯承認:“表叔表嬸十天前就到杭州了,他們記挂你,讓我趕緊接你過去,你倒在這裏說風涼話。”

吱呀一聲,店小二推開水閣的門,送上方才點的燒黃魚、碧桃糕、乳黃瓜、荼蘼粥等。被兩人晾在旁邊的崔小安歡呼一聲,咬着筷子道:“好香啊,好香啊。”淮揚菜清淡,觀音奴則嗜吃辛辣,來卷珠簾只是為了這孩子想吃,當下拍着小安的頭道:“沒人跟你搶,別噎着了。”

沈皓岩斟了兩杯雲液酒,遞給觀音奴一杯。雲液以糯米釀成,綿甜香滑,兩人淺斟慢啜,都不想說話,眼波交會時的情意卻是酽酽。

月亮在波心搖蕩,市河中又有船行過,飄來細細的絲竹聲和調笑聲。船上卻有一名男子打破了春夜的寧靜,大喊道:“痛快,今日真是痛快!”

另一個較為蒼老的聲音道:“你這消息可确實,遼國皇帝真的被金國将軍俘獲了?”

那男子道:“千真萬确,就上個月的事兒,那遼國皇帝一路逃竄,最後在應州新城被一個叫完顏婁室的金人逮着了。哈哈,遼國徹底完蛋了,真是痛快啊。”

年長者憂慮地道:“所謂前狼後虎,遼國亡了,金人卻也不好對付。我朝雖然收回了燕京一帶土地,卻不是自己打下來的,是靠銀絹從金人手中換來的。這般氣弱,難保金人不對我中原江山起觊觎之心啊。”

卷珠簾的水閣中,觀音奴面色蒼白,跌碎了手中的酒杯。沈皓岩亦知道這消息瞞不了多久,懊惱地想:“真是不順,我今夜向她求婚,偏讓她在今夜聽到這消息,晚兩天也成啊。”

觀音奴只覺得五髒六腑擰成一團,半晌方透過氣來,低聲道:“皓岩,我雖然是漢人血統,心裏卻當自己是契丹人,怎麽也扭不過來。遼國亡了,我沒法像他們一樣感到痛快。”

沈皓岩見她這樣,大感心疼:“你若是難過,就大聲哭出來,這樣忍着,不是玩的。”

觀音奴眼睛酸澀、喉嚨幹痛,卻是哭不出來,失魂落魄地呆坐在那兒,半晌方道:“唯一可慶幸的是大石林牙自立為王,在去年秋天就跟天祚皇帝分道了。鐵骊向來追随大石林牙左右,如今他們一路西進,也不知到了哪裏,小電已經兩個月沒遞消息來了。”

沈皓岩聽觀音奴提起蕭鐵骊,頓時妒意大熾,卻又說不出口,只能勉強壓下。他記得她初來寶應的頭兩年,極想回遼國,偷跑了三次都被崔逸道派人追回,足見她心中那契丹蠻子分量之重。如今她雖安心留在宋國,卻時時與蕭鐵骊傳遞消息,令沈皓岩十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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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事,良宵頓成長夜,兩人都無心在岸上消磨,沈皓岩起身結帳,觀音奴帶小安回了畫舫。

後世詩雲:“龍舟飛渡汜光湖,直到揚州市河裏”,說的正是寶應至揚州的水路。到揚州後,從瓜洲渡長江,在京口沿八百餘裏長的浙西運河而下,過常、蘇、秀等州,便到了運河最南端的杭州。

崔府的畫舫從寶應出來,在揚州時因等待自杭州北上的沈皓岩,多耽擱了兩天,為免錯過沈嘉魚的五十壽辰,此後行程便趕得甚急,經過蘇州時方三月十九日。沈皓岩見時間已然搶了回來,加之姑蘇是他少年時與觀音奴訂情之地,便吩咐船工将畫舫泊在城外的楓橋鎮,邀觀音奴上岸去舒散一下。

其時正是黃昏,夕陽溶溶,浸在水中金紅搖蕩,背光的河面卻呈現出天青石一般的澄澈與色澤。半朱半碧的河水從江村橋與楓橋下流過,襯着寒山寺的一帶院牆與一角飛檐,仿佛一幅敷彩的山水。觀音奴一襲白色舊衣,坐在船頭把玩耶律嘉樹送她的鐵哨。沈皓岩從船尾走來,見觀音奴微微低着頭,向來歡笑多憂愁少的臉上露出落寞之意,不由生出将她抱到懷裏好好安慰的念頭。

觀音奴站起來吹響了手中鐵哨。那哨子是真寂寺特制,加上她的碧海真氣貫注其中,吹出的哨音響遏行雲,到達極高處也不衰竭,反而令聽者生出向四方擴散的奇異感覺。沈皓岩知她每日都要吹這鐵哨,以便為那對往來于宋遼兩國間的游隼定位,然此刻她孤零零地立在船頭,衣衫飄舉,夕照染上她白色衣裾,令他想起一句舊詩叫“水仙欲上鯉魚去”。

沈皓岩心口一緊,大步上前,只恐她真的乘風乘魚而去,從後面環住她,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花木清氣,低頭在她耳邊喃喃道:“夜來。”觀音奴靠着他胸膛,輕聲答應:“皓岩。”正當情濃意惬之際,空中忽然響起游隼的鳴叫,觀音奴仰起頭,歡喜地道:“是電回來了。”沈皓岩松開她,悶悶地想:“真是煞風景的鳥啊。”

觀音奴取出蕭鐵骊的字條,邊看邊道:“大王在可敦城得到威武、崇德等七州和大黃室韋、敵剌等十八部王衆的支持,兵勢大盛。今年二月以青牛白馬祭祀天地祖宗,揮師西進,将過高昌回鹘之地。”她将字條又看一遍,且喜且憂:“高昌回鹘可是西域大國啊,不知回鹘王願和願戰?若是戰,鐵骊又有硬仗打了。”

沈皓岩百無聊賴地站在旁邊,忽道:“咦,這是什麽?”游隼電的另一足上被人用彩線系了枚丁香形狀的金耳環。觀音奴解下金環,詫異道:“眼熟得很,總覺得看誰戴過。”她反複細看,在金環內側發現一個小小的“衛”字,失聲道:“呀,是清櫻的。”

沈皓岩湊過來道:“是怒刀衛家的九姑娘麽?”

觀音奴沉吟道:“應該是她。你知道怒刀衛家有一種‘回音技’,可以将聽到的各種聲音還原出來,前年清櫻來寶應,見我用鐵哨馴鳥,她就學會了,小雷小電也肯親近她。換了旁人,想在雷電的爪子上做手腳,不被啄得頭破血流才怪呢。雷電能聽到數百裏內的鐵哨聲,清櫻的聲音卻不能及遠,所以她必定在左近巧遇小電,才會借它給我傳訊。”

沈皓岩皺起眉頭:“如此說來,情形不妙啊。她若在附近,跟着小電就能和咱們會合,系這丁香環做什麽?我從家中出來時,聽阿爹說衛世伯人在大理,趕不上爹的壽筵了,不過他家九姑娘要送壽禮過來。莫不是運河上的黑幫看中了九姑娘帶的東西?”

觀音奴困惑道:“若是送給表伯的壽禮,江南道上可沒人敢動。而且清櫻的五個哥哥三個姐姐都厲害得很,誰敢欺負她啊?這樣吧,我們跟着小電去找清櫻,有事沒事,找到她就知道了。”她将金環在游隼面前晃了晃,“小電,你若知道清櫻在哪裏,帶我們去如何?”

那游隼歪着頭,黑豆般的眼睛裏透出股聰明勁兒,翅膀一振,低低飛起,在畫舫前方盤旋。兩人跟着小電,一路追過阊門,進了州城。宋時蘇州,清如處子,六縱十四橫的河道織成一張水網,是美人血脈;街與河并行,屋枕流而築,三百橋梁如虹如月,是美人骨骼;綠楊掩映的粉牆黛瓦,白石廊橋的朱闌碧牖,卻是美人顏色。

小電飛進阊門右側的一條水巷,沈皓岩和觀音奴也不着急,閑閑地沿石頭駁岸邊的小街踱去,行得三百步,見對岸有座臨水的堂皇大宅,雪壁朱門,門畔的石級一直伸到水邊,石級兩側和埠頭均圍着鐵栅,另有石橋接這邊的小街,橋上設了一道門,只供自家人用。小電便停在這宅子的牆頭。

沈皓岩見兩道門都緊閉着,低聲對觀音奴道:“看樣子是後門,咱們悄悄進去,探探裏頭的虛實。”其時天已黑透,街上也無行人,兩人躍過河道,再一個起落便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那宅子。

兩人落在一叢扶桑花旁,不及打量周遭,先聽到細碎人聲,忙伏低身子,躲到扶桑闊卵形的葉子後。一對青年男女沿花徑走來,調笑無忌,舉止放浪。觀音奴從未見過這樣火辣的調情場面,不禁羞得面紅耳赤。沈皓岩伸手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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