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節
了,躺下來睡一覺吧。”徒單野打了個呵欠,乖乖地在花園中的甬道上躺下,抱着一株滿身是刺的玫瑰睡得甚香。
完顏清中性子平和,對這個被師父寵得陰狠又跋扈的師弟一貫敬而遠之,但看嘉樹這麽欺負他,心中亦感不快,道:“這位是我執掌刑堂的小師弟,法師要見蕭鐵骊,須喚醒他才方便。”
“我見了這人就不痛快,你将他腰間的鑰匙取下來,自己領我去就是了。”嘉樹似笑非笑地道:“郭堂主給我這樣的方便,我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我若真要将人帶走,你就是有十個師弟在旁邊陪着也沒用。”嘉樹把話攤開來說了,完顏清中尴尬之餘,倒也松了一口氣。
嘉樹看着鐵栅欄後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人,無論如何不能跟松醪會上意氣風發的魁偉男子聯系起來,試探着道:“蕭将軍?”
蕭鐵骊未見到嘉樹,先聞到他衣裾帶來的新鮮味道,四月的陽光,初發的玫瑰……地牢外的世界竟如此美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嘉樹法師,久違了。”
嘉樹坐下來,細細問了蕭鐵骊的症狀,沉吟道:“昔日中原武林有位叫燕南天的大俠,不幸落入仇家手中,全身經脈被毀掉十之七八,不料因禍得福,練成了嫁衣神功。原來這嫁衣神功的真氣暴烈異常,修習的秘訣就是在練到六七成時将之全部毀去,從頭練過。你的情形與燕南天頗有不同,經脈完好無損,只是被人用藥物化去了全身真氣。嗯,當時傷你的暗器可曾留下來?”
蕭鐵骊搖頭:“沒有,不過我記得是一把紫色的飛刀。”
“紫色?啊……”嘉樹眼底的光芒一閃而過,隐晦地問:“你是否得罪過西夏的僧人?”蕭鐵骊猛地省起前事:“當年在西夏居延城,我為了觀音奴跟衛慕家和雙塔寺結下深仇。這次出征,又在燕京遇見了雙塔寺的和尚。”
“哦,為了觀音奴?”“不錯,那居延城主衛慕諒是個瘋子,喜歡吸食小孩的鮮血,觀音奴也差點遭了他的毒手。”
嘉樹恍然,難怪觀音奴身上會發出似花非花、似木非木的淡香,原來是奪城香在作怪。想到觀音奴若葬身于飲血妖人之口,就不會有漠北草原上的相遇,此生将永不得見,嘉樹心中發涼,面上卻淡淡的:“那就是了,你中了雙塔寺化人內力的紫瑰海,需要能在瞬間提升功力的青罡風作解藥。我不知道青罡風的方子,但有一種效果類似的藥替代,這藥對你的傷勢必有好處,只是難以根治。你若願意,我便給你服下。”這話他用了傳音入密,只說與蕭鐵骊聽,站在旁邊的完顏清中臉一熱,讪讪地走開幾步。
蕭鐵骊默默點頭,嘉樹讓他服下一顆鴿卵大小的白色藥丸,又用銀刀将他左肩的腐肉盡數挖去,敷上解毒生肌的密制藥膏。蕭鐵骊感激嘉樹,嘴上不說,卻牢牢記在心底。
嘉樹忙完,徐徐道:“我來此探望蕭将軍,遇見一只游隼在這一帶盤旋不去,很像我以前送給觀音奴的那只,便捉了來。千丹,你拿給蕭将軍看看。”
蕭鐵骊是實誠人,一見游隼便喜出望外地道:“正是,正是,我許久沒給觀音奴寫信了,她不知道多生氣。我現在就給觀音奴寫封信,請法師幫忙帶出去,小電自己會飛去宋國的。”
嘉樹笑了笑,對完顏清中道:“此間可有紙筆?”
完顏清中令人将紙筆送來,心中卻道:“嘉樹法師心機深沉,這麽做定有深意。”轉念間,忽然想起那遠去宋國的少女,曾在上京市中與自己交手,亦曾在白虎臺上踏着自己的鋼鈎翩然而過,這驚鴻一般的美麗,今生再不能觸及,不由得惘然。
蕭鐵骊素來報喜不報憂,且因手腕無力怕觀音奴看出,汗流浃背地寫了半天,只得一句安好勿念。嘉樹收了信,帶着千丹與游隼電告辭。馳出十裏地後,嘉樹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咱們與西夏雙塔寺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倒好,雙塔寺的僧人竟跑到遼國來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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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丹知道當年耶律真蘇與耶律真芝兩兄弟聯手創下真寂寺的基業,後來為一個女人鬧翻,耶律真芝便負氣跑到西夏雙塔寺做了和尚,不禁嘆息:“真芝老祖帶走的紫瑰海、青罡風和奪城香等諸般密藥,還有能預言國運的迷世書,咱們真寂寺都已失傳,老奴也只聽過名字罷了。”
“密藥寶書尚在其次,真芝老祖不知在何處得到一種長生術,靠飲美貌孩童的鮮血來養顏益壽,那才是喪心病狂。以後你要多留意雙塔寺和衛慕家的動向。”嘉樹緩和一下語氣:“至于蕭鐵骊的事,我現在已不便出手。打探一下雷景行的行蹤,把消息傳出去。雷景行若知道蕭鐵骊被囚,決不會袖手。”千丹諾諾稱是。
耶律嘉樹走後三日,蕭鐵骊左肩的傷口便已結痂,經脈內亦開始有細細的刀氣流轉,這極大地鼓舞了蕭鐵骊。雖然嘉樹說紫瑰海餘毒難清,但他遙想那燕南天的事跡,只覺自己亦要有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氣魄,将紫瑰海當作磨砺自己意志和內功的利器,決不輕易退縮。的b9228e0962
這日蕭鐵骊正專心捕捉經脈中散逸的刀氣,見金國士兵押了一人進來,赫然是耶律大石,驚道:“大哥,你怎麽也來了?”
耶律大石優美渾厚的聲音碰到地牢的石壁又折回來,帶着細微的嗡嗡聲:“我想奪回燕京,率部襲擊金軍,卻在居庸關被俘,又不願跟在金國皇帝的馬屁股後頭折騰遼國的江山,就被送到這裏來了。鐵骊,咱倆可真是一對難兄難弟。”
蕭鐵骊将手伸出鐵栅欄,與耶律大石緊緊一握。
刑堂花園中的玫瑰日漸枯萎,菊花日漸繁盛,風中的涼意越來越重,蕭鐵骊的體力也恢複到普通男子的水平。在徒單野的折磨下,這耿直漢子學會了每天病恹恹地躺着,看起來已離死不遠,暗地裏卻将碧海心法練了又練。
紫瑰海仍然會吞掉蕭鐵骊新練出的真氣,卻不像原來那樣徹底,反複多次後終于築基成功。南海神刀門中從無一人似蕭鐵骊這般,修習碧海心法時每晉一層都要練上百遍。艱辛如此,他對碧海真氣的理解和把握從此也無人能及。若說他現在的真氣只有一碗水這麽多,精純的程度卻稱得上嘗一滴而知滄海。
九月的一個夜晚,蕭鐵骊聽到地牢外有細碎的兵刃相擊之聲。盞茶功夫後,一位瘦瘦小小的銀發老人踱進來,拔刀,橫削,刀身迸發燦爛光華,切過碗口粗的鐵條竟如切腐木。
蕭鐵骊喜不自勝地跪下磕了三個頭,仰起臉道:“先生。”他滿腔敬慕,滿懷歡喜,卻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道:“先生。”
雷景行揉了揉蕭鐵骊亂蓬蓬的腦袋,嘆道:“鐵骊啊,你也算我半個弟子了,竟給人這般欺負。看你現在這樣子,我可真難受,咱們一起把觀音奴瞞住吧。”
此前再多磨難,蕭鐵骊都默然承受,這一刻卻似回到父母膝前的孩子,說不盡的辛酸委屈都化作一滴熱淚,沉甸甸地墜下來,在雷景行的衣擺上化開。他竭力克制,哽聲道:“先生,我有一位大哥也關在這裏。”的
雷景行微微一笑:“好,将他救出來,咱們一起走。”
徒單野不允許囚犯穿衣服,蕭鐵骊裸着身子從地道口鑽出來,月光下,只見古銅色的皮膚上新傷疊舊傷,竟沒有一塊完好之處。他極其瘦削,傷痕累累的皮繃在高大的骨架子上,令人有種錯覺,若伸手敲一敲,會聽到銅的聲音。
一地都是傷者,蕭鐵骊與耶律大石剝了兩套衣裳穿上。雷景行出手很有分寸,守衛們雖然失去反抗之力,卻沒有性命之憂,蕭鐵骊留意到這點,暗想:“我若現在動手,先生決不會允許。徒單野,你項上的人頭就先寄着,我總有一天要替來蘇兒讨回來。”
雷景行在馬廄中牽了幾匹好馬,三人絕塵而去。徒單野一直閉眼裝死,聽蹄聲去得遠了,不顧背上傷口,掙紮着抽出壓在身下的一本羊皮面簿子,狠狠地念出封皮上的兩行字:“三京畫本第五十八卷,南海磨刀匠。哼,死老頭,半山堂和你的梁子結大了。”
歸途中,耶律大石遇到一支舊部,都是不得已而降金,如今見主将無恙,自然重随左右。雷景行看他們已脫離險境,不顧挽留,灑然而去。
蕭鐵骊等随耶律大石逃至夾山見天祚帝。甫一見面,天祚帝便責問耶律大石:“我尚在位,你竟敢立耶律淳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