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不會借道給金。”
耶律大石放聲大笑:“國師說得實在!”他高踞王座之上,見末席有名麻衣僧人,大膽地擡起頭與自己對視,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有話要說。耶律大石心中一動,會見結束後悄悄留下了這僧人。出乎意料,麻衣僧并非向他密報什麽軍國大事,而是談起了失傳已久的迷世書。
“當年真芝老祖攜迷世書入西夏,後來卒于居延雙塔寺,迷世書的下落就成了一樁懸案。小僧十二歲起在雙塔寺出家,繼承了真芝老祖的衣缽,師父臨終遺言,迷世書就藏在惠慈敦愛皇太後的陵墓中。”
耶律大石甚感興趣:“你這話可确實?”
沒藏空道:“出家人不打诳語,陛下跟前更不敢有虛言。當年夏國的後族衛慕山喜作亂,陰謀殺害武烈帝嵬名元昊,敗露後被武烈帝賜死,族人盡被牽連,包括武烈帝的生母衛慕氏在內。據說衛慕氏死前喊着兒子的乳名,立下這樣的毒咒,‘嵬理,嵬理,我既予你骨肉,死後當化為厲鬼索回’。武烈帝弑母之後,心神恍惚,常被噩夢魇住,得知真芝老祖的神通,便向他求助。真芝老祖在居延城外修了一座巨大的陵墓,鎮住了惡靈,武烈帝也終于感到心境寧和。據師父講,真芝老祖将迷世書以及各種法器留在了陵墓的密室中。”
耶律大石注視着侃侃而談的沒藏空:“明白地說出你的意圖。”
“惠慈敦愛皇太後的陵墓建成至今已有八十二年,曾進入地宮又活着離開的外人只有三位,其中一位便是北院樞密使、阿修羅将軍蕭鐵骊大人,另外兩位則是蕭大人的先生和幼妹。”這活說得非常狡黠,略去原因只談結果,令聽者生出誤會,又算準了以蕭鐵骊的性格,決不會與自己争辯。
果然,耶律大石看向王座右側一直沉默不語的男子:“鐵骊,真有此事麽?”蕭鐵骊點了點頭。
沒藏空趁熱打鐵地道:“小僧空守着寶藏,卻不得其門而入,故鬥膽邀蕭大人重入地宮,合力開啓密室之門,屆時迷世書歸大遼,小僧只想得到老祖留下的法器。”
蕭鐵骊知道這是個圈套,但當年結下的仇總有一日要算清,與其讓他們背地裏玩花樣,不如痛痛快快地當面了結。且一直被壓制的紫瑰海,上個月突然反噬,自己雖然挺了過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此去夏國,或有機會拿到解藥青罡風。他想定後,只問了一句:“地宮中真有迷世書?”
“沒藏空向九天神佛發誓,迷世書确實放置在惠慈敦愛太後陵中,如有虛言,讓我手上的密戒即刻爆裂,讓我遭受六神俱滅之苦。”
蕭鐵骊看清沒藏空修長手指上套着的暗黑戒指,肅然道:“臣願為陛下去取迷世書。”
耶律大石斟酌片刻:“你的病無礙麽?”“陛下放心,已然無礙。”
沒藏空躬身退下,寬大的僧衣在柔軟的地毯上掃過,“如此小僧告退,在居延城恭候蕭大人到來。”
金國天會四年(1126年)四月。真寂院。
“主人鈞鑒:此次随雙塔寺沒藏空至西遼都城,一路并無異樣。惟西遼皇帝會見國師後,單獨與沒藏空晤談甚久。小人買通宮中內侍,知悉二人談話中多次提及惠慈敦愛太後陵與迷世書。其後西遼北院樞密使蕭鐵骊率精騎二十人,改換百姓裝束,悄然離開都城,去向不明,小人大膽臆測,當與沒藏空所談事情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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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樹看完密報,嘉許地道:“千丹,這消息可值黃金十兩。”當年耶律真蘇為真寂寺留下巨額財富,嘉樹借此建起了自己的諜報網。因他感興趣的人事有限,網并不大,卻可說是最有效的。
“老奴稍後便将主人的賞金兌現給他。”千丹探詢地道:“但不知主人有什麽打算?”
“真芝老祖的遺物關系重大,我決定親赴西夏。就算消息有誤,拜會一下雙塔寺的同門也不錯。”
行至桓州,嘉樹與随從歇在一家客棧。其時正是初夏,午後的陽光明晃晃地鋪了一地,暖洋洋的風吹過庭院,讓人感到全身乏力。嘉樹靠在卧榻上,本想打個盹兒,卻一頭沉進了黑甜鄉。
“唉,二郎躲哪兒去了,到處都不見。”
“二郎最怕熱了,這種天氣,一定在水邊的夜來如歌亭。”
兩名小丫鬟端着沙糖冰雪冷圓子和冰鎮荔枝膏,在水邊張望半晌,跺了跺腳,怏怏地去了。男孩兒在夜來如歌亭的大梁上翻了個身,露出促狹的笑意,低聲道:“這麽甜膩膩的東西,我才不吃呢。”
一時梁下又傳來衣服窸窣之聲,男孩兒悄悄探頭,見一名藍衫青年牽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進來,心想:“是阿爹的客人麽?我從來沒見過。”天色卻于此時暗了下來,方才還照着男孩兒的明麗陽光霎時間變成了冷清清的月光,夜香樹的味道幽幽地飄浮在周遭,涼絲絲的夜氣貼在男孩兒的皮膚上,讓他打了個寒噤,心想:“奶娘說小孩子不好好吃東西就會被園子裏的妖精捉去,難道是真的?”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興奮,偷眼瞧去,見那青年目不轉睛地望着少女,微笑道:“夜來,我今天真高興,高興極了。”那叫夜來的少女嘆了口氣:“可是姨奶奶不高興呢。”
男孩兒看清少女的面容,心裏一陣迷糊,想:“世上竟有這麽好看的妖精。呀,她叫夜來,莫非是這亭子的精靈?那男的是什麽呢,怪石、樹樁、青蛙?”他不喜歡那青年,心裏亂猜一氣,忽然想起自己正躺在亭子精靈的梁上,臉騰地紅了,收緊了手腳,一動也不敢動。
男孩兒老實了一會兒,屏住呼吸向梁下瞧去,正見那青年輕輕揉着夜來的手腕,淺蜜色腕子上赫然現着五個烏黑的指印,他柔聲道:“夜來,我今天情不自禁,傷着你啦,現在還痛麽?我讓你捏回來好不好?”
夜來微微蹙眉:“當時不覺得,現在挺痛的。不過你并非故意,我幹嗎小氣兮兮還要捏回來?”青年低下頭,溫柔地在指印上一一吻過,熾熱的唇貼着她細膩如絲的肌膚,情致纏綿地道:“是我的錯兒,以後再不會了。”
男孩兒能感到,這亭子精靈的心像緘着口的丁香花蕾,方才瓣兒還包得好好的,忽然一下就舒展開來,喜悅像露珠一樣在花瓣上滾動。他那麽真切地感覺到她的歡喜,毫厘不差地從她的靈魂傳遞給他的靈魂,為什麽他心裏卻這樣難受呢?男孩兒在橫梁上蜷起身體,心底突然響起一個男子痛楚的聲音:“你明明是我的,怎麽能跟別人這樣親近?我決不允許,決不!”
男孩兒驚慌起來,捂着胸口道:“誰?誰在我心裏?”這一下失去平衡,他從梁上栽了下來,卻沒能落到實地上。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墜落,始終觸不到任何東西,就這麽不停地往下墜,又孤單又絕望……
嘉樹猛地醒過來,額上全是冷汗,一顆心跳得像要從腔子裏蹦出來。借助夢澤香和在觀音奴靈魂深處烙下的“上邪之印”,他可以随意窺視觀音奴的夢境,卻從來不曾像今日這般,連自家魂魄都失了控制,悠悠忽忽地從自己的夢飄進她的夢。兩個夢疊在一起,卻沒被她接納,最後那種魂魄失落的滋味,他決不想再嘗第二次。
拭着額上的汗,嘉樹煩躁地提高聲音:“千丹。”
千丹在廊下應了一聲,推門進來,聽到主人吩咐:“我想見到觀音奴,帶她來見我吧。”千丹不由得目瞪口呆,多少年了,竟又聽到主人用這樣任性的帶點兒孩子氣的口吻說話。不過他的要求太為難人了,千丹的額上也開始冒汗。
嘉樹見千丹呆呆的樣子,嘆了口氣:“我是說,想法子讓觀音奴來夏國見我。”千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只得進一步明示:“觀音奴若知道蕭鐵骊去了居延城,以她的性子,怎麽會安心待在家裏?”
宋國靖康元年(1126年)四月。
初夏午後,令人困倦思睡。觀音奴坐在書案邊看現在坊間最流行令曲的印本,翻到會唱的地方還跟着哼兩句。她看了一會兒眼皮就開始打架,不知不覺伏在書案上睡着了,亂紛紛地做了許多夢。
觀音奴睡了大半個時辰,醒來後怔怔地想:“好奇怪的夢啊。我夢見去年和皓岩訂婚時的事兒啦,可怎麽會有個小男孩從夜來如歌亭的梁上掉下來呢?我拼命想接住他,他卻像人參娃娃一樣,沾到土就不見了。”那是個容顏秀澈、眼睛冰藍的男孩兒,觀音奴琢磨一會兒,恍然道:“這活脫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