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節
是嘉樹法師小時候的模樣呀。”
觀音奴不由得想起嘉樹法師聽到自己的漢名後,說了幾句押韻的話兒:“春莺輕啭,夜來如歌;芙蕖半放,夜來香澈;秋水清絕,夜來生涼;初雪娟淨,夜來煮釀。”後來到了皓岩家,在夜來如歌亭的一幅畫上竟也見到了這幾句話。她籲了一口氣,驚嘆地道:“遠在遼國,卻能知道宋國的事兒,嘉樹法師真是神通廣大啊。不過我會夢見小時侯的法師,也真夠奇怪的。”
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熹照探出頭來:“阿姐,今天禮部放榜了。”本朝省試一般在正月下旬舉行,因金軍包圍東京,直到今年二月才撤走,省試便延宕到了三月,放榜的時間也相應延遲。
觀音奴撲到窗邊,一疊聲地嚷道:“怎樣?怎樣?你通過省試啦?什麽時候殿試啊?”
熹照見她這樣激動,微笑道:“嗯,通過了。往年殿試都在三月,今年定在什麽時候就不曉得了。”
觀音奴雙手捏住熹照的面頰,向兩邊拉了拉,得意地宣布:“熹照是我們家的小才子。”她忽然惆悵起來,“可這樣一來,你就要離開家了。”懷疑地瞅着他,“你才十八歲啊,你會不會做官哦?”
熹照看着觀音奴,只是微笑,心想:“灑脫來去、不受羁絆的生涯,我這輩子都無緣了,惟願阿姐永如今日之純,心中所想,都能實現。”
自嘉祐二年(1057年)起,只要殿試答卷中不出現“雜犯”,例如犯先帝、時皇的名諱,舉進士及第便沒什麽問題了,這就是“殿試不黜落”。故熹照通過省試,崔逸道極為高興,雖沒有大張旗鼓地慶祝,亦邀了京中親友宴飲。這樣的場面,年輕人不免拘束,好容易挨到席散,沈皓岩向崔熹照遞了個眼色,觀音奴則拉了衛清櫻的手,四人踏着月色往舊曹門街的北山子茶坊而去。北山子茶坊不比尋常的分茶店,廊庑掩映,兼有園林之美,號稱仙洞、仙橋,京中仕女夜游最愛到此處吃茶。
衛清櫻是北山子的常客,衣履精潔的店小二一見她便笑嘻嘻地迎上來請安:“九姑娘好,多日沒見了,您喜歡的敲冰榭正空着呢。”
敲冰榭三面環水,涼風習習,送來荷花的香氣。沈皓岩和崔熹照把着茶盅,漫無邊際地聊着天;衛清櫻靠在欄邊,拿了根小巧釣竿來釣魚;觀音奴卻是個沒耐心的,蹲在旁邊玩水,衛清櫻若釣上魚來,她便拿去喂小雷。一時月上中天,空水澄碧,仙橋上來往的茶客看見水榭中坐着的四人,紛紛贊道:“不知誰家兒女,恰似神仙中人。”偏觀音奴耳朵尖,隔着水面隐約聽人道:“好一只猛禽,這種游隼和青鹘雜交得來的鳥,只有我主人能馴服,想不到東京也有人養。”
觀音奴擡眼認準橋上說話的男子,一溜煙追上去:“請留步,你既然認得我的隼,那你認得蕭鐵骊麽?或者你認得嘉樹法師?”
男子躬身行了一禮:“我主人正是嘉樹法師,敢問姑娘是……”“我叫蕭觀音奴,這只隼就是嘉樹法師送給我的。”
“小的來東京為主人購買筆墨紙硯,不意見到松醪會上擊敗半山堂高手的蕭姑娘,真是榮幸之至。”觀音奴不好意思,忙把話岔開:“呃,嘉樹法師還好吧?畢竟現在遼……”周圍人多,她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主人一直閉門修煉,近來靜極思動,到夏國居延城去了。”觀音奴打了個寒噤:“什麽?去那裏?”居延是她童年記憶中最恐怖的地方。
男子猶豫片刻,道:“其實居延之事,與蕭姑娘也有關系。”“咱們換一個地方說話。”
到了僻靜處,那男子壓低聲音,改用契丹話道:“主人此去夏國,是因為居延暗血城中藏有本派祖師的遺物。聽說令兄,也就是西遼樞密使蕭鐵骊大人,為了拿到暗血城地宮中可以預言國運的迷世書,也趕往居延了。”觀音奴頓時愣在當地,想到陰森的地宮不免全身發冷,想到蕭鐵骊又不免全身發熱,半晌方道:“多謝你告訴我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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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藏現世,不免紛争,小的仰慕蕭大人的功業,所以跟姑娘多了兩句嘴,請姑娘千萬別告訴我主人,不然小的會被重罰。”“你盡管放心,我決不會讓你為難。”
觀音奴嗒然若喪地回來。沈皓岩因她突然去追一個陌生男子,還談了半晌,心中不悅,沉着臉不說話。衛清櫻放下魚竿問:“夜來,出什麽事兒了?”熹照見阿姐先是臉色發白,漸漸變成緋紅,眼底更燃起熊熊火焰,暗道不妙,果然觀音奴一開口便道:“我要到西夏去。”
沈皓岩克制住胸中怒氣,輕聲問她:“去西夏?”“嗯,鐵骊也在那裏。”
沈皓岩一時臉色鐵青,觀音奴再怎樣單純也看出來了,懇切地道:“你們不知道,我十三歲前,不知父母,只知鐵骊,一直跟他相依為命。記得我還是嬰兒時,被野狼叼走,是鐵骊把我從狼洞裏抱回來。八歲時,在西夏的居延城,我被人捉進一座大墓,要吸幹我的血,是鐵骊救我出來,還因此跟人結仇。如果沒有鐵骊,我現在只是一具枯骨,決不會認識你們,更不能坐在這兒跟你們說話。鐵骊這次去西夏,要到那座大墓裏找一樣東西,我擔心當年的仇家會暗地裏做手腳。”她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堅定地道:“皓岩,這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夠置身事外。”
沈皓岩聽她的口氣,知道自己沒法阻止,只得反過來握住她的手:“此行大有風險,我不會讓你孤身一人前往。要去,咱們一起去。”
觀音奴松了一口氣,坦白道:“我其實很怕去那個地方,有皓岩陪着我,安心多了。”她極少向沈皓岩示弱或撒嬌,這麽一說,他吃驚之餘,倒也很受用。
衛清櫻笑道:“三公子,夜來,我也湊個熱鬧如何?雖說二位是未婚夫妻,行事又光明磊落,但多一個人去,日後不會給閑人落下話把兒,長輩們也安心。我呢,還可以借此機會躲開秦裳那小太歲,見識一下異國的風物。” 的eb6fdc36b281b7d5eabf33396c2683a2
沈皓岩聽她想得這樣周到,也願借重怒刀衛家的力量,忙笑道:“九姑娘肯去,我和夜來求之不得。”
三人說得很投契。熹照在旁邊默默坐着,心想:“本朝風氣重文而輕武,我卻覺得不能習武是我平生憾事。阿姐,真難過我幫不了你。”
西夏元德八年(1126年)五月。
居延城胡楊客棧,上房西窗下,耶律嘉樹與蕭鐵骊相向而坐。嘉樹專注地把着蕭鐵骊的脈,半晌後點了點頭:“你的內傷已徹底痊愈,但紫瑰海餘毒不清,說不定哪一天又會反噬,你要小心。”
蕭鐵骊道:“法師為了給我療傷,耗費了半個月時間,我真是……唉,我真是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嘉樹想:“算行程,觀音奴今天或明天就到居延,也是時候攤牌了。”遂笑道:“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況且我在居延停留,除了給蕭大人療傷,還有一樁真寂寺的大事要辦。不瞞你說,我得知真芝老祖的遺物藏在居延暗血城的地宮中,故想來瞻仰一番。”
蕭鐵骊大驚,随即道:“不敢隐瞞法師,我也是為這事來的。雙塔寺的僧人沒藏空邀我來此,助他開啓地宮密室,事成後以迷世書作謝。我不相信他,卻還是來了,與其像上次那樣被暗算,不如跟他當面了結。而且我也想借這機會拿到紫瑰海的解藥。”
“說句不客氣的話,沒藏空守着密室多年都沒能打開,何以見得你就會成功?刻意邀你來,是算準你的脾氣設下的套子。”嘉樹頓了頓:“我感興趣的不是迷世書,而是真寂寺三大秘儀的法器。蕭大人,我看咱們不妨聯手,将計就計與他周旋,勝算會大得多。”
蕭鐵骊甚為振奮:“法師願出手相助,那再好不過。”
停在窗邊的游隼小電突然振翅而起,一個漂亮的折身飛出了院子。電沒有主人的指令,決不會擅自行動,蕭鐵骊很詫異,嘉樹卻知道自己等的人終于來了。果然,一炷香後,小電帶着小雷翩翩飛回。兩只鳥兒親熱地靠在一起,蕭鐵骊去解小雷腳上的竹筒,它還頗不耐煩。蕭鐵骊看着觀音奴傳來的紙條,難以置信卻又欣喜若狂,大叫一聲,沖出院子,躍上馬背,一陣風似的去了。
嘉樹拾起蕭鐵骊落在地上的紙條,見上面用《靈飛經》一般腴潤流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