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節

小楷寫着;“鐵骊,你在居延城麽?我在居延海,就是上次你捉魚的地方,快過來跟我們會合。觀音奴。”當初告別,或以為今生不會再見,孰料世事變遷,短短六年間遼覆亡,宋式微,終與她在夏國重逢。當年的女孩兒是否真如夢中所見,長成了清麗曼妙的少女?他沒法像蕭鐵骊那樣迎上去,只能等在原地,把相逢當作偶遇。

感到觀音奴的靈魂焦灼又雀躍地等着蕭鐵骊,自己卻只是個局外人,嘉樹忽然感到說不出的惱怒,微微用力,那紙條便化成齑粉,紛紛揚揚地從他指尖撒落。

夏天的居延海,純藍的水,純粹的人。蕭鐵骊看着水邊的觀音奴,她長高很多,超過了自己的肩膀,她穿着漢家的短襦長裙,衣袂翩跹,然而抛卻身外的一切,他看到的還是那個妹妹。在暮色漸深的曠野裏,仰着純真明媚的臉,夕陽在她身後渲染出绮麗的光與濃黑的影。

他那小小的焰尾草一樣明亮的妹妹啊!蕭鐵骊喉嚨幹澀,眼底有可疑的濕意,大步走上去,托着她纖細的腰,轉了好幾圈才放下來。觀音奴緊閉着眼睛,感到全世界都在旋轉,剎那間時光倒流,她還是騎在哥哥馬上的小女孩,野蠻,無畏,不懂愛得也不懂得恨,在廣袤的草原上跑來跑去。

然而時間是如此殘忍的東西,不舍晝夜地奔流而過,不會停駐,不可追回。蕭鐵骊停下來的時候,魔法就噠的一聲終止了。觀音奴的眼睛裏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淚霧,在看到蕭鐵骊以前,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成長。她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蕭鐵骊的胸口,憤恨地想:“我為什麽要長大呢?我要是永遠那麽小就好了。”

沈皓岩一直努力說服自己蕭鐵骊只是她哥哥而已,看着眼前這一幕,握着馬缰的手不禁顫抖起來。衛清櫻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以極低的聲音道:“三公子,那只是養育夜來的人罷了。夜來心如赤子,你別錯怪了她。”她說完這話,便感到蕭鐵骊向自己投來一瞥,始而淩厲,繼而溫和,還向她點了一下頭。衛清櫻的嘴角微微翹起來,算是回禮。她從沒想到,有耐心照料嬰兒的男子竟是這般模樣,方臉闊口,濃眉深睛,輪廓跟鐵一樣粗犷,身軀跟山一樣雄健,周身散發着強烈的殺伐氣息,一看就知是軍中大将。他實在談不上好看,卻極具男子氣概。

觀音奴回過神來,向蕭鐵骊一一介紹:“這位是衛清櫻,我最要好的朋友;這位是沈皓岩,鐵骊你曉得的吧?”

蕭鐵骊在觀音奴的信裏知道她跟沈皓岩訂了婚,然而聽說是一回事,見面又是另一回事。這樣一對玉樹瓊花般的戀人,甜蜜而有分寸的小動作,只有兩個人才懂的獨特語彙,加上觀音奴露出的幸福微笑,沈皓岩擺出的保護姿态,都令蕭鐵骊郁悶至極。

譬如家有乖巧女兒的父親,或有可愛妹妹的哥哥,眼睜睜看着自家的寶貝被一個男人拐走,從此悲喜系于他,責任歸于他,多少都會感到這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尤其觀音奴還是蕭鐵骊一手帶大的。

幸而有衛清櫻在,路上氣氛還不至于太尴尬。衛清櫻長在人口繁密的大家庭,自小學會察言觀色,見什麽人說什麽話,令聽者如沐春風,即便蕭鐵骊這樣的寡言男子,她也能從容應對。

四人回到胡楊客棧,在庭院中遇見耶律嘉樹。觀音奴停住腳,瞪大眼睛看看嘉樹,回頭看看皓岩,驚訝地道:“皓岩,怪不得我在汜光湖上第一次遇見你時,就覺得你面善,原來你跟嘉樹法師長得這麽像。感覺根本不同,站在一起卻又很像,真是奇妙。”

沈皓岩客氣地笑了笑,眼神卻不善。嘉樹則一絲笑意也無,俯視着臺階下的沈皓岩,冰原千展炁像潮水一樣漫起,雖是盛夏,庭院中人人都覺遍體生寒,觀音奴更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嘉樹凝注觀音奴,微微一笑,仿佛破曉時冰面的反光,在廊下的暗影裏一閃即逝,滿庭寒潮忽然間退得幹幹淨淨。嘉樹懶怠說話,更不與人招呼,徑直穿過長廊回房歇息。

衛清櫻用閑聊的口氣對旁邊的蕭鐵骊道:“法師的架子很大啊。”蕭鐵骊回答:“其實他為人極好。”

沈皓岩被嘉樹的氣勢壓住,感覺很不痛快,嘉樹看觀音奴的眼神也讓他不舒服,淡淡道:“不相幹的人罷了,理他做甚?”

一行人在胡楊客棧安頓下來。店主的小兒子木圖從未見過觀音奴這樣的姑娘,美麗,自然,像野生的那伽花一樣無拘無束地開放,在喧嚣的白晝開放在少年的眼底,在寂靜的夜晚開放在少年的心裏,雖然只見了她三天,卻仿佛愛了她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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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正午,觀音奴獨自經過庭院,木圖知道那總是守在她身旁的男子出了客棧,便大膽地走上去,向她表白自己的愛慕。黨項族的熱情少年,愛一個人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決不會掩飾躲閃。

觀音奴在沈皓岩獨占性的保護下,從來沒有應付追求者的經驗。對她來說,得人愛慕并不是什麽可資炫耀的事,相反,少年木圖火辣辣的表白、灼灼發亮的眼睛以及緊張時分泌出的汗水味道,都令觀音奴感到被冒犯,甚至激起無以名之的厭惡。她像只豎着毛的貓一樣,往旁邊跳了兩步。

“我這麽喜歡你,就算即刻為你死了也甘願。”

木圖說得誠心誠意,卻被觀音奴當成了要挾,她氣惱地瞪大眼睛,果決地道:“我從來沒有招惹過你,沒有和你講過一句話,沒有向你遞過一個眼色,既然如此,你要死還是要活,跟我有什麽關系呢?”觀音奴從他身旁走過去,把這瞬間憔悴的少年當成庭院中的樹啊石頭啊一樣地走過去。

在這十九歲少女看來,愛與不愛間并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必定要等到光陰漸深,她才會想起當年愛過自己的那些人,盡管不是自己所愛,仍該懷着溫柔的心去感謝他們,而不是冷漠無情地拒絕與摧毀。 的

嘉樹隐在窗邊的暗影裏,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幕,心口卻有種被碾碎的感覺。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那柔美的輪廓幾乎融進金色的陽光裏。只有在最好的年紀,才能有這樣的明亮容顏,看得人眼睛發痛,心房戰栗。

如此奪人的美麗,如此殘酷的青春。愛她,卻不被她所愛,這是何等的痛楚和絕望,嘉樹現在已經知道。

前來拜訪嘉樹的沒藏空與衛慕銀喜站在門畔,也見到了這一幕。沒藏空饒有興味地想:“這就是當年那小女孩麽?聽說蕭鐵骊在戰場上殺人如麻,有阿修羅之號。她殺人時卻連血都不見,也是個小小的阿修羅啊。”

銀喜見了沒藏空的表情,不禁大怒。她知道在沒藏空眼中,世間萬物沒有差別,一個人不見得比一頭豬、一朵花高貴,所以她能容忍他的無情,但他這樣含笑望着那異族少女,顯然超過了她容忍的限度:“這麽多年來,他甚至沒有正眼看過我,卻可以對這陌生的女孩兒微笑。”銀喜的手緊握成拳,因太過用力而折斷了長長的指甲。她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就是為了這女孩,蕭鐵骊殺死了我的父親?如果這女孩要去暗血城,那我也要去,我要親眼看着她被埋葬。”

沒藏空不知道銀喜的意志能否抵禦靈府大陣的可怕力量,此刻卻不是解釋的時候,只得躬身應是。 尊重作者!反對盜版!@ Copyright of 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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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來于居延古道的旅人們把惠慈敦愛太後陵稱為暗血城,并相互告誡那是不可接近的禁忌之地。暗血城上空常有妖風騰起,盤旋直上雲霄,呼嘯聲令人聞之色變。牲畜野物和暗夜裏的迷路者經常莫名其妙地在暗血城外丢掉性命,橫屍于荒草間,也沒人敢去收斂。屍體腐敗後,一入夜草叢中就會飄出青白的磷火,越發顯得鬼氣森森。

五月的黃昏,沒藏空引着衆人穿過這片野地。觀音奴無意中踢到一個骷髅頭,那頭拖着尺餘長的黑發,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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