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有什麽東西,正在脫離控制。
當我倚靠在床頭,司徒宣小心翼翼地為我喂藥,我竟覺得十分幸福——這當然是不正常的,人不可能在抱有懷疑的情形下,對一個人突然萌生好感。
我猜測要麽是司徒宣為我下了情蠱,要麽是我的魔功已經到了失控邊緣,這兩種我偏向前者。這倒是一段極為新奇的經歷,像話本中那般濃情蜜意,美好又虛假。
數不清的情話傾瀉而出,道不盡的情誼綿綿不絕,我握着他的手臂細細教他使劍,又拿了自南方緊急送來的瓜果讨他歡心。
愛欲橫流,交頸而眠。
然而在這虛假的情動中,我心底卻越發冰寒,只高高在上,嘲弄地瞧着司徒宣的劣質表演。我與司徒宣濃情蜜意,唯一的好處便是蘇風溪見得少了。他很忙,忙于重新規整魔教的事務,也忙于向四散的魔教教徒發放帖子,通知他們來魔教會合。
我有時會見到他,大多是他遇到了必須我親自處理的教務的時候,說的幾句話也是公事公辦罷了,他走他留,也沒得一分留戀。
這一日,司徒宣房內撫琴,我在院落裏練刀,正下着鵝毛大雪,溫柔刀卻能輕易将雪花斬成兩片,待一套刀法練完了,我轉過頭,司徒宣手中拿着一件大氅,極為自然地為我披上。
他手中這件是金黃色的,料子極好,他笑盈盈道:“這還是教主去年賜我的呢。”
“哦?”我反問了一句,沒怎麽放在心上,但司徒宣卻突然起了興致,繼續說道:“教主一共得了四件,白色的兩件給了左右護法,金色的這件給了我。”
“還有一件呢?”我漫不經心地問他。
“教主許是自己留下了吧。”
司徒宣很少說沒意義的廢話,他既然刻意提了,便有想讓我知曉這件事的緣由,不對,或許也沒什麽緣由,只是為了炫耀他知道一些事實,而我不知道。
他對于我至今失憶這點,表現出了極大的驕傲感,讓我很難不懷疑,我的失憶與他有關。
或許我遺忘掉很多重要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司徒宣都知曉,所以他忍耐不住地說出一些倘若我沒失憶定然會覺得痛苦抑或難堪的話語,以讓內心得以滿足和平靜。
這麽想來,司徒宣還真是可憐。他也只能靠這些臆想來安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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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內心轉了一圈,面上依舊是同司徒宣濃情蜜意的,我也想看一看,當我表現出“愛”上他的模樣的時候,他究竟要作何打算。
日子很快便到了将要召開大茶會的時候。
據說是先人立下的規矩,教衆會一起喝杯茶,茶中有時會下毒,用來當衆處置叛徒,以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這喝茶的過程也極為講究,一杯茶,便能抵得上尋常人家半個月的用度。
蘇風溪做了厚厚的一個冊子,将教衆這一年的功過悉數寫好了,着重講了講在我被正道擄走後,一些教衆是如何做的。魔教自然是松散的,大難臨頭各自飛,可以;但若是渾水摸魚,将魔教的産業拱手送人或占為己有,那便是大罪,當殺。
我還在拿筆勾畫獎罰名單之時,卻聽到了遠遠地傳出了一陣笑來。
這笑聲我是不熟悉的,但在魔教之內,尚能笑得如此開懷的,恐怕只有左護法一人了。
我扔了筆,從書桌後走出,推開了房門。外面是凜冽寒風,鵝毛大雪,只見一人自遠處來,身形漸漸清晰,一步一個腳印,踏着厚雪而來。
那人披着白色的大氅,卻踏着黑色的長靴,也多虧了它,才能叫人見得分明。我見他披散的頭發、厚實的眉毛上都壓了一層雪,便笑道:“三直,你在雪地裏就這麽走,有趣嗎?”
“有趣。”他回了這句話,伸手解下了腰間的一物,向我扔了過來。我伸手接住,細一看,原來是一把劍。劍鞘上的紋路彰顯着這把劍出自鑄劍大師之手。
我拔出了劍,尚未來得及測試劍的鋒利程度,便看到劍身靠近劍柄的地方,刻了兩字——斷情。
“許是上次的溫柔刀,那位師父也覺得太過弱氣了些,這次他又自作主張,刻了“斷情”二字。”
我聽了南三直的解釋,将那一絲疑窦壓了下去,順手挽了個劍花,便問:“熔了那赤炎劍?”
“嗯。”
“如何拿回的赤炎劍?”
“同那蒼穹約戰了一次,他輸了,自然要交出劍,劍是早拿到了,想着重新鑄好,再來找你。”
他寥寥幾句,似是只做了一件小事,我心底卻歡喜得很,畢竟右護法着實是為我出了一口惡氣。我将劍重新歸入劍鞘,手指摩挲了一下劍柄,便要将那劍遞給南三直。
南三直卻仿佛知道我的心思,只道:“這把劍,亦送給教主便是。”
“我已得了你的刀,又如何要你的劍?”
他只道:“這劍原本便是你的,自然要送你。那刀是我想送你的,自然也給你。”
我被他這番話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又問他:“那你以何為兵器,我尚未問你,你既沒有溫柔刀,又如何鬥得過那蒼穹的?”
他聞言,卻是将手伸入了左懷裏,取出了一把巴掌長的短劍:“教主可還記得它?”
我看了一眼,那劍保存得雖然極好,刀刃上卻已有了細小的口子,我着實是記不清了。
“教主曾學過一段時間的鑄劍,鑄成過一把短劍,之後便送給了我。我現在使這把,也順手。”
我着實是想不起來了,但瞧那劍,便知道南三直是極為在意的。
“那不過是一把短劍,雖然出自我手,但的确不是什麽好的,你當有個好兵器才是。”
“無論是何兵器,都不妨礙殺人,”南三直将那把劍收回到了大氅內,我才注意到,他穿的還是那件白色的我上次見到的衣裳,“教主親自送的,意義非凡,自然戰無不勝。”
他這麽說來說去,我險些被他繞過去,他就是想把溫柔刀連同斷情劍一起送我便是。
如此心思,可堪忠誠,除了忠誠之外,更像是有些別的什麽。
我便順口聞道:“你可是喜歡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三直驟然大笑,他笑得爽朗極了,絲毫不給我這個教主面子。
我臉都變黑了,恨恨道:“別笑了,再笑我便為送你的茶裏添些料來。”
“教主竟是心軟了,若是以前,定然揮刀砍過來了。”他眼角都笑出了淚,面容更顯硬朗英俊,“教主,你當知曉,不是別人對你好,便是喜歡你的,我待你,如弟弟一般,自是希望将一切好的,都送到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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