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我在教中卧床療傷,時不時會聽到些許消息,四大分舵盡數奪回,魔教反攻重建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或許也有我爹和白明玄太過逆天的原因,他們的武功和謀略遠勝過我。
左護法南三直失蹤,不知所向。
右護法蘇風溪連同爐鼎司徒宣,叛逃,亦不知所蹤。
洛林一直陪着我,他的笑甜美而純情,像一束幹淨剔透的白花,看似無害,但我卻難以放下戒心,總覺得他或許有想求的東西,而那東西,偏偏是我無從給予的。
有一日,我例行躺在床上喝完了藥,洛林拿帕子擦了擦我的嘴角,說道:“蘇風溪回來了。”
我心頭像是有一根弦,輕輕地波動了一瞬,眼前閃過無數虛影,最終定格在一身紅衣。
“不拜天地,不敬父母,忘卻前塵,相伴相依。”
“教主?”
我回過神,“嗯”了一聲,便問道:“他一人回來的?”
“是他一人,”洛林笑靥如花,每一句卻說在點子上,“司徒宣落入了蒼穹的手裏,他沒有法子,自然要向魔教求救。”
司徒宣,蒼穹?
他二人又如何攪和在一起的,倒是蘇風溪,他待司徒宣,也有幾分情誼了。
我不說話,洛林也不鬧,只繼續說着我想聽的話語:“老教主沒有将他打入地牢,讓他好好梳洗,一會兒來見你。”
“見我做什麽。”我強裝鎮定,但攥着床單的手指微微發抖——我的身體背叛了我,它告訴我,它還是做不到無動于衷。
洛林曲着手指,轉了一圈垂下的黑發,笑着答道:“老教主說了,你若同意,便去救司徒宣,你若不同意,就讓那司徒宣做蒼穹的爐鼎好了。”
這事倒是我爹能幹出來的,倒是洛林這反應,着實讓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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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反問他:“你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沒人能替教主哥哥做決定,”他飛快地答道,不帶一絲猶豫,“我還很小的時候,教主便同那蘇風溪黏在一起,你們總是手拉着手,過來見我,又手拉着手轉身離開。”
我想象了一下那畫面,突兀地問道:“那你呢,你便在我們身後看着?”
“我還太小了,沒辦法和你手拉着手,并肩同行。”
他說得雲淡風輕,砸得我胸口一疼,說不出安慰的話語,因為他的話又叫人心疼,又叫人警醒。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洛林是一個隐患,誰也不知道,他何時會爆發與反噬。
我和洛林都沒有說話,但門外卻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我揚聲道:“進來。”
那人卻沒有立刻進來,日光照映出他的身形,我卻不覺得怎麽熟悉了。
我們之間隔着一扇門,卻像是阻隔了無數的時光和無數的經歷,那一道道溝壑,那一刀刀過往,那一片片血紅,終于讓我們變得無比陌生。
在門扉打開的那一瞬,洛林握上了我的手,我沒有拒絕,便看着門外人邁過了門檻,走進了我的房間。
他和記憶中沒什麽變化,眉眼依舊,神色間也是無比地淡然。
我瞧着他,突然發覺,此時此刻,他同白明玄真像,像在眉眼,也像在風韻。
他的視線定格在我和洛林相握的雙手,我以為他會質問,會惱怒,會痛苦,像我剛失憶那時一樣,流露出真實的情緒。
但他沒有。
他只是站在門口,逆着陽光對我說:“屬下有事,想向教主單獨禀告。”
我也像突然洩了氣,頗有些意興闌珊的味道,便對洛林說:“你出去吧。”
洛林松開了我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看着他同蘇風溪擦肩而過,沒有錯過蘇風溪臉上一瞬間劃過的譏諷。
洛林貼心地關上了門,蘇風溪便走到了我的身邊。我躺在床上,瞧着他,心底竟然沒生出多少防備,或許我心裏也清楚,這世界上有那麽幾個人不會殺我,蘇風溪便是其中一個。
他用那種執拗的專注的眼神看着我,我有些不舒坦,但也任由他看了——我心裏也清楚,他看不了多少日子了。
我擡起了手,他像記憶中那般俯下了身,我的手指觸碰到了他的臉頰,輕輕地捏了捏,他笑了起來,不帶一絲憂愁,一如曾經。
我們未到而立之年,還有大把時光,但共同走過的路,卻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松開了捏着他肉的手,他卻握住了我的手腕,又低下頭,吻上了我的手心。
我有很多的疑問想要問他。
想問他為什麽一直不殺我,想問他不殺我為何要背叛我,想問他為何當年不殺了我爹,想問他我爹是不是一直被他囚禁至今,想問他當年同我爹和白明玄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
想問的太多太多,但話到嘴邊,竟只剩一句:“你想救司徒宣?”
他輕輕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将自己從深淵中拉扯了出來。
我的盔甲一件件重新穿在了身上,我聽見我自己漠然道:“那便陪我一夜,用你的身體來換。”
那一瞬間的旖旎和暧昧煙消雲散,徹徹底底。
蘇風溪笑着點了頭,站直了身體,背過了身。
他将腰間的碧游劍卸下,扔到了一邊。
他解開了頭上的發帶,墨色的頭發披散垂下,白色的衣衫亦不如曾經那般礙眼,層層疊疊盡數滑落。
他的身體并不瘦弱,臀上的軟肉卻軟綿綿,勾得人上手去捏一捏。
黑色的雲靴磕在床底,他掀開了我的床褥。
我胯下的硬物無從作僞。
他覆在我的身上,蜻蜓點水般吻上了我的唇。
記憶仿佛在一瞬間重疊。
大紅的床褥,淡淡的燭香,生澀的我與他。
我的喉結,似火在燒,焦灼于心,說不出話。
那是什麽緣,那分明是劫,是他的劫,亦是我的劫。
我翻身将他壓在身下,他寵溺地笑,笑得胸口起伏。
我曾将臉枕在他的胸口,氣惱地說:“哥哥,你不要笑。”
他是如何說的呢?
是了,他如此時此刻,以手環住我腰,收攏住笑,正色道:“莫要怕,想做便做。”
我同他接吻,四肢交纏,如若一體。
我穿透了他的身體,他勒緊了我的腰身,我們恨不得将對方融入骨肉裏。
愛恨交加,愈愛愈恨。
在最終攀登上巅峰的那一刻,我松開了他的嘴唇,他卻依然在笑着。
他笑着,舔過了我臉頰上的淚。
他笑着,輕輕地拍着我的後背。
他笑着,道:“為何要哭,可是舍不得我。”
他為何是蘇風溪。
我為何是我。
倘若他不是他,我不是我,會不會,與如今不同。
我開了口,聲線帶着沙啞的僞裝:“我不過是心疼你,要為了司徒宣,躺在我身下罷了。”
“司徒宣與我有多年情誼,我為他做些許小事,不足挂齒,不值得心疼。”
我自他的身體裏抽出,重新躺回在床上。他有些艱難地坐了起來,又邁下了床,開始一件件穿上落在地上的衣裳。
我閉上了眼,語調平平:“休息一夜,再去吧。”
“教主既然答應了,我該早去告知老教主,晚一刻鐘,司徒宣或許就回不來了。”
我不再說話,只聽得門被開啓又被關阖。
溫熱的水自緊閉的雙眼滾出,像是在嘲笑我做不到冷漠到底。
我恨極了我自己。
我恨我在演戲,也恨我能看透,蘇風溪亦在演戲。
那又怎樣,我和蘇風溪,決計不可能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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