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番外-司徒宣 (2)

笑着回道:“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如何敢欺負?蘇哥哥,我不過是個爐鼎,你莫要怕啊。”

“如此最好。”蘇風溪如此說道,卻拔出了腰間的碧游劍,劍尖抵在了司徒宣的胸口,手卻握得極穩,“你傷他半分,我便會要了你的命。”

司徒宣臉上的笑越發絢爛,他答道:“我都聽你的,蘇哥哥。”

蘇風溪收回了手中的劍,轉身離開,司徒宣目送他消失不見,臉上一直是那絢爛的笑。

他想起許久前,他同皇甫玄交歡,一時不察想起了蘇風溪,皇甫玄便笑着将他的頭浸進了水池裏,低聲道:“我若想看你笑,你便要笑得叫我高興。”

司徒宣将烈性的毒貼身藏着,他不想再忍耐,只想同皇甫慶同歸于盡,一切的籌謀在此刻被他推翻成空,他想叫那人去死。

但當室內空無一人時,門口卻偏偏闖入了一人,隔着紅色的紗布,他亦能看清他的輪廓,便聽到他心愛之人、他心恨之人道:“跟我走。”

蘇風溪,蘇風溪,蘇風溪。

為什麽每一次我對你絕望的時候,你都要出現,給予我一絲一毫的希冀。

司徒宣慌張地站起身,他的腳撞到了椅子上,卻踉跄着向門口跑,他怕這是一場虛幻的夢境,害怕他的蘇風溪眨眼就會不見。

他伸手握住了他的衣袖,像夢中一樣。紅色的頭紗悄然滑落,再無遮掩,司徒宣貪婪地看着蘇風溪的臉。

蘇風溪蹙了蹙眉頭,問道:“你的腳還好麽?”

司徒宣抿了抿嘴唇,回道:“不太好,哥哥,你能背着我麽?”

蘇風溪的眉頭皺得更深,最終卻彎下了腰,司徒宣撲了上去,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他伏在蘇風溪的背上,叫他背着他,在魔教的屋頂間穿梭。

那些悲痛的過往,折磨人的苦難,好似都離他遠去,他像是泡進了蜜糖的罐子裏,甜蜜得不真切。

他們終于離開了魔教,連每一次呼吸,都是快活而幸福的。

蘇風溪将他放在了馬車上,卻站直了身體,夢境到了終點,便回歸到冰冷的現實。

司徒宣慘然道:“你要去哪裏?”

“回去。”蘇風溪的聲音在這寂寥的夜裏,悠長而虛幻。

“回哪裏,你的家在江南,那裏在多年前死了很多很多人。”

蘇風溪卻沒有回這句話,只道:“莫要回司徒家,我備下了盤纏,你去惡人谷報上我的名號,自可尋得庇護。”

司徒宣盯着蘇風溪的背影,反問道:“那你呢?放走了爐鼎的你,要回去尋死麽?”

“他若殺了我,便也絕了這孽緣。”

“他舍不得殺你的。”這句話司徒宣無聲地說出了口,蘇風溪卻是聽不見的,他提起輕功,便往回走了。

司徒宣倚靠在馬車內,低低地笑了出來:“他舍不得殺你,我亦舍不得逃,我既然活着,又如何能看皇甫慶逍遙自在,又如何看你二人狼狽茍且。”

馬車調轉了一個方向,便向司徒家迅速地駛去。

7.

那之後的時光,每一日都像一場荒謬不堪的鬧劇。

失去記憶的皇甫慶,慣會折磨人,司徒宣卻不覺得有多難過,一來他知曉他二人每一次交歡,皇甫慶便向走火入魔邁進一步,二來皇甫慶竟會以為蘇風溪心悅于他,不得不說,這讓他愉悅極了。

他懷着隐秘的想法,用更多的暗示,将蘇風溪過來警告他的模樣,曲解成蘇風溪過來同他偷情,他瞧着皇甫慶的眼神,見皇甫慶隐約發狂,心中充滿着別樣的滿足,但當午夜夢回,他突兀地醒來,便坐在空蕩蕩的床上,透過窗扉看那一輪明月。

他不知曉為何會到這個地步,蘇風溪看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情愫,放棄的念頭剛剛生起,便被強硬地按下,他已經放棄得足夠多,做不到中止放手。或許在最初的時候,他還有後退的路,但到如今已成執念,便咬着牙,亦要走下去。

司徒宣曾幻想過披上嫁衣嫁給蘇風溪的模樣,卻未曾想到,同蘇風溪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來得如此荒謬。他像一個物件,連着皇甫慶與司徒宣,他閉上了眼,不想看那二人溫情脈脈,但肉體卻真實地反饋出那兩人的親密關系——明晃晃地告訴他,他是他們中的第三人。

司徒宣嘔出了一口血,但他強撐着,叫自己必須撐下去,靠着對蘇風溪的愛意、對皇甫玄的恨意。消失許久的蒙面人在第二日竟然出現了,只告訴司徒宣少安毋躁,很快便會有轉機。

而所謂的轉機,竟然是蒼牧。

司徒宣對蒼牧沒什麽印象,但蒼牧像是已知曉了許多事情,他只是叫司徒宣協助他,司徒宣礙于蒙面人的叮囑,便也答應了。

皇甫慶像是對蘇風溪徹底失望了,轉而寵幸蒼牧,司徒宣将尋來的消息遞給蒼牧之時,亦忍不住諷刺了幾句,蒼牧卻渾不在意,只反問道:“你更喜歡見教主同蘇風溪滾在一起?”

司徒宣便一下子住了嘴。

他見不得皇甫慶同蘇風溪恩愛纏綿,但皇甫慶放棄了蘇風溪,又去與他人纏綿,他心底也是不舒服的,大抵蘇風溪是他心中最好的人,有人傷害他便是不可原諒的。

司徒宣能明顯地察覺到皇甫慶的魔功出了問題,皇甫慶愈變态愈暴躁,司徒宣便愈開心愈快活。他等了太久太久,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想來要不了多久,皇甫慶便會像皇甫玄一樣,墜落深淵、萬劫不複。

偏偏在此時此刻,蘇風溪發覺了一切,他站在司徒宣的面前,只為問他:“要我怎麽做,你才會收手?”

司徒宣哈哈大笑,笑得忍不住擦拭眼角。

“蘇風溪,你叫我收手?”

“皇甫慶與上一輩人的恩怨無關。”

“他爹殺了你全家上上下下八百餘人!”

“與你無關。”

司徒宣抓住了蘇風溪的肩膀,他湊得極近,想要在蘇風溪的臉上,看出一絲動搖和一絲遮掩,但他什麽也看不出,蘇風溪說着這些話,不帶一絲勉強和猶豫。他負了天地、負了家人、負了良心,只為了他的好情人。而他的好情人,早已移情別戀,便是連個眼神,也吝啬給他了。

他不知曉蘇風溪為何還愛着皇甫慶,正如他不知曉他為何還愛着蘇風溪,他愛他,他愛他,不過是一場孽緣,糾纏不清、輾轉反側、刀劍亂捅。

司徒宣正欲說話,腰身卻驟然一緊,天旋地轉滾落在地,再見便是蘇風溪流出血的嘴角。他見蘇風溪後背上紮滿了針,眼淚再抑制不住,痛哭出聲。

明知他救他不過是為了救皇甫慶,卻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廂情願欺騙自己是對他有半點真心。風波終于退去,求得了解藥喂蘇風溪服下,那人臉色蒼白、顫抖着雙唇又問:“要我做什麽,你才會中止報複,放過皇甫慶?”

“想救皇甫慶?”司徒宣心如刀絞,面上卻笑得開懷。

“救他。”

“那你可要,聽我的啊。”司徒宣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主意,皇甫慶早已中了蠱毒,病入膏肓,便是他也不知曉如何破解,但不妨礙他借此多作文章,好叫皇甫慶飽受折磨,叫蘇風溪言聽計從。

他成功哄騙了蘇風溪,蘇風溪本是個聰明人,卻因為恐懼而慌了神,他分不清司徒宣話語中的哄騙,只答應了一切——他會聽司徒宣的,只要司徒宣願意救皇甫慶一命。

8.(上)

司徒宣有時候看不懂蒼牧,若他對皇甫慶的一切都是演戲,那未免也演得太真。有一次,蒼牧過來接皇甫慶走,兩人走着走着,蒼牧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眼滿是厭惡和警告,像是真的仇人一般。但偏偏就在昨夜,蒼牧還來找過司徒宣,接收了最近的消息。

蒼牧和蘇風溪,說不清哪個的演技更為高深,騙得了皇甫慶,連司徒宣有時也恍惚間信以為真。原本的計劃是扭轉命蠱,再由蒼牧一刀捅死皇甫慶,但計劃卻陽奉陰違了。司徒宣不想叫皇甫慶死得那麽容易,他總想叫他嘗遍世間千百苦,才能消心頭之恨,而蒼牧,亦不知為何,不願意殺皇甫慶。兩方達成了微妙的默契,齊齊地隐瞞了幕後之人,蘇風溪隐約有察覺到不對,但他卻沒什麽能力阻止,況且要命的不是此刻教中的暗湧,而是司徒宣借由身體向皇甫玄下的“毒”。

司徒宣欺騙了蘇風溪,他說的是下了毒藥,并沒有提蠱蟲。毒尚且能解,蠱卻極難化解,這道理,學過教中蠱蟲之術的蘇風溪,多少還是懂的。

待到了約定的時間,蒼牧不知為何卻猶豫了,溫柔鄉乃英雄冢,先人誠不欺我。

司徒宣問蒼牧:“你在等什麽?在猶豫什麽?”

蒼牧卻淡淡答道:“等一個答案。”

司徒宣不知曉蒼牧等的是什麽答案,但過了不久,在司徒宣砸碎海棠花後,蒼牧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切都按照計劃推進,唯一的差錯是蒼牧沒有将重傷的皇甫慶留下,而是将他帶走了。

司徒宣追到了懸崖邊,盯着地面上的兩攤血跡,恨恨道:“竟叫他跑了。”

他花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将這口氣咽了下去,轉過身時,卻見蘇風溪立在他身後,靜靜站着,亦靜靜地看着他。

那一瞬間湧現心頭的是惶恐,但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有恃無恐。

8.(下)

司徒宣笑道:“你怎麽在這裏,是來尋我的麽?”

蘇風溪定定地瞧着司徒宣,過了良久,亦笑着回道:“是來尋你的。”

司徒宣便壓着自己的頭,告訴自己信了。這二人一個演戲,一個入戲,一時倒也安穩。司徒宣心裏不太滿意,便同蘇風溪做了約定,倘若皇甫慶從蒼家逃了出來,蘇風溪便會為他“做主”。

蘇風溪竟然也答應了,他的僞裝太好,像真的對皇甫慶斷情絕愛似的。

再之後,皇甫慶回到魔教,司徒宣盡情地折磨了他,他心中的暴虐與委屈卻并沒有随之發洩,緣由是皇甫慶的态度,是明明白白的嘲諷與不屑一顧。

他不是應該哭泣、求饒麽?他不是應該絕望、痛苦麽?

司徒宣在皇甫慶的身上,找不到他想要的反應,而對方卻看透了他,知曉縱使他折磨于他,亦不會真的殺他。

司徒宣絞盡腦汁,想了諸多手段,但依舊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他試圖去上皇甫慶,久經調教的身體剛剛硬起來,便急切地渴求着什麽填滿。他匆匆地離開了密室,便看到蘇風溪抱劍而立。

這麽多年過去了,蘇風溪好像從來都沒變過,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司徒宣眼眶發熱,怯生生地伸出手,蘇風溪竟也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

司徒宣便向前湊了湊,一頭紮進了蘇風溪的懷裏,他得到了一個久違的、溫暖的懷抱。

司徒宣将臉埋進了蘇風溪的懷裏,悶聲道:“蘇哥哥,我想從外頭叫些人來,那皇甫慶太硬了些,找些人将他輪流奸淫,看他求饒我才能解氣。”

蘇風溪卻沒有回答,只是捏了捏司徒宣的脖子,叫他擡起頭來。司徒宣紅着眼睛擡起頭,便得了一個堪稱熾熱的吻,唇對着唇,溫柔而狂野。

司徒宣許久沒有同蘇風溪如此近過,蘇風溪的眼中有他,只有他一人,他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能地抱緊了他。

蘇風溪将司徒宣打橫抱起,一切美好得像在夢中,從柔軟的床褥,親昵的親吻,到最終的合二為一。

司徒宣或許是忘了,又或許是不想破壞這突兀的溫柔,悄無聲息地放棄了折辱皇甫慶的念頭。

一切都在計劃中推進,唯一的插曲是那蒙面人留了信息,叫司徒宣不要阻止蘇風溪做的事。而蘇風溪,早就決定喂皇甫慶一碗斷情水,讓他忘卻一切。

司徒宣是不滿的,他費盡心機,為的不過是叫皇甫慶受盡折磨,如今叫他收手,又抹去這段回憶,他如何能甘心。但蒙面人卻告知了他一個“真相”,原來皇甫玄并未死,随時都可能回來。

倘若他殺了皇甫慶,或者皇甫慶記得一切,蘇風溪和司徒宣都有血光之災。司徒宣怕死,更怕連累蘇風溪一起去死,在反複試探後,還是不甘不願地同意了。

這之後的一切,就變得不受控制。重新醒來的皇甫慶,突然變臉的蘇風溪,每一個都在演戲,讓皇甫慶反而顯得可愛起來。日日相處,夜夜相伴,再深的仇恨似乎亦能變淡。

直到那日冰面遇險,皇甫慶落入池中,司徒宣不知為何,竟喊了一句“救他”。或許是太憎恨了,不願意他死得如此輕松自在,或許是其他什麽原因,司徒宣不願去想,也不會去想。

畸形的關系會讓人産生錯覺,下意識地想去找一條不那麽痛苦的道路。倘若他愛的人是皇甫慶,倘若他不愛蘇風溪,想必他此刻的日子會過得輕松自在。

但假設永遠是假設,幻覺終歸是幻覺,一時意亂情迷,夢醒時,司徒宣依舊癡戀蘇風溪,幾欲癡癫。

蘇風溪向司徒宣索要解藥,他信誓旦旦、說盡了溫柔的情話,如沾了蜂蜜的毒,令人明知會死卻依舊甘之如饴。

司徒宣便說了一半的實話,只道并不是毒而是蠱蟲作亂,又想出了一個法子,說給蘇風溪聽。

集合三百餘身負蠱蟲的教衆,皇甫慶親自殺了他們,便可壓制蠱蟲。

“你說的,可是真的?”蘇風溪低聲問,唯獨與皇甫慶相關之時,他才會卸下層層假象,顯得更真實些。

“是真的,倘若我說的是假的,便叫你五雷轟頂,不得好死。”司徒宣以蘇風溪的名義發了誓,他知道唯獨這樣,蘇風溪才會放心。

司徒宣唯一的死穴是蘇風溪,又怎麽會舍得撒謊。

司徒宣自然是沒有撒謊的,但這一時的壓制,如昙花一現,暴亂的蠱蟲很快會卷土重來,那時便是藥石罔醫,只得幹脆等死。

蘇風溪答應了,便設下了一場局,在意料之外的是他親自參與其中,亦不加掩飾。

行動的前一夜,司徒宣得知了這個消息,便匆匆趕了過去。孤月下,蘇風溪一身白衣,像随時都會消失不見,抓也抓不住。

“為什麽?”司徒宣沙啞着嗓子,開了口,“你該知道,事情結束了,你便會死。”

“果果,”蘇風溪叫了一聲小名,司徒宣的眼淚便淌了下去,“我已經沒有了留下的理由,不如下去,同蘇家上下請罪。”

司徒宣有萬千話語可以開口嘲諷,但他卻說不出——他不願叫蘇風溪難過,不忍撕開二人間長久的假象。

蘇風溪向前邁了一步,雙手捧起了司徒宣的臉頰,他低下頭,讓額頭貼緊了司徒宣的額頭,問道:“我走了,你陪我一起走,好不好?”

你陪我一起走,好不好?

“好。”司徒宣沒有絲毫的猶豫,便點了頭。

我願陪你一起走,縱使前方是黃泉路,我知曉你欺我騙我,如今算計上我的性命,但我願陪你同生共死。這輩子你欠我得多,便将下輩子押給我,慢慢還罷了。

司徒宣推開了蘇風溪,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前跑。他的大腦從未如此清醒過,過往的意亂情迷,俱是一場場以夢為名的欺騙。但他心甘情願,甘之如饴,沒辦法改變。

從夜落等到天明,等來了皇甫慶的來訪,終于确定那個人沒有死。司徒宣躺在血泊中,艱難地吸着氣,他心底卻是快活的。

蘇哥哥啊,我舍不得下輩子見你,你便讓我,再纏着你吧。

9.

在長久的沉睡中重新醒來,司徒宣沒有死,蘇風溪亦沒有死,只是還在昏睡中。皇甫慶已經離開,南三直不知所蹤,偌大的魔教,除了教衆,便只剩下司徒宣與蘇風溪。

許是他們走得太過匆忙,并沒有人看管着司徒宣,司徒宣便搬到了蘇風溪的住處,他看着瞧着摸着蘇風溪,直到一日,像突然想通了一般。

他所求的,也不過是蘇風溪,但蘇風溪偏偏叫他求而不得。既然如此,還不如将他帶走,喂他一杯斷情水,便叫他斷情絕愛,他們自然可以從頭再來。

他手中沒有斷情水,但蒙面人許是可憐他,竟然給了他一瓶。他将斷情水摻在了喂給蘇風溪的藥裏,連夜備好了馬車,逃離了魔教,中途卻被蒼家強行擄了過去。

洛林逃離了蒼家,蒼家急缺一個爐鼎,司徒宣此刻離開魔教,便是羊入虎口,好在那蒼穹對洛林癡情得很,竟然頂住了壓力,并不願意進司徒宣的院子。

司徒宣與蘇風溪被迫分離,過了許久才得知蘇風溪竟然已經逃了出去。他不知曉蘇風溪是否失去了記憶,也對蘇風溪扔下他一人離開沒什麽感覺,或許從未抱有過什麽希望,便不會太過傷悲。

但過了數十天,蒼家人對蒼穹和司徒宣二人下了藥,司徒宣被壓在床上時,大腦裏一閃而過的,卻還是蘇風溪。愛他恨他埋怨他,卻忘不了他。

藥性燒得人失去意識,蒼穹的臉亦變成了蘇風溪的臉,他滿目柔情親吻着他的嘴唇,便陷入迷醉,徹底沉淪。司徒宣猛地驚醒,看向身側,入目的竟是蘇風溪的睡顏。

司徒宣不敢去想昨日同他睡過的是蒼穹,還是蘇風溪,便只告訴自己,蘇風溪過來救他了。他這麽想,便覺得高興起來,伸出手用手指輕輕地戳蘇風溪的臉頰,含情脈脈又溫柔缱绻。

蘇風溪卻猛地睜開了雙眼,司徒宣的手指便像碰到了烙鐵,被灼得縮了回去。蘇風溪伸出手握住了司徒宣的手腕,讓他将手指貼在自己的臉上,話語卻是理智而冷硬的。

“我來救你,是為了皇甫慶,你為我救他,我便同你退隐江湖,一輩子不再見他。”

蘇風溪對司徒宣說了無數的假話,這句話,竟像是真的。

司徒宣閉上了眼,讓心頭的痛意蔓延全身,他開口回道:“我答應你,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哪怕你會後悔,哪怕你又在騙我,你說了,我便答應。

“謝謝你。”

蘇風溪轉身離開,司徒宣卻嘔出了一大口血。

他為他放棄一切進入魔教,他為他虛與委蛇出生入死,他為他殺仇人告知他一切真相,都得不到這一聲“謝謝”。

偏偏為了皇甫慶,蘇風溪願意低下頭,說上這一句。

司徒宣抹掉了嘴角的血,自嘲地笑了。

待他想出門之時,才發覺門口有人在守衛,原來他已經到了魔教內,渾渾噩噩的那些時光,他竟也記不清了。

蘇風溪告知了他如何去救那皇甫慶,不過又是肉體交纏,只是要心甘情願,司徒宣便明了了,為何蘇風溪會同他說些實話,而不是哄騙他。

水中肉體交纏,前面是心愛之人,後方是嫉恨之人,肉體本能地覺得舒服,靈魂卻被劈成了兩半,愛恨交織。初始司徒宣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對,直到他瞧見蘇風溪微微顫抖的眉毛。

司徒宣了解蘇風溪,比蘇風溪想象的更深切,這輕微的變化避不開他的眼。小時候,蘇風溪每一次覺得難過的時候,便會顫抖着眉毛,輕輕地抿緊唇線。

他分明在肏弄着他,又如何會難過到無法抑制?

除非……這個過程,于他來說,是一種痛苦。司徒宣突兀地想起,他也曾問過蒙面人,如何暫時壓制蠱蟲作亂,有一條,便是将內力挪過去。

司徒宣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他沉下心,運起體內稀薄的內力,果然察覺出不對來,竟有小股的內力彙入他的體內,又經由他彙入了皇甫慶的體內。

他瞧着蘇風溪愈發蒼白的臉,胸口處灼得發疼,他慘然道:“你……騙……我。”

蘇風溪卻挪開了視線,只道:“莫要搗亂,我答應你的,自會做到。”

司徒宣不甘心,他不願蘇風溪廢掉一身的功力,只為叫皇甫慶保住性命。他便用那稀薄的內力抵抗着蘇風溪的內力,硬生生地中止了這場治療。

他昏迷前最後的景象,定格在蘇風溪驚慌的臉上,但他亦清醒地知曉,那是因為他身後人,而非因為他。

蘇風溪,你自可深情款款,為他人獻出一切。

我亦可橫刀阻攔,護你周全。

10.

在絕望中沉淪,在沉淪中重生。

老教主肏弄着司徒宣的肉體,問他後不後悔,司徒宣搖了搖頭,笑道“不後悔”。

心知肚明,若不愛他,若放棄他,人生将會大不相同。但若給自己一次機會,叫一切從頭選擇,他依舊不會猶豫,會選擇這條路。

這十多年來苦痛頗多,但到底從未脫離開他的世界裏,縱然騙局重重、欺瞞僞裝,依舊觸手可及,仿佛從未變過。

這個世界弱肉強食,來得公平,此刻他身陷囹圄,皇甫慶盡可折磨于他,但一旦形勢翻轉,他亦不會放過大好機會,定要“回報”回去。

唯一值得高興的,便是蘇風溪已然離開,只要他活着,便一切都無所畏懼,再大的苦難,他也能熬得住。

歷經折磨,雨過天晴,江南風景正好,故人卻已琵琶別抱。

司徒宣知曉,倘若蘇風溪失去了一切的記憶,此刻的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他只是不願去猜測,去想那個極大的可能——或許蘇風溪從未失憶,不過是裝作什麽都忘記了。

蘇風溪曾喝過數次斷情水,皇甫慶灌給他的、司徒宣灌給他的,但他什麽都記得,一絲一毫都不會忘。這叫司徒宣怎麽相信,蘇風溪是真的忘記了。

便喪失了所有的理智,成了戲中任人擺布的人偶,醒來時一切似乎都成了“定局”,只能承受着身後的沖撞,趴在門縫上,看着曾經的戀人。

那人仿佛毫無察覺,像極了真忘了一切,司徒宣便生出恨意來。

為何我身在地獄,你卻悄然離身,縱使你不愛皇甫慶,卻可以迅速轉身,另娶他人?

他焦灼他不安他忐忑他彷徨,他不知曉蘇風溪究竟有沒有失去記憶,但不妨礙他順水推舟,作心灰意冷的假象,皇甫玄竟也信了。

一半是僞裝,一半是真情實感,皇甫玄果然不放他走,要灌他喝下斷情水,硬将他們湊作一對。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司徒宣卻悲哀地發現,他竟然是高興的。

他知曉他不愛他,他知曉他厭惡知道一切的他,倘若他們二人都忘了從前的一切,能不能從頭開始?倘若他變得脆弱不堪,他會不會心存憐惜?

司徒宣從來都沒什麽東西,便不懼怕再失去什麽,這場賭約,他欣然答應。

老教主看了一會兒,卻突然笑了,他濕熱的吻落在了司徒宣的額頭,嘆息道:“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便放你一條生路吧。”

司徒宣睜大了雙眼,他沒料想到,老教主竟然也是同他演戲的,他分辨不清話語中的深意,唇瓣上覆上了一層暖意,有液體便自唇齒間送了過去。

司徒宣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他瞧着老教主的眉眼,眼前湧現的便是蘇風溪。

過往美好的記憶一一湧現在眼前,如昙花一現,美到窒息。

他邁入了無邊的白霧裏,眼前是他心心念念的蘇哥哥,他向他笑着伸出了手,輕聲道:“小果,快跟上,我們回去了。”

司徒宣便歡快地跑了過去,掌心交疊又緊緊握緊,他們一起向前跑着,忘記了所有的憂愁,只記得無邊快活。

求仁得仁,不過如此。

(司徒宣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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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