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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海風低吟,浪花淺戲。

阮明璃躲在岸邊巨大的礁石後小心謹慎地觀察四周的情況,确保周圍沒什麽人後,雙手一用力,把整個身子帶上礁石。

玫瑰紅色的鱗片被月光鋪上了層朦胧美,水滴滑落,在波面濺起點點浪花。

尾巴輕輕一晃,仿佛有光暈包裹,再次現世的卻是一雙腿,人類的雙腿。它們修長有力,線條流暢,光膩順滑,讓人不自覺想觸碰、撫摸。

可惜他的主人對它們沒有絲毫憐惜,随意套上從海底撿來的人類衣服後,他輕巧地從礁石跳下,沒發出一點聲音。

剛開始還是偷偷摸摸外加別扭的動作,越走越大膽,越走越流暢,在晨曦破曉那一刻,他踏上沙灘,身後是無垠的大海與天空,仿佛下凡的天使。

而這位天使,不,這條人魚,被人類拒絕了!

阮明璃微微一笑,坐臺小姐姐眼神癡迷,但嘴上卻不肯放松絲毫,“請您出示身份證或其它等有效證件。”

事情是這樣的,阮明璃随意逛了逛後覺得這裏人太少了,不利于他征服世界計劃的實施,拿着地圖看了看後決定去往附近的城市。

然而,他卻被一個路障擋住了,旁邊那個人類女人要求他出示身份證。他一條人魚知道什麽是身份證才是見鬼!

阮明璃雙手插兜,酷酷地說:“身份證?沒有。”

小姐姐又公私兼濟地舔了遍阮明璃的顏,心裏贊嘆他真是得盡了上帝的寵愛。

他五官深邃,輪廓鋒利,桃花眼裏是琉璃般的藍眸,如瀑的黑發披散在肩頭卻不顯得娘氣,反而更添一絲妖精般的誘惑。

身材勁瘦,寬肩窄腰,雙腿筆直修長,全身上下無論哪兒都能玩年。

小紅笑的越來越滲人,阮明璃眯了眯眼睛,心裏提起了警惕。

她柔和地笑着說:“是這個樣子的,上邊有規定,沒有證件我們也不能放你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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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臺下的手已經按下了紅色按鈕,同時,不遠處的房子裏正吃花生米喝啤酒的高大男人手上的小巧物件也發出了紅光。

他彈指将花生米扔進嘴裏,嚼得嘎吱響,“行了,別喝了,有好東西來了。”

一衆孔武有力的男人跟着他趕往路障處。

小紅說:“……如果您的證件丢失了,那麽就要到海邊派出所補辦。”

阮明璃聽了半天算是聽明白了,現在合法人類都有證件,沒有證件的要去補辦,要是補辦不了的話……估計就要過跟流浪人魚差不多的生活了。

阮明璃沒想到,他上岸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難題,還是他好像解決不了的難題。

見阮明璃遲疑猶豫,小紅打消了最後一絲不确定,她擡了擡眼睛框,壓低聲音刻意誘哄,“你是偷渡來的吧?沒有證件的話會很難辦的哦,不如你加入我們,我們幫你補□□件,給你介紹工作,給你住的地方……”

阮明璃毫不遲疑地點頭,這女人背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阮明璃相信自己的實力。

趕過來的男人們見他這麽好說話,哈哈地笑了起來,不用他們費力氣也好。

這是一個團夥,他們在海岸與內陸城市連通處設障,假裝zf職員,套來人的身份,如果是偷渡客的話,就會被他們控制,成為他們牟利的工具。

阮明璃再一次打傷客人且揍倒十八個雇傭兵後,團夥的老大終于受不了了。

阮明璃鼻青臉腫但優雅地坐在沙發上,他還翹着二郎腿,一手端着茶盞,一手拿着茶杯蓋輕輕地撫開茶沫。

老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同款茶杯,生氣地把茶杯墩到了茶幾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三十八號!”老大惡狠狠地喊,“放下你的杯子!”

阮明璃擡了擡眼皮子,小口抿了點茶,“有屁快放。”

老大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這裏是新成立的分部,人手不足,不然絕對不會叫他這麽嚣張。

他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看的阮明璃都佩服,過了老一會兒,他才沉痛地開口:“證件我給你,你走吧,行不行?”

阮明璃思索了兩秒,“好,但我餓了。”

老大捂住了自己的臉,聲音中都帶了顫音,對旁邊的小弟說:“帶他去吃飯。”

小弟表情既悲又痛:“老大,真帶他去啊?”

老大恹恹地揮了揮手,“快!”

小弟怏怏不樂地把阮明璃帶到了廚房,在阮明璃用餐的途中,還轉過身不肯去看他。

阮明璃吃飽喝足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欲哭無淚的團夥成員對着一片狼藉的廚房發呆。

老大問:“最近怎麽樣?”

小弟二號捂着心髒說:“咱們虧了好幾千塊啊,賠給客人的醫藥和他的飯費,絕大部分都是他吃的!”

“老大,快叫救護車啊,紅姐暈過去了。”

一衆人頓時手忙腳亂,掐人中的掐人中,打電話的打電話,一樣的再也不想見到阮明璃。

耀陽當空,曬得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蔫噠噠的。

一個涼棚下,阮明璃坐在石塊上,一手抱着飯缸,一手拿着筷子往嘴裏扒拉大鍋菜,然後再戳起飯缸裏的饅頭咬一口。

一口菜一口饅頭,他足足吃了六個饅頭才有六分飽。

旁邊負責打飯的大爺帶着慈祥的笑容,看阮明璃的樣子就像看自家的傻狗子,“小阮吶,還要嗎?管飽!”

在大爺期盼的神情下,阮明璃摸了摸依舊不見鼓的肚子,又推脫着吃了兩個饅頭加半碗菜。

剛剛咽下最後一小口饅頭,正拿破爛的衣擺擦額頭的汗,餘光瞥見一穿着紅色工字背心、肥頭大耳的男人向這裏走來。

阮明璃站了起來,提醒道:“莫工要來了。”

他話音還未落,剛還在侃天吹地的農工們就飛速吃飯,恨不得把頭埋進飯缸裏。

半分鐘後,莫工到達,他先是踹了腳坐最外面的農工屁股下的石頭,後是踢翻了隔壁擺在地上的湯碗,罵罵咧咧地吼:“吃屁啊吃,快點去給老子幹活,延誤了工期你們一個子兒都別想拿到。”

他們這個施工隊前一陣子遇到了點問題,拖延了好幾天,所以才有了阮明璃進隊的機會。但是雖然擴招了人手,但因為新手經驗不足,拉的進度有些多,但現在也沒能補到既定的進度,各個工頭的脾氣都變得非常暴躁。

阮明璃沒等到莫工走到他面前就戴上安全帽往工地走,遠遠地,好像聽見莫工在拿他舉例子罵人。

“看看人家小阮,一個新手,半天幹的頂你們五天的量,還有臉吃,吃吃吃,吃不死你們!”

莫工經常這麽罵,而且阮明璃還長得很帥,所以他在同隊裏的人員非常差。

太陽逐漸西落,月亮來上崗,又一交換輪替。

将近夜晚十點,阮明璃把磚運完,随意洗了洗後走進工房。

現在已經下工十幾分鐘了,過度勞累的漢子們大都躺到了通鋪上。

屋子裏黑黑的,然而阮明璃夜視4能力不比白天差,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鋪蓋被人動過。

伸出食指點了點,又是濕的。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阮明璃不知道是誰做的,拿水澆濕他的鋪蓋,他也想過不管是誰把這裏的人全揍一遍,揍到他們讨饒。

但是,他不能這樣做,做了的話連個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

那天,拿了證件離開的阮明璃去餐館吃了頓霸王餐,被追着打的時候他才知道人類世界購買是需要付錢的。想要擁有錢就得工作,而工作居然是要看學歷的,他能找到的管吃管住的也只有這個工地了。

阮明璃把褥子和枕頭拿到外面晾上,出來時隐約聽到了嘲笑聲。

所以他心情不太好,為了避免他忍不住動手揍人,出來後他就沒回去,一條魚游蕩在工地附近。

月亮很亮,他走在荒涼的街上,影子拉的長長的,不自覺地輕輕吟唱起人魚的歌聲。

他沒有控制音量,因為人類是聽不到的。

隔了三條街的街道上,車裏,正在系安全帶的李斯言動作頓了頓,他問旁邊的司機小王,“你有沒有聽到歌聲,很輕,有些空靈。”

小王恭謹地回答:“據醫學顯示,人的腦子會無意識地循環記憶深處的歌曲。”

“卡塔”一聲,安全帶系上了,“回去吧。”

第一次,李斯言把他當成了錯覺。

時間一晃而過,秋意漸漸感染海城,枝頭泛黃的葉子不時随着輕風飛舞,掉落在行人街頭。

阮明璃來到岸上已經差不多兩個月了,在今天,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他終于邁出了征服世界的第一步。他,領到自己的工資了!

在風吹日曬中努力工作,一條魚幹着五個人的活,得到了工頭的賞識,多給了一百塊錢當獎金。

肩頭背着廚房大爺送的手縫包,手裏捏着盛有三千六百塊巨款的信封,阮明璃在街頭漫步。

從日落西山走到月居中天,他漫無目的地走着,其實也不算沒有目的。

上次,他就是在街上亂竄,遇到了招工的施工隊,得到了吃住的地方和一筆巨款。現在,施工隊回鄉了,他又沒了吃住的地方,他就想再來随機個好人。

逛了半天也沒遇到救苦救難的菩薩,天上還掉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阮明璃是人魚,親水,但絕不親這種裏面腐蝕性物質超标的水。

近處只有一個公交車亭能躲雨,阮明璃只好坐到了那裏,抱着包,又哼起了歌。

這首歌不知出處,周圍也沒人知道來源,好似他出生時就帶在腦子裏,每當他心情低落時都會哼一哼,希望這首歌能帶來好運。

散漫的眼神瞬間聚焦并發出光亮,阮明璃站了起來,看着緩緩停在自己面前的車,暗道天命之子果然不會有絕路。

李斯言剛從宴會上離開,緩慢地開着車往家裏走,又聽到了那天的歌聲,所以他循着聲音找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身體突然産生了股渴望,想要迫切去到那裏。

李斯言降下了車窗,擠進車內一顆毛絨絨的頭。

李斯言樂了,“你好。”

阮明璃仰着頭打量了遍車的主人,他有着劍眉星目,輪廓棱角分明,卻不顯得淩厲,有種溫柔的感覺。

阮明璃在他身上感覺到了自己的東西,往日的記憶被調出,再與眼前的現實比對,他激動地說:“你是那個,十年前,沙灘,坐着輪椅的小男孩!”

李斯言終于知道那股迫切渴望的來源了,他笑了笑,柔和地說:“要上車嗎?”

“嗯嗯嗯。”阮明璃狂點頭,想往外退時卻不怎麽順,總感覺被卡着。

李斯言見狀把玻璃降到了底,可阮明璃還是撤不出去。

無奈,李斯言只好下車淋着雨去給他看看。

走到他旁邊,李斯言差點笑岔氣,“不是,你是怎麽把背在另一側的包勾住後視鏡的?”

“嘶啦”一聲,布料裂開的聲音,阮明璃出來了,他看着被扯爛的書包欲哭無淚,“這是大爺今天剛送我的禮物啊。”

“先上車吧,”李斯言看了看書包帶子,“一會兒拿針縫一縫。”

阮明璃抱着小書包,上了車,兩個一路無言,都在思考該如何開口。

一人一魚只有一面之緣,一日之交,但卻是過命的交情。

十年前的一天,小斯言還是個天生病弱的少年,他被父母送到島上養病。一日,在沙灘曬太陽時,他救了條被浪吹上岸的小明璃。

那時的小斯言心還沒有現在這麽黑,見了人魚只是驚奇,也沒想着其中的商機。而了解了小斯言狀況的小明璃也很單純,救命之恩當然要報,而且是現成的機會。

于是,小明璃把自己的魚珠吐出來送進了小斯言的身體裏,讓小斯言擁有了健康的身體。

之後,小斯言離開小島,小明璃回到深海,一人一魚再也沒有見過,再重逢便是今日。

其實,阮明璃來大陸的另一個目的,順帶是目的是,拿回他的魚珠,不然他就沒辦法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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