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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媽媽慢慢走,路邊芙蓉樹上的花已吐蕊,清清淡淡的香氣缭繞。

“媽,你還好嗎?”魚小晰輕輕問。

“媽沒事,別擔心。”拍拍女兒的胳膊,沈春華長出了一口氣。

“為什麽要那麽低聲下氣!”回想到舅舅一家人的表現,魚小晰難免忿忿。

“晰啊,人生在世,總有些溝溝坎坎。意氣用事沒有用啊。”沈春華嘆口氣,伸手揉揉女兒的額頭,笑着也難掩神态中的疲憊,她繼續說,“媽知道你硬。可是,媽不行。媽還要供你上大學。媽希望你以後,受制于人的時候,也要學着軟下來。硬碰硬,總得有傷着的一方啊。孩子,你還年輕啊。”

魚小晰低着頭,聽着,走着,想着。

她有點改主意了。如果媽媽這麽看重她的學業,她還是不要跟媽媽坦白休學的事情。她也可以回去a市,先偷偷打工賺一年錢,回頭再向媽媽坦白,這樣的方法是不是會更好些?

二人一路再無話,回到家的時候沈春華已經疲憊至極,魚小晰趕緊讓她回屋躺好,又做了點炝鍋面送去媽媽屋裏。

喬陽一直呈失蹤狀态,音訊全無,她猜想他是不是已經走了……心頭一抽,随即沒入麻木,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而他占據的分量太輕,她能舍棄。

雖然沒胃口,可還是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面,洗了碗之後她抱着小蝦坐了瞧着爸爸的遺像發呆,想事情。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外面起風了。

門又被敲響,魚小晰放下小蝦過去開門,結果是喬陽站在門口,他還穿着爸爸的舊恤衫,勾着嘴角朝她笑,諱莫如深的表情讓她心跳漏了一拍。鎮靜了下心神,魚小晰扶着門楣問他:“你……沒走啊?”

喬陽也不急着進門,只是也扶着門楣,笑着回答:“沒你,我哪兒也不去。”

樓道窗戶的玻璃早就破了,晚春的風灌進來,帶着大地複蘇的氣息,隐約有芙蓉花的香味兒。風吹過他的發,掠過他的身體,又将他的氣味摻和進來,撲了魚小晰滿懷。

在他笑容地映襯下,春天的味道從未如此鮮明生動。

魚小晰知道喬陽長得好,他的樣貌在又冷又臭的板着張臉的時候會更出衆些,就像那個信用卡廣告上的模樣,她以為那時候的他已經達到外貌協會金字塔最頂端了。可當這男人一臉暖意地出現在這個春末的暖風中時,她又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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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難怪人說混社會除了拼爹就是靠臉,喬陽偏要兩樣都占了。

人說,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可在魚小晰忙着找窗戶的時候,上帝不僅沒給喬陽關門,連窗戶、天窗、煙囪、後門、下水道、通風扇都給他打開了,還熱心地囑咐一句:小陽啊,你想走哪條路就走哪條路。

所以,喬陽說出那樣的情話後,魚小晰沒聽進心裏去,沒有感動反倒是有些郁郁。

小蝦竄了過來,擋在魚小晰身前呲牙朝喬陽發出恐吓的嗚嗚聲。

魚小晰喝止了小蝦,轉身回屋去了,喬陽讨了個沒趣,他把手裏的袋子往身後藏着,關門進屋。然後直接就問:“你媽呢?”

“我媽她在屋裏休息。”魚小晰再沒有正眼看他,回了原來的位置坐下。

喬陽毫不客氣地推門進了卧室。魚小晰趕緊追了過去,她進門的時候媽媽正坐在床邊,神情肅穆地盯着喬陽,而喬陽背對着自己,沒有回頭。

沈春華用不容違逆的口氣吩咐她:“晰,你先出去吧。喬陽問我一些咱鎮上的事情,你在外面久了也不知道,我跟他慢慢說。”

她不知道這個小鎮有什麽東西讓喬陽關心,媽媽竟也好心地陪着他忙活。他們一個用嘴說一個用筆寫,還不讓她這個翻譯在場。可是媽媽都下令了,她不得不退出去。

☆、124、還不是愛情

他們在屋裏談了有半個小時,末了媽媽慢慢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件外套,她吩咐魚小晰跟她一起出去趟。而喬陽悠哉地溜達出來,一臉心滿意足的神态,他走到小卧室門口,推開門,忽地勾着嘴角偏頭超沈春華說了聲謝謝。

魚小晰覺得很奇怪,跟沈春華出門後就問他們在屋裏都談了些什麽。沈春華告訴她,這個鎮子在抗日的時候是一個根據地,東邊一個小山包裏有個山洞,據說還留着些舊東西,喬陽有興趣去探探。那個山洞魚小晰也知道,是小鎮上唯一可以稱得上古跡的地方了。小時候她還壯着膽子跟幾個小孩進去過,黑乎乎的也沒看出來有什麽,有些吓人,喬陽對那個洞有興趣?

不是懷疑媽媽,她只是有些費解。爾後更讓她費解的事情有一次出現。媽媽帶她去了爸爸原來單位一名人事經理家中,算起輩分來魚小晰還得叫他一聲三伯父。三伯父告訴他們,爸爸在職的時候,單位給買過一份意外傷害險,這次發生意外他才想起來,翻了一下舊資料竟然找到了。那份保險可以給予十萬元的賠付。

十萬元,足以解了燃眉之急,還債後還能給媽媽留下一萬多做生活所用。

拿着那份保單,魚小晰沒有多少真實感,她反複地問三伯父這事兒是真是假,最後媽媽摸摸她的手說:“孩子,是真的,你爸在天之靈保佑咱倆呢。”

那一瞬間,魚小晰卸下了所有擔子,只覺得全身都脫力了,軟軟地癱在沙發裏。

後來的談話由沈春華跟三伯父主導,拉了些家常,喝了若幹茶水之後母女二人才告別回家。小鎮的路邊遍種了芙蓉樹,幾天暖風吹得花開了不少,一樹一樹的花香熏得空氣都軟綿綿甜絲絲的。魚小晰挽着沈春華的胳膊走在路上,心中難免唏噓,有道是天無絕人之路,好人有好報,老天還是長眼睛的。

回到家又是很晚,喬陽沒在客廳裏,小卧室的門倒是關着。

沈春華疲态盡顯,蹒跚地回卧室躺下。魚小晰看着媽媽不再挺直的背,只感慨衰老像一條隐藏在血液中的蟲,悄悄啃噬生命消磨青春,等發現時已經無力回天。

她趕緊倒了一盆熱水給媽媽燙腳。看着蹲在地上給自己洗腳的女兒,沈春華欣慰地說:“晰,有你在媽身邊,真好。”

魚小晰擡起頭,俏皮地笑。

“那我就不走了,一輩子陪着你。”

“淨說些孩子話,你哪能一輩子不走啊?早晚得嫁人哪。”說到此,沈春華的神色有些落寞。

“嫁人也帶着你一起過不就成了呗。”魚小晰不在意地說完,拿起毛巾細心地幫媽媽擦腳。

沈春華幽幽地嘆氣:“還是孩子話,你嫁出去就是別人的人了,媽怎麽能去拖累你?”

“怎麽是拖累?”魚小晰滿不在乎地說,把沈春華的雙腿輕輕擱到床上,有拉過被子幫她蓋好,笑嘻嘻地說,“你放心,誰要是敢不要你,我就不嫁給他。”

縱使小女兒笑談,沈春華聽了依然很窩心,她略擡身讓女兒将被角抽出來,任由女兒伺候自己。一切都伺弄好之後,魚小晰彎腰端起洗腳盆往外走,沈春華輕聲叫住她:“晰……”

“嗯?”她端着盆子回頭。

“明天回學校去吧,不能再拖了。”

她頓了頓,點點頭說:“好。”

都收拾完了之後魚小晰想洗個澡以後就睡,可是洗完之後人卻清醒了,她擦着頭發到陽臺站了一會兒。鄉野的夜裏黑得透徹,幾家燈光像是遺落在大海中的小珍珠,天上應該有雲,因為月亮星星都是看不到的。風中依然有芙蓉花的味道,一陣一陣飄渺不定。

小蝦在窩裏睡得很香,魚小晰蹲下身子伸手摸摸小蝦熱乎乎的小腦袋。小蝦耳朵動了動,睜開純淨的黑眼睛,嗚咽了一聲,仿佛在怪小主人打攪它的睡眠。

“小蝦,來抱抱。”

聽到主人和緩的聲音,小蝦伸着懶腰爬出偎熱的小窩,來到魚小晰腳邊。

“真乖。”表揚着,抱起通體溫熱的小蝦,魚小晰來到客廳,順手扔了一個墊子到地上,她就挨着牆壁坐了下去,抱着小蝦把自己蜷成個蝸牛。她以前不喜歡這樣蜷着,坐的時候總是挺直了後背,因為爸爸說她本來個子就小,再佝偻着就更沒精神了。

她并不害怕壓力,只是不知不覺間,也會被壓力壓彎了脊梁。

小蝦舒服地蜷在小主人的小腹上,眯上眼睛開始打呼嚕。

魚小晰看着爸爸微笑的臉,意氣風發又志得意滿,如果時間可以靜止,多想讓爸爸永遠停在那個時刻。

看着看着,眼睛又開始模糊。眼淚蓄滿了,昏黃的燈光被映成若幹個光圈,再無法看清。用力眨一下眼睛,兩大滴眼淚墜了下來,砸在一只大手上。

魚小晰惶然擡頭,淚水蒙蔽了視線,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見暗藍色的t恤跟男人健壯的身體。

淚痕遍布的臉蛋,幹澀嘴唇動了動,她哀哀叫了聲:“爸爸……”

一雙有力的手臂抱起她,連帶着她懷裏的小蝦。她穩穩地落到一個懷抱裏,熟悉的清冽氣味讓她明了這人是誰。她坐在他的一條腿上,背靠着他的另一條腿。一雙有力的手臂輕柔地環住她的身體,一只大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腦袋被他按進寬厚的胸膛,他的聲音帶着一份無奈與一份不耐,生硬地命令:“不許哭,我不喜歡你哭!”

魚小晰吸吸鼻子,她抱怨:“你這算是在安慰人嗎?”

他的指尖在她眼窩處巡邏,好像檢查是否有淚水違規出現,邊沉聲反問:“你說呢?”

又是這句,這人就不會好好說句話嗎?魚小晰小聲嘟囔:“我怎麽能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蟲。”

喬陽的手蓋在她冰涼的額頭,用力往懷裏壓了壓,語調生硬起來:“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

魚小晰沉默了。她不是白癡,他都把話挑明成那樣了,她想裝傻都不可能。

靠在他胸前,聽他富有節奏的心跳,她想着這樣賴在人家懷裏取暖怪不仁義的,躲不過的話,她得給他一個交待。

“喬陽,你今天說的那個事兒……就是在床上你說你,你那個我的那事兒,是真的嗎?”她說得很艱難,你愛我這仨字兒她真的說不出口。

“你說呢!?”喬陽斥道。

“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一次也好?”魚小晰皺眉。

“我好好說了,你不是也不信?!你讓我怎麽說!!”喬陽口氣更不好了。

魚小晰擡頭偷偷觑着他,小心地問:“……你又生氣了?”

“沒!”

他嘴上這麽說着,可他的手卻不會撒謊,摁得她頭疼。貼着他的胸口,魚小晰把那句話掂量再三,還是決定先做預防措施。她繞着手指,期期艾艾地說:“那個……我想說個事情……可你不能生氣……好不好?”

“說!”他從齒縫裏擠出一個字。

好吧,那她說了啊。魚小晰将他覆在自己額頭的大手拉了下來,直起身子略微離開他的懷抱,她只敢盯着他的下巴,小聲說:“我想,我不愛你。”

不愛,不是騙他。

她心裏有他,但不是愛。

也許會步入愛情,但現在還不是。

還不是愛情,面對他的時候她整天猶豫不決,要放棄的時候卻覺得一身輕松。

還不是愛情,因為她還有很多比他重要的人、事,還有很多人生規劃,她未來的時光裏有很多人,獨獨沒有他。而她整天只想着能夠離他遠一點兒,再遠一點兒,直到再也看不見,記不起。

忘,記,她只想忘,不想記啊。

☆、125、幹淨與污穢

魚小晰說完,喬陽半天沒有反應,她垂下頭覺得自己犯了錯一般,聽見他深且長的嘆息一聲,只覺得後腦一熱,他的手又籠住她的頭,輕輕将她攬進懷裏。

喬陽啞聲說:“我知道了。”

魚小晰有些微的訝異,為他的話以及表現,這不像他一貫的作風,然後他補充了一句:“以後,你一定會愛上我。”

這才是标準的喬陽風格吧……再次貼合到他的胸口,那份溫暖讓她不想馬上離開。魚小晰悄聲念叨:“你怎麽知道……”

“就是知道。”他耳朵尖,聽到後篤定給她回答。

小蝦在兩人身體造成的夾縫裏,這個位置又暖又軟,他嗚咽一聲翻個身睡得渾然忘我。魚小晰的手指在小蝦柔軟的肚皮彈琴,只覺着如果能像它這樣沒心沒肺就好了,施施然少了好多煩惱。

他的手覆到她的手上,握住她的手指輕揉慢撚。也許是他少有的溫柔,也許是因為爸爸的衣服終于有了熱度,魚小晰沒有拒絕。她靠着這個男人,腦子裏胡亂飄了些思緒,沒着沒落的,忽然抓住思緒中的一絲,她随口問他:“你就沒有想過,也許我會愛上別人呢?”

“我不會給你那樣的機會。”

“你就這麽肯定啊?”

“嗯。”

“狂妄!”魚小晰忍不住輕叱。

“你逼的。”悶聲說着,喬陽低頭将臉埋進她的發絲中,輕嗅她的發香。

“我哪有逼你啊……”魚小晰嘆一口氣,挪了挪身子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他真的挺暖和的,被他抱着像是縮在冬天的被窩裏般舒服,鬧得她的眼皮有些重。

喬陽把她的腦袋擱到自己肩窩中,揉着她的頭發問了他一直介懷的問題。

“今天找到你的時候,為什麽不讓我接近?”

魚小晰搖搖頭,閉上眼睛咕哝着:“我有點困……”

她聽到他在嘆氣,接着他說:“睡吧。”

她感覺到他的手蓋在自己眼前擋了燈光,而身體被他摟得更緊了些,仿佛怕她滑脫。剛才不過是随便找了個借口不想回答他的問題,這下倒像給自己挖了個坑掉進去了。

他的懷抱再舒服她也不能就這麽睡了吧?魚小晰拉下他的手看着他說:“我覺得我該回屋去睡……”話沒說完,就掉進他那兩潭深水一般的黑眸中。

記憶裏,喬陽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那情深的目光快要捏出水來,魚小晰很給力地呆掉了。

他幾時……在面對自己的時候……變成了這幅樣子?

“怎麽傻了?”喬陽見她那個神情,笑着問。

小蝦給鬧醒了,很合時宜地“汪”了一聲,魚小晰趕緊把他給攆走了。然後她瞧了瞧牆上的挂鐘,時間已近夜裏十一點。

“我,我想回去睡了。”因為被抱着,所以她這是請示。喬陽胳膊一收,又将她攬回懷裏,不容她反駁地說了句:“再呆一會兒。”

現如今,靠在他懷裏可不那麽舒服了,魚小晰覺得渾身像紮滿了刺,又不敢妄動,結果就是僵硬得像一根木頭。

“說說你爸爸。”喬陽突然而至的問話成功分散了魚小晰的注意力。

“我爸爸?”魚小晰低下頭沉吟片刻,“你怎麽會有興趣知道?”

“說說吧,總比你看着照片哭來得好。”喬陽摟住她的肩膀,動作不像語氣那般生硬,他說,“你哭起來真的挺難看,我不喜歡。”

這個人,非得把好意曲解成霸道才開心嗎?魚小晰無奈地嘆氣,哪知又惹來某人的不滿。

“也不喜歡你嘆氣!”

魚小晰絞着手指說:“你還不喜歡什麽?不妨一次說完。”

喬陽回答:“沒了,其他都喜歡!”

他說得太直白,魚小晰兩腮微微熱。

見她又不說話,喬陽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着,感受她算不上柔軟的小手上幾處硬繭。其實他還不喜歡她吃苦受累,他想把她好好地養在家裏,找一堆傭人伺候她,把她養得水水嫩嫩的,不讓別人瞧見。可是現在還不行,這個女孩還不屬于他。這條情路他們同時出發,可他走得太快,回頭已經看不到她。現在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着,等到她趕上來。

今晚,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多抱她一會兒,于是他說:“講講你爸爸的事情吧,我想聽。”

爸爸……魚小晰呼吸間,這件暗藍舊t恤中的肥皂香味湧入口鼻,就像爸爸平日的味道,總是那麽幹淨,沒有很多叔叔伯伯身上的煙酒味。她眯起眼睛慢慢回憶。

“我爸爸很聰明,可惜我不像他。”

“你比較笨倒是事實。”喬陽附和着,引得魚小晰撅起嘴。見她不說了,他低聲笑,拍拍她的後背道:“別這麽小心眼,繼續說。”

擱下小小不滿,魚小晰倒是願意找個人傾吐一下對于爸爸的懷念。回家這幾天她半點不敢提及爸爸的事情,媽媽天天拭淚嘆氣,她必須作堅強的那個。可她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學生,心裏能夠承受的壓力到底能有多少呢?今天喬陽提及這一層了,也是體貼地吧……

“我爸爸是高中學歷。你在國外待着不知道,在他們那個年代,一般人不能随便上大學的,所以高中就很厲害了。後來,可以自由考大學的時候,爸爸都考上了,可是因為媽媽懷孕了,他就放棄了。我一直覺得蠻虧欠我爸爸的,我把他的前程給斷了。”

“我爸不光學習厲害,其他都很厲害,什麽都懂,什麽都會做。家裏的家具都是他自己去學木匠回來做的。用了幾十年都沒有壞掉。”

喬陽訝然地擡眼環視周圍這些陳舊的家具,這一刻,它們似乎開始閃光。

“我爸喜歡看書,寫文章。評先進工作者的時候,他寫的報告是最好的,比其他人寫的好很多。可是他從來不肯投稿。其實我知道他有點自卑的,現在我就後悔那個時候為什麽不鼓動他去試一下。”

說到這裏,魚小晰的聲音有些哽咽,喬陽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安慰:“不是你的錯。”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酸意,魚小晰擠出一個笑容。

“沒事兒。”

“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寄到那天,他第一次喝醉了。他說他很開心,我就是他的夢想。他囑咐我要好好上學,作我們家學歷最高的人。”

說完,魚小晰沉默了。喬陽也沒有做聲。

努力打起點精神,魚小晰輕輕問:“喬陽,你的家是怎樣的?”

“沒什麽。”喬陽随口一說,擡手蓋住魚小晰的眼睛。

“怎麽會?你家應該很……厲害的呀。”她想說很有錢,又覺得講這麽白不太禮貌。

“我不覺得。”感受到手心她的睫毛眨動,喬陽微微嘆氣。

“你不想談的話,我就不問了。”魚小晰無法否認心中有些微失落,可總歸她也不是個喜歡強迫人家的。可喬陽說話的語氣裏含了一絲無奈。

“我……只是不想你看不起我……”對于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的十幾年,喬陽是有自知的。他以前并不以為意,只道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來當時開心就好。可是魚小晰太幹淨,反襯得他一身污穢。

“我幹嘛嘲笑你?你擋我的眼睛幹什麽啊?”魚小晰想拉下他的手,他卻不允。

“別動。”喬陽把她摟緊,整個人壓向她,沉聲說,“我不想讓你看見……”

看見他此刻不堪的表情。

☆、126、陽光燦爛的回程

不讓她看見什麽?他沒有說,魚小晰也聰明地沒有問。他們擁在一起,卻是全然不同的心态。一個希望時間停在此刻,一個在心裏掰着指頭數幾時可以離開。

大卧室的門微微敞開縫隙,若有若無的嘆息傳來。魚小晰緊張地轉頭去看,一陣風把門吹開,門後并沒有人影,她心中忐忑,推了推喬陽說:“很晚了,我想回去睡了。”

這次,他放了手。

魚小晰站起身,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他給的溫暖迅速散去她卻松了一口氣。站在他面前,忸怩了一小會兒,她低頭向他道謝:“謝謝你。”

喬陽依然坐在原處,黑眸某些情緒中幾番明滅,他幽幽地問:“謝我什麽?”

擡手撓撓後腦,魚小晰眨巴着眼睛說:“謝謝你……嗯……肯聽我唠叨。”

然後喬陽淺淡地笑了,朝她揮揮手。

“去睡吧。”他的聲音很溫和,從未有過的溫和,聽來讓人心微微發酸。帶着這點酸意,她讪讪地回了媽媽的房間。

這一晚魚小晰睡得不太好。第二天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沈春華已經把她的行李都打包好了。吃罷早飯就命令她跟着喬陽回學校。

魚小晰争辯幾句也是無用。後來喬陽大大方方地把她的旅行包扔到肩上先走一步,在沈春華不可置疑的目光中,魚小晰也走了。她走得一步三回頭,反複叮囑媽媽有事務必告訴自己,每天早晨必須通一次電話,每天必須吃兩顆雞蛋等等,說得沈春華笑得窩心。

最終,她還是上了車,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踏上歸途。

喬陽的心情非常好,放着鬧人的搖滾樂。魚小晰則郁郁不樂,她縮在寬大的後排座椅,将車窗降下,帶着陽光味道的暖風猛灌進來,車窗因共振嗡嗡作響,壓過了樂聲。

風裏面偶爾有一點花香的味道,轉瞬即逝。車速太快,又在全封閉的高速公路上,入眼都是蔥綠的平原,看得人視覺疲勞,魚小晰靠到頸枕上閉目養神。

搖滾樂的聲音漸弱,而後竟然沒了。車窗慢慢升起,擋住了肆虐的暖風。

她知道是他在用心,卻閉着眼睛裝睡。眼皮隔絕不了光線,眼球能感覺得到明暗變化,随着罩在車子上的陽光與陰影依次更疊,她眼前時而血紅透亮,時而黯沉深紅。

車子的馬達發出富有韻律的低沉轟鳴,饒是外行也能感受到這是輛車的高檔。

喬陽這個人,從來不會用不好的東西。同樣,也從來不會找不美的女人,他的環肥燕瘦們都太有特色,為什麽一定要找個麻雀樣的自己?

他口口聲聲說着愛,到底為了哪般?

今早臨走前,她跟媽媽争辯是走是留的時候,喬陽抱着小蝦道別。小蝦低眉順眼地沖他哼哼唧唧的,那樣子要多奴才有多奴才。他腿上的牙印還沒痊愈吧,這麽快把小蝦收服了?

待到跟媽媽的争論徹底失敗時,喬陽拎着小蝦溜達到陽臺,瞅着外面洋洋灑灑的陽光,他搔搔小蝦的耳朵,對着它懵懂的小眼睛說:“今天天氣不錯,應該沒雨。”小蝦立刻捧哏似的“汪”了聲。

後來他就扛着行李先走,小蝦忘恩負義地屁颠屁颠跟着他去了。

魚小晰就不明白,喬陽這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孫婷婷偏向他了,媽媽偏向他了,最後連最忠誠的小蝦也偏向了他。

她就是有點生氣……

車子慢慢停下,眼前的光線又變得暗紅,魚小晰睜開眼睛,發現到了一個高速服務區,喬陽把車子停在了樹蔭下。

他轉過身吩咐道:“下車活動下,你那個姿勢已經維持兩個小時了。”

“我這樣挺好。”轉過頭,她降下車窗看風景。

沒再說什麽,喬陽下車做了幾個伸展運動後就走遠了。

魚小晰看着鳥語花香的初夏鄉村,蔥綠的田邊有一只白色的小山羊,慵懶地咀嚼,偶爾甩甩腦袋趕一下蒼蠅。明亮的陽光裏流淌着生命的音符,照過的地方總是生機盎然,跟童年的記憶裏一樣舒服。

人要是長不大就好了。長大了,就要明白很多不想明白的東西,會累。

喬陽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一瓶牛奶,告訴她到下個城市還需要2個小時。

接下來的行程,喬陽開了廣播,電臺的男女主持人互相打屁調侃,隔一段時間就放首流行歌曲,雖無聊倒也解悶。

……

天然,聽說你可狠了。男主持人說。

啊?你怎麽知道?女主持人假裝訝異。

那天我去戲院,聽保安說的。

哪個哪個保安?敢出賣我?

嘿,他告訴我,有一天你去看戲,在戲院裏橫躺着占四個座位,別人叫你起來,你卻只哼哼兩聲不動地方。

怎麽樣?姐我夠**吧?以後你也要小心點。

保安來了說:朋友夠狠,哪條道上的?

我怎麽回答的?

你咬牙切齒地回答:樓上過道摔下來的。

……

撲哧!魚小晰忍不住笑出聲,擡頭卻在後視鏡裏看到喬陽含笑的黑眸,她一瞬間心悸……

抿着嘴把頭轉向一邊,專心地觀看藍天白雲,男女主持人的對話也聽不進去了。

“跟我一起有這麽難受?”戲谑地說着,喬陽注視前方的路面,手指在方向盤上随意彈動。

“沒有的。”魚小晰嘟起嘴巴。她不是難受,是別扭。

“說謊吧……”

“才沒有!。”

喬陽樂得笑出了聲,魚小晰哼了一聲繼續閉眼裝睡。

車子到達a市的時候都晚上七點了,喬陽直接将車開到小區樓下。

這個熟悉的地點,發生過那麽多故事。三個月裏魚小晰從沒來過,即便有事需要經過她也繞道走。可如今,她又回來了。

天氣跟去年十月差不多,只是樹葉小了點兒,昭示着現在是晚春而不是初秋。

心中是忐忑不安的。他帶自己回來這裏什麽意思?

喬陽的反應很自如,解開安全帶,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魚小晰。

“給你媽報平安吧。”

看他幾眼,魚小晰聽話地接過來,撥了電話給媽媽。沈春華囑咐她要好好謝謝喬陽。這期間,那個男人沒有關注自己,坐在駕駛座上伸懶腰,然後從車裏翻出香煙。

盡管他把燃着的煙擱在窗外,還是有淡淡的味道彌漫過來。

魚小晰放下電話,皺眉說:“你不是在打疫苗?不能吸煙。”

喬陽挑眉,回頭:“你怎麽知道。”

“狂犬疫苗要戒煙戒酒戒辣。我爸以前被狗咬過。”

“小蝦?”

“怎麽可能!是野狗!”

見她一臉忿忿,喬陽好笑地說:“一條狗值得你跟我發脾氣?”

“小蝦不只是狗。”魚小晰頓了頓,固執地說,“是家人。”

“那我是你的什麽?”

他第一次這麽問,魚小晰噤聲。他是她的什麽?同學?遠了。朋友?近了。情人?她不願意!他們之間的關系無奈而混亂,她想弄得簡單偏偏他又搞得複雜暧昧。

喬陽倒是沒她這麽糾結,他伸手握住她持手機的手,認真地說:“我說這一次,你給我記好了!我是你的男人,聽懂了嗎?”

☆、127、希冀在适當的時候遇見你

魚小晰驚訝地看着他。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界定他們的關系。他深沉的黑眸裏全是占有,吓得她迅速撤回手,手機掉了下去,她下意識縮到門邊,突然想到什麽,忙去拉車門把,只是怎麽也打不開門。

“笨蛋,車門鎖着呢!”喬陽彎腰撿起手機,慢斯條理地說。

“那……那你打開!”魚小晰縮在角落裏警惕地看着他。

“你慌什麽?”他眯着眼睛笑,真像只護理。

“誰慌了!”嘴硬地頂回去。

“反正不是我。”喬陽皮笑着,把香煙熄了,幽幽地說,“魚小晰,你什麽時候能坦白一點。”

啪嗒一聲響,門鎖開了,魚小晰忙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已近薄暮中的小區顯得空曠寂寥,她站在車邊一時間不知道該走該留。走,行李都在車上,留……車裏還有個炸彈般的人物……

喬陽淡定地下車,打開後備箱拿出魚小晰的行李利落地甩到肩上。魚小晰跑過去想把背包接過來,結果這人直接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樓道裏走。

“你想幹嘛!?”魚小晰緊張地喊。

“你媽不是命令你請我吃飯?那你給我做飯!”

他硬拉着她回了家。然後魚小晰一進門就直接鑽進了廚房。做飯不是?行啊。做好了她就趕緊走。這地方她一刻都不願意待。

可看看空洞的冰箱,除了啤酒再沒有可食用的東西了。魚小晰皺着眉頭站在冰箱前,想着該怎麽辦。

“幹嘛呢?”

喬陽的聲音由身側傳來,一瞬的時間便已經在身旁了。他伸手從門上拿下一罐啤酒,直接打開灌了下去。

打疫苗期間喝酒?魚小晰下意識擰眉。喬陽灌完了那罐酒,用手背擦着嘴巴,低頭睨着她問:“有事?”

搖搖頭,魚小晰指了指冰箱。

“什麽菜都沒有,做什麽?”

喬陽瞥一眼冰箱,将啤酒罐扔進垃圾桶說:“我帶你去買。”

他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魚小晰想掙脫,他握得緊,掙了幾下反倒被他握疼了,于是不滿地沖他喊:“你這像什麽話?放手!”

喬陽回頭,歪着嘴角笑:“就不放!”

“你不放,我就不出去了!”她賭氣。

“小事,我抱着你出去一樣的。”他一臉邪氣。

魚小晰氣結,擡手拍他的胳膊,吼他:“你這人怎麽這麽蠻不講理?”

喬陽體貼地把鞋子送到她腳邊,擡手彈了她眉心那個疙瘩:“你用錯了成語,作為你的男朋友,我這叫理所當然。”

然後一個輕吻落在魚小晰臉頰。

“再敢忘記我說過的話,就沒這麽簡單饒過你了。”

她的臉紅得一定比西紅柿還豔。

魚小晰被喬陽牽着手走了出來。a市比她的家鄉靠近南方,夜晚的風溫熱纏綿,掠過二人相握的手,鑽不進二人交握的手心,只那麽輕輕一拂就過去了。他回頭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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