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朝生暮死篇03
“原來這裏是你的副本。”混沌和囫囵降落在紅樹林前的草地。
這處美麗的副本囫囵他們并不陌生,卻時至今日才得見副本的主人,囫囵不禁好奇以前他們路過這的時候囹圄在哪裏。
“你的副本跟你一樣奇怪。”混沌左看右看,不明白兩頭環境這麽極端的地方怎麽能住,一半冷得要死,一半濕得要死,“你有空去我的副本玩吧,比這裏舒服多了。”
“好呀好呀,我很期待!”囹圄鳴聲婉轉地回答道。
囫囵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囹圄你不是在這出生,也沒人告訴過你,自己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呢。”而且囹圄明明很久之前就存在了,這只新出生的囹圄卻說自己沒有親人,不知他的媽媽怎麽樣了。
“那當然,這是我一出生就知道的事。”囹圄挺起胸脯,理所當然地笑着:“所有重要的事情,我從一出生就知道!”
這大概是從早上開始囫囵呆過最舒服的土地,他懶洋洋地躺在紅樹之間。
紅樹林的樹葉遠遠看去是一片豔紅,靠近了看,紅的顏色卻格外豐富。葉片下部偏圓,頂部均勻地分出五個角來,葉脈精細地将之連接,像一條鵝黃色的金絲鏈,葉子的顏色從葉脈向外逐漸淺淡,從夕陽一般的深紅漸漸過渡到桔黃,擠擠挨挨的樹冠,藏匿着一些樸素的土黃,也張揚着一些輕佻的玫紅。
樹幹倒是齊刷刷的白色,從葉片間漏出來的陽光格外幹淨,模糊了每棵樹的位置。
地面上沒有石子,也沒有苔藓。這裏是雪域邊緣,那些敏感的植物活不下來,對岸卻繁花似錦,再沒有它們出風頭的機會。
囫囵就躺在落葉之上,偶爾打呼,醒了就遙遙望着雲層裏若隐若現的飛行獸們。
囹圄長得真快,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大,毛色靓麗,鳴聲也變得嘹亮深厚。混沌不用顧及囫囵,飛得風馳電掣。
混沌在飛行獸裏的速度數一數二,飛在他身邊的囹圄卻絲毫不落下風,混沌飛一條直線的功夫,他還有時間繞着混沌飛三圈,最後跟他同時到達。
這是碾壓頂級精英獸的速度。
囫囵不會飛,但他知道光是跑就很費力了,飛行應該更加累。這兩只卻樂此不疲地玩飛行比賽,不過是這一片四方天空,他們來來回回飛了個把小時,也沒其他娛樂,在囫囵看來純粹是瞎樂呵。
但是混沌很開心,雲層之上不時傳來他像雷鳴一樣轟隆隆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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囫囵突然意識到,在此之前,混沌沒有朋友。
沒有與他比肩而飛的獸,沒有和他一起抓魚的獸,沒有向他請教如何噴火的獸。他所到之處都是一片焦土,所有的獸四散奔逃。
但是囹圄沒有逃。他仿佛完全不了解熾焰災厄的恐怖,他鳴叫着熾焰災厄的名字,圍着火球跳舞,根本不擔心惡龍會傷害他。龍第一次遇見笑着跑向他的生靈。
與囫囵不同,囹圄非常強大,混沌與他像是嬉鬧般的舉動,放到囫囵身上可能就是命懸一線,他确實比囫囵更有資格與混沌親近。
第一次看見龍的時候,是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囫囵副本的草地被他灼燒出長長的焦黑軌跡。惡龍端坐在軌跡盡頭,盯着殺人蜂的巢穴,尾巴甩來甩去。囫囵記得那個背影,強大,可怖,蓄勢待發,無怪乎別獸遠遠看見他就要逃離。
但他明明什麽事都沒做,只是坐在一個陌生的副本裏,看着并不感興趣的蜜蜂。
他其實很孤獨。
雖然後來有囫囵和愛斯瑞爾陪他,但他們體形迥異,力量懸殊。他們甚至不知道混沌眼中的天空是什麽樣子。
“你累了嗎,怪鳥?”
“有點。混沌哥哥,你想去湖裏游會兒泳嗎?”
“我不喜歡水。對了,你想吃烤牛肉嗎,我們去搞點?”
“咯咯咯,贊成!贊成!”
兩只說飛就飛,混沌抓起睡熟了的囫囵,向中部地區飛去。
囫囵睜開眼的時候,紅樹林不見了,鋪在自己身下的是修剪整齊的草地。嗅到了紅茶的香味,囫囵一骨碌滾起來,果然看見不遠處的露天桌椅邊,愛斯瑞爾在悠閑地品茶。
他身後是一片狼藉的牧場。
愛斯瑞爾穿着立領襯衫和灰條紋馬甲,與白瓷茶具上的灰色裂紋呼應。他看見囫囵醒了,微笑着沖他招了招手。于是囫囵迷迷登登地爬上長椅,叼起愛斯瑞爾遞過來的茶點心。
“我打算弄個秋千架——結實一點的,你下次來可以躺在那上面試一試。”
“嗯。”茶點心酥脆可口,囫囵坐起來,一口一個往嘴裏扔。他不清楚秋千架是什麽,不過這人類的提議可以信賴——愛斯瑞爾之前做的吊床他就很滿意。“你的牧場,沒問題嗎?”囫囵吃得腮幫鼓鼓,向着愛斯瑞爾身後的牧場努了努嘴。
“啊,”愛斯瑞爾回頭掃了一眼,無奈地笑了一下:“哪裏像是沒問題了?我午睡醒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用猜我都知道是誰幹的。”
牧場千瘡百孔,奶牛們傷痕累累,血流成河,俨然是恐怖片現場。
“那蠢龍每次來都給我留下一些‘驚喜’,”愛斯瑞爾用餐刀切開茶點,優雅地送入口中,“要是每次我都生氣,怕是天天都沒有好心情了。”
囫囵吃點心吃到飽,頓覺精神抖擻,慷慨地說道:“正好我在這,和你一起收拾收拾牧場吧。”
“好啊,謝謝。”愛斯瑞爾輕笑,眼窩深處波光粼粼,他輕輕撩起襯衫袖口,石英表慢悠悠地轉着,“不急,下午茶時間還有一個鐘,等結束了再去吧。”
“喝茶的時間就應該聊天。”愛斯瑞爾說道:“我最近在想一個問題,囫囵,你知道什麽是‘真實世界’嗎?”
“我知道什麽是‘世界’,那跟真實世界有區別嗎?”
“我以前也覺得沒有區別。可是我上次見帕德裏克,他說他們創造出這個世界就是為了逃避真實世界,那即是說‘真實世界’與我們這個世界是相互獨立的吧?”
“嗯......”囫囵搔了搔肚子,“創造啊,帕德裏克跟制作方是一邊的,是不是制作方所在的地方就是‘真實世界’呢?”
“有這個可能。也有可能制作方所在的世界只是‘另一個世界’,和我們的世界一起與‘真實世界’并存。”
“我說啊,全是‘可能’的話這問題根本就想不明白。而且歸根結底這問題有什麽用啊?”
愛斯瑞爾頓了半拍,組織着語言:“因為有了這種概念的話,你不會好奇嗎?‘另一個世界’的人們是如何生活的?我如果能見到他們,就能去欣賞他們的城堡和花園,如果有很多人的話,城堡的種類一定很多,園藝的修剪各式各樣——畢竟每個人的創造力都是不同的。”
囫囵說:“那你好奇的不是‘世界’,是‘同類’。你這種狀态叫‘寂寞了’,有空去城鎮上找別的人類玩玩,別胡思亂想了。”
愛斯瑞爾心想,我每天跟十幾個勇者戰鬥,還愁沒有同類給我玩?他剛才只是想舉個具體的例子,結果倒是把框給畫死了。不過這個問題他也沒想出個眉目,确實不知道怎麽跟別人...別獸開口。而囫囵只看見愛斯瑞爾但笑不語,欠揍至極。
“說起來,混沌不是自己過來的,”牧場地面除了龍爪還有別的印子,“和他一起的是誰啊?”
“囹圄,一個混合獸,以前沒見過。”
“囹圄......”愛斯瑞爾皺起眉,“要是沒記錯的話......”他突然放下茶杯,表情認真,“囫囵,你告訴混沌,還是不要跟他成為朋友的好。”
等天上的兩只玩膩了,囫囵和愛斯瑞爾将将整理好牧場,愛斯瑞爾發完了請求一批新奶牛的信息。兩只降落在愛斯瑞爾城堡頂上,吃完牛,飯後運動也做得充分,開始計劃下一步去哪裏搞破壞。
愛斯瑞爾副本基本上是這個世界的中心地段,南部的海洋和西部他們自己的副本都見識過了,混沌開口問道:“北邊和東邊,你想往哪兒飛啊?”
囹圄:“北邊和東邊都有什麽呀?”
“北邊都是一些很弱的家夥,沒什麽好玩的。東邊......好像有一個叫‘天府’的地方。”
“嗯......”囹圄猶豫了一會兒,“不能都去嗎,我還想再多看看這個世界的樣子。”
“那就都去,但我們先要飛去一個地方,你想先去哪兒?”
“那就,‘天府’!我想去‘天府!’”
囫囵偷偷看了一眼混沌,後者卻沒什麽不自然的地方。“好啊,我們往東飛。”
“天府”不像其他地方,副本零零散散地擠滿大地。“天府”裏集結了所有神獸的副本,坐标東部邊緣,從愛斯瑞爾的副本出發,就算飛行也要好一段距離。
光線的顏色變暖了,一輪紅日在他們身後徐徐落下,一鳥一龍的輪廓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長。
“混沌哥哥,我給你跳支舞看吧?”囹圄突然這麽說。
“啊?跳什麽舞啊,再飛一會兒就到‘天府’了。”
囹圄停在空中,逆着光,他的羽毛黯淡得看不清,只有邊緣火紅熱烈,仿佛與夕陽融為一體。他說:“不行,現在就要跳。混沌哥哥,現在是我最美的樣子了。”
一大片火紅的晚霞成為他的幕布,混合獸形體優美,步履輕盈。翅膀,馬蹄,魚尾,在他的舞中全部成為他賣弄的資本。他忘我地跳着,比四腳獸的舞輕靈飄逸,比鳥類的舞濃烈奔放,比飛行獸更多了一種不計目的的渴望。他是真的美,美得讓人悵然若失。
這是囹圄的求偶之舞,他卻沒有等來心儀的雌性。囫囵看向混沌,他正美滋滋地趴在一邊看囹圄跳舞,“囵囵,這怪鳥真好看。”
如果他還認識別的獸,他一定會自豪地跑去告訴他們:“看啊,我朋友多好看!”
在囹圄的舞蹈面前,囫囵突然有點難受,可惜,他從來沒有任何地方能讓混沌因他自豪。
囹圄跳了很久。可以的話,他還想跳更久。
但他終于是漸漸停止了,氣喘籲籲,體力不支。最後一絲陽光消失後,他的羽毛赫然變成了幹枯的灰色。
混沌拍拍翅膀:“你跳完了?那我們繼續飛吧。”
囹圄:“呼......呼,混沌哥哥,我......我飛不動了,我好累。”
混沌:“诶?很快就到了,你不是想去‘天府’玩嗎?”
囹圄向前幾步,突然跪倒在地,“那,那混沌哥哥你先飛,我......我馬上,就跟上......”
混沌飛到他身邊,奇怪地看着他:“你怎麽說累就累了,好吧,那先休息一會兒。”
囹圄:“嗯。混沌哥哥,我想睡覺。”
混沌:“那你快點醒哦?醒了叫我。”
囹圄點頭,閉上眼睛:“混沌哥哥,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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