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黃昏日暮, 殘陽在那城牆下的滿地屍首上映出幾束冰冷霞光。

那單于眼下已然是強弩之末了,他一咬牙, 将那臂上的箭柄折下, 滿地滿眼的寂然,已經沒有活人了,更沒有援兵破入城門。

他那占領中原, 成為頌世英雄的美夢全被這僵持着的死寂給戳破了,經此一役, 他不僅不會是英雄, 大抵還會成為族人子孫口中的人秧、妨祖。

只有那更遠處,似乎還隐有金石相接聲,熊熊的火光托着隆隆的號角聲, 他稍一側耳, 才終于聽清了,這低促的角聲是在警衆, 意為敵軍甚衆, 或是來勢洶洶,要全軍加強戒備。

“騙子, ”那單于用嘶啞的聲音吼道, “你們漢人都是騙子!”

“不是把兵都調去南邊了嗎?可城外那些又是什麽?”不止是和謝時觀, 他與朝中的幾位小官也都有利益上的往來,此次領兵來攻, 正是經過了多方确認,肯定了雁王并不是在戲耍他,這才敢一路破入京都的。

箭樓中的雁王殿下先是低低一笑, 而後手上一松, 放出了最後一只箭, 那利劍飛快地從單于面門上穿過,又将他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兵不厭詐嘛,”他放下了那只萬石弓,輕描淡寫地開口道,“表兄。”

自此,一直蠢蠢欲動的北蠻經此一役,也不得不退回北涼去休養生息,這一戰他們損失慘重,少說也需要十數載才能喘過氣來。

沈卻聽說殿下還命人把那些棄城而逃的官員們都捉了回來,不論先前是屬于哪個派系的,一律是下獄問斬,并不容私。

又因為被處死的官員甚衆,朝中一時無人可用,因此便又下了張皇榜,廣征各地賢才,朝堂之上于是便多了一批新鮮血液。

謝時觀另扶了個謝氏旁支的青年人上去,這人據說原是南衙十二衛的頭領,那日百官盡散,天子下落不明,可這位青年将領卻執意不肯棄城,一直到北蠻狼騎抵京,幾個城門也依然有兵士把守着。

不過殿下選他,也并不為了他的這點忠誠,僅僅是因為此人的樣貌還算看得過去眼,雖稱不上多有手段,但至少人不蠢。

如今北蠻已除,朝中重臣也折損大半,眼下只要是個姓謝的,他們都認,雁王只需留京輔佐新帝幾月,待他将這把龍椅坐穩了,便可以放權南去了。

算算時日,約摸着等到今歲夏末,他們便可舉府遷去南邊了,想到可以再見友人,沈卻心裏是有幾分隐隐的欣喜的。

可不知為什麽,自從那日之後,殿下便一直不大肯理他。

夜裏就是在寝殿書房中待到深夜,也不願回蘭苼院裏睡,沈卻知道殿下是生他的氣了,可他從來只知道服從,只知道該怎樣去伺候人,卻唯獨不懂得該如何去哄一個人。

他連身上的那點銀子都是殿下給的,再用這銀子去買些贈禮來讨好謝時觀,沈卻也不覺得他會高興。

殿下什麽都有了,什麽稀世珍寶也都見過,再是不得了的玩意,恐怕都入不得他眼,正因如此,才更叫他犯難。

這日夜裏。

沈卻終于鼓起勇氣,來到了雁王寝殿,立在桌案邊側上研墨的那位新羅婢看見他來,便立即機靈地退到旁側去了。

他則緩步走上前,如從前一般替殿下磨墨,可謝時觀卻忽地罷了筆,冷冷地甩過來一句:“用不着你。”

沈卻不怕他怒,只怕他像如今這樣冷冰冰地晾着自己,這樣刻意的疏遠,像是冷不丁地就要把他給丢掉了。

于是他便乖乖罷了手,放下那墨塊,垂着眼慢慢走近了,等走到殿下近前,這才肯啓唇,無聲地說道:“讓、你讓讓。”

謝時觀卻裝作沒讀懂,故意不肯讓,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這啞巴竟就這般硬着頭皮,慢吞吞地坐在了他大腿上。

從前都是他逼着捆着把人摁下的,難得今日這啞巴會主動,殿下唇角悄悄一彎,差點便要伸出手去攬他的腰了,可是心裏忖了忖,到底還想再晾他一會兒。

沈卻是背對着他坐的,房內侍婢還在,如此逾矩之舉,已然叫他羞恥地擡不起頭了,更令他臊的是,殿下好像還很嫌他似的,好半晌也沒吭聲。

正當他坐不住,想要起身逃跑時,謝時觀卻忽然貼了上來,湊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問:“來找我做什麽?”

随即殿下便就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将他人往後邊稍微一帶,又狠狠地将他扣住,在這啞巴的後頸上咬了一口洩憤。

“那麽多日,”謝時觀恨聲道,“本王日日亮着燈等你過來,你卻直到今日才肯來。”

沈卻微微一怔。

他并不知道殿下一直都在等着自己,他只當他是為了自己私自去救沈落的事,同他生分了,又氣他總是犯蠢,氣他是個很笨的人。

沈卻忽然偏過頭去,而後很慢很緩地挪過身,同他相對而坐,就見方才還侍立在旁側的新羅婢們都已經不見了。

“是我錯了,”沈卻手微擡,用那雙很黑很亮的眼望着他,“我以後再也不犯蠢了,殿下回來睡,好不好?”

謝時觀沒立即作答,這啞巴便心慌意亂地湊上前去,眼裏再誠懇不過了:“你不在,夜裏榻上冷、冷得緊。”

殿下看他那樣怯,眼角泛着紅,眼眶裏也含霧,要他這般撒嬌獻媚,比弄這般話語,實在是為難這啞巴了。

沈卻盯看着殿下的唇角,那處似乎揚起了一點弧度,可見他在看,卻又倏地落了下去。

他忖了忖,覺得殿下大概是嫌自己還不夠坦誠,可他能說的已經都說了,就那麽幾句,還是他琢磨了一夜,才思量出的“暧昧情話”。

再要逾矩變态的話,他也比劃不來了。

謝時觀故意不表态,逼得這啞巴兀自在那着急,就見他想了好半天,才終于伸出了手,随即緩緩地勾住他脖頸,旋即便愈貼愈近。

近得殿下都嗅到了他身上沐浴過後留下的一點澡珠清香,熾熱的呼吸分明都已經抵得那樣近了,可這啞巴卻偏偏還是瞻前顧後地不敢吻。

謝時觀本來還打算揣着不去應他,可見他這般磨磨蹭蹭地勾着人,殿下心裏頓時便比他還急了。

那啞巴才剛抵碰到他唇瓣,殿下便立即回他以疾風驟雨般的回應,他吻得那樣深,逼得這啞巴的背脊不得不稍稍壓放了下去。

沈卻也在回應,只是這回應多少有些吃力。

等這一吻終了,這啞巴的臉已經紅了,人也暈頭轉向的,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你當我是在氣你犯蠢嗎?”謝時觀貼近了,故意用着很兇的語氣,“我是恨你不惜命,你把我當什麽了?”

“你憑什麽覺得本王就不會疼,不會怕呢?”殿下把着他肩臂,很重地掐着他,“本王不是神仙,未必就一定計出萬全,但凡那缪黨想要的不是魚符,只是想惡心一惡心我呢?”

“你怎麽能這樣待我?”

沈卻看着殿下半垂下眼去,很低的一聲:“翻遍全府都找不到人的那一刻,本王的心……”

都快要怕碎了。

沈卻鼻尖一酸,心尖上也是無邊的酸和軟,他托着謝時觀的一只手,很安靜地在他手掌心裏寫:我錯了,以後再不會了。

謝時觀不信,要他當場立字據。

殿下的話,這啞巴從不當玩笑來聽,因此乖乖地撿起那只被謝時觀擱下的筆,一筆一劃地在宣紙上寫道:沈卻保證。

就這四個字,再往下他便不知道該怎樣寫了,因此謝時觀便在旁側笑着支使他:“保證不叫殿下心碎。”

那啞巴立即便乖乖地往下寫了。

“保證只有謝時觀一個男人。”

沈卻轉過去看了他一眼,可殿下卻半點也不覺得這條款過分,還理直氣壯地反問他:“你難不成還想有其他男人嗎?你這啞巴,裝得老實,腸子這樣花花。”

這啞巴自知說不過他,因此便只好逐字逐句地寫下了。

“最後一條,”殿下思忖了好半晌,才道,“保證這一輩子都只給謝時觀睡。”

沈卻紅着臉把他的話記在那張宣紙上,還被殿下拽着指頭在印朱裏點了點,而後便在那宣紙上畫了押。

“本王也不叫你吃虧,”說完殿下便臨了張差不多模樣的,也畫了押,仔細疊好了讓他收起來,可等寫好了,他又有些遺憾地嘆道,“早知就用紅紙寫了。”

他非說這兩張不正不經的字據就算是婚書了,才剛把殿下哄好,沈卻不敢亂駁他,因此不論殿下說什麽,他都點頭。

可謝時觀說着說着,那只手便解開了他袍下襯裙,又悄沒生息地摸進了他亵絆,很熟練地點着火。

這啞巴方才還好好的,這會兒卻又忽然不讓碰了,有些別扭地別着腿,逃着躲着不肯給他。

謝時觀笑了笑,故意逗他道:“看來那字據立的不夠,還得再加上一條,‘保證時時對謝時觀打開腿’。”

殿下非要逼他再寫一句,這啞巴頓時躲得更厲害了,可就在這片刻之間,謝時觀的手上卻已經碰到了,那摸起來有些冰涼的一個小玩意。

只稍稍一忖,他便明白了這是自己從前硬要送給這啞巴的那只暖玉如意。

“什麽時候放進去的,嗯?”他肯主動用了,殿下還挺高興的,輕輕啄吻着他鬓角,“你還挺不害臊的,就這麽含着一路走過來的啊?”

謝時觀知道這啞巴是為了讨好他,不知道自個偷偷在屋裏鼓了多久的氣,可殿下就是喜歡看他羞。

“你還要磨墨呢,”殿下道,“夾着這個怎麽能磨好墨?”

沈卻就知道殿下會這樣說,所以方才才不肯給他碰的,眼見這啞巴都快把腦袋塞進桌案下去了,謝時觀才終于肯發善松了口。

謝時觀抱着他,哄孩子那樣輕輕搖晃着:“特意用給我看的,是不是?”

沈卻不肯回應,他便一直磨着他:“是不是啊?”

“它好用還是本王的……”

沈卻怕他繼續說下去,什麽羞人的話都要出來了,因此便急急地堵住了殿下的唇。

“喜歡你,”他啓唇,無聲道,“喜歡你的。”

謝時觀卻故意裝作沒看清的樣子,笑着問:“誰,喜歡誰啊?”

下一刻,他便瞧見那啞巴的唇瓣又動了動,殿下心裏一酥,差點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因此他便又得寸進尺道:“再說一遍,你喜歡的是誰?”

“時觀、謝時觀。”

作者有話要說:

已完結。

番外我可能會慢一點地寫,感謝大家一路追到這裏,等我更完番外我就要天天擺爛刷短視頻,刷膩了就可以準備開下本了,下本大概率開嫂子那本,搞一些豪門年輕小寡婦,現代版強取豪奪,相愛相殺的戲碼,大家感興趣的就戳到專欄點個收藏吧,真的很需要預收,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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