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秀恩愛

難得碰到一個不需要加班的周六，俞岳的願望是一覺睡到自然醒，現在完全泡湯了。瞅了眼手機，才早上六點，太陽都還沒爬起來呢。

忽然，俞岳想到了什麽，拿起手機對着淩亂的床拍了張照片，随後發了條朋友圈：一大早就被那位吵醒，困！生氣！

“那位”兩個字，可謂別有深意。

盯着屏幕癡笑片刻，他這才做賊心虛似的将手機扔到一旁，開始收拾爛攤子。

不止床單濕了，連下面墊着的被褥也遭了殃，現在正是二月份，過完新年沒多久，外頭陽光不強，這濕答答的被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曬幹。

俞岳越收拾越是氣苦，這都過得什麽日子？連在朋友圈虐個狗都沒辦法正大光明地将“男朋友”祭出來，仔細一想反而更心疼自己。

匆匆将床單扯下來，挂在陽臺上的衣架上，俞岳下意識地湊着鼻子過去聞了聞，沒有異味，可他心裏卻不踏實，直接返身回卧室，蹲在牆角，望着将葉子包裹在大蒜頭上的水仙，不知在想些什麽。

片刻後，俞岳伸出手指，在水仙的葉子上戳了戳。

水仙腦袋一晃：“別碰我。”

得，小東西還鬧脾氣了。

俞岳正要伸手将他從水裏撈出來，突然想到什麽，連忙頓住手，沉聲道：“我問你，你會尿床嗎？”

一旁的将軍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水仙的葉子驀地收緊，直接将整個身體包裹成一團，徹底無視了俞岳的問話。

俞岳滿臉黑線，看來這将軍柱跟水仙不對盤啊，總是想搞事情。索性搬起水缸進了客廳，把他放在茶幾上：“現在沒有外人，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水仙還是沒動靜，将自己團成一個綠色的圓球。

俞岳觀察片刻，實在分不清哪裏是鼻子哪裏是眼睛，好奇地将水仙從缸裏捧出來，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還用手指頭摸了摸，卻連正面反面都弄不清楚。

“幹什麽？”俞岳的騷擾讓水仙十分不快，認命地将兩片葉子松開，大蒜頭上露出一個小洞，聲音就是從裏面傳出來的，“說了別碰我。”

“碰你一下怎麽了？”經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建設，俞岳不像之前那麽害怕，水仙沖他冷着臉，他反而來了精神，理直氣壯地龇了龇牙，“還是我花錢買的呢。”

“哼！”

“好好說話，哼什麽哼。”

指尖在洞口摩挲了一下，水仙立刻氣的“呸”了一聲。

“原來這就是你的嘴巴。”俞岳盯着洞口看了兩眼，裏頭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有什麽東西，遂問道，“你有牙齒嗎？”

葉子往後蜷曲，撐在了身體後方，水仙傲嬌的聲音響起：“不告訴你。”

“真的不說？”

“哼！”

俞岳眯了眯眼睛，忽然伸出食指，直接戳進了他的嘴巴裏。

水仙：“！”

手指頭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洞口上方忽然又冒出來兩個洞，比嘴巴還要大，似乎是眼睛。水仙嗚咽的聲音被堵住，兩片葉子在半空中胡亂地揮舞。

俞岳見好就收，連忙将手指抽了回來，稀奇道：“不僅沒牙齒，連舌頭都沒有。”然而這樣卻可以發出人類的聲音，實在是太奇妙了。

他現在有些相信管理員說的話了，也許明年春天，真的能收獲一個男朋友也說不定。

俞岳又問：“有鼻子嗎？”

大概是先前被他戳的狠了，水仙這回聽話了不少，等了幾秒鐘的時間，大蒜頭上慢吞吞地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耳朵呢？”

在鼻子兩側，一左一右對稱出現了兩個凸起。

俞岳盯着掌心裏的蒜頭看了又看，這張臉上的五官分布，跟人類沒有任何區別。他眉頭一緊：“你真的是植物成精？該不會是什麽仿真機器人吧？”

水仙驕傲地說：“我是植物人。”

俞岳：“……”

俞岳說：“葉子就是你的手掌，那腿呢？”

他盯着蒜頭下面，期待水仙伸出兩條腿來，沒想到水仙的聲音卻低落下去：“只有開完花的植物才能長出兩條長長的腿。”

“腿有多長？”俞岳追問道。

“很長很長。”水仙看了眼俞岳盤在沙發上的雙腿，得意地擺動着葉子，“比你長。”

“……”俞岳表示腿長可以接受，不過他更加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那臉呢，長什麽樣子？”身為一個死顏控，另一半的臉不過關，那他可能根本硬不起來。

水仙的聲音裏透出自豪：“烏黑順滑的長發配上明亮的臉龐，搭配着挺立的五官，那就是我……”

“等會兒，”俞岳忽然覺得這個描述有點不對勁，“你該不會……是個女的吧？”

水仙滿臉黑線：“我是雄性。”

“那你得剪短發。”

“不要！”

“反對無效。”俞岳在這一點上異常堅持，他可不想在意亂情迷的時候，突然抓到一手頭發，想想胳膊上就要起雞皮疙瘩。

水仙氣悶，忽然鼓起了肚子。

俞岳滿臉疑惑地盯着他，突然看到一個小小的凸起從蒜頭底部伸了出來，緊接着一股水流噴到他臉上。

“呸！”俞岳驚得跳起來，用力抹了把臉，“你這到底是口水還是撒尿！”

水仙發出快活的笑聲。

大致摸清了水仙的生理構造和往後的發展前景，俞岳這才對他上了點心，将那本《水仙生長指導手冊》找出來，翻開看了看，第一頁這樣寫道——

水仙成長必備條件：

1.幹淨的水源1000ml

2.充足的光照8小時/天

3.溫柔的愛撫24小時/天

4.其他（備注：滿足水仙其他需求）

第一第二條都很好搞定，第三條就有點強人所難。

俞岳仔細盤算了一下，除掉上班、通勤、吃飯、準備考試的時間以及他的夜生活時間，每天能留給水仙的愛撫最多兩個小時。而且，這個“愛撫”究竟要怎麽愛，怎麽撫？用什麽手法？重點是哪個部位？完全不清楚。

至于第四條，以水仙龜毛的個性，要求估計不少，俞岳只好假裝沒看到。

翻到下一頁，準備找點詳細的解釋，結果後面只有大片的白紙，在擡頭寫了幾個大字：男朋友成長記錄。

WTF！

這就完了？

俞岳不甘心地朝後翻了翻，沒想到厚厚的一本小冊子，竟然只有第一頁寫了實質性的內容，後面都是空白，空白，還是空白！

水仙從俞岳手裏掙紮出來，在茶幾上來來回回地蹦跶着，兩片葉子背在身後：“既然我是你男朋友，那就先給你定好規矩。第一，成長記錄要如實記下我的日常起居，我會定期檢查。”

俞岳：“？”

“第二，”水仙指着水缸裏頭所剩不多的液體，“這自來水太幹，太澀，給我換幹淨的礦泉水，并且保證每天更換新鮮的水。”

俞岳：“！”

“第三，你的床有我一半，每天晚上睡覺時，将我抱到床上，另外你的枕巾要換，太硬了；上午八點到十二點，下午一點到五點抱我出門曬太陽，夏季再酌情調整時間。無論何時，給予我的愛撫絕對不能打折扣。”

水仙說着伸出兩片葉子攀住俞岳的手腕，大蒜頭在茶幾上一蹬，便跳上了他的手臂。身體躺倒在俞岳掌心裏，圓圓的眼睛輕輕閉上：“現在，準許你愛撫我。”

俞岳：“？？？！！！”

掌心裏躺着的水仙看不出任何表情，就跟菜市場賣的大蒜頭差不多，可是俞岳就覺得，這小東西一定在心裏不懷好意地竊笑。

礦泉水！

曬太陽！

要愛撫！

連他都沒享受這麽好的待遇，竟然還要伺候這麽個不知道會長成什麽樣的植物，俞岳內心崩潰，将水仙往水缸裏一丢，抱着便進了廚房，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自來水直接沖下來，巨大的水流讓他在水缸內壁上打了個哧溜滑。

水仙氣憤地扒住水缸外沿：“幹什麽！”

“給你換水啊，飽了麽？”

“愚蠢的人類，你給我等着！”

自來水粗糙的質地将水仙球莖表面的膚色打紅了，水仙打了個嗝，心不甘情不願地沉入水中。

對于水仙的各項要求，俞岳壓根沒當回事，看到太陽出來了，直接就将他抱到陽臺上曬太陽，未免他又偷偷跑進卧室，幹脆将所有窗戶都關上了。這麽個性子倔強的小東西，不治治他還不行了。

至于多肉和将軍柱，在看到水仙的凄涼下場後，噤若寒蟬，俞岳将他們栽回盆裏，往客廳角落的架子上一放，兩株植物屁都不敢放一個，任誰也看不出來這兩位也是會跑會說話的。

如今已是冬天的尾巴，陽光并不強烈，水缸放在陽臺上，大半缸的水就是半個多月也蒸發不完，俞岳絲毫不擔心水仙的安危。在他的觀念中，植物的生命力異常強大，只要有水有陽光就可以頑強地生長，所以聽到水仙的葉子啪啪拍打着窗戶時，只當這小東西又在鬧脾氣，直接裹住被子蒙頭大睡，完全不理會他的胡鬧。

反正來年春天才會長出一個男朋友，那就等明年再說。

三天後，當俞岳抱着髒衣服踏進陽臺時，忽然發現水仙的葉子軟趴趴地漂浮在水面上，缸裏的水已經呈現出淡淡的黃色。

“喂，小東西。”俞岳擡腳碰了碰水缸。

口齒伶俐的水仙此時卻一言不發。

客廳內響起多肉顫抖的聲音：“水仙……水仙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