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怪物

轉眼間公務員考試便來了，俞岳才發現自己還沒來得及看書。自從買了水仙之後，這段日子一直圍着他打轉，考試用的輔導教材已經不知道扔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周六的早上，俞岳被鬧鐘叫醒，他嘆着氣翻了個身，蒙着被子繼續睡。

水仙早一步清醒過來，從水缸裏一路蹦到床頭櫃上，櫃子上放着一張打印好的準考證，看了一眼上面的時間，水仙道：“懶惰的人類，起床，考試！”

“不考了。”俞岳有氣無力地嘟囔一聲，将腦袋往被子裏埋了埋，一想到還沒複習好就要上考場，他就犯慫，能躲則躲。

水仙繞着準考證蹦了兩圈，忽然道：“你不考試，不換工作，哪裏有錢給我買水喝？”

俞岳迷糊地“嗯”了一聲，突然打了個激靈，一骨碌爬起來，火燒屁股地沖進衛生間洗漱，一邊刷牙一邊憤憤不平地沖面前打轉的水仙埋怨：“你是我男朋友，為什麽要我賺錢養家？”

水仙緊跟在他屁股後面跳到洗手池上，理所當然地說：“我這麽美，你忍心看我抛頭露面？”

俞岳呵呵冷笑兩聲，腹诽道，等着吧，明天春天你變成人了，就把你轟出去找工作。成天大爺似的呆在家裏，就知道睡覺曬太陽喝涼水，美的你！

而且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水仙不長個子了，連着一個星期，俞岳每天給他做記錄，身高絲毫沒變，體重倒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眼看着他就長成一個潤白光澤的球了。

俞岳嘆氣，憂心忡忡地擡手摸了摸他圓滾滾的球莖：“不能再長了，要是變成個胖子……”

“……就把我送回去？”

俞岳笑眯眯：“就把你餓成瘦子。”

水仙：“……”

水仙擺了擺葉子，他覺得這個人類變壞了。

不高興地撇了撇嘴，正要往下蹦，突然腳底一滑，從洗手臺上摔了下去，跌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水仙！”俞岳吓得當即變了臉色，慌裏慌張地彎腰将他撿起來，仔細檢查了一下，球莖上碰出了一片青紫的痕跡，最外層的皮已經蹭破了，“怎麽回事這是？”

俞岳匆匆漱了口，揉了揉變色的球莖，将他放回水缸裏。

水仙疼的說不出話來，将整個球莖埋在水裏，葉子顫抖個不停，嘴巴裏發出微弱的悶哼聲，一看就知道摔得特別嚴重。

俞岳輕輕撫摸他的葉子，輕柔的動作似乎安撫了身體上的疼痛，良久，水仙才慢慢閉上眼睛，沉入水底。

俞岳盯着水缸看了會兒，見他似乎睡着了，這才松了口氣，匆匆收拾考場上要用的東西。

臨出門的時候，他才剛走到玄關處換鞋，水仙突然又從水缸裏蹦了過來，拽着他的褲腿不讓人走。

俞岳頭疼，将他拎起來看了看：“又怎麽了？”

水仙不像剛起床時那麽有生氣，兩只眼睛都睜不圓，似乎在犯困，聲音也低低的，帶着軟軟的鼻音：“我身上癢。”兩片葉子在身上胡亂地撓來撓去，碰到方才摔出來的傷口，輕嘶一聲，慌忙将葉子收回去。

“等我回來給你好好揉揉，現在我要出門考試，努力掙錢給你買好喝的水，明白嗎？”俞岳跟哄孩子似的将他捧回水缸裏，着急忙慌地出了門。

水缸放在陽臺上，此時窗外的太陽剛剛升起沒多久，照例這是他安安靜靜地躺在缸底曬太陽的時間。往常這個時間，水仙都能快活地在水裏游來游去，現在卻不安分地扭動着身體，頻頻朝水缸內壁撞去，身體除了癢似乎還有些疼。這是先前從未有過的經歷，水仙一時間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兩片葉子抱緊了球莖，瑟瑟發抖。

陽臺上的響聲驚動了客廳裏的肉肉與柱柱，兩株植物費力地将腳掌從營養土中抽出來，探着腦袋朝外看了眼，頓時大驚。

只見水仙的球莖上快速地抽出好幾片葉子，轉眼間葉子由嫩黃變為深綠，不過片刻功夫便長滿了整個水缸。葉片抽出的時候，水仙的身體不停顫抖，仿佛忍受了極大的疼痛，低低的嗚咽聲不斷從水缸內傳來。

忽然，痛苦的聲音停住了。疼痛似乎在消失，水仙不像剛才那般劇烈掙紮，翠綠的葉子倚靠在內壁上，大概是在休息。

肉肉與柱柱張成“O”型的嘴巴這才緩緩合上，突然——

只聽“砰”的一聲，原本平靜的玻璃水缸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沖擊，眨眼間炸裂成無數碎片，缸內的水仙直接被強大的氣勁沖上半空，停頓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又重重摔落在地。

“唔——”

葉子觸地的瞬間，像是沾染了某種毒素一樣，鮮綠的顏色消失，飽滿的葉片陡然失去活力，成了枯黃的敗草，而那個球莖卻在不斷脹大，像是吸走了葉子的所有生命力，一直到最後，球莖膨脹到有冬瓜那般大小，長勢才稍稍放緩。

整個過程持續了将近有一個小時，最終只剩下球莖毫無動靜地躺在地板上。

客廳內，肉肉吓得哭出聲來，柱柱目瞪口呆，也沒了反應。

就在他們腦袋空白的時候，一只白嫩的手掌從球莖上方探了出來，緊接着是另一只，而後兩條嫩藕似的手臂伸了出來，攀住球莖邊緣，奮力掙紮，扭動，只聽“啵”的一聲，一個圓圓的人類的腦袋從球莖正中央鑽了出來。

“哇——”

驚天動地的哭聲頓時響徹整個202室。

俞岳坐在考場內，望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題目，腦子完全不夠用。做題的時候他一直心緒不寧，總覺得不踏實。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水仙有點不對勁。要是擱在往常，他肯定早就神氣活現地嘲笑自己身為愚蠢的人類，絕對考不上，可他沒有，反而抓住他的褲腿不肯松開，依賴人的模樣看着就叫人心疼。

難道是從洗漱臺上摔下來，摔到腦子了？

俞岳暗自猜測，更加坐不住了，屁股底下跟長了顆釘子似的，扭來扭去，好不容易熬到第一場行測結束，卷子一交，下一科申論直接棄考，直奔他的小破車而去。

反而這回沒複習，肯定考不上，索性不拉低平均分了。

駕着那輛小桑塔納匆匆趕回家裏，走到樓梯拐彎的時候，俞岳發現對門那家的防盜門漏了個縫，似乎在偷偷窺探他，等他的視線望過去的時候，門“砰”一聲摔上了。

俞岳莫名其妙，心底有些發慌。對門的房子是租給別人的，好端端地窺視他幹什麽？總不至于因為他長得帥吧？

摸出鑰匙開了門，一邊換鞋一邊喊道：“水仙，我回……”

“來了”兩個字在看到陽臺上的異狀時硬生生塞回了肚子裏，俞岳一只腳穿着運動鞋，直接朝陽臺跑去，看清地板上躺着的東西時，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碩大的球莖上方頂着一顆圓溜溜的人類腦袋，腦袋上光禿禿的，連一根雜毛都找不到，腦袋下面是一截短短的脖子和兩條肉乎乎的手臂，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點與人類相似的地方。

這哪裏是男朋友，分明就是個小怪物！

俞岳突兀地打了個寒顫，從腳底往上攀升起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息，瞬間包裹住他的身體，讓他呼吸困難，頭腦空白，艱難地翻出一個白眼之後，“咚”一聲暈倒在地。